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承認自我與承認我愛你,是世界上最艱
第5章承認自我與承認我愛你,是世界上最艱難的事。
1
在夜幕降臨的校道上,三個人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走在中間的傅行歌高挑纖細,而一左一右走在她身邊的兩個男生比她更加高挑筆挺。傅行歌站得筆直,似刻意地與兩人都保持了距離。顧延之總想靠近傅行歌一些,但傅行歌總想與他拉開距離。梁雲止走得最直,似乎不受兩人的影響。傅行歌為了避開顧延之,偶爾離梁雲止近一點,偶爾又離他遠一點。
梁雲止始終走在他應該走的那條線上,穩穩地跟著傅行歌,就好像那是他早已經決定要走到底的一條永恆的路。
女生宿舍很快就到了。
對於和梁雲止同走一道到女生宿舍樓下的事情,傅行歌並不意外,因為梁雲止已不是第一次與她同行了。只要是他們一同離開實驗室,梁雲止必然會和她同路。到了女生宿舍之後,傅行歌上樓,而梁雲止則拐進女生宿舍旁邊的一條小道。
傅行歌從來沒有想過梁雲止為什麼會走那條路,直到後來她搬進了研究生宿舍,才發現從實驗室回研究生宿舍,經過女生宿舍的話會很繞路——幾乎繞了大半個校園。
在梁雲止離開之前,傅行歌從沒仔細去想過梁雲止為何寧願繞路也選擇與她同行。
倒是顧延之想到了這一點:「梁雲止,你要去哪裡?這邊不通往研究生宿舍呀。」
「我去圖書館。」梁雲止很認真地回答,他還抬手看了一下手錶,好像是想確認圖書館的關門時間似的。
為了鼓勵更多的學子去看書,學校的圖書館比較人性化,通常深夜十一二點才會鎖門。
所以傅行歌根本沒有懷疑梁雲止的理由。她也沒去細想,從實驗室去圖書館其實有其他更好走的路。
「再見。」傅行歌禮貌地點頭。
梁雲止也禮貌回應:「明天見。」
「呃,小傅跟我也說一聲再見唄,這個夜宵拿去給你們宿舍的女孩子吃好嗎?如果你不吃的話。」顧延之追了上去,要把手裡的食盒給傅行歌。
「她們不需要,謝謝。」傅行歌直接就替宿舍里的女孩子拒絕了顧延之的好意。她不想領顧延之的情,也不希望宿舍里的舍友們為了她而領顧延之的情。
傅行歌轉身上了樓,背影高挑纖瘦,好看得像夢裡的一抹微笑,也像隱藏在黑暗裡的一抹傷痕,顧延之拿著飯盒看著她的背影,露出了一個苦笑。
傅行歌開門走進宿舍里的時候,舍友們正在談論今天顧延之所引起的轟動:顧延之改了送花的地點,這一次改在教學樓下拜託同學幫他給傅行歌送花,一早上就送出去了幾千朵。
雖然傅行歌不勝其煩,已經拒絕接那些遞過來的花,但掀起了比上次更大的風浪:顧學長好深情呀,傅行歌好絕情呀。顧學長好浪漫呀,傅行歌也太過分了吧……
「少說也買了兩三千朵玫瑰花吧!我幾乎見到的人手裡都拿著他的花,天哪,好浪漫!居然想到這樣的辦法。」田小戀又花痴了。
「喂,這辦法他用過了好不?唉,我們宿舍再次變花海了。哎呀,可惜沒有浴缸,不然的話,可以用玫瑰花瓣泡一個澡。」陸瑞瑞既羨慕又惋惜。
「要不然叫顧延之送一個浴桶來吧!」
「別說浴桶了,就是一個黃金浴缸也可以,只是傅行歌不喜歡而已。」
「田小戀,你為什麼還這麼興奮?你喜歡的男生在向別人表白,你不傷心嗎?」
「我傷心啊,但是我有什麼辦法!你看傅行歌那麼完美,我根本就沒有辦法和她比呀。」
「你敢說你一點都不妒忌?」
「我妒忌啊,可是妒忌也沒有辦法。你對傅行歌能不服氣嗎?」
「服氣。」
2
田小戀,陸瑞瑞,謝安慧三人確實從心底佩服傅行歌。
傅行歌剛上大學就光速考上了研究生,她們三個沾了她的光,僅僅是因為用了她所整理出來的複習資料和考研資料,竟然也考上了。這才大一啊,一宿舍四個女孩一起考上的呀。學生會記者部都聯繫她們好幾輪了,說要採訪她們,因為她們是學校有史以來最厲害的學霸宿舍,還是四個女生,都牛到上了電視新聞,所以校報想給她們做一期專訪。
剛開學就有電視台的記者正兒八經地來採訪了她們。雖然傅行歌不願意出鏡,僅僅是三個女生站在鏡頭面前,但那視頻到了網上,大家都稱她們宿舍為美女學霸宿舍——她們難以想象,如果傅行歌出了鏡,大家又都知道是傅行歌幫她們一起考上的,那得多轟動!
