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芙蓉向勝兩邊開(2)

第29章 芙蓉向勝兩邊開(2)

第29章芙蓉向勝兩邊開(2)

只聽門外的人說:「小爺我看得上你是你的福分,你一個歌姬,什麼賣藝不賣身,真當自己是官家的大小姐。」

餘音兒一聽那聲音,臉色就變了,手上的動作即刻停下來。

被他糾纏的那女子倒是沒哭,冷冷地說:「王公子,這是在帝京皇城,天子腳下,不是在您的錦洛,您若是再如此強買強賣,奴家只有報官了。」

「呸——」男人唾了一口唾沫,「你以為你逃到帝京來,我就沒法子嗎?你還不是落在老子手裡。」

而後,又聽見酒樓的人來當和事老。

男子卻不由分說,一路拉拉扯扯,帶著人拖著那歌姬走到尚睿他們包房門外的樓梯口。

餘音兒急哭了,放下琴就要出門去幫忙。

明連不想生事,攔住她說:「姑娘,你們認識?」

「她是奴家的親姐姐,叫余畫兒,都是錦洛人。那位王公子,一直想打我姐姐的主意,萬般不得已我們才躲著他跑到京里來。」

洪武本就是一個疾惡如仇的急性子,聽到這種事情少不了打抱不平,可是礙於此刻尚睿沒發話,也不敢亂動。

餘音兒又急又怕,不禁哭出聲來。

尚睿本來靠在軟榻的椅背上,手指撥弄著那碟炒松子,閉目養神。聽見哭聲,他睜開了眼睛,幽幽說道:「聽著這姓王的,有錢有勢,對你姐姐又那麼有興趣,嫁給他不是挺好嗎?」

洪武本以為尚睿會出來主持公道,沒想他卻說出那麼一句話,還勸人嫁給那無賴,差點被氣得嘔出一口老血來。

餘音兒流著淚道:「可是我姐姐已經有心上人了,還定了親,這王公子知道之後,暗地裡派人把他給打傷,回家沒幾天就死了。」

洪武一聽,胸中的怒火燒得更旺。

哪知尚睿卻說:「我要是這姓王的,對你姐姐喜歡得緊,我也恨不得將那男人磨成齏粉。」

他這話一出,幾乎能把洪武和餘音兒給噎死了。

「公子……」明連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可是人家都要死不活了,他也不能是非不分,還盡往人家傷口上撒鹽啊。

尚睿將兩顆松子扔在碟子里,拍了拍手裡果仁的碎屑,對洪武說:「你去看看。」

洪武早就坐不住了,大步一跨,推門而出。

只見那姓王的帶著幾個家丁,拉扯著一位白衣女子。酒館的老闆和夥計都在一旁相勸。

那女子倔強地掙扎著,臉上沒有掛淚,但是已經被嚇得雙唇發白。

洪武制止道:「這位兄台,你這樣強迫一位弱女子,就沒有王法了嗎?」

那姓王的見洪武雖然身材健碩,但穿著樸素,好似一粗人,便嗤笑道:「『兄台』這兩個字也是你叫得起的?你知道小爺我是誰?」

「我管你是誰。」洪武說著單手輕輕一削,便卸開了對方放在那女子身上的手。

那人頓時吃痛地叫了起來。

洪武趁機將女子護在身後。

對方怒火中燒,叫囂道:「混賬東西!你可知道老子姓王!錦洛州吏王奎是我爹,當今丞相是我伯父,皇后是我族姐,連皇帝陛下看見我,也要叫聲小舅子,小心你的狗命。」

洪武也有些傻眼,不曾想這人正好就是王奎的義子,皇后的堂弟——王淦。

那日,王淦被楚仲在心口刺了一刀,本是九死一生。哪知他的心臟長得有些異於常人,常人在右,他卻在左。那一刀並未刺中要害,被人從河裡撈起來之後,沒多久就能下床走路了。他這人平時作惡多端,仇人很多,所以王奎在錦洛嚴查了一番兇手,也沒有個結果,又怕他再次被害,索性送到天子腳下,一來避避風頭外加養病,二來尋個閑職給他,免得無所事事再惹是生非。

