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青玉案 元夕

第一百五十三章 青玉案 元夕

「前面可是史相公當面?」正當史德統和符氏欣賞這美輪美奐的月景之時,身後傳來一聲男子的呼喚。

史德統借著燈光,轉頭定睛一看,正是兩年前在相國寺中遇到的扈蒙。那扈蒙旁邊又擠出一人,笑道:「史相公可還記得在下?」

史德統哈哈一笑,拱手道:「原來是扈拾遺與竇史館二位大人,恕史某眼拙,剛剛未曾發現二位大人,恕罪,恕罪!」

這扈蒙去歲剛剛被郭威從宋州歸德軍趙暉手下召回任右拾遺、直史館、知制誥,正主持修纂前朝實錄。

「豈敢、豈敢!相公太過客氣!」兩人連忙還禮,他們如今可不敢在史德統面前妄自尊大。

扈蒙見一美艷婦人侍立在史德統身側,心中已然猜到,遂笑道:「原來我等打攪了相公伉儷二人遊玩之興,罪過,罪過!」

史德統笑著擺了擺手:「無妨!我二人在家中也是無事,值此普天同慶之際,出來遊玩一番,這是史某內人符氏,快來見過兩位大人!」

那符氏聽了史德統的話,正欲朝扈蒙與竇儼施禮。

那竇儼與扈蒙連忙搖手,忙道:「不敢,不敢,我二人官階不過五品,豈能讓國公夫人向我二人施禮,我等需向夫人行禮才是。」說完就欲行禮。

史德統忙將二人架住:「今日上元佳節,又在這市井之中,二位大人無需多禮!」

扈蒙呵呵一笑,對史德統說道:「我等史館幾位同僚在那前方的酒樓之上,賞月賦詩,猜答燈謎,如相公夫婦不棄,不如一同前去小酌兩杯如何?」

史德統看了一眼符氏,見她沒有意見,便笑道:「二位盛情,那史某便卻之不恭了!」

「哪裡,哪裡!相公請,夫人請!」竇儼邀請道。

「二位大人請!」史德統回敬道。

史德統等人正欲抬腳,只聞後面又傳來一聲呼喚:「史相公慢行…」

只見那馮道之子馮義擠過人群,匆匆來到史德統面前:「史相公,我等真是有緣啊!」

「原來是馮將軍,馮將軍也是攜家眷前來賞燈的嗎?」史德統拱手問道。

「正是,馮某之前也沒料到會有這麼多人!」馮義拱手施了一禮,見到一旁的符氏,認得是誰,也連忙施禮。

那扈蒙、竇儼因為馮道的關係,與馮義也相熟,但不是至交,此番三人也相互問候寒暄。

史德統正欲問話,卻見後面傳來一聲嬌喝:「四哥,你跑的也忒快了吧,將我和嫂嫂扔下,也不管不顧!」

符氏循聲一瞧,只見一女子身著淡紫色的印花錦緞百褶裙,圍著紅狐圍脖,腳上蹬著同色的皮靴,外罩件銀白色的兔毛斗篷,頭上簡單的挽了個髮髻,簪著支八寶翡翠玉釵,猶如朵浮雲冉冉飄現。通明的燈火勾勒出她小巧精緻的臉廓,散發著淡淡的柔光,嗔怒倩兮間,只覺玉面芙蓉,明眸生輝,符氏心中暗嘆好一個俊俏的娘子。

這小娘子正是那馮義的妹妹馮媛,只見她拉著一婦人,擠過人群,好不容易到了跟前。

那馮媛明眸往眾人面上一掃,最終目光停留在史德統與符氏身上。

「家妹失禮,還望諸位海涵、海涵…」馮義見妹子不知禮數,連忙告歉,隨即有些尷尬的喝道,「還不快來見過史相公夫婦以及二位大人!」

「哪裡,哪裡…」

那馮義的妻子識得禮數,朝史德統與符氏各施了一禮,又朝扈蒙與竇儼施了一禮,幾人也都一一回禮,那馮媛見狀無奈,縱是不情願,也勉強朝史德統與符氏各施了一禮。史德統見到這馮媛,面色一紅,不過畢竟天黑,眾人看不清楚,忙擺擺手道:「無須多禮,無須多禮!」