女孩們當然都知道,沒有傅行歌,她們根本不可能在大一就考上研究生。
而且傅行歌也明白說了,她們三個是根據她所整理的資料取巧考上的,以後有很多論文方面的知識需要加強學習,如果不加倍努力的話,畢業可能很艱難。
大家當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並沒有鬆懈,只是,每天灰頭土臉地埋在書本里的結果是:全宿舍四個女孩都是單身,唯一的樂趣也就是討論學校里的其他同學的戀情八卦了——特別是與傅行歌有關的八卦,畢竟傅行歌實在是太優秀了,追求她的男生也太多了。
傅行歌進門看見擺滿了宿舍的玫瑰花的時候,她俊秀好看的眉毛微蹙——幸好,她很快就有自己的宿舍了,到時候,她就可以完全拒絕這些玩意兒了。
「歌歌你回來啦,托你的福,我們宿舍又變成了花的海洋。」
「那個……我有點尷尬。」傅行歌微笑卻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其實你們可以幫我拒絕的。」
「不用尷尬呀,有人追求你不是正常的嗎?」謝安慧指了指桌上的保溫飯盒,「你吃飯了沒有啊,我們給你留了飯。」
「吃過了。但現在又有點餓,我再吃一點可以吧?」傅行歌本來想完全拒絕的,又覺得她們給自己留了飯,如果不吃的話,會讓她們感覺到不舒服……與人相處,實在是累人。
「快過來,趁熱吃呢。」
「我自己吃不完,你們誰還餓嗎?我們分分吧!」傅行歌打開了飯盒,可覺得為了應付舍友而要吃下去的食物忽然就變得有點面目可憎,梁雲止做的晚飯在她的腦海里一閃而過。
傅行歌第一次感覺到,食物其實是有區別的。
只是那時候她不知道這種區別是因為肚子並不餓,還是因為做飯的人不一樣。
「我正好有點餓。」田小戀嘴裡吃著零食,眼睛卻盯著飯盒裡的雞翅。
「啊,看到飯,我也有點想吃了。」謝安慧也來湊熱鬧。
「那我們一起吃吧,你們不是總是說一起吃才有意思嗎?」傅行歌爽快地拿來空碗,把一份雞翅焗飯分成了四份,其中她自己那一份最少。
「是啊,一起吃才有意思,但是你很忙,很少和我們一起吃飯。今天晚上好不容易一起吃一次,要不喝一點吧?」田小戀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了兩罐啤酒。
「田小戀,你居然喝酒!」謝安慧裝作大驚小怪的模樣。
「我的男神今天有大動作,還不能喝點酒啊!」田小戀撇撇嘴,半真半假地哭喪著臉。
3
「對不起,田小戀。」傅行歌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道個歉,但是道完歉之後,她又覺得自己不應該道歉——這些人際關係讓她的腦子覺得很累。她再次慶幸梁雲止幫自己申請到了研究生宿舍。
「為什麼要道歉呢?你長得漂亮、招人喜歡又不是你的錯。其實他挺有眼光的,你比我優秀多了!」田小戀給傅行歌倒了一杯啤酒,然後還拍了拍她的肩膀。在田小戀看來,這應該是一種親昵的動作,傅行歌卻瞬間感覺到自己的後背很不自然地綳直了。她不習慣別人的靠近,覺得這樣會讓自己沒有安全感,她試圖劃清她與田小戀之間的界線:「我已經跟顧延之說過了,我並不喜歡他。以後也不會喜歡他,希望他能和適合他的女孩子在一起。」
「你又拒絕了他呀!天哪,他浪漫又帥氣,有錢又聰明,還有能力,你怎麼捨得拒絕?」謝安慧既羨慕又驚訝。
