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紛繁如昔,姻緣再起(3)
第80章紛繁如昔,姻緣再起(3)
此時那人一身高貴華服,靜靜地站在她的身後,唇角含帶笑意,半眯著眼睛看不出是什麼表情。魚晚彷彿是愣住了,半晌才緩緩笑起來,「原來是皇後娘娘來了,」抿起唇角,她起身向她請安,「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行完禮了,良久,卻沒有聽到眼前人喊「起」的聲音。
這是傳說中最爛的招數,之前聽戲本上說過,某個妃子看另一個人不順眼,便要假借請安之名,讓這個人半弓著身子不起來,直到這人腰酸背疼快要跪倒在地,她才會陰陽怪氣地說,「起」。既整治了別人,還像是給了莫大的恩賜。想到這裡,魚晚唉呦一聲,身子突然往旁邊一歪。還沒徹底倒在地上,一旁的人便大驚失色地朝她跑了過來,七手八腳地攙起她,「小姐!申小姐!」
「禮節不端是魚晚的不是,」稍稍站穩,魚晚又向尚惠寧弓了弓身,「還請娘娘海涵。」
說完,沒等她說什麼,乾脆大大方方的站直。
尚惠寧眸子里有莫測的深意流動,唇角卻是彎了彎,「本宮也見過不少出嫁的女人了,即將成親都是異常興奮激動,像莞妹妹這樣,臨嫁行妝的時候能睡著覺,這倒是沒見過。」
魚晚淺笑,「不如皇後娘娘成三次親試試,看睡不睡得著?」
眸光一暗,尚惠寧臉色微變,「大膽」兩個字呼之欲出,卻又念及那個男人的表情,硬硬梗在嗓子眼裡。
「再說誰說我不興奮激動來著?我恰是因為興奮激動,才會打盹,」說到這裡,魚晚誇張地打了個哈欠,「從前天開始,便整宿整宿睡不著覺,這實在扛不住了,想閉眼休息一下,沒想到反被皇後娘娘看去了,真是丟臉。」
「有什麼丟臉的?有莞妹妹這樣真性情的人進入後宮,本宮高興才是。」說到這裡,尚惠寧突然環顧一周,「你們都給本宮下去,有些體己話,本宮要和莞妹妹仔細說說。」
四周內侍宮女聞言紛紛離開。
而魚晚不斷地在腦海中進行各種假設,有什麼體己話要說的?因為她要成為妃子,所以要給她顏色看看,來個威脅?如果是威脅,她定要狠狠頂回去,她本來就是個不饒人的性子,前仇未報,怎麼著後面也不能吃虧。難道是想給她個下馬威,告訴她已經落在她手裡,以後得仔細小心?
她這邊還沒想好應對的策略,突然聽到耳邊一聲哀苦悲傷的「莞妹妹,」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便聽撲騰一聲,尚惠寧竟跪到了地上。
這超出了她的預料,魚晚驚道,「皇後娘娘,您這是在做什麼?」
尚惠寧眨眨眼睛,淚珠在眼眶裡懸而未墜,顯得十分溫婉,「莞妹妹,我……」
話還沒說完,魚晚眼睛中的驚疑已經去了一半。她不再和剛才一樣伸手去扶她,反而退後一步將手收進寬大的袖子里,微笑道,「您起來說話。」
「我向莞妹妹說完這些話,再起來也不遲……」
「你以為你跪著和我說話,我便會原諒你了嗎?」眼中掠過一絲決絕,魚晚冷冷看她,「尚皇后,臣妾特別想問一句,您上次用的是暗中殺人計來害我,這次又要用什麼計策?苦肉計么?」
「莞妹妹——」
「如果是那樣的話您就錯了,別人或許可以吃您這套,偏我這個人記仇得很,人家害我我就要還她百倍,就算還不了,也不會忘記,」她抿起唇角,抱著肩冷笑,「不過我猜您這樣做的目的有兩個,第一個是麻痹我,依照您的性格,看似表面和我好,其實等我戒備放鬆下來,又要往死里和我過不去。這第二……」她眼神輕飄飄地看向窗外,「皇後娘娘向一個貴妃下跪,難道是想讓眾人看見這副場景,說我申魚晚還沒有被冊便眼高於天,恃寵而驕欺負您么?眾人原本都想看我的笑話,皇後娘娘這樣一來,我的罪名算是更加坐定了,對不對?」
尚惠寧咬住唇,「莞妹妹,你別多想,我真……真不是……」
見魚晚不理她,她深吸一口氣,「實不相瞞,上次給你下毒的事情,根本不是我做的,而是我的父親,在做了之後,我才知道這事。我狠狠罵了父親一頓,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如此糊塗……我……」
「皇後娘娘,」魚晚斜眸,「您這話可以向皇上說去。」
「不管莞妹妹相不相信,請聽我說完。」她跪著的身子一動不動,雙眼渴求地看著她,「給你下毒真的不是我的意思,實在是——」
說到這裡,她話鋒一轉,突然苦笑,「你知道,皇上立后之夜,是如何對我說的么?」
仍目不斜視,魚晚的表情卻有些鬆動。
「那你又知不知道,當一個男人娶了個妻子,卻不知道那妻子生辰年歲,那做妻子的又會是什麼滋味?」
魚晚眼睛終於轉了過來。
