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覺得困擾,困擾是平靜生活的麻煩。
第4章我覺得困擾,困擾是平靜生活的麻煩。難道,困擾也能是愛嗎?
1
「教授風華正茂。」梁雲止淡淡地說。不知道為什麼,傅行歌總覺得梁雲止在和教授說話的時候也在看著自己。可是當她認真地想確認的時候,她又總是捕捉不到梁雲止的目光。幾次之後,她便認為這是自己的錯覺。
但是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錯覺呢?她沒有細想。
「我去了澳洲,做了一個關於海水利用的社會調查。嗯,因為假期不夠,所以調查沒有做完就回來了,我打算下一個假期去的時候再繼續。」傅行歌還是仔細回答了陸教授的問題。在不損害隱私的情況下,適當地回答別人的問題是一種教養。
因為剛才莫名其妙就漏掉半拍心跳的情況,所以她覺得在梁雲止面前,更需要表現出來這種教養。
「海水利用的調查,我去年在日本的時候也做過,一會兒我把我調查的資料發到你郵箱,你看看有沒有用。」梁雲止這麼說的時候,語氣里有一點兒淡得幾乎覺察不出來的鼻音,像是高興,又像是緊張。這讓他素來比較冷淡的聲音里多了一些淡淡的溫柔。
傅行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之間聽出了他語氣里的不同。她抬頭看他的表情,卻並沒察覺到任何的變化——他還是那個表情冷淡、五官完美、氣質清冷的梁雲止。
「好的,謝謝。」傅行歌的回答也很冷淡。但是她覺得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心境是不一樣的,心裡像是有水波一般盪了盪。
但她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
當天晚上,傅行歌的郵箱里提示有新郵件,是梁雲止發過來的關於日本海水利用調查的各種調查資料的時候,她心裡的感覺就像是一陣風吹過了平靜無波的湖面。
傅行歌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是她確實覺察到了不一樣。
這種感覺來自心裡。她仔細想了想,無法用她的理智和知識去判斷這是為什麼。然後,她聽到了自己的一聲嘆息。
這聲嘆息讓傅行歌嚇了一跳,嘆息就代表著自己有了不好的情緒,而不好的情緒素來就是寧靜生活中最大的困擾。
她不希望自己的生活產生困擾。猶豫三秒鐘之後,傅行歌打開了梁雲止發來的郵件,下載了資料之後,連一聲禮貌的謝謝都沒有回復給他。
她覺得梁雲止有可能影響了自己的情緒,她要下意識地減少與他的聯繫。
開學第一天,傅行歌又是宿舍里第一個起來的人,在這一點上,她真的不太像一個十八歲的少女。她飲食規律,堅持運動,不追星,也不怎麼喜歡看小說、電視劇,她唯一有興趣的就是功課。
傅行歌悄聲起床,在陽台上鋪了一個瑜伽墊子,戴著藍牙耳機開始做瑜伽。她的瑜伽是從小跟著母親學的,各種高難度動作她都能做得很輕鬆。田小戀第二個起床,上洗手間的時候看見傅行歌倒立在陽台上的兩條筆直修長的腿,搖搖頭,用自嘆不如的口吻說:「歌歌,你再這樣厲害下去,我們都沒法活了。」
田小戀是開玩笑,宿舍里另外兩個女孩也起來了,趴在床上欣賞了傅行歌的倒立,然後認命地起床:「和校花一個宿舍,每天都在打擊中成長呀。」
2
清晨的陽光下,起床的女孩們一邊洗漱一邊聊天,春日的晨光為她們的青春都鍍上了一層金色,倒立在瑜伽墊上的傅行歌更是無比的炫目。
陸瑞瑞:「有一個朋友,她長得比你好,家裡比你有錢,天生比你聰明,比你努力,比你起得早,還比你更注意保養身材,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絕望嗎?」
謝安慧:「有啊,就是你的這個朋友叫天才少女傅行歌。」
「我本來是沒有偶像包袱的,被你們這麼一說,我覺得我該把包袱背起來了。」傅行歌結束倒立時,輕盈得像一隻跳舞的孔雀。她的話聽起來很幽默,雖然她語氣冷淡。室友們已經把她當成冷麵笑匠。
傅行歌也覺得自己掩飾得很好——她們都不知道她根本就不想笑,也不想說這句笑話。她甚至不想說任何話,但是為了與她們順利溝通,她又不得不假裝說了這句看似幽默的話。
累嗎?