「不適合就得拒絕。」傅行歌不能理解這樣只是因為對方帥氣有錢、聰明有能力就不能拒絕的想法。
「不試一試,你怎麼知道不合適呢?在我看來,顧延之真的很棒啦!」陸瑞瑞竟然也加入了勸傅行歌的陣營。
傅行歌內心已不想說話,也不想反駁,只好笑了笑:「我不喜歡他。」
「傅行歌,你該不會是為了把他讓給我,所以才說你不喜歡他吧?」田小戀的腦洞開得稍微大了點。
「不是。」
「不管你是不是,你都不必那樣,我可能就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偶像一樣喜歡。我很明白,像他那樣的男生不可能看得上我,所以你不必擔心我的。你要是喜歡他就跟他在一起吧!」田小戀說得挺真誠的,傅行歌也能感受到她的真誠,但是,傅行歌只想逃跑——融入人群這件事情,她真的努力嘗試過了,結論是,應付人際關係真的很累。
傅行歌瞬間沉默,幸好其他三個女生都沒有介意,嘰嘰喳喳地繼續八卦去了,內容還是離不開冷漠校花對各種追求者的秒殺——她們好像覺得女主角就在她們宿舍是一件榮幸的事情。
謝安慧說:「要是有這麼有錢的一個男人追求我,我馬上撲過去了,還考慮什麼呀,讓我退學嫁過去都行。」
田小戀的觀點則是:「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有點不敢相信。我沒有什麼自信,不敢相信那麼好、那麼優秀、那麼有錢的男生會喜歡上我。愛情這個東西啊,是虛幻的。誰也沒辦法證明它是不是真的存在。」
陸瑞瑞的觀點則現實得多:「我剛好在你們中間,我認為即使有那麼有錢的男生喜歡上我,我們兩個人也沒什麼可能,因為本來我這個階層的人就應該被同一階層的人喜歡才有走下去的可能。跨階層的人,即使發生愛情也要跨越很多東西,我不知道我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去對抗那些世俗的東西,既然不能對抗,還不如一開始就選擇世俗。我覺得我以後會找一個跟我條件、身份都差不多的男人結婚生孩子,像普通女人一樣過一生。」
傅行歌戴上了耳機,翻開了書本,身為女主卻選擇了置身事外。
4
大家正吃著夜宵聊著天兒,忽然聽到陽台外面喧囂起來,好像有音樂,還有隔壁寢室女生趴在陽台上說話的聲音。
傅行歌已經戴上耳機開始聽今天的英語新聞,對此一無所知,也沒有興趣。
她的三個舍友倒是聽清楚了,樓下確實有人在叫傅行歌的名字!三個女孩也跑到陽台上看,沒一會兒,田小戀跑進來撩開傅行歌的蚊帳,扯開她的耳機,一臉驚嘆:「嗨!你不去看看嗎?顧延之在下面向你表白耶!」
「麻煩」這兩個字,又從傅行歌的心底幽幽地升了上來。
顧延之確實是個麻煩。
田小戀看見傅行歌不動,於是把陽台的門都打開了,傅行歌也就聽到了從樓下傳來的聲音:「傅行歌!我喜歡你!不管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我都能等。我不會放棄的!」
「他在樓下的草地上用蠟燭擺了一個很大的心形!還有小提琴樂隊!你真的不去看一看嗎?」田小戀看起來比顧延之還要激動。
「傅行歌!我喜歡你!」
顧延之一遍又一遍地喊著,聲音都有點沙啞了。傅行歌看了一眼時間,這時候離就寢時間還有十幾分鐘。她在自己能否忍過這十幾分鐘和立刻去阻止顧延之之間猶豫了一下,選擇了後者。
