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齜麟
第4章齜麟
黑衣人一死,線索也斷了。
我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黑衣人定然知曉了什麼,而這個秘密事關重大,所以他才會被滅口。且滅口的人一定是不希望我知道這些東西,從此處可以推斷一事——
黑衣人說的話是真的。
我的第五位駙馬的死因沒有這麼簡單,如果不是自殺,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殺。可是到底又是誰殺了我的第五位駙馬呢?
因為第四位駙馬成親當日被仇家一劍封喉,是以皇兄給我找第五位駙馬時,我特地讓人去查清第五位駙馬的底細,清清白白的,從未與人結仇,且剛考上狀元,在朝堂之上自然也沒有與人結仇的機會。
可最後他還是死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
皇兄的近侍高裘守來了明玉山莊,還帶來一斛東珠。高裘守嘿笑著道:「明玉公主萬福,奴才奉陛下之命給公主殿下送東珠來了。」
拇指般粗的東珠圓潤而有光澤,粒粒皆是上品。
高裘守又道:「前些日子,陛下新得一斛東珠,宮裡的娘娘個個都眼饞得很,但是陛下曉得公主喜歡東珠,特地讓奴才給公主送過來了。公主膚白唇紅,這一斛東珠,定能讓公主姿儀愈發秀美。」
我心中歡喜,道:「勞煩高公公了。」
高裘守連忙道:「這是奴才分內事,能為公主效勞,是奴才上輩子積了福呀。」
我心中喜滋滋的。
皇兄果真疼我,知道我喜歡東珠還特地讓人送過來。我道:「等本宮回宮后定當面多謝皇兄賞賜。」
高裘守問:「奴才斗膽問一句,不知公主何時回宮?陛下前幾日還與奴才說,等著公主回來一起用膳。宮裡新來了個廚子,做的肉食堪稱一絕。」
我一咽唾沫,道:「在明玉山莊賞菊也賞夠了,本宮今日便回去吧。」
線索已斷,我留在此處也無用。等我回宮后還能去秋波湖轉一轉,興許還能查出點蛛絲馬跡來。
回宮后,我換了身衣裳便坐上轎子,往御書房行去。
抬轎的宮人都是宮裡的老手,轎子抬得四平八穩,秋桃與冬桃走在右側,高裘守走在左側。我褰簾而望,幾日未回宮,宮裡一切如舊,只不過如今入了秋,偌大的皇城添了幾分清冷。
「高公公,這幾日宮裡可有發生什麼事情?」
「回公主的話,宮中一切安好。」
將近御書房時,卻見有一道熟悉的人影走出,正是福華寺的正道大師。皇兄向來愛談佛論法,京城裡的各位有名望的大師皆是宮中的常客。
是以在宮中見到正道大師我也不意外。
「停轎。」
秋桃扶我出了轎子,我雙手合十,笑吟吟地與正道大師打了聲招呼。
「阿彌陀佛。」正道大師停步。
我問:「今日大師與皇兄論了何法?」
正道大師道:「長生之法。」
我一怔,道:「哦?長生之法?可佛家不是有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嗎?又何來長生?何來不老之說?」
「公主有慧根。」正道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還請公主多多勸解陛下,切莫執迷不悟。」
皇兄執迷不悟?我愣了愣,正想說什麼,內侍從御書房裡走出,道:「公主殿下,陛下有請。」聽到此話,我也不能與正道大師多說什麼,只能轉身進去。
御書房裡只有皇兄一人,其餘宮人都退了出去。
皇兄在御案前臨摹一幅字帖,我上前仔細一看,是《道德經》。我笑著道:「皇兄的臉色怎麼如此不好?莫非方才論法時說不贏正道大師?」