累。但是,她好像必須學會與別人相處。
「昨晚定好的早餐,沒人改主意了吧?」傅行歌看一眼桌上昨天晚上已經報好的早餐紙條,問。
宿舍里四個女孩子吃早餐是輪流去買的,前一晚就商量好吃什麼,寫在記事本上。這樣的話,每個人就可以輪流睡懶覺。因為傅行歌在實驗室經常會忘記午飯和晚飯,所以打早餐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輪到她,她都經常搶著去。
「呃,今天其實是輪到我了啦。」田小戀匆忙套上外套。
「沒事,今天我先去吧,下次輪到我你再去。」傅行歌已經輕輕地掩上了門。
「謝謝你呀歌歌!」田小戀是真的很開心,雖然才相處了一個多學期,但她們都覺得挺幸運能跟傅行歌同一個宿舍,她像極了公主,但是沒有公主的架子。更何況托她的福,她們全宿舍在上個學期都拿到了獎學金,雖然她拿的毫無例外是最多的,但很顯然,因為她,她們這個女學霸宿舍是出名了。有名氣,老師賞識,還有獎學金拿,何樂而不為呢?
四個女孩正嘻嘻哈哈地一邊聊天一邊吃著早餐,忽然有人來敲門:「傅行歌在嗎?」
一個不知道是哪個宿舍的女生拿著一朵玫瑰花站在門外:「嗨,這是顧學長給傅行歌的。他很喜歡你,請答應情人節跟他去吃飯吧。」
傅行歌俏眉微鎖,站起來接過了那朵花。她心裡有所不悅,但是沒有表現出來。
她把花隨意地放在一邊,正要繼續吃早餐的時候,又有人來敲門了。門外仍然是一個同一棟宿舍的陌生女生:「嗨,傅行歌你好,這是顧學長給你的花,他很喜歡你,請答應情人節和他一起吃飯吧!」
傅行歌把花接過來,冷淡地說了謝謝的時候,宿舍里其他的三個女孩都已經感覺到了她的不高興。
「沒事,一會兒再有人來敲門,我幫你接,估計還會有的。這個情節我在電影里看過。」田小戀一邊吃著包子、白粥,一邊爽快地擺擺手,「你不喜歡,我替你擺平他。」
「謝謝。」傅行歌冷淡地又說了聲謝謝,面色微冷,低頭繼續喝她的牛奶。
3
果然第三個拿著玫瑰花的女生來敲門的時候,傅行歌低頭咬著三明治,根本就沒有站起來的意思。田小戀爽快地去開門,笑嘻嘻地對那個女生說:「麻煩你待會兒見到顧學長的時候轉告他,傅行歌並不想和他約會哦。」
傅行歌吃著早飯,不看門口半眼,面色冷硬。
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來敲門的女生都是田小戀去拒絕的。到第八個女生來敲門的時候,傅行歌已經吃完了早餐。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書包,拎著就出門了。她早上有課,下課之後還要去實驗室,下午估計也要在實驗室忙碌。
走的時候,她對舍友們說了一聲:「午飯不用預留我的了,我在實驗室解決就行了,謝謝。晚上見。」
陸瑞瑞:「晚上見哦,歌歌。」
謝安慧:「拜拜。」
田小戀:「拜。對了,這些花怎麼辦?」
傅行歌的聲音都到了走廊上:「隨便你怎麼辦。」
「看來歌歌一點都不動心,顧學長不會就這麼點招數吧?」宿舍里,還在吃著早餐的田小戀看著那些傅行歌不要的花,既羨慕又覺得可惜。
陸瑞瑞站起來收拾自己的碗筷:「唉,什麼時候有這麼一個人追我就好了。」
謝安慧有一口沒一口地啃著油條:「我是不指望會有這麼一個人追我。我想的是,有個人追我就不錯了。」與其他女孩相比,謝安慧稍微自卑一點,她皮膚不白,來自小縣城的普通家庭,不說傅行歌,就是和田小戀、陸瑞瑞兩個人相比,從外貌上來看,她也是最普通的。