那馮媛抬頭看了一眼符氏,眼前一亮,不由讚歎道:「夫人真是天香國色,莫說男兒家,就是奴家這女兒身看見夫人,都怦然心動!」

那符氏聞言『噗嗤』一笑,笑這小娘子說話可愛俏皮,史德統扈蒙、竇儼等人聞言也是微微一笑,那馮義聞言覺得馮媛在眾人說話有些孟浪,心中微怒,呵斥道:「堂堂女兒家,大庭廣眾之下,如何能說出此等戲謔之言!」

「無妨,馮小娘子天性使然,說話俏皮可愛,妾身聽了這話也高興地緊呢!」符氏一旁為馮媛開脫道。

馮義見符氏為自己妹妹開脫,也不敢再作訓斥,朝著馮媛瞪了一眼,誰知那馮媛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與那符氏嘰嘰咋咋說個不停,馮義落個沒趣,看了一下如涌的人流,嘆道:「沒曾想今日這麼多人,往年看燈賞月的人連眼前一半都沒有!」

「聖上以寬仁治國,愛惜民力,廣施愛民德政,如今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如此普天同慶的佳節,這出來看燈賞月的人自然會多一些。」

「史相公所言甚是,扈某之前在宋州為官時,官府的苛捐雜稅多如牛毛,壓得當地百姓根本喘不過氣來,每家每戶不是二月賣新絲,就是五月糶新谷,勉強度日,多數的百姓負擔不起沉重的稅賦,只能逃亡山林,落草為寇。可是自陛下登基以來,情況大為改觀,朝廷不但沒有下派新的稅賦,而且以往的種種雜派正在減少,不但如此,朝廷還變相的鼓勵百姓耕種無主荒地,凡承種二十畝以上者,減稅一成,五十畝以上者,減稅兩成,凡種子耕牛或有所缺,皆向官府明言,官府一律予以協助…宋州的百姓聽到這些好消息,皆拍手稱快,對陛下感恩戴德。」

「聽說今秋宋州無災無害,糧食喜獲豐收?」史德統問道。

「是啊,扈某好久沒有看到這麼個豐年了…」扈蒙似是語重心長的長嘆了一聲。

一旁竇儼用胳膊輕輕捅了一下扈蒙,那扈蒙自知失態,自嘲一笑,於是邀請道:「馮將軍如不嫌棄,不若一同隨我等上樓觀燈賞月如何?」

「好啊、好啊…」那馮媛正與符氏攀談,聞扈蒙之言,連忙應道。

「住口!扈大人問的是我,你一個女兒家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馮義喝道,隨即向扈蒙致歉,那扈蒙笑著言曰無妨。

誰知那馮媛對馮義的呵斥卻置若罔聞,與那符氏、馮氏兩個女人家聊成一團,渾然沒將馮義這個兄長放在眼裡,馮義頗覺尷尬,只怪自己平日將這妹妹寵的過甚,那史德統見馮義尷尬,隨即圓場道:「走走走,馮兄,她們女人家聊她們的,管他作甚!」

馮義苦笑著搖了搖頭,抱拳致歉道:「讓諸位見笑了!」

一行幾人,穿過人群,來到一處靠近州橋的酒樓,幾人三步兩步便上了閣樓,映入眼帘的是兩位清秀的陌生面孔。

竇儼為史德統、馮義介紹了兩人,一位是史館撰修賈玭,另一位則是竇儼的的弟弟竇偁,去歲也出仕外放,被朝廷授予絳州防禦判官一職,由於正旦和元宵連在一塊,竇偁正旦節后,並沒有急著赴任,而是乘著難得的假期,在京與眾文友閑敘。這賈玭、竇偁,包括扈蒙、竇儼在內,四人俱先後中得進士,史德統隨即與二人一一寒暄,那賈玭與竇偁見到史德統也是十分驚訝,紛紛行禮拜見。

這幾人去歲都奉命在史官賈緯手下撰修《晉高祖實錄》與《少帝實錄》,之間十分熟稔,那扈蒙飲了一杯熱酒,朝竇偁笑道:「日章兄,趁此良辰美景,可有良句佳篇?」

那竇偁搖了搖頭,有點失落道:「俱是無病呻吟之作,恐讓諸位恥笑了!」

扈蒙、竇儼隨即走到桌前,看了桌上賈玭、竇偁今日的幾份佳作,點頭稱讚。那竇偁見史德統坐在錦榻之上,目光不停超自己打量,遂拱手笑道:「久聞史相公文武雙全,去歲更是大破北虜,為我朝立下汗馬功勞,竇某實在佩服的緊啊!」