皇兄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朕是天子,又怎會說不贏。」
我道:「方才聽正道大師說,皇兄與正道大師論的是長生之法?莫非皇兄當真相信世間有長生不老這一說法?」
皇兄擱下筆,抬起眼,望我的目光有幾分笑意。
「阿嫵信不信?」
我道:「不信呀,歷朝歷代追求長生不老的皇帝也不少,好比秦始皇煉丹求葯,可終究也難逃一死。」我輕笑一聲,開玩笑地道:「莫非皇兄想要效仿秦皇?」
皇兄道:「秦皇高功偉業,可惜棋錯一著。」
聽到此話,我頓時放心不少。我彎眉一笑,道:「皇兄,道士煉丹求長生都是騙人的,阿嫵的皇兄英明神武,又怎會信這些?」
皇兄含笑道:「的確是騙人的。」
他笑眯眯地道:「若朕信了,朕在阿嫵眼中豈不是就不英明神武了?」
正所謂千穿萬穿唯有馬屁不穿,我重重地搖頭,附和道:「不,皇兄在阿嫵心中永遠都是英明神武!乃千古一帝!」
皇兄被我逗笑,摸了摸我的頭。
「在宮外逗留了幾日,嘴巴皮子倒是變甜了。」似是想起什麼,皇兄忽然正色道:「不過身為一國公主,阿嫵自當有公主的威儀,醉酒之事,下不為例。」
我如小雞啄模式地點頭。
「阿嫵知錯了。」
皇兄莞爾,又道:「嗯?阿嫵這幾日在明玉山莊除了賞菊還做了什麼?」
我道:「也沒有什麼,就是在明玉山莊周遭走了一圈,如今入了秋,外頭的景緻也算不錯,雖及不上宮裡的,但也別有一番風味。」
皇兄問:「哦?就在周遭走了一圈?」
我頷首:「是呀。」
驀然我想起黑衣人的事情,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還是罷了,第五位駙馬的事情,若是說出來了,鐵定要驚動大理寺的,難得把狀元郎的家人都安撫好了,且皇兄朝事繁忙,我又不能萬分確定此事是真的,所以還是先自己暗中查探查探,到有證有據時再與皇兄說也不遲。
我笑道:「阿嫵還未多謝皇兄的賞賜呢,東珠極美,阿嫵很是喜歡。」
皇兄道:「你是朕的皇妹,朕自然會把最好的留給你。」他看了看我,又道:「最近你的發簪也素了些,便把那一斛東珠都做成發簪吧,阿嫵烏髮如雲,戴上東珠發簪一定好看。」
「阿嫵都聽皇兄的。」
每次皇宮裡有新的東西,皇兄都會給我留一份,我身上的衣裳,我耳垂上的明月璫,還有我手腕上的吉祥如意紋鐲子,都是皇兄賞賜的。
離開御書房后,我回了寢殿。
聞到秋蟲唧唧聲時,我又想起了一事。我喚來秋桃,說道:「去給本宮尋一隻白貓,通體雪白,乖巧一些的。」
險些就忘記了答應師父的事情了。
秋桃道:「公主要養貓嗎?」
我道:「不是,送人的。此事越快越好。」
第二天秋桃就抱回一隻白貓,果真如我所說那般,通體雪白,眼珠子烏溜溜的,一看便是極有靈氣的。我瞅了又瞅,眉開眼笑,隨即興沖沖地親自抱起白貓去竹秀閣。
剛到竹秀閣,又聽到君青琰在吹笛子。
不過我也見怪不怪,君青琰隔三差五的便要吹吹笛子,且吹的還是同一曲。待一曲畢,我笑吟吟地道:「師父,你看我帶了什麼過來。」
我摸了摸懷中白貓的頭,白貓乖巧地叫了聲,聲音軟軟的,聽得我心中一柔。
我問:「師父,這隻白貓可滿意否?」
君青琰將白貓抱在懷中,白貓也不認生,仍是乖巧地蹭著君青琰的掌心。儘管他的神情沒有多大變化,可謂看得出來他十分滿意。
見到君青琰喜歡,我心中也愉悅。
「師父,徒兒可是歷盡千辛才尋到如此上乘的白貓。」
君青琰瞅我一眼:「說吧,想要為師幫你什麼。」
上回君青琰露的那一手驚艷了我,我想要查出更多的線索,有君青琰在,定能事半功倍。之前雖然不想告訴任何人,但是與君青琰相處了數月,我改變了注意。
我屏退了周圍的宮人,連秋桃和冬桃也屏退出去了。