「不要擔心,上帝為每個人都安排好了伴侶。」田小戀是一個偶爾會去做禮拜的基督徒,她樂觀向上,長得也算俊俏。對謝安慧來說,田小戀還是屬於比自己更優秀、更能吸引男生的女孩子:「你說得倒是輕鬆。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公平的,一般長得好看的人喜歡的也是好看的人,有錢的人喜歡的也是有錢的人,聰明的人喜歡的也是聰明的人。像我這樣沒有錢、長得又不好看,也不夠聰明,也沒有什麼能力的人,有個普通人喜歡就很不錯了。我反正是不相信灰姑娘能配上王子那種童話。」
「說得也是。童話雖好,但現實殘酷。」陸瑞瑞點點頭,表示同意謝安慧的說法。
「可是愛情多麼難得呀。世界上有那麼多的人,並不是每一個人你都會喜歡。你喜歡的往往只有其中的一個。那就代表著這是六十億分之一的概率。每個人都只有六十億分之一的機會遇到愛情,為什麼不去努力一下呢?直接就這樣放棄不可惜嗎?」田小戀也有自己的想法。她當然也已經過了那種相信童話的年齡,但是,她仍然相信和期待美好的愛情。
「是啊,你過來看看你喜歡的人在做什麼吧。」在陽台收衣服的謝安慧向下望了一眼,神情羨慕又有點小小的失落,她招手讓田小戀過去。
4
田小戀跑過去往樓下一看,她們宿舍樓下的大門外,有一個小提琴樂隊正在演奏。而今天早上出去上課的同學們,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手裡都拿著一朵玫瑰花,他們自己拿著那朵花走向了傅行歌,微笑著把花遞給她,並對她說了一句話。
在三樓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是,不管是謝安慧還是田小戀都知道那一句話是:「傅行歌,顧學長很喜歡你,請你答應情人節跟他約會吧。」
謝安慧以為田小戀會不高興,沒想到這個單純的姑娘趴在陽台上,一臉崇拜地說:「真是好浪漫哪,我喜歡的男人果然不一樣。」
「田小戀你到底長心沒有呀?」謝安慧翻了個白眼,陸瑞瑞拍了拍謝安慧的肩膀做總結:「田小戀的天真單純和傅行歌的美貌聰慧一樣,是我們倆羨慕不來的。」
陸瑞瑞和謝安慧相繼出去上課了,田小戀還繼續趴在陽台上伸長脖子往下望著。
終於,她看到顧延之出現了。然後她看到傅行歌把懷裡的一大把玫瑰都還給了顧延之。從顧延之的表情來看,顯然傅行歌說的是拒絕的話。
田小戀本來想笑的,但是心裡酸酸的。她既不希望傅行歌喜歡顧延之,答應和他約會,又看不得他被拒絕之後傷心難過。
顧延之這輪追求攻勢鬧的動靜很大。學校的論壇裡面頓時又風起雲湧了一番,光是各種學妹拍的照片以及跟帖一夜之間就過千了。當然,傅行歌當眾拒絕了顧延之的消息也被全校人所知。
聽說連學校領導那邊都收到了消息。雖然大學里並不禁止談戀愛,但是太過高調的戀愛方式,有時候也免不了讓當事人被領導請去喝喝茶、談談話。有人說看到教導主任和顧延之聊天,雖然不知道在聊什麼,但大家都猜是在聊顧延之高調追求傅行歌的事情。
這件事鬧起來的動靜,居然驚動了一向不問世事的陸教授,在路上見到傅行歌時,笑著說:「今天是一個好日子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傅行歌被說得一時失語,幸好陸教授忙著去上課,也沒注意到她的尷尬。
傅行歌不知道梁雲止是否也知道了早上發生的事情,上完課之後已經十點半了,她從教室直接就到了實驗室。
梁雲止果然已經在實驗室裡邊忙著了。他穿著白色的實驗室制服,戴著手套和口罩,身形又高又瘦,背挺得很直,頭微微低著觀察燒杯里的情況。那專註的樣子……居然讓傅行歌想到了性感這個詞。
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就被她拋開了,一個剛剛成年的小男生,有什麼性感可言?