洪武倒不是怕王家人,他只是怕惹了皇帝的家務事。

王淦是個察言觀色的厲害人,一見自己報上名后,洪武臉上就有了猶豫之色,即刻覺得自己氣勢高出一截,便叫了旁邊家丁圍上去要對付洪武。

洪武拿不定主意動不動手,於是手腕往後一攬,只將女子緊緊護住。就在劍拔弩張之時,一個聲音卻不急不緩地在身後響起:「剛才,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說話的人卻是尚睿。

洪武一回頭,發現尚睿慢慢悠悠地走了出來。他說這話的口氣聽不出情緒,而那雙盯著王淦的眼睛卻冷極了。

尚睿走到洪武身側,緩緩站定。

王淦哼了一聲,趾高氣昂地重複道:「洗乾淨耳朵聽清楚了,小爺我是當今王相的侄兒,皇後娘娘的堂弟,皇上的小舅子。不要問有沒有王法,因為小爺我說的話就是王……」

誰知那個「法」字還沒有出口,尚睿猛然抬起腿,一腳狠狠蹬在王淦的肚子上,瞬間就將他踢下樓梯去。

因為事發突然,除了洪武,旁人誰也沒有看清他怎麼出腳的。只見王淦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跟個球一樣,咕嚕嚕順著樓梯滾到了一樓。

王淦本來胸口有傷,肉也未長全,孤枕在家又想起余畫兒的那雙嫩滑小手,一時色急攻心,才背著家裡人偷偷到酒樓撒歡,哪想竟然遇見尚睿這種硬茬。如今他從樓上滾下來,傷口裂開,鮮血如注,頓時昏死了過去。

旁邊四個家丁一時有些慌亂,其中一個連滾帶爬地下去查看王淦的傷情,剩下幾個人則朝尚睿撲了過去。

洪武哪敢等尚睿動手,剎那間腳下生風,擋在尚睿身前,快速地一出腿,踢在最近的那人身上,對方直直地飛了出去,連續撞到了後面兩個,三人一併滾下了樓。

幾個人費力地爬起來,知道打不過,再不敢貿然上前,隨後相互間用眼神合計了一下,便背著暈過去的王淦歪歪斜斜地走了。

回宮的路上,尚睿一直沉默不語。

明連怕他遷怒到皇後身上,更惹出別的不痛快,一路都忐忑著。

到了康寧殿,尚睿突然回身,兩隻眼睛盯著明連。

明連被嚇了一跳:「皇上?」

「朕的炒松子呢?」

明連鬆了一口氣:「走得急,奴婢忘了拿,明日給皇上做。」

尚睿轉頭看了看洪武。

洪武忙說:「我也沒拿。」

不想尚睿說:「你去李季那裡一趟,告訴姚創,」他語氣微微一頓,「務必要將閔夏月和那塊玉蟬一起留下。」

洪武這回倒也機靈,領命轉身走了兩步后,又覺得不對,回來問道:「皇上,要是閔姑娘硬要走,姚創他該如何留?」

尚睿聞言瞧了他一眼。

那雙眼在月色下顯得格外清亮,叫旁邊人看著都瘮得慌。只聽尚睿微微說了六個字:「給我留個活口。」

回到寢宮,他倒是面色平靜,既沒繼續提夏月,也沒提王淦,冷淡地叫人更衣洗漱,然後蒙頭就睡。

第二天一早,尚睿準備去太后那裡問安,剛出門就遇見了姚創。

姚創跟在身旁,不待尚睿開口,便回道:「皇上,一夜無事,她沒有走。」

「沒有?」他停下來,斜瞥了姚創一眼。

「沒有。她和小丫鬟都沒有走。」姚創重複了一遍。

他站在原地,旁邊跟著的人也不敢動。靜默了片刻之後,見他眼睛一眨,眸色清亮,然後乾淨利落地說了一個字:「走。」

別人看不出來,明連卻知道,他的心情不太一樣了,便問道:「去哪兒啊,皇上?」

「不是給太后請安嗎?還能去哪兒。」

到了承褔宮,太后正忙不過來。

老太太最喜歡的那條狗,最近下了一窩幼崽。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狗居然把所有小崽都給扔出了窩,也不餵奶。這下子把太后給急壞了。