「不錯,我就是如此,看似我坐的是天下最高的位置,和他並肩,是這天底下最讓人艷羨的女人,可是我的夫君卻連我的生辰年歲都不知道……他說,他娶我,完全是為了穩住我爹,完全是想與我爹形成互惠關係,穩定當下形勢。其實我是知道這些的,這樣的婚姻,總會有幾分權衡利弊摻在裡頭。但是再怎麼說,總要在人前維護一副夫妻恩好的樣子,又怎能料到,大婚之夜,他便直接了當地將和我成親的理由說了出來——」
魚晚怔住。
她又說,「你會用鞭么?」
魚晚一愣,「你什麼意思?」
尚惠寧搖頭,目光執拗而又悲傷,「告訴我,你會用鞭么?」
「會。」
「喜歡劍么?」
雖然糊塗,但魚晚還是下意識點頭,「喜歡。」
「喜歡聽戲嗎?又喜歡戲子嗎?」
「恍惚間……」她半信半疑,「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瞧,他說的果真是你。」尚惠寧眼睛一眨,一直旋在眼眶裡的淚珠終於墜了下來,「我和他的大婚之夜,看,他果真說的是你。」
「你……」
「你是這城中第一富商之女,聽說申老爺子在世的時候,最最寵愛你,比寵愛你兄長還要厲害,百依百順,把你捧在手掌心。所以,你也一定能體會到做父親的感覺。假設是你遇到這樣的事情,你的爹爹,會是怎樣做?」
「可這並不是你要害我的理由。」
她搖頭,「我聽說,當初因為你撞見你的伶人和一個女人私通,申老爺子看你難過,將那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移送出府,至今還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莞妹妹,」她頓了一頓,「只不過你和我面對的人不同,但心裡卻是一樣的。你爹爹知道令你不舒服的人只是一個倡優,命賤得很,收拾了就收拾了,不會有誰說什麼。而我面對的人是你,我爹看我煩躁在心,自然心疼我,這才一時糊塗下了手……說到底,雖然我們身處的位置不同,但天下沒有一個父母是不為孩子著想的。我們難受,他們會比我們更加難受;我們受到屈辱,他們會感到比我們更受辱十分;他們平常遇事會理智分寸,但偏偏遇到我們的問題,便會方寸大亂,慌了手腳,甚至去做一些不合身份和道義的事——」尚惠寧看著她,微微牽扯唇角,「這種心情,莞妹妹,你能明白嗎?」
她明白么?她能明白么?
魚晚的目光突然散亂而迷惘,記憶忽然扭到了過去的某個時候。她為了他丟人丟到了全城,人人都恨不得當她面罵她婊子賤貨,只有她父親卷著一大堆銀票地契低聲下氣地去找那個男人,說只要他能要她,別說是銀票,甚至能付得起整個申家兩代的家業……
當時的申久沖,又是什麼樣的心情?
心裡突然一陣揪痛,那段日子是她一生的噩夢,是她最不願意想起的時候。魚晚定了定神,眸光清冷,「說了這麼多,我不相信你是在白費口水,直說吧,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並不祈求你原諒我,我只是向你說清楚那些事。還有,我請求您,不要向皇上……」她抿了抿唇,艱難地開口,「雖然是我們的不對,可你一句枕邊風,依照目前的形勢,我們就會萬劫不復。」
「早說這點多好,」魚晚笑起來,「你是怕我告狀,說你壞話?」
尚惠寧點頭。
「皇後娘娘,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她轉過頭笑,「不過我答應你,你要是以後不再整我,咱們就相安無事。實話說,我除了貪財,還真沒有告狀這毛病……」
「娘娘,您這是圖的什麼啊,怎麼給那種女人跪下?」走出莫儀園,一直跟在尚惠寧身旁的青時終於忍不住開口,「別說她現在還沒正式被冊妃,那就算是冊了,也是比娘娘您小的!憑什麼您要給她跪?奴婢在外面都瞧到她那副樣子了,趾高氣揚,還真把自己當作了什麼好東西!」
她這話嘰里呱啦地從嘴裡出來,直把尚惠寧嚇得面無人色,「青時,本宮管你叫姑奶奶行不行?」她神色慌張地看了看四周,「你想害死我?!」
「唔……娘娘……」
「娘娘什麼娘娘!你這張嘴以後在宮裡小心些,你不想活了,本宮還想活呢。」
「奴婢實在不明白娘娘為何要如此待她,不過是一個……」見尚惠寧眼睛又斜過來,青時只能噤聲,不過一會兒突然又瞪大眼睛道,「娘娘,莫非這是您的計策?」
「計策個頭!」尚惠寧在她額頭上狠敲一下,「不過就是現在形勢所逼,實在迫不得已。對了,你把我寢殿中皇上賜的琉璃玉景簾拿出來送到莞憬宮……」稍一抿唇,她眼睛溢出決絕之色,「之後凡是中宮有的,莞憬宮也得有一份,聽到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