可傅行歌還是沒忍住繼續看向梁雲止的目光。
實驗室裡邊大多數都是在做化學或者物理方面的實驗,幾乎所有東西都是死的,即使種了植物也是為了綠化,或者是為了做實驗,但是傅行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她每一次看到梁雲止在實驗室里工作的時候,總覺得他就像一棵正在釋放氧氣的樹。他有一種清新自然的姿態和氣質。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能夠像梁雲止一樣,有這種超脫乾淨的氣質——不管在任何地方,都像是一棵自給自足、獨立向上的樹一樣。
傅行歌不知道這僅僅是自己對梁雲止的印象,還是別人也這樣覺得。
她不曾和任何人討論過自己對梁雲止的看法。
她也不想和任何人討論自己內心對梁雲止的看法。
就像,她心裡眾多不可說、不想說的感受,她自己收藏著、自己消化就好。
5
「梁助教。你好。」
「你好。今天的實驗,你需要做的是……」
傅行歌先打了招呼,梁雲止有禮貌地回復,並且交代了她今天所需要做的事情。梁雲止通常不只是口頭上交代工作,還會把當天所需要做的事列印出來,然後打鉤。
當然,他沒有要求過傅行歌也要在自己完成工作之後在表格上打鉤,但是她自覺地去做了。
傅行歌希望自己在梁雲止面前,是一個積極主動向上並且有能力的人,她不想被他看低,所以她盡量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到她所能做到的完美。
所以,即使只是完成了表格里的工作安排之後去打個鉤這樣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為表示隆重,傅行歌還會簽上自己的名字。
傅行歌。
每天工作結束之後,傅行歌都會用漂亮的小楷一筆一畫地在那張今日事宜的表格上籤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好幾年之後,她才發現那些她曾經簽過名的表格被人仔仔細細地整理好,放在一個精巧的盒子里,那些表格上除了有她的簽名,好像並沒有任何的意義,因為那只是實驗室里的日常事宜,而且那些日子早已經過去很久了。那些今日事宜的表格,根本不適合留下來,留下來也只是一堆廢紙。
然而那堆廢紙,卻被人整整齊齊地裝訂好,和其他一些與傅行歌有關的紙片放在一個木盒裡邊,甚至是一張留言條,都整理得妥妥帖帖,就好像是什麼重要而珍貴的東西被人好好保存一樣。
那時候的傅行歌看著那些東西,心裡那個被梁雲止的離開挖出來的大洞,嗚嗚地吹過了很大的風,好像很冷,好像很痛,但是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當然,那已經是幾年之後的事情了。
在那之前的傅行歌一心一意想著不能被梁雲止小看,她要努力超越他,她要成為一個散發著光芒、讓他佩服的人。
這些想法真是幼稚,可惜當時的她覺得這非但一點都不幼稚,還當成了人生唯一的目標。
那時候的她還不懂感情這種東西比任何物質都豐富,是因為你在意那個人,所以才會有了一切與他有關的想法和目標。
誰能知道愛情原來有那麼多張臉呢?
誰能知道愛情一出現的時候原來並不是甜甜蜜蜜的心動,而是一種她根本就理解不了的奇怪情緒呢,這種情緒甚至是一種困擾她的不安。
就像此刻,她在看他,有些害怕他會發現自己在觀察他,但是又想確認他是否也在觀察自己。
她心裡像有兩個小人在吵架,然而吵的又都是沒有結果的內容——梁雲止喜歡我?不可能的。梁雲止不喜歡我?他憑什麼?如果梁雲止真的喜歡我,我應該怎麼辦?
每個問題似乎都有答案,但是,又都沒有最終答案。
「你好。我幫我們教授送資料過來。」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將糾結的傅行歌拉回了現實,門口站的是穿著一身俏麗春裝的沈寶悅,她用一雙戴著最新美瞳的漂亮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梁雲止看,「梁學長,我們蘇教授讓我給你送資料來了呢。」
什麼學長?不知道自己比梁雲止大嗎?
