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杜若風的諒解
陽光總在風雨後……
當引導暗梅服下最後一顆復血丹,看著猶自昏迷中的她呼吸漸漸穩定的時候,杜茗裳真的很想唱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天一夜大雨綿延,天空被洗凈塵埃的緣故,她覺得今天的空氣特別順暢,就連金燦燦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都像是一汪汪流動的泉水,乾淨清澈。
簡潔樸素的矮樓房間里,原本哀傷的氣氛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生的喜悅。
杜茗裳一邊將右手覆上暗梅的胸口,緩緩地注入自己的聚靈氣,一邊對神識里的小狸貓道:「霜顏,謝謝你。」
態度認真而肅穆。
似乎面對這樣的杜茗裳,小狸貓有些不好意思,它嘟噥著道:「要謝就謝夜王殿下,不用謝我。」
杜茗裳微微一笑,沒有反駁,轉而對夜歸塵說了聲,「師傅,也謝謝你。」
只是神識里無人應答,一片寂靜。
想來夜歸塵那樣的人,也是不適應這種客套的虛禮吧?杜茗裳想著,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不再用神識交流。
待聚靈氣疏導差不多之後,她才站起來,靜靜地鬆了口氣。
見杜茗裳起身,素竹忍不住上前一步,神色中閃動著銳利的光芒,他問:「五小姐,可是完成了?」
他無論如何都有些不敢相信,像五小姐這種被世人謠傳得一文不值的廢物,居然真的擁有這樣的實力,能夠將垂死之人生生地從鬼門關上拉回來。
實際上,一直以來,他和零蘭一般,都對她存在著極大的偏見,認為她心機深沉。接近杜若風是另有目的,可是今日一見才發現,她原來也是個至情至性的女子,根本就不像傳言中說的那樣,愛慕虛榮。
沒有想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他在心裡重重地嘆息一聲,也怪自己受到世俗的誤導,原本謠言這種東西就是不可信的。
望著素竹一臉急切的模樣,杜茗裳覺得像極了等待妻子臨產的男子看到產婆時的神情,額。呸呸呸,她才不是產婆呢。
狠狠地唾棄自己幾下,杜茗裳望著素竹。臉色一暗,冷冷地反問:「你以為這麼輕鬆就搞定了么?」
還沒有搞定?
素竹臉上的的神情陡然凝固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其實不止是素竹,就是在場所有人的神色都又凝固起來,不復先前的輕鬆。本來因受了高人指點欣喜不已的香菊也滯了滯,瞪著一雙大眼睛,滿臉茫然,就是杜若風臉上的笑意也頓了一下。
房間里,瞬間安靜得連頭髮絲落地的聲響都能聽到。
一一掃過在場眾人的臉色,杜茗裳毫不避諱地翻了個大白眼。道:「難道衣服不用換了?就讓她血淋淋的躺著?」
原諒她,為了活躍氣氛,她只是開了個小小的玩笑。看把這些孩子嚇得。
聽她這麼一說,所有人都是明顯地吐出口氣來,旋即臉上浮現出真心真意的笑容,包括從來都不會笑的零蘭。
而其中,當屬杜若風笑得最燦爛。
依舊像是畫中走出來的謫仙般。杜若風一直靜靜地站著,白衣黑髮。臉龐溫潤俊美,幾乎沒有絲毫瑕疵。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杜茗裳,目光如同清潭,彷彿就在這一刻,身邊的一切都不復存在,視線里只有她的身影。
沒有人知道,他的心臟早已漏掉了整整半拍。
——女孩紫衣嬌俏,一雙眼睛漆黑水潤,會說話般滴溜溜地,明顯還噙著是捉弄人後的竊喜,調皮而靈動。
他沒有懷疑,她為什麼知道煉製自尊品丹藥的方式,為什麼會懂得這麼多,當然他也沒有思考,她身上的氣息為什麼那麼怪異,每當停歇的時候可以隱藏得無影無蹤,而一旦運用起來,便像是海浪般滂湃翻湧。
其實自從她那次在庭院內展現自己之後,他便已經發現了她的怪異,但是他並沒有提及,畢竟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秘密,就如他自己,哪怕是最親近的父母,都不曾知道他的另一個身份。
有些事情,只要她不願意講,他便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他只是在想,原來她是這樣的一個女孩,一舉一動都帶著孩子的純真,毫不做作,卻也像是沿著藤架攀爬的美麗藤蘿,就這樣緊緊地纏住了他的心。
「嗨,要給暗梅換衣服了,你們怎麼都不迴避?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么?」她還在說話,眉頭輕輕皺在一起,居然是責備起屋子裡的人來。
看著她故意生氣的模樣,他也就笑得越發明顯,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直到她不滿地催他,「二哥,你怎麼也不走?」
「額,咳咳……」他頓了頓,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三個屬下,以及幾個小丫鬟都用怪異的目光看著自己,忽然間有些尷尬,只好掩飾地咳嗽幾聲。
他不咳嗽還好,這一咳嗽,氣氛反倒越發地尷尬了。
還好香菊向來善解人意,立刻轉移話題,道:「五小姐,暗梅已經脫離了危險,換衣服的事情就交給我吧,你去前廳休息一下,剛才說了那麼多話,喝口茶潤潤也行。」