待竹秀閣里只剩我與君青琰兩人時,我將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從那天在食肆里遇到的小二開始,到後來明玉山莊的黑衣人。
說罷,我期待地問:「師父可有什麼蠱能幫我尋到那天在食肆里遇見的小二?」
既然黑衣人線索已斷,倒是能從那個小二身上著手。
君青琰沉吟片刻,說道:「幕後之人必定是有重大之事想要與你說,所以才會讓星華樓的小二與明玉山莊的杏杉給你透露消息,從而引你去樹林里與黑衣人相見。此秘密也必然事關重大,不能為他人所知,且幕後人必然不會是黑衣人,幕後人如此小心翼翼,為的就是只將秘密告訴你一人,所以定然還留了一手。」
君青琰摸了摸白貓的頭,又道:「黑衣人已經被人所殺,這段時日風聲緊,你且過一段時日,待風波停后,你再去星華樓,小二一定會再次現身。」
過了半月左右,我琢磨著風聲也該松下來了。
我去了御書房。
宮裡進進出出格外嚴格,身為皇兄最疼愛的皇妹也不例外,若無皇兄特許的出宮令,我也無法離開皇宮。不過我以前貪玩,常常用各種各樣的措詞向皇兄討來出宮令。皇兄知我心思,沒有一次是不允許我的。
進了御書房后,我才發現秦妃也在。
秦妃是在皇兄未登基前就已經嫁過來了,秦妃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兒,膚如凝脂端莊高雅,行事也十分得體,宮中雖只得三個妃嬪,皇兄也是雨露均沾,但真正算起來最得寵的妃嬪還是秦妃。
皇兄雖然沒有立后,但我估摸著這后位也是非秦妃莫屬。
我給皇兄行了禮,笑道:「原來秦妃娘娘也在,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御案上有一盅參湯,我又道:「皇兄,秦妃娘娘真有心呢,給皇兄親自熬了參湯。」
秦妃笑意盈盈的,她道:「本宮也給明玉公主做了些小點心,已經讓宮人送到你的宮裡去了。」皇兄也笑道:「秦妃心思足,知你愛肉食,做的點心樣樣都是有肉的。」
秦妃又道:「明玉公主是陛下的心頭寶,也自然是臣妾的心頭寶。」
我笑道:「多謝秦妃娘娘了。」
秦妃笑了笑,對皇兄道:「臣妾宮裡還有佛經未抄,臣妾先行告退。」說罷,秦妃屈膝一禮,與我點了點頭,帶著她的宮娥離開了御書房。
御書房一下子安靜了。
我看著秦妃的窈窕倩影,說道:「秦妃娘娘當真不錯,一點也不像以前先帝在世時的妃嬪。」秦妃掌管六宮多年,這些年來一直都是風平浪靜,從未生過任何事端。不過從另外一方面來說,秦妃也算是手段高超。我打趣道:「皇兄呀,秦妃娘娘若為皇后,定能母儀天下。」
皇兄瞅我一眼,不咸不淡地道:「不急,立后之事尚早,再等四五年吧。」
我輕笑一聲,道:「當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呢。」
「阿嫵膽子不小,竟敢打趣朕。」
我笑道:「不都是皇兄寵出來的!」我想起今日的來意,也不啰嗦了,直接進入正題:「皇兄,阿嫵想念星華樓的肉食了,今日是來討出宮令的。」
皇兄二話不說便把出宮令給了我,囑咐道:「別貪玩,早些回宮。」
秋桃的身手比冬桃好,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只帶了秋桃出去。秋桃備好馬車后,我和師父坐上了馬車,緩緩地駛出皇宮。
君青琰在宮中已住了數月,他每日都在尋他的菀兒,可惜都沒有尋到。
每次聽冬桃回稟消息時,得知君青琰今日又是失望而歸,我心中就十分感慨,同時的,還隱隱有幾分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
我褰簾而望。
此時馬車已經離開了皇城,秋風瑟瑟,空中烏雲蔽日,街道上