傅行歌忽然有一種也想翻白眼的衝動,幸好,她忍住了。
6
妒忌也是屬於愛情產生的情緒嗎?傅行歌那時候是真不懂。
從來沒有人教過傅行歌愛情是什麼東西,包括她的母親。
從傅行歌有語言能力開始,母親就試圖讓她接受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傅明奕很誠懇地告訴了傅行歌,她並不是什麼愛情的結晶,她只是自己和一個當時喜歡的男人,一個自己認為非常優秀,足夠有資格做自己孩子父親的男人所生下來的孩子而已。
傅明奕會帶傅行歌去見她的父親沈懷璧——一位才華、風度、外貌都絕佳的教授。父女倆有固定的見面時間,沈懷璧有自己的生活和家庭,有兩個可愛的孩子。傅行歌知道父親很愛她,也很愛那兩個孩子。但傅行歌覺得父親對她的愛和對那兩名婚生孩子的愛是不一樣的,只是她從來沒有去思考過為什麼不一樣——母親的解釋是,本來她就是不一樣的。
傅明奕有自己的男友。在傅行歌的成長過程當中,她見識過母親的好幾任男友,從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到五十幾歲的成熟男人都有,當然也有一兩個不比父親遜色的,比如說現在母親正在交往的那位盧先生,不管是能力、財富、長相或者是年齡、經歷都與她的父親很是相似。
母親是否真愛過其中的誰呢?偶爾傅行歌也會去想一想這個問題,但這個想法從來只是在她腦海一閃而過,不曾停留。感情之事複雜難懂,影響情緒甚至影響人生,傅行歌並不感興趣。
傅明奕也曾說過,感情和男人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女人的人生是要去發現人生更有趣的地方,不要讓自己局限於感情和男人,只有愛情的人生太狹隘而沒有任何意義。
外婆、小姨,以及家裡幾個表姨媽的感情和婚姻的糟糕經歷,讓傅行歌覺得母親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
一個女孩的人生,除了感情和異性之外,是否還有別的意義?
為此,傅行歌專門去做了一項社會調查。
這項社會調查的結果表明,絕大部分女人都因為感情而產生了不必要的人生偏差,絕大部分女人都沒有成為她們想成為的人。不管那些女人是否認為感情和男人就是人生的意義,她們的生活都沒能像傅明奕那樣瀟洒而自在,她們甚至都不明確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更沒有足夠的能力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這一切最大的原因只是她們把人生捆綁在感情和男人身上。
所以傅行歌覺得母親是對的。
所以,她下意識地迴避了自己感情上所產生的變化,避免人生出現巨大風險。
午飯之前,陸教授回到了實驗室,進門就看著傅行歌笑:「小傅,你今天真是在整個校園出名了。」陸教授的笑容並無諷刺,像是一種父親看到自己的女兒太受歡迎,心裡開心,但是又有些擔心的神情。
傅行歌看著陸教授的笑容,覺得有些尷尬。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尷尬。她甚至都沒發現自己的眼睛不由自主看向了梁雲止。
今天顧延之折騰得……她不知道梁雲止會有什麼樣的想法,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意梁雲止此刻是否會有想法。
她只知道自己忽然心情複雜,忽然不由自主地想去猜想梁雲止的想法,忽然想,梁雲止會不會妒忌。
7
陸教授似乎很有觸動,平常不多話的他竟然多說了幾句關於愛情與青春之類的話,感嘆了一下自己以離婚收場的愛情。
今天整個校園幾乎所有學生都拿著一枝玫瑰花,這是顧延之親自求他們在見到傅行歌的時候幫忙約她的。
包括在上課的時間裡,都有人在討論今天早上顧延之追求傅行歌的事情。甚至有好玩兒的學生上來問陸教授:「教授,你猜顧延之學長能不能追到傅行歌?」
年輕的男孩追求年輕的女孩,俊男美女的青春氣息讓陸教授想起了一些已成前塵的感情往事:愛情呀,熱烈而美好的愛情,若能敵過時間與生活的瑣碎就完美了。