傅行歌出來了,趴在陽台上的謝安慧和陸瑞瑞趕緊給她讓了個空間。傅行歌湊過去看了一眼——她們宿舍陽台正對著的那塊草坪上,確實有人用點燃的蠟燭擺了一個很大的心形,當然,還有玫瑰花之類的東西,旁邊站著幾個拉著小提琴的樂手。顧延之就站在那個蠟燭擺成的心形中間,正抬頭向她喊著話——看見她之後,笑容更燦爛了:「傅行歌!我喜歡你!」
傅行歌從陽台上抽身,找了個水桶打開水龍頭開始接水。三個女孩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分鐘之後,忽然明白了她要幹什麼:「傅行歌,你不是要往樓下潑水吧?」
傅行歌聲音冷淡:「是。」
在三個女孩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傅行歌用力提起了那一大桶水,朝著那個蠟燭擺成的心形潑了下去,她的動作雖然不快,但一氣呵成。站在心形蠟燭中間的顧延之在傅行歌把水桶提起來的時候愣了一下,隨即挑眉笑了:「傅行歌,你是想讓我冷靜一下嗎?好……呀。」
顧延之說話時,水已經潑下去了,早春的夜仍寒冷刺骨,受到刺激,他不禁打了個激靈,然後才把那句話的最後一個字說完。
「顧延之學長,這是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的拒絕。請不要再做無謂的事情,我不喜歡你,我們也不會成為情侶,所以你有這些時間,不如去做其他的事情,或者追求別的女孩子,不要再給我製造麻煩。即使你很想堅持,也請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現。此類事情我不希望再出現,你讓我覺得自己受到了非常嚴重的打擾。」
傅行歌的聲音清冷又無情,彷彿她是一個完美到極點的機器人,沒有任何的感情。
5
在眾目睽睽之下,顧延之再次被傅行歌冷酷無情地拒絕了。
很多人都以為顧延之會傷心離去,然後自尊受損,再也不理傅行歌。
然而顧延之並沒有,渾身濕透的他,站在被水澆熄的稀稀拉拉的蠟燭中笑了笑,說:「哦,你覺得這樣麻煩。那行吧,那我下次換別的方式。」
然後,顧延之抹了抹臉上的水,真的就那麼走了。而且他看起來一點也不絕望。
宿舍里三個女孩一起盯著傅行歌:「歌歌,你知道嗎?你把學校裡面所有喜歡顧延之的女孩子都得罪了。」
「哦。」傅行歌還真的沒有想到這一點,她也不會去想這一點,她只是看向了田小戀,再次選擇了道歉,「田小戀對不起,我只是覺得這樣很麻煩。」
田小戀臉上笑著,眼睛里卻難掩失落:「不用道歉呀,其實不關你的事,他自己喜歡你有什麼辦法呢?就像我喜歡他也沒有什麼辦法,道理是一樣的。」
接下來幾天,傅行歌感覺好了很多,因為顧延之真的有些天沒出現了。
這幾天里的另一個好消息是,她順利搬進了單間的研究生宿舍。
搬宿舍那天,同宿舍的三個女生嘻嘻哈哈地一起幫她搬東西,既羨慕又服氣。雖然研究生單間宿舍不好申請,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傅行歌,不但有能力考到陸教授的研究生,還成了實驗室的助手。
梁雲止也來幫忙了,他總共跑了五趟,才把傅行歌的書全部搬過去了。
梁雲止全程都沒有怎麼說話,但是田小戀有一種近距離看見了偶像的驚喜,拿出手機一直偷偷拍梁雲止,還問梁雲止能不能跟她合影一張,畢竟以前還是同學。
梁雲止答應了。