「哪裡,哪裡,竇兄實在過譽了,史某身為武將,為國征戰乃分內之事,何足掛齒!」史德統謙虛道。

那扈蒙聞竇偁之言,隨即一拍腦袋:「史相公可不止善於軍武之事!前歲春日,我等在大相國寺賞花飲酒,偶遇史相公,史相公末了所吟精湛之句,讓在座職僚皆汗顏吶!值此良辰,史相公可否再有耽美之語,不吝賜教一二?」

史德統連忙擺手推辭,那竇儼也是想起扈蒙之言,也起身相邀,賈玭、竇偁都聽說過史德統所吟之句,也紛紛誠邀,史德統推脫不過,遂起身笑道:「史某才疏學淺,若文淺詞陋,還請諸位莫要恥笑!」

符氏本與馮媛二位女眷在一旁閑聊,此時見得史德統起身,心知夫君在文章之事上不甚在行,不免有些擔心。那馮媛也不說話,一雙美目在史德統身上遊走,心中懷疑,心道史德統恐要出醜。

寒風輕拂,望著空中爆開的朵朵煙火,史德統靈機一閃,虛咳了一聲,隨即開口吟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史德統雙目一轉,看向符氏,「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火闌珊處!」

符氏眉眼盈盈的看著史德統的投來的目光,四目相視,便再也分不開。

一旁的馮媛見狀,心中不知怎地,一絲醋意涌在心頭,只見那史德統含情脈脈的望著符氏,彷彿此間中人,皆成了木頭擺設。

「相公大才,我等不及也!」良久扈蒙慨嘆道。

「相公僅以此篇,足以傲立今之文壇!」竇儼肅然道。

「別人說相公文武全才,竇某以為不過只是虛言,今日算是正真領教到了相公的文采,相公請受竇某一拜!」竇偁拜道。

「諸位謬讚了,史某卑辭俚語,不揣淺陋,博一笑爾,諸位莫要再高抬史某了!」史德統謙虛道,心中暗暗念到,稼軒兄,史某對不住您了。

「相公莫要謙虛,若這等妙語佳句都算作粗淺之文的話,我等豈不是都要羞死在座了!」賈玭說道。

那馮義也插話道:「想不到相公竟有這等文采,恕小弟眼拙,之前沒有看出,該死該死!」

「史相公是真人不露相,哪像我這幾人,整日搖頭晃腦,焉哉乎也,自以為文采斐然,與相公一比,我等自慚形穢!」扈蒙嘆道。

「哪裡哪裡,扈兄莫要妄自菲薄!兄與爾弟扈載才學顯著,史某在昭義時亦是有所耳聞,賈兄為人正直,竇家二位兄弟也是人中龍鳳,鄉野之間都有聽聞。而且詩詞乃小道,諸位編修國史,為陛下出謀劃策,撰朝廷內外製令,於功甚焉。諸位若再如此,反倒是史某的不是了!」史德統正言道。

「相公所言甚是,諸位切不可再如此自抑!」馮義也說道。

「相公文采斐然,我等敬相公一杯!」竇儼舉杯邀道。

「來!」

「來!」史德統也舉杯回敬道。

而後幾人攀談幾番,不知不覺已到了亥時,史德統見符氏面有困色,定是今日在宮中一直陪伴德妃,有所勞累,隨即辭別眾人,帶著符氏獨自歸去。

那馮義見史德統已走,自己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索性也帶著妻子馮氏並著馮媛告別離去,那馮媛目送史德統和符氏的身影逐漸消退在燈火之中,心中不禁悵然若失,這面上自然帶有失色。那馮義不知自己的妹妹心中所想,邊走搖頭道:「這史相公可真不同凡響,總是讓人刮目相看,看來父親讓我多與他交好,定也是看中了這一點!」

卻不知馮媛今日表現全部落入了馮義之妻的眼中,那馮氏是過來人,豈能不知馮媛心中所想。只是人家史相公位高權重,符氏又是名門將相之後,這馮媛如想入得史府之門,只能做妾,但是馮氏一脈也是書香大家,馮家的女子豈能為他人做妾的道理?

那馮氏心中一時也是心亂如麻,只盼馮媛只是一時興起,時間長了便會將史德統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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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十國縱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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