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參加家宴
冬日的黃昏來總是來得得特別早,酉時還未過,便眼見夕陽向晚,西邊天際紅彤彤的雲層淡去,慢慢昏暗,許是天氣漸涼的緣故,一到這個時辰,空氣中總會彌散著薄薄的霧氣,原本紅牆綠瓦,高大壯闊的名劍閣被罩在其中,隱隱透著一種不切實際的飄渺感。
橘紅色的聚靈氣筒燈從獨家院門燃到各個角落,四下通亮,唯有一條偏僻的小道被人遺忘,每到晚上都看不清楚腳下的路。
小道向里的院子同樣涼薄,只有室內一點燈火燃燒,在泛黃的宣紙窗戶上投下搖曳的淺影。
雖然到了這個時辰暗梅還沒有蘇醒,但是杜茗裳並不擔心還有什麼意外,反倒放心大膽地告辭離開,畢竟暗梅是在對雛鳥三十日的追蹤中耗去了太多精力,再加上重傷過後身體虛弱,只有用沉睡的方式來補給,現下是要讓她多多休息才是。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她趕緊打發掉一直絮絮叨叨個不停的香棋,獨自換下早晨出門時的衣物,卻也依舊著了身紫衫紫裙,體態翩躚。
她沒有忘記,今晚是杜家的家宴日,杜峰讓人帶話於她,一定要準時到場。
杜家每月一次的家宴設在正院的飯廳,列席的人手指可點,除了作為主人的杜峰夫婦,便是膝下的幾個兒女女婿,當然,這次多出了她這個特別的成員。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與杜家人共進晚餐,心裡倒是有些隱隱地難受,畢竟這也是生活在杜家十六年的原主,第一次與自己的父親同桌吃飯。
她想,若她還是原主的話,一定會激動得熱淚盈眶吧?無論怎麼樣。沒有誰不希望得到自己父親的親睞,尤其是原主這種被遺棄慣了的孩子,只可惜,現在的她並不是她。
她只會覺得可悲,不會覺得可幸。
而對於杜峰突然改變的態度,杜若風的只是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沒有太多的表情。
原本他是想要邀她一同前去的,但是被她以回去換衣服的理由拒絕了,一來她的紫衫裙確實是髒得不成樣子,二來夜歸塵和小狸貓並不打算陪她一起去用飯。她還得將兩尊大神送到自己的屋子裡放出來,至於兩位老人家到底想要做什麼,她還沒有來得及問。
似乎與她心意相通。待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她正想對著空間戒子呼喚,便感覺屋子裡襲來一股冷意,緊接著,那黑衣俊美的男子已經不冷不熱地站在了她的面前。身邊帶著一隻拄了法杖的白貓。
「把靈隱解下來給霜顏。」方一現身,夜歸塵涼幽幽的聲音便在她的耳邊響起。
杜茗裳知道夜歸塵的意思,是擔心杜家人尋不到她身上一點氣息,會對她產生懷疑,再者她的氣息杜家人也不是不熟悉,都只把她當做是木屬性的修仙者。也就無所謂會不會暴露,而小狸貓定然是有什麼事情要做,需要靈隱隱匿自己。她可是還記得小狸貓殺水清寒的時候,就是不小心暴露才被水清淺殺成那副慘樣,所以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將靈隱放到小狸貓的手中。
只是剛一解下靈隱,她便忍不住問:「你們等會兒有事嗎?」
小狸貓咕嚕嚕地轉了轉貓眼,撇嘴道:「還不是為你找靈芷堂的小姑娘?」
為了她?
杜茗裳對這個說法不贊同。應該是為了夜歸塵才是,不過看在這對主僕今天替她救暗梅的份上。她沒有反駁。
她又問:「你們現在去嗎?為什麼要今天去?我們應該再過十四日離開啊!」
夜歸塵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早日行動,以免夜長夢多。」
「額,好吧。」這個說法好,杜茗裳默默承認。
而夜歸塵卻酷酷地在八仙桌邊坐了下來,雙手慢慢結出一團黑霧,不知道要幹什麼。
杜茗裳覺得,這個冰冷的陰魂似乎無論什麼時候都很優雅,尤其是在幽深的黑暗之中,簡直就是盛放的曼陀羅。
美,美得動人心魄,總讓她忍不住多打量幾眼。
小狸貓或許也有這樣的感觸,同她一般看著他。
明顯感覺兩道目光不同的目光,夜歸塵抬起頭來,眸子里翻湧著晦暗不明的紫色霧氣,他淡淡地開口,問:「還不走?」
「是,夜王殿下。」這話自然是回過神來的小狸貓回答的。
杜茗裳本來以為是在問她怎麼還不走,哪知轉過頭來,看到小狸貓恭恭敬敬地受命,然後呼啦一聲消失無蹤。
她不由自主地一愣,「師傅你老人家不去么?」
夜歸塵還是輕飄飄地看著她,旋即嘴角一揚,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險些嚇死她的話,「為師在這裡等你回來。」
在這裡等她回來?咋感覺哪裡有點不對勁呢?