照相的時候,傅行歌看了一眼,心裡覺得有點怪怪的。她覺得梁雲止其實是不願意合影的,雖然他仍站在那裡微笑,就似她其實並不願意跟舍友們相處,但是仍然做出跟她們打成一片的那種樣子。
她竟有一絲「同為天涯孤僻人」之感。
除了書籍和一些必需的被褥,傅行歌幾乎把所有能吃的、能用的東西都送給了舍友們,包括兩件全新的巴寶莉的風衣、一件M牌的羊絨大衣。她故意讓三個女孩試,誰穿上她都說好看,然後大方出手:「喜歡嗎?喜歡的話,送給你了,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其他諸如本子呀,筆呀,小飾物呀,以及她母親寄過來的大包小包的零食點心,她都沒有帶走。
反正她自己一個人住的話,也不需要那些東西。之前她拜託母親買那些東西寄過來,是為了跟舍友們搞好關係,以後沒有舍友了,她也就用不上了。
梁雲止去女生宿舍幫傅行歌搬行李的事情,也被某些關注傅行歌的同學悄悄地拍照發到了校內論壇上,還取了一個八卦又驚悚的標題:女神為什麼那麼冷酷地拒絕了顧延之?原來是因為他。
帖子里貼上了梁雲止的照片,是高像素數碼相機拍的,很清晰,雖然是梁雲止在走動的圖,但更顯得他身姿挺拔,簡直是一個行走的偶像。
6
在學校里,如果說有誰的顏值和氣質能夠把顧延之壓下去,那麼非梁雲止莫屬了。只不過梁雲止因為比較低調,所以風頭沒有顧延之那麼強勁而已。
所以,那個帖子下酸溜溜的回復非常多。
「難怪。泡上了梁雲止,誰還看得上顧延之啊?」
「誰說僅僅是泡上了梁雲止?人家現在不是連顧延之也拿下了嗎?」
「你們這些灰姑娘就什麼也別想了。就算你長得有人家漂亮,你有人家聰明嗎?就算你有人家聰明,你能整成人家那張臉嗎?」
不過,傅行歌並沒有看到這些評論,她向來不逛這些沒營養的論壇。她搬了新的宿舍之後,很好地睡了一覺——習慣孤獨到內心孤僻的她,終於擺脫了與舍友的人際關係,真正地放鬆下來了。
所以,就連自己和梁雲止成了隔壁鄰居這件事,傅行歌也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大概是前一晚太放鬆了,也有可能是她收拾行李收拾到很晚,她的生物鐘第一次失靈了。
她早睡早起,生物鐘穩定,所以她幾乎沒有用鬧鐘的習慣。她一般六點醒來,她最早的課八點半才開始,時間綽綽有餘。
可這天六點鐘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有醒過來。
傅行歌是被敲門聲叫醒的。她條件反射般猛然睜開了眼睛,第一時間去看時鐘,竟然已經八點過一分了。她一個彈跳從床上起來了,接下來她犯了第二個錯誤,下床的時候因為太急,她把腳扭到了,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輕輕地叫了一聲。
敲門的人又敲了一下,然後才開口說話:「你起來了嗎?今天八點半有課。」
是梁雲止的聲音。
八點半是陸教授的課,作為助教,梁雲止現在也應該去教室了。
「我馬上就去。」傅行歌回答了一聲,並沒有打算去開門,而是忍著痛走向洗手間去洗漱。
梁雲止也並沒有執著:「早飯掛在你的門把上。」
傅行歌刷著牙,不由自主地豎起了耳朵,聽到門外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然後下了樓。
他的腳步聲,為什麼會這麼清晰呢?
