第七十七章、劉姥姥

「又說我什麼壞話呢？」

婆娘從后廚端著周澤的餛飩出來，人還沒到，先笑著說道。

她看著有三十歲左右，釵荊裙布，穿著非常樸素，雖然沒有十分姿色，可看上去很健康親切。

周澤笑道：「你男人說，如果不是你，他已經不知道死在哪裡了。」

「又把這些陳穀子爛芝麻倒出來做什麼。」

婆娘白了男人一眼，笑道：「他只說我的好，卻不說自己的好，他年輕的時候是愛玩，可能及時悔改，就是大丈夫。」

「客官你說說，天底下爛賭的人這麼多，最後能改正的有幾個？」

「誰不是賭到後面，賣老婆，賣閨女，傾家蕩產，我男人自從被我一逼，果然再也沒賭，這二年和我起早貪黑做買賣，沒叫一聲苦。」

「從這件事我就能看出來，他是個能站起來的人，我就不後悔跟了他，客官你說，這是不是他的好？」

女人說完，溫柔的眼光看向自己的丈夫。

男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

真是幸福的小兩口。

周澤也被他們感染，笑道：「的確是好男子，祝福你們兩個白頭偕老，生意興隆。」

「哎喲，借您吉言。」

婆娘笑道，隨即轉身回去廚房。

男人也正要走開，給各處清理清理，忽然從街邊過來兩個人。

這兩個人看著像祖孫，一個年逾七旬，頭髮花白的老太太，攜帶者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

兩人看上去都是農家出身，衣服雖然還算乾淨，可能看出來，都穿了有年頭了，許多處絲縷已經磨破，露出裡面的棉絮。

祖孫兩個走到店面前面，老太太笑問道：「掌柜的萬福。」

老闆忙迎上去，問道：「老奶奶你有什麼事？」

「給你打聽個事。」

老太太說道：「你可知道榮國府怎麼走？」

老闆指著前面的路口，笑道：「從這條路往下走，走到底往右拐有條街，叫作寧榮街，那條街上只有兩個宅子，東邊是寧國府，西邊是榮國府，你老人家別找錯了。」

老太太連忙道謝，帶著孫子往老闆指示的方向走去。

「老太太留步。」

周澤叫道。

老太太回過身來，打量他一眼，把小孫子往自己身後帶一帶，問道：「這位大爺有事？」

周澤問道：「你是劉姥姥？」

老太太一驚，笑道：「這話怎麼說的，老婆子我人老了，記性也不行了，一時眼拙，竟然沒認出大爺，不知道大爺你是哪家的？」

果然是她。

剛才聽老闆說到什麼寧榮街，寧國府，榮國府，周澤就感覺不對勁，現在見這老太太果然是劉姥姥，他終於確定了。

這竟然是紅樓夢的世界。

按照剛才老闆的描述，自己昨晚出現的地方應該就是寧國府…

等下。

昨天他打死的那兩個人，該不會是賈珍和秦可卿吧？

周澤的表情頓時古怪起來，他看著劉姥姥，笑道：「我不僅知道你是劉姥姥，還知道你去榮國府拜會王夫人求接濟。」

「不過你不用去了，他們家今天有喪事，你去了也見不到人。」

他把手一揚，將一塊三四斤重的金子丟到劉姥姥手裡，說道：「回去置辦些田地房屋，好好過日子吧。」

老天爺佛菩薩！

這是咋回事？

劉姥姥捧著黃金，眼睛瞪得像頭牛。

不過她很快從狂喜中掙脫出來。

劉姥姥是個很有人生經驗的老人，她對世事有自己的道理，其中一條叫作「錢難賺，屎難吃，天上不會掉餡餅。」

沒親沒故的，誰會給你這麼大塊金子？

她今天若是把錢收了，那後面才真是不堪設想。

因為貪心而把自己害得家破人亡，這種事她不知見到多少。

劉姥姥顫顫巍巍走過來，戀戀不捨地把金子放回周澤桌上，說道：「沒親沒故的，老婆子怎麼好收下這麼大的禮。」

周澤笑道：「不要顧慮，大爺我錢多，想送誰就送誰，給你你就拿著，啰嗦什麼。」

見劉姥姥還在猶豫，周澤乾脆一把將小孫子板兒抓住高高舉起，說道：「要麼收錢，要麼我把他丟出去，摔壞了不論。」

劉姥姥慌忙把金子抱起來，賠笑道：「老婆子收下了。」

周澤把板兒推給她，說道：「行了，回去吧。」

劉姥姥這才相信，周澤是真心接濟他們。

她連忙拉著板兒給周澤磕頭，說道：「好歹叫老婆子知道大爺的名字，老婆子回去給大爺立座廟，每天求神保佑大爺萬福平安。」

周澤笑道：「神可管不了我的事，別啰嗦了，帶著板兒回去吧，路上把東西收好，別被人看見了。」

劉姥姥把金子揣在懷裡，三步一回頭地離開，直到看不見餛飩鋪，這才放快腳步。

身懷重金，劉姥姥慌得要命，一路上看誰都像是賊，直到回到村裡，這才略微放心。

她這時候才有心思回想剛才的貴人。

劉姥姥雖然年紀大了，可她知道自己還沒有糊塗到這個地步，有交往的親戚朋友當面，她不可能認不出來。

方才的貴人絕對與自己家沒什麼來往，可他卻一眼認出自己，他甚至知道板兒的名字，更知道自己去榮國府的目的。

最後這點最是不可思議。

她此行的目的只有一家人知道，絕不會傳到外人耳朵里，貴人怎麼可能知道。

難道是女兒女婿不小心說漏嘴，讓外人聽去了？

劉姥姥急匆匆回到家裡，把事情和女兒女婿一說，兩人都道今天一整天沒有外出，更不曾會見別人，為的是少活動，能節省點口糧。

劉姥姥更疑惑了。

忽然，劉姥姥的女兒說道：「說起來，娘走後，女兒心裡不住的向上天祈禱，希望老天爺幫助娘成功求得救濟，救活咱們一家，不成想娘果然遇到貴人。」

這話頓時驚醒了劉姥姥，她想起來貴人說過「神可管不了我的事」。

他這麼說，豈不明證，他自己也是神？

劉姥姥將這個猜測和女兒女婿一說，兩人都深覺有理。

三人當下摶土造像，在家中日日供奉。

……

周澤對劉姥姥印象很不錯，當年讀紅樓，他就挺喜歡這個老太太，雖然出身農家，但很有生活智慧，而且為人知道感恩，受了賈家接濟，到後來賈家破敗，她散盡家財也要把鳳姐的女兒從青樓贖回來，是個讓人敬佩的老太太。

這次他無意中攪黃了劉姥姥的事，給她些補償也是應該的。

老闆在旁邊全程看著，對於周澤揮金如土救濟窮困，他又是驚嘆，又是佩服，忽然他想起周澤方才的話。

他問道：「客官說賈家有喪事，不知是哪位去世了？」

周澤說道：「寧國府的賈珍。」

「這卻奇了。」

老闆驚訝道：「我早上去菜市買菜，還遇到了寧國府買菜的人，聽他們說老爺今天脾氣不好，正在逮著府里的哥兒撒氣，怎麼忽然人就沒了？」

周澤一怔，暗道，難道昨晚打死的人不是賈珍。

他側著耳朵聽一聽，眼睛忽然亮起來，心中半是疑惑，半是興奮地想著，竟然有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