尚睿坐得遠遠的,看著太后拿著勺子小心翼翼地給小狗崽喂牛乳,一勺一勺地舀著,十分仔細,嘴裡還嘮叨著:「慢點慢點……」

「朕小時候也沒見您這麼疼愛過。」尚睿道。

「哀家這不就是把它當成你了嗎?」

「……」

自從上次的談話后,母子倆的關係一直沒有緩過來。尚睿倒是每日來請安,冷冷清清說完就走,這次倒是因為一窩狗崽,還多說了幾句。

尚睿走到承褔宮外面,又扭頭對明連吩咐:「去跟太后要一隻。」

明連一愣,卻不敢多問,急忙照做。

太后倒是意外:「他不是從小就不喜歡狗嗎?」嘴上這麼說,卻仍然叫人挑了只長得最結實的幼崽給了明連。

太后頓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你們皇上不會看上了誰,想拿哀家的寶貝去討人家歡心吧?」

明連垂著頭,不知道如何答話。

「這倒是奇了。」太后又說,「你說你們皇上是怎麼想的,寵妾滅妻這樣的事情,哀家肯定不會答應,可是他如今只去皇后那裡,不說後宮雨露均沾,好歹也要為別人想想。後宮就那麼兩三個人,徐昭儀都來哀家這裡哭了好幾回了。他的心思哀家是猜不透了,你們皇上要是喜歡誰,只要身家清白,哀家也不攔著,只望早日再生個一兒半女出來。要是說他不好女色,可又把皇后寵得跟心肝似的……」

明連被太后絮絮叨叨啰唆了半晌才得以脫身,隨後就將那隻小狗送到了夏月那裡。

荷香逗著籃子里的小黑狗:「小姐你看,幸虧我沒走,不但什麼事也沒有,洪公子還怕你養病無聊,送個這麼乖巧的小東西來。」

夏月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荷香一邊照顧夏月,一邊照顧那隻小狗崽。雖說夏月很冷淡,但是荷香倒是對小狗喜歡得緊,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阿墨。

接連幾日,夏月不但沒有等到「洪武」帶人來緝拿她,反而收到他派人送來的各種物品,有點心,有果子,還有茶葉,毫無規律,就彷彿是他自己吃到喝到什麼不錯的東西,便給她添一份。

