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年游(5)
第7章少年游(5)
「哎喲,我且忘了,不能讓你在這裡做網。」緋綃歪著頭像是想起了什麼,雙足一蹬,如輕靈的乳燕般躥出茅屋。
「看你還能跑到哪裡?」那蜘蛛要追,無奈茅屋的門太小,根本擠不出它龐大的身軀。
「呵呵,叫你平時不要吃那麼多的生氣,現下長得這樣大,多不方便。」緋綃站在門外,故意朝那氣急敗壞的蜘蛛招手。
「你也忒小瞧我了。」那蜘蛛怒道,幾條長腿如巨鐮般揮舞出鋒利的寒光,那茅屋便如紙做的一般,輕易便被它拆了。
「你還有點本事。」緋綃見狀長刀一指,劍眉如鋒,喝道,「放馬過來吧!」
話一出口,只覺一陣腥風撲面,帶動著髮絲飛揚,那蜘蛛已然爬了過來,正張牙舞爪地要做生死之搏。
兩人轉眼便在那茂密的林中展開搏鬥,蜘蛛妖的身軀龐大異常,緋綃也不敢和它正面交鋒,但那蜘蛛卻遠不如緋綃靈活,招招落空。
兩人一攻一守,一退一進,竟是打了個平手。
「你既然與我決鬥,幹嗎不使出真本事?」
「我的真本事怎會使在你身上,莫污了我的刀。」緋綃笑著在林中躥來躥去,那樹林茂密蔥鬱,倒是給他做了很好的掩護。
「你我本是同道,幹嗎要如此生死相殘?」那蜘蛛知道繼續斗下去必是兩敗俱傷,想打緩和的餘地。
「莫要將我與你相提並論。」緋綃卻不吃這一套,「修行是修行,吃人是吃人,怎麼能夠拿吃人當修行?」
那蜘蛛聽了似有感觸,連觸鬚都不如方才劍拔弩張,「你莫不是不知道?這世界本就弱肉強食。看那高居廟堂的官宦,有哪一個不是背後血流成河,白骨如山?」說著嘆道,「不過殺人的方法,各有不同。」
緋綃卻不以為然,「你本可去山上修行,卻偏偏跑到鬧市當中,那活生生的血肉分明誘惑了你,莫要為自己狡辯。」
那蜘蛛聽了,似是被說中心事,一時氣急,迅速地爬了過去,攻勢更加凌厲。
緋綃已然一扭身,如燕子般輕靈地躲了過去。
又在林中鬥了一會兒,雖然勝負未分,但此時樹林中已滿是蛛絲,地上的黏液沾得人的腳行走不便,緋綃的動作已漸為緩慢。
那蜘蛛見狀很是高興,趁勢追擊,伸長觸手就向緋綃的背心抓去,哪知緋綃頭也不回,白影一閃,回手就是一刀,一隻觸角已應聲落地。
觸角被砍,大蜘蛛立刻疼得在地上翻滾哀號起來。
緋綃把玩著長刀,笑嘻嘻地走到它面前,仰望著它龐大的身軀,「還有七隻腳,你想怎樣被砍下來呢?」
「起……」倒在地上的龐大蜘蛛突然大叫一聲。
「起什麼?」緋綃聽了不由一愣,不明白它話里的含義。
哪想一個黑影突然斜斜地沖向面前,他連忙舉刀去擋,卻還是晚了一步,長刀發出當的一聲輕響,脫手而出。
跟著脖頸間一陣吃痛,卻是那隻被砍斷的蜘蛛腳居然自己跳了起來,如鋼鐵做的箍圈,勒著他的脖子,牢牢地將他釘在一棵粗壯的樹上,他掙扎了兩下,卻分毫未動。
那蜘蛛一見得逞,翻身從地上爬起來,蛛絲從腹部奔涌而出,轉眼就將緋綃在樹上纏成個粽子,他連動下脖頸都很難。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就是這世上的真理。」蜘蛛僥倖得勝,眼底興奮地閃著妖異的光,「那些弱小的人與物,本就沒有生存的權利,還不如成了我的骨血,變成強者的一部分來得幸福。」
緋綃只覺身上蛛絲越來越多,越來越緊,勒得他肋骨生疼。
「現在說大話也沒有用了,你已被綁成這樣,看你如何翻盤?」那蜘蛛見已經將緋綃牢牢纏住,勝券在握,不由得意。
「可是我明明砍斷了你一隻腳,你怎麼還這麼精神?」緋綃有氣無力地問,蛛絲勒得他肋骨生痛,俊美的容顏也浮上了失血的蒼白,宛如美玉蒙塵。
「要想殺了我,除非挖出我的心臟,否則即便砍掉頭都能死而復生。」蜘蛛尖聲獰笑,甚為得意的模樣。
「蜘蛛還有心臟?我怎麼從未聽過?」
「就在這裡啊,有厚厚的胸甲保護,誰能穿透它呢?」它伸出螯足,指了指覆蓋著黑毛的胸口,朝緋綃大喊,「死狐狸,給我去死吧!」
說罷它揚起鐮刀般鋒利的巨足,便向緋綃的脖頸砍去,可是在劍氣刀鋒中,這個被蛛絲團團纏住的少年,臉上卻浮現出詭異的笑容。那笑容讓它有不祥的預感,還沒等它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只見他唇齒輕啟,念出了一串呢喃般的咒語。
剎那間有紅光從它身後暴起,它意識到不妙,砍向緋綃脖頸的螯足急忙回護自己的后心。但是那光如同利箭般變成了千萬束,直向它的後背插來,落雨般密集,哪裡擋得住。