在陸教授眼裡,傅行歌和梁雲止確實是他回國十幾年來所遇到的最優秀的學生,這倆人不管是天賦還是努力或者是人品,在他看來都是無可挑剔的。
顧延之那個孩子他沒有教過,但是,聽說也是一個不錯的男生。
但是愛情這件事情,從來就不是一個好男生遇上另外一個好女生就能成好事的。
愛情依靠的是緣分,是上帝冥冥之中的安排。
就像他與前妻,也曾是相愛過的,但現在也只是相愛過的人而已了。
「小傅,你喜歡小顧那樣的男人嗎?他還挺不錯的。」陸教授大概太過沉浸在自己的過去,竟然忽略了傅行歌眼裡的尷尬,追問了一句。
傅行歌沒有回答,眼睛卻不由看向了梁雲止。
梁雲止正好抬頭,他的目光清澈明朗,就像陽光從樹葉間穿過般明亮耀眼,耀眼到傅行歌不敢再直視他,她馬上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那個……陸教授,事情不是……」
傅行歌試圖解釋一下,她雖然話少,但向來說話思維清晰、言語利落,從來沒有哪一次像此刻這般尷尬到說話都要卡殼了。
可梁雲止還在旁邊站著呢。
可她越著急,就越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下去。
「教授,還沒有吃飯吧?沒有什麼事的話,就在實驗室和我們一起吃吧。」
梁雲止竟然給她解了圍,他不但不似別人那般八卦地接上陸教授的話,反而轉移了話題。他轉身從實驗室的小冰箱里拿出一個大飯盒,一邊說話一邊把大飯盒分成了三個小飯盒:「今天中午我準備了雞腿飯便當,飲料是咖啡。我給實驗室買了個咖啡機,但是我只帶來了糖和奶。陸教授,你可以提供咖啡豆嗎?上次你說你的兒子從非洲給你寄過來一些。」
「嘿嘿,我就想要一個咖啡機呢。我原來的咖啡機壞了很久,我都忘記買了。」陸教授有喝咖啡的習慣,一聽到咖啡機,他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
陸教授開始翻箱倒櫃尋找他兒子從非洲給他寄回來的咖啡豆時,傅行歌覺得自己的尷尬也慢慢散去了。
梁雲止開始幫陸教授找咖啡豆,他甚至給傅行歌派了一個任務:「你能把我們的午餐放到微波爐熱一熱嗎?」
傅行歌把三個飯盒都熱好拿回來的時候,梁雲止正在用一個燒杯炒咖啡豆,動作嫻熟優雅,像從書中走出來的明秀貴族。
傅行歌不知道他如何想到用燒杯炒咖啡豆的,但是淡淡的咖啡豆的香味在實驗室裡面瀰漫,曖曖的……心裡忽然就沒那麼堵了。
因為傅明奕愛咖啡的關係,傅行歌對咖啡也有一些了解。不過,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用燒杯炒咖啡豆,並且成功了。
8
在咖啡機煮咖啡的時候,三人聚在小桌前吃飯,雞腿飯味道很不錯,大概因為咖啡豆的關係,陸教授說起了他的兒子——一個為了尋找失蹤的女友經常浪跡天涯,連父親都鮮少見面的優秀建築師。
陸教授離婚之後帶著兒子陸長亭回國,那個女孩子是鄰居的女兒。兩個人開始談戀愛之後一度感情非常的好,並且一起出國念書。然而因為一次意外,女孩失蹤快十年了。陸長亭一直在找她,並且堅持自己設計的每一棟建築都用梁芳華的名字來命名。
「他女友叫什麼名字?」
這句話,傅行歌本來想問的,沒想到梁雲止先她問出來了。
「叫芳華,和你一樣姓梁。我們這個城市南邊的CBD建築群中,有一座芳華大夏。那就是他設計的。」
聽到芳華大夏的時候,傅行歌挑了挑眉。
芳華大廈是三年前完工投入使用的,聲稱是最有現代藝術感的寫字樓,各大公司以在芳華大廈辦公為榮。她的母親去年將辦公室搬去了那裡,盧先生的公司也在那兒。
沒想到,芳華兩字竟有故事。
晚間宿舍女孩們例行卧談會因為白天里顧延之的送玫瑰事件而變得八卦,大家扯著扯著竟說到了陸教授,說陸教授風度翩翩卻一直單身,是不是陸教授對前妻還有情分,又說到聽說陸教授有一個特別帥氣的混血兒子,然後女孩們便八卦地向傅行歌打聽起了陸教授的事情。
傅行歌便把芳華大廈的事情給說了,結果三個女孩異口同聲:「哇,好虐呀!好浪漫哪!」
虐?難道不是……不願意在一起才選擇分開嗎?