也許是因為研究生樓比較安靜吧。傅行歌給自己找了一個看似完美的答案。
事實上,很多時候都是因為你特別在意他,所以才特別注意他的聲響,所以,連他的腳步聲都出奇地清晰。
傅行歌開門的時候想起了梁雲止的話,於是力道小了很多。果然一個裝在袋子里的小飯盒掛在了門把手上。飯盒裡是一個三明治和一瓶酸奶,正合適她邊走邊吃。
從三樓走下來的時候,傅行歌已經把三明治給吃掉了,有點狼吞虎咽。她一邊吸著酸奶一邊快步向教室跑。
「嗨,早。」顧延之就是那麼忽然之間跑了出來,然後他跟她打了個招呼,之後居然很大膽地拉起她的手,快速地往她手裡塞了一樣東西又飛快地跑開了。
傅行歌皺著眉看著自己手裡的東西——很精緻的瓶子,裡面大概是現榨類的果汁。
傅行歌繼續往教室走,根本沒想去看顧延之的背影一眼。
7
被顧延之這麼一打擾,傅行歌是最後一分鐘進入教室的。梁雲止已經站在講台上,戴上了眼鏡——傅行歌知道,其實他並不近視,但是不知道為何他上課的時候喜歡戴上眼鏡。戴上眼鏡的梁雲止,看起來成熟一點兒。
梁雲止今天的打扮也比較成熟,淺米黃色的襯衣,淺藍色的長褲,商務精英般的日常穿著,但是一個剛剛十八歲的男生能成熟到哪裡去?他太過俊秀,表情再清冷也有一股隱約的稚嫩氣。
「歌歌!這邊這邊!」梁雲止的課,一般教室里都不會有空位置,幸好早早去佔位的前舍友們早就幫傅行歌佔了一個位置。
傅行歌把手裡那瓶剛才顧延之給的果汁隨手放在桌面上的時候,看見前面的女生正在用手機拍梁雲止,一張又一張。
田小戀也在拍梁雲止的照片,一邊拍一邊還悄聲問傅行歌:「昨天晚上自己一個人住一間房,害怕不害怕?」
「還好。」傅行歌回答得也挺簡單,她不大能理解自己住一間房為什麼會害怕。她從小到大都是自己一個人。母親工作繁忙,傅行歌有很多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住一套大房子。傅行歌七歲之後家裡不再聘請保姆,每天除了鐘點工來打理衛生,其他的事情都是她自己一個人完成的。
大概一個人待著成了一種習慣吧,傅行歌將孤獨內化成了一種自在,如果身邊有很多的人的話,她反而會覺得被打擾。
因為陸教授出國參加學術會議,整個早上的課都是梁雲止的,所以大教室里坐得滿滿當當,連教室后的空地上都站滿了人,絕大部分都是女生。很多都是旁聽的,有的甚至是別的系的學姐。
傅行歌不知道那些女生是否聽懂了這樣的專業課,但是女生們手裡幾乎都有偷偷拿著能拍照的手機,很明顯,她們不是在給梁雲止拍照就是給梁雲止錄像。
那時候,傅行歌上網只是為了查資料,她不知道論壇里有一個女生們專門為梁雲止開設的小專欄,專門發各種與梁雲止有關的照片與視頻,就像現在的明星後援會一樣。
傅行歌覺得自己有可能低估了梁雲止在學校的受歡迎程度,畢竟她不知道如果是自己在講台上講課的話,整個教室里會不會坐滿男生。
這個對比來得莫名其妙,又有點奇怪,但是傅行歌沒有去細想,只把它歸結為自己好勝心所引起的一種想法。
她不知道,如果不是特別在意,根本就不會有這些小小的妒忌。而這些妒忌,其實早就悄悄萌生了。
8
第一節課下課,田小戀說口渴,傅行歌順手就把桌上的那瓶果汁遞給她。
田小戀打開瓶子,「咕咚咕咚」就把果汁給喝了。
第二節課下課的時候,教室門口忽然有點喧囂,幾個男生被顧延之叫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一人捧著一個大箱子進來了:「嗨,今天顧學長請客,女生喝果汁,男生喝可樂。」
果汁一瓶一瓶地發了下來,傅行歌也有一瓶,正好跟她剛才給田小戀的那瓶一模一樣。
身邊的女生都很高興,特別是喝過了果汁的田小戀:「不愧是高級貨,這個果汁好好喝的。」
傅行歌也喝了,田小戀幫她打開蓋子遞了過來,她覺得自己不喝有點不好意思。
那時候梁雲止站在離講台最近的窗戶邊,手裡拿著一瓶水,很普通的那種純凈水。但即使是那麼普通的純凈水,在他修長白皙的手裡就變得不一樣,彷彿那瓶水被他拿在手裡之後就沾染上了他清冷的氣質,變得有一些生人勿近。