她本來準備好以死相搏,沒想到滿腔的視死如歸卻無處可使。

早朝上,前線傳來消息,糧草供給被叛軍燒毀,淮王親自帶兵夜襲了軍營。

尚睿冷冷問道:「徐敬業呢?」

田遠跪在地上:「徐將軍……被擒了。」

此言一出,朝堂上本來還有人竊竊私語,此刻卻猛然靜了下來。

尚睿緩緩將最後三個字又重複了一遍:「被擒了?」

他如此問著,大殿之上竟然沒人敢接話。

「你說朕那位魏王大將軍徐敬業,被尉尚仁那個反覆的小人給生擒了?」他的語氣極緩,一句話說得像一碗無波的水,毫無起伏,卻叫旁人聽了幾乎不敢呼吸。

賀蘭巡一撩袍角,第一個跪地伏首道:「陛下,息怒。」

隨後其他人才如夢初醒般,接連跪下去,一邊喚陛下,一邊求息怒。

「軍中如今誰主事?」尚睿問。

「徐將軍副將徐子章。」田遠答道。

尚睿幽幽一嘆:「子章從未獨當一面,他父親被擒,恐怕心浮氣躁,難當大任。」言罷,環視了殿下眾人,開口問道:「諸位有何看法?」

堂下卻沒人接話。

過了片刻,兵部有人說道:「司馬大人德高望重,雖然年事已高,但是陛下可以一試。」

「司馬霖如今何在?」尚睿又問。

田遠回復道:「前線回報,司馬大人一直規勸徐將軍莫要急躁冒進,徐將軍卻將他扣押在滄荒以北二十里的行營中……」

「他放肆!」尚睿低沉一喝。

聽到這裡,一眾人都吸了口涼氣。

這徐敬業未免也太無法無天了。

朝臣不敢抬頭,都噤了聲。

這時候,丞相王機站了出來,跪在殿中央,道:「臣有本要奏——」

尚睿揮了揮衣袖:「王卿,請講。」

「反賊尉尚仁在滄荒安營紮寨,定是希望與梁王勾結,如今國亂在即,只怕讓西域烏孫人鑽了空子,到時候內憂外患,再亡羊補牢也晚矣。此次鎮反,應速戰速決,如今燃眉之急,應該命徐子章放出司馬霖,將帥印移交司馬霖穩住軍心。司馬霖雖因傷病不掌帥多年,但他足智多謀、用兵如神,世人皆知。希望司馬霖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之心當此重任。也望徐子章在朝廷危難之時,以大局為重。」

王機那咳嗽的宿疾仍未愈,一副嗓子沙啞難聽,卻鏗鏘有力。

尚睿聽完,不置可否,只是輕輕挑眉看了一下大殿門外的天空。

王機尚未起身,獨子王清走了過去,旁人以為他是要攙扶自己的老父,沒想到他卻一併跪在父親身邊:「微臣也有一事,懇請陛下恩准。」

「你講。」尚睿說。

「承蒙先帝恩賜,王家在敘州有大片良田,家父一直命微臣好生照看,去年風調雨順,糧谷滿倉。微臣願將所有儲糧全部捐出,親自護送至前線。」

他說完這句話,群臣開始竊竊私語,而賀蘭巡的拳頭則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此刻,老將軍李秉立也拱手道:「皇上,老臣家裡也有糧食,請王大人一併給前線戰士送去吧。」若說王家世代家業豐厚,那這李秉立就完全相反。他本是布衣出身,靠著一身孤膽拼殺出數次戰功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家底十分微薄。

丞相王機又道:「李大人素來清貧,但是卻有滿腔赤誠,其忠心可鑒日月,望陛下莫要推辭。」

隨著王清這麼一說,其他人也站不住了,紛紛跟尚睿表態。

一時間,殿上聲音此起彼伏。

但是徐敬業一黨中有的人在順勢倒戈,有的人卻紋絲未動。徐敬業被擒這事事發突然,之前沒有任何風聲,連剛才得了消息去太后那邊通風報信的都還沒來得及迴轉。

尚睿道:「各位愛卿能有此忠君愛國之心,朕十分欣慰。糧草一事,就暫交王機了。」

王機又說:「皇上,前線主帥早做決斷。」

於是,又有人舉薦李秉立領軍;也有人說李秉立年事過高,不如司馬霖;徐氏一黨則堅持徐子章。幾方面各執一詞,爭論得不可開交。

這時,尚睿餘光一瞄。明連輕輕躬身,告訴尚睿,太后已經趕到後殿。

尚睿坐在御座上,突然朗聲問道:「徐承致何在?」

一位鼻挺口闊的高大男子應聲從人群中走到殿中央:「微臣在。」

這人叫徐承致,他父親是徐敬業的堂兄,雖然也任軍中要職,負責京畿行營,但因為自己父親英年早逝,他這一支卻沒有徐敬業那麼顯赫。

「朕有個差事給你,讓你挽回你們徐家軍的顏面,不知你敢不敢接。」

徐承致叩首道:「微臣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於是,尚睿命他帶五千精銳騎兵負責到滄荒切斷反賊的糧草,再等待與司馬霖會合。在眾人爭議中又派洪武從開州抽調五萬援兵,兵分兩路,一邊支援司馬霖,一邊切斷反賊與吳王合圍的勢頭。而後,李秉立受命,接替洪武接管京畿衛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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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待昭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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