浪漫,就更算不上了。那個叫芳華的女生應該已經不愛陸公子了。如果她愛那個陸公子的話,她肯定不會離開他的。
傅行歌覺得,那位芳華小姐和陸公子在一起的時候,也許陸公子有對不起芳華的地方,所以芳華才遠走他鄉,與陸公子斷絕了聯繫。
從理性分析的角度來看,傅行歌覺得陸公子這麼高調地尋找女友,有可能並不是愛情,只不過是一種心理補償。
宿舍里的女孩們被傅行歌的分析說得一愣一愣的,總覺得有哪兒不對,但又不知道如何反駁傅行歌有理有據的分析。
那時候的傅行歌,還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愛叫作我愛你,愛到願意給你自由。
那時候的傅行歌,還不知道世界上有一個人,正在用這樣深的愛在愛著她。
那時候的傅行歌,還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個認真仔細又小心翼翼地愛著她的人叫作梁雲止。
申請研究生宿舍的事,是梁雲止先開口說的。
那天早上,傅行歌和梁雲止都沒有課,但需要在實驗室把昨天沒有完成的實驗報告完成。
窗外春光正好,有陽光從窗戶里灑進來,將冷色調的實驗室映得一片溫暖。
兩人分工合作,進度很快,完成的時候,梁雲止忽然說了一句:「有一位師兄出國了,空出來一間研究生宿舍,你需要申請一下嗎?」
「研究生宿舍?我可以申請嗎?」傅行歌知道像自己這種獨立但有一點孤僻的性格,能自己住一間宿舍當然比住在集體宿舍里要舒心一些。畢竟她總是不定時地回宿舍,還總是麻煩舍友們幫她打飯搞衛生什麼的,她也覺得以自己內心的慎微孤僻,維繫與舍友的良好關係是一件極有壓力的事。
9
「可以。」梁雲止簡單回答了兩個字。他讓傅行歌一下子就消除了顧慮,她覺得自己真的已經具備了申請單獨宿舍的條件。
那時傅行歌還不知道申請單獨宿舍不但需要考上研究生,還需要有一定的資歷才可以。她也不知道那間就在梁雲止隔壁的宿舍,是梁雲止頗費心思才空了出來的,所以她愉快地接受了:「好,那我申請。」
後來,傅行歌智障一樣想不明白自己對梁雲止的感情,想如法炮製幫周一楠申請單獨宿舍的時候,她才知道申請研究生宿舍,不但要填寫表格、遞交材料,還要輔導員、教授和校領導簽字通過——那些手續煩瑣且需要資歷。
當時傅行歌完全不懂。她只知道僅僅才過了一周,梁雲止就告訴她,她可以搬去新宿舍了。
「你的宿舍申請通過了。」梁雲止只說了這麼一句,好像看了她一眼,眼裡有星辰閃耀,但好像又只是很平常的目光,並不存在任何意義。
梁雲止的心情好似很好,但是,傅行歌的心情卻低沉。因為那天她的實驗出了一點問題,她不得不試了一次又一次,但一直到傍晚,她都沒有成功。關鍵是,她找不著原因是什麼。
正焦躁著的時候,傅行歌忽然聞到了一些淡淡的食物香料的味道。
傅行歌本來並不覺得餓,但是在聞到這種香味之後,她居然聽到自己的肚子輕輕地叫了一聲。
幾乎是出於本能,她抬頭看梁雲止——他是否聽到了自己的肚子在叫?