有幾個女生有點怯怯地走過去,好像是要提問,或者要說些什麼,她們很緊張,但是又很大膽。女生們走近之際,傅行歌清楚地看到梁雲止不著痕迹地稍微向後移了一下腳步,拉開了自己與提問的女生之間的安全距離。
他的聲音低沉卻乾淨,似乎還帶了一點變聲期剛過的沙啞,透過有點嘈雜的教室,有些模糊,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清晰:「你的問題有些複雜,請發郵件給我,我會在郵件裡面回復你,也有利於你對知識點的掌握。」
「梁助教,我的問題不多,我只有一個問題。」另外一個女生趕緊走上前去,一副既緊張又討好的模樣。
梁雲止的聲音依然冷淡:「上課時間馬上到了,你也發郵件給我吧,謝謝。」
「傅行歌。」大概是因為看著梁雲止太過專註,傅行歌竟然沒有發現顧延之什麼時候走到了自己身邊。
大概是已經到社會上自己開公司,閱歷更廣的關係,顧延之的穿著打扮考究精緻,比一般二十多歲的男生成熟沉穩一些。傅行歌莫名覺得顧延之的笑容里有股世俗的味道,不如梁雲止來得清透脫俗。
傅行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可是此刻這個念頭突然就這麼冒了出來。
「我想過了,你不喜歡我是你的事情,但是我喜歡你是我的事情。我不打算放棄,也放棄不了,所以以後請多關照。」顧延之依然笑得好看,語氣堅定,情深一片。
傅行歌沒有回答,甚至轉過了頭,沒有看顧延之一眼的意思。顧延之有一點點尷尬,但是他很快就將這點尷尬拋於腦後——傅行歌給他的尷尬還少嗎?就在一節課之前,她隨手就把他送給她的果汁給了別的女生。那瓶果汁對他來說並不值什麼錢。可是那是他親自榨好了之後,帶到了她宿舍樓下,就那麼拿著等了她一個小時才送給她的。
當然相比起之前的種種,這只是很小的一件他想為她做的事情。
9
上課鈴聲響起了,顧延之也說不清楚自己的內心到底是生氣還是傷心或者是失望,但是有一點他是能確定並且想表達的:「不管需要多久,我都會耐心等待的。」
傅行歌沒有想到顧延之還不打算放棄,想到以後還有顧延之所帶來的種種麻煩,她整節課都心情沉鬱。
下課的時候,顧延之又出現在了傅行歌面前:「一起去吃午飯好嗎?我知道一家很有趣的餐廳。」
「我事先告訴過你了,如果我再覺得自己受到了困擾,我會報警的。抱歉,我下課了,請讓一讓。」傅行歌側身避開了顧延之,繞過他從後門走出了教室,揚長而去。
在周圍學弟、學妹遺憾又好奇的目光里,顧延之聳聳肩膀,露出一個微笑,跟著傅行歌走了。
顧延之跟了一路,仍沒能成功約到傅行歌。
傅行歌獨自回到了宿舍,查看了昨天晚上定下來的工作清單,洗了衣服,估計顧延之已經離開之後,她才拿著飯盒準備去食堂,剛打開門就聞到了來自於隔壁鄰居的食物的香味。
在傅行歌關門的瞬間,隔壁半開的門忽然打開了,梁雲止出現在門口:「我做了午飯,要一起吃嗎?」
梁雲止還穿著早上上課時所穿的那件米色襯衣,目光如水,整個人顯得乾淨清透:「我做得多了一點。」
傅行歌對吃的是沒有什麼要求,但是,在能吃上一頓正兒八經的飯和去買一包泡麵之間,她只猶豫了十分之一秒便選擇了前者。
大概研究生宿舍的格局都是一樣的,傅行歌走進梁雲止的房間的時候莫名就有一種熟悉感,書架的位置是一樣的,床的位置是一樣的,書桌的位置也是一樣的,甚至連房間里簡單但有一點點冷淡的色調都與她的房間有一點相似。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出現在陽台上的一套廚具。
準確來說,陽台被梁雲止特意收拾成了一個小小的廚房,東西不多,也並不複雜,一把翠綠的菜被梁雲止隨意放在了一個大燒杯里,在陽光下,竟然有一些奪目。
梁雲止做的菜也非常簡單,書桌旁邊有一個很簡單的餐桌,上面是兩碗白米飯,一個燒茄子,一個青椒肉絲,一個番茄蛋湯。如梁雲止所說的,如果一個人吃兩菜一湯,確實做得有點多了,但如果傅行歌來和他一起吃的話,確實剛剛好。