「啊啊啊——」面對紅色刀雨,它發出絕望的哀號,但終究還是晚了,不過瞬息間它的胸口便被釘滿了尖利的紅刃,密密麻麻,幾乎將它龐大的身軀肢解。
「這年頭像你這麼老實的妖怪不多了呢,雖然也讓我費了些力氣……」被蛛絲緊縛的緋綃輕笑著呼嘯一聲,無數紅刃匯聚成一把尖利的血色長刀,結結實實地釘在了蜘蛛的心臟上,正是他方才被打落的那柄。
蜘蛛被他氣得翻了翻巨大的眼珠,隨即林中突然火光衝天,居然有人放了把火。火舌舔舐著林木中的蛛絲,堅韌的銀絲眨眼間便化為飛灰。
「你、你這渾蛋……」蜘蛛有氣無力地望著他,臉上卻浮現出殘忍的笑,「可是我死了,你也甭想獨活,這蛛絲沒人能解得開,你要在這火海中為我陪葬!」
可是被蛛絲團團裹住的緋綃卻調皮地朝他眨了眨眼,身體呼的一下消失不見,隨即從絲繭中躥出一隻毛髮雪白的狐狸。
「說你傻還真傻,何必要解開,變小點不就出來了?」狐狸輕盈地落在它的面前,搖頭擺尾。
「你、你……」那蜘蛛本已只有出氣沒有進氣,此時幾乎被它氣死。
「老蜘蛛,你怎麼活了這麼久還不明白?強即是弱,弱即是強,縱是再弱小的東西也不是生下來就該被殺死的,而再強大的東西也終有毀滅的一天。」說完,它得意地搖了搖尾巴,「還有,下輩子投胎再做妖怪,記得要像我一樣伶俐可愛,太難看會影響運氣的。」
接著它的身體化作一道白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熊熊烈火中。
那蜘蛛聽了,心下凄然,眼中的光輝也慢慢地退去。想自己一味追求力量,跑到東京城築巢,以吸食人命為生,可是到頭來又如何呢?
轉眼間一切都化為飛灰,倒不如當初在林中做一隻飲甘露、曬月光的小小蜘蛛來得快樂。
多少人類都看破紅塵,消極避世,倒是自己,墜入了虛榮繁華之中,無法自拔。
然而它明白這個道理時已經太晚,眼中光輝慢慢地退去,生命無多。
燃燒的烈火如蛟龍般轉瞬即逝,無情地吞噬了它龐大的屍身,連著它無盡的力量,追求慾望的野心,都在光與熱中化為飛灰,就像它們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一樣。
林中草木被燒得噼啪作響,烈火卷著濃煙,像是兇猛的怪獸般在肆虐摧殘著一切。在滾滾黑煙中,林子外正站著一位青衣書生,他臉色焦黑衣衫破落,一看就是逃跑不及被煙熏的。
這書生不急著逃命,卻焦急地望向金紅色的火海,只見片刻之後,一個白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火光中躥出,卻是一隻毛髮雪白的狐狸。
「緋綃,嚇死我了,還以為你不會出來了!」王子進一見到這狐狸的身影,立刻欣喜若狂地跑過去,將它抱在懷中。
而白狐也十分愜意地眯起了眼睛,似乎對他溫暖的懷抱十分滿意。
「我在放火前還見到了你做的傀儡,真的跟我一模一樣。」王子進大呼小叫地嚷嚷。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走。」狐狸伸出粉嫩的小舌,舔了舔他的面頰,似在催促他。
王子進不由一愣,方想到自己身處險境,急忙抱住懷中狐狸,轉身便發足狂奔,將那修羅火場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一炷香工夫后,兩人已跑到了鴻福客棧的大門外,遙見客棧中火光衝天,街坊鄰居發現走水,正在奔走撲救。
原本金碧輝煌、豪氣四溢的客棧失了法術的庇護,竟在眨眼間便衰敗下來,門柱上紅漆剝落,鮮紅的大燈籠也露出竹篾骨架,殘破的紅絹在夜風中飛舞,宛如無主孤魂。
「裡面住宿的客人不會有事吧?」眼見客房中仍燈火通明,王子進不由擔憂地問。
「不要緊,沒有人吸食他們的元神了,自會慢慢地復原,過幾日便會無恙。」緋綃從他懷中探出頭,篤定地回答。
「如此大的客棧,竟轉眼間破落成這樣。」王子進見火光中飄飛的黑絮,不由心生感慨,縱是擁有無比偉力,萬千財富又怎樣?最終不過一切成空,又有什麼是屬於自己的?
「所以說富貴如浮雲,最是虛幻。」
「緋綃,我想明白了,人生苦短,只有經歷的一切才真正屬於自己,你我明日便去那煙花柳巷看絕代佳人去吧!」
「呃?」緋綃萬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