梁雲止居然用冰凍分子技術在做……也許是晚餐。
那時候利用分子技術來做飯,還不像現在一樣是一種高技術含量的製作美食的方式。
傅行歌的好奇瞬間被挑起,她乾脆放棄失敗的實驗,走過去看梁雲止是如何做的。
桌上已經擺出來了兩份看起來可以吃的好像是食物的東西——那顯然並不是教授所要求的實驗。
「這是晚餐?」梁雲止做得很專心,有幾根頭髮垂了下來,微微遮住了他光潔白皙的額頭,傅行歌心裡閃過了三分之一秒的衝動,想伸手去把他頭髮撥開,然後這樣就能清楚地看到他俊挺的眉和翹長濃黑的睫毛。
幸好,她忍住了,那樣的話,多唐突,多沒有教養……
然後傅行歌又覺得這樣走過來看他做事好像也挺……畢竟他沒有邀請自己。
傅行歌忘記了,若是別人,她很少會去考慮自己會否在對方面前是否有教養這件事情——畢竟她從不曾需要在其他人面前考慮自己不夠完美。
「嗯,晚餐。你完成實驗了嗎?如果沒有的話,吃完了再繼續吧。」梁雲止抬頭看傅行歌的時候,他俊美的臉在一層冰氣之後,瞬間讓她有一點恍惚,覺得他好像是一個躲在雲霧後面的天使。
「好。」傅行歌隨口答應,因為實驗失敗的壞心情似乎好些了。
她那時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對於梁雲止和對於別的男生有什麼不一樣。也不知道自己對他為什麼沒有像對顧延之那樣的防備。
10
梁雲止做的分子晚餐,主食是三文魚和大米做成的餅,還有海帶和蔬菜。梁雲止做得極其的精緻,讓魚和大米都在精確的分子計算下到達了一種最好的狀態。
傅行歌後來也在其他地方吃過分子美食,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梁雲止那樣做得那麼好吃,而且恰到好處。
那是傅行歌第一次吃用分子技術做的食物。
晚餐,就她與梁雲止兩個人。
實驗室裡面的空氣是清冷的,食物的顏色是清冷的,梁雲止也是清冷的,她自己也是清冷的,但在所有東西都清冷的實驗室里,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柔,像透明的霧在繚繞般的溫柔。
傅行歌的內心平靜,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剛才實驗失敗的原因,並且知道接下來怎麼做能避免再次失敗。
後來,在梁雲止離開之後,傅行歌才發現,不管實驗室里的人換成了誰,她的一顆心總是躁動著,無法得到那種溫柔的寧靜,即使她獨自一人。
驟然失去的不安與不甘讓她掙扎了許久,才肯承認一切只因梁雲止。
也許是因為晚餐的關係,也許是因為梁雲止的刻意等待,總之,那天晚上傅行歌和梁雲止是同時離開實驗室的,兩個人做完最後的安全檢查之後,傅行歌先出門,梁雲止在後面關門,晚了她兩步。
兩個人從實驗樓的樓梯上下來,就看到了路燈下的顧延之。
顧延之應該在那個位置等了很久了。他倚在路燈的柱子上,頎長的身形,抬頭看路燈的側影,滿滿都是情到深處的白馬王子模樣。
身後梁雲止忽然之間緊張起來的細微情緒變動,傅行歌沒有感應到。她只知道在看見顧延之的那一刻,她心裡浮現出了兩個字——麻煩。
「嗨,餓嗎?要吃夜宵嗎?」
看到傅行歌,顧延之歡快地站直了身體,手裡拎著一個精緻的保溫盒,來到傅行歌面前。
「謝謝,我不餓。」傅行歌淡淡地回答了這一句,隨後便躲開顧延之往前走。梁雲止跟在她身邊,兩人幾乎是一起經過了顧延之,而且都沒有看顧延之一眼。
顧延之原本期待歡快的眼神,像摔在地上的水晶球一樣碎裂開去,然而他還是保持了臉上帥氣的笑容,加快腳步跟了上去:「那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必。」傅行歌爽快利落地拒絕了,然而,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顧延之好像根本聽不到她的拒絕,仍然跟在她的身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今天的天氣、新聞,今天上課時哪個教授出了什麼糗,以及,問她能不能答應情人節與他去約會。
已經快三天了吧?顧延之轟轟烈烈的送花事件過去三天了,但顧延之來求約會的行動絲毫不變——傅行歌已經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拒絕,但顧延之卻表現得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不管做什麼,他都沒能打動傅行歌沒錯,但這絲毫不影響他追傅行歌的決心。
傅行歌、顧延之這兩個在校園輿論風波中的局中人,像沒事人一樣各自我行我素,一個依然執著地想著各種辦法,討好傅行歌,另一個依然很冷漠地保持了堅決拒絕的態度。
同樣冷漠的還有和他們並排走的梁雲止,他彷彿從不曾知道顧延之在多麼熱烈地追求傅行歌一般置身事外。
至少,他看起來是置身事外的。
我不知道你的冷漠能有多冷,就像我不知道我對你的喜歡能有多深。
——梁雲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