對了,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絕對是沒有好事的表現。
杜茗裳抖了抖,趕緊道:「那個,師傅,你老人家先一個人呆著,我還要去赴宴呢,就先走了。」
說完撤走,頭也不回。
而當她抵達正院飯廳的時候,還是晚了些許,杜家的人都已經到齊,並且按照規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靜靜地掃了一眼四周,發現飯廳時間不錯的飯廳,亮晶晶、閃耀耀地足以體現世家大族的奢侈和地位,只是這裡的氣氛很不和諧,因為正在嬉笑談話的眾人,都停了下來,將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斂眸沉思的杜峰,眼神陰沉冰冷的柳君澈,臉上還有一處紅腫卻咬牙切齒的杜若瑾,事不關己的杜若涵,面無表情的杜織芸和庄西城,乃至周圍穿著名貴氣質不凡的十多名布菜丫鬟,每個人都盯著她,讓她很不自在,當然除了杜若風。
自她到來開始,那個白衣俊美的男子便靜靜地看著她,並且體貼地用微笑招呼她。示意她不要害怕。
然而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飯廳里寂靜得滲人。
不過既然已經來了,總是要硬著頭皮上的吧?於是杜茗裳抬頭挺胸地踏進大門,不咸不淡地喚了聲,「父親,大娘。」
她沒有行禮,因為她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杜峰在她心裡已經全無父親的形象,能夠叫他一聲,都是給他面子了。至於稱呼柳君澈的這聲大娘,全看在杜若風的面子上。
柳君澈暗沉著臉沒有理會她,杜峰則是揮了揮大手。示意她入座。
她點了點頭,在最下首的位置上坐下,實際上沒有人知道,她心裡已經罵開了,這兩夫妻到底是在擺什麼架子?
她再次無限地後悔惋惜。自己怎麼就沒有把杜若瑾給打狠一點?
一想到自己打杜若瑾,杜茗裳的心裡就無比舒暢,目光也就不由自主地落在杜若瑾的身上,不想正好撞到他漆黑分明,怒火燃燒的眸子,因此她咧開嘴巴。笑得更可勁了,眼神挑釁似地刮過他臉上的傷。
杜若瑾受到杜茗裳的挑釁,氣不打一處來。但是又不好沒有理由發作,昨日被打歸來,他便封住了當時在場的十多名青年弟子的嘴,所以他被杜茗裳打的事情還沒有人知道,而當家人問起他為什麼受傷時。他只是含糊地說自己修鍊的時候不小心傷著的,畢竟無論如何。被一個曾經是廢物的女人打,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
當初杜茗裳也就是抓住了他的這一點,才敢肆無忌憚打他。
見他氣得雙目通紅,全身顫抖,她心裡越發地爽快。
不知道是不是氣得太狠了,他扶住木椅扶手的五指一用力,只聽啪嗒一聲,竟然將扶手生生地扳了下來,倒是狠狠地嚇了眾人一跳。
杜峰抬起一直低垂的眸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很是淡定地問:「瑾兒是哪裡不舒服么?」
「額,回父親,孩兒無礙,只是沒有想到這木椅這麼脆弱。」他回答,一副低眉順眼的恭敬態度,卻是在餘光瞄向杜茗裳的時候,釋放出氣憤的火光。
他越是這樣,杜茗裳越是高興,實在忍不住又對他挑了挑眉。
哪知杜峰忽然轉過頭來看著她,道:「不知道裳兒和瑾兒什麼時候這麼熟識的?」
語氣沉穩平淡,卻也少了些許淡漠的疏離。
杜茗裳被大大地噎了一下,丫的,他居然叫她裳兒,噁心不噁心?
不過想歸想,她還是道:「父親說錯了,我和大哥身份有別,又怎麼可能熟識呢?不信,你問大哥。」
一個是深得父愛的嫡長子,一個是被遺棄十多年的庶出棄女,身份懸殊這麼大,怎麼可能熟識?杜茗裳的意思明確,說話也毫不客氣,杜峰看著她的目光也是閃了閃,旋即折射著深邃難懂的光。
旁邊的柳君澈臉色一沉,冷道:「你就是這樣同你父親說話的么?」
柳君澈是真的見不慣杜茗裳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簡直就和她娘一樣不要臉,因而一撿到她的過錯,就立刻冷聲指責。
杜茗裳將目光落到柳君澈的臉上,道:「大娘,我說的都是實話,難道要我說,我和大哥情同手足這種話么?」
她明知道柳君澈是指責她的態度不好,她偏要故意理解成柳君澈在指責她話沒有說對,氣得柳君澈面色鐵青,最終咬牙切齒地說了兩個字,「很好!」
杜若瑾見自己的母親被她氣得不清,譏誚道:「五妹的理解能力倒是不錯。」
杜茗裳微微一笑,「謝謝大哥誇獎,其實我早就發現了自己原來有這麼大的優點,你不用再次提醒。」
她將視線從柳君澈臉上收回來,看著杜若瑾,意味不明地道:「大哥要再換個結實點的椅子么?」
「呼……」杜若瑾只覺有種無法與她正常溝通的挫敗感,不得不咬牙切齒地呼了口氣,閉口不言,不過還真的叫人換了把好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