似乎覺得香菊說得有理,素竹立刻附和,「也是,五小姐,你也累了一上午,去前廳休息一下吧,暗梅就交給香菊好了。」
杜茗裳瞄了眼床榻上的暗梅,只見她呼吸平穩,血氣也在慢慢回復,現在正睡得安詳,於是點了點頭,道:「也真是有點渴了。」
她看著杜若風,問:「二哥歡迎嗎?」
「當然。」杜若風輕聲回答,轉頭吩咐一直沉默不語的零蘭,「零蘭,去準備……」
只是他話還沒有說完,零蘭便道:「上好的雲靄香,五小姐稍等。」
說罷,自行離去。
杜茗裳頓了頓。記起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喝的就是零蘭泡的雲靄香,只是那個時候零蘭似乎並不願意替她泡茶,那態度不是一般的惡劣。
這樣想著,人已經隨著杜若風出了門。
剛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她聽到香菊喚她,她轉過身來,看到香菊對她忽然矮下身子,彎腰行了個大禮。
她知道,香菊並非是對著她行禮。而是對戒子里的小狸貓,此舉倒是重情重恩重禮。
神識里小狸貓忽然冒出一句,「這丫頭其實很不錯。悟性也極高,若是普通人,就算我指點得再詳細,也未必能夠完美完成任務,不錯不錯。」
末了還連連贊了兩聲不錯。杜茗裳忍不住脫口,「既然不錯,受作弟子吧。」
她沒有想到小狸貓居然會給香菊這麼高的評價,心裡倒是有些驚奇,還以為小狸貓的嘴只會說出毒言毒語損人呢,看來這個香菊確實不錯。
對著香菊點了點頭。她轉身就出了屋子。
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就是她隨意的一句話,真的就改變了那個縣境端莊的黃衣女子的一生。
命運。其實並沒有定數。
再次來到杜若風的客廳,仍舊是青竹的牆壁,淡白色的帷幔,以及竹編的方桌靠椅,透著淡雅精緻的氣息。
不同的是。零蘭這次泡茶明顯比上次精細,因為時間花得長了。並且在送來雲靄香之後,也沒有像上次一樣,瞪賊般在旁邊死死地瞪著她,倒是很自覺地就離開了客廳,而素竹則是殷勤地端來大份地瓜果糕點,說了些讓她慢慢享用的話后,轉身就走。
典雅的客廳里,一下子就只剩下她和杜若風。
杜茗裳在上次的位置上坐下,心裡有些忐忑不安,她是不知道怎麼向杜若風解釋這次的事情,無論怎麼樣,真的不願意對他說謊。
她抬起頭來看對面的杜若風,不想正好觸及到他投來的目光,如沫春風,輕輕蕩漾。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臟被牽扯了一下,彷彿隨著他的眸光濺起一汪春水般的漣漪,無法恢復平靜。
她嚇了一跳,趕緊移開目光。
「那個,二哥,我這次,那個,給暗梅姐姐治傷,是因為,其實我是什麼都不會的,但是……」不知道是因為不知道如何解釋,還是因為他剛才那個深情的目光,她竟然有些語無倫次,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有些無措地用手攪著自己紫色紗裙的腰帶,低著頭不敢再看他,直到耳邊響起一聲寵溺的輕笑,以及熟悉溫和的聲音,「傻丫頭,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如果不想說就不要說出來,何必這麼緊張?二哥又不會怪你。」
「真的嗎?」杜茗裳一喜,重新抬起頭來,原來他是諒解她的么?
是啊,他什麼時候不諒解她呢?從始至終,他都是呢個站在她的身後,靜靜地說相信他的人啊!
只是如果有一天……
她的眼神慢慢暗淡下來,小心翼翼問:「如果要是有一天我做了你很不喜歡的事情,你會怪我嗎?」
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逼著你同我站在對立的一方,你一定會怪我的吧?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情瞬間跌入谷底,隱隱地痛著。
而他還是看著她,一如既往地溫柔微笑,唇齒親啟,慢慢地吐出兩個字,「不會。」
他確實不會怪她,因為他從來就不忍心怪她,就算是有一天她真的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錯誤。
杜茗裳震了震,心裡複雜的情愫瘋狂蔓延,自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喜悅,是愧疚,還是無可奈何。
本來她想要告訴他,她出門歷練的事情,卻是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了,她始終無法想象,十日後的一別,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而再見之日,究竟又是怎樣的光景。
而他聽說她要離開之後,又會是怎樣的心情?一定會難過的吧?
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在她的心裡也是那麼重要了么?
既然無法和他單獨說這件事情,那麼就等到家宴的時候宣布吧,那個時候沒有面對他,或許大家都會好一些。
她在心裡暗暗做著痛苦的決定,臉上卻擠出一抹明媚的笑意。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