菜的形狀和色澤都恰到好處,讓傅行歌覺得舒服,很自然地在盛飯的梁雲止亦然。
「食堂里太吵了,我一般都是自己做飯。對了,下午的實驗你有什麼想法嗎?」梁雲止一邊說話一邊把筷子遞給了她,彷彿他準備好了兩個人的飯是極其自然的事情而並非刻意。他把話題引到了下午的工作上,快速又巧妙地化解了傅行歌去別人家吃飯所產生的最後一絲尷尬。
「我覺得有兩個材料的數目應該調整一下,是這樣的……」傅行歌一邊說著工作,一邊接過筷子,順著本能就開始吃,她並不是一個過分矜持的姑娘,她所有的冷漠與拒絕,只不過是因為她認為自己需要一種理智舒適的生活狀態,所以梁雲止談了工作,讓她瞬間沒有了私人交往的人際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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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晚又看了一下資料,覺得還有三個元素的變性太大了,可能影響了結果,我想一個一個拿出來單獨再試一次看看……」她一邊吃著飯,一邊說著自己對實驗的新看法以及對失敗的總結。大概是說得太過專註了,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梁雲止一邊吃一邊用勺子把她覺得好吃而多加了兩筷子的燒茄子撥到了她的飯碗里。
「謝謝,我還有一個想法……」傅行歌一邊吃一邊專註於實驗里的內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梁雲止對她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所顯現出來的有點過於親密的小曖昧,更沒有注意到他看著她的眼神,除了專註,還有要溢出來的溫柔。
飯後梁雲止還準備了水果,是熱量比較低、維生素含量比較高的小番茄,他把那盤洗好的小番茄放在了電腦桌邊,打開了一個網頁:「昨晚我剛好看到了你所說的這幾種新材料的資料,應該都是最新的,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在這裡看一看。」
傅行歌當然有興趣。她坐過去,一邊吃著小番茄一邊看國外最新的論文的時候,梁雲止沒有說話,安安靜靜地把餐桌收拾了,在陽台邊的小水池裡洗碗。傅行歌看到了一個很新的論點想和他討論時,轉頭便看到他拿著一杯咖啡倚在陽台門邊,正在看著自己。
因為背著光,傅行歌有點看不清楚梁雲止的表情,但是她覺得他乾淨好看,有一點小小的她說不出來的憂鬱。
「你要喝咖啡嗎?這篇論文里提到了一個很新的觀點,這個觀點我覺得跟我們要做的實驗有一些關係,這裡說到……」一連串專業術語被梁雲止用英文流暢地說了出來,有兩個單詞,傅行歌知道它們的讀音,但是還沒有正確地理解它們的意義,但梁雲止這麼一解釋,她就懂了。
兩個人一個吃著小番茄,一個人喝著咖啡討論一篇在別人看來超級晦澀又無趣的學術論文,大概誰也想不到這兩個人之間會發生愛情之類的情感反應吧!
傅行歌當時也沒有想過。直到後來她和別人也在相似的情景上討論了相似的問題,她才從自己厭倦無趣的情緒中,感知到了梁雲止對於自己的與眾不同的意義。
顧延之就是在這時候來敲門的——不是敲梁雲止的門,而是在敲隔壁的傅行歌的門:「小傅,是我,顧延之。我看你一直沒有下樓,給你送了晚飯。」
梁雲止看向了傅行歌。
傅行歌伸出纖長柔白的食指放在粉嫩的嘴唇中間,示意梁雲止不要出聲。
梁雲止的眼神瞬間便濃烈起來,無法離開那隻漂亮的食指,還有與食指親密碰觸著的嘴唇……
幸好,傅行歌根本不看他,她專註地看向門,盡量悄無聲息,等待顧延之從她門外離開。
她知道所有。她只是不知道我的心意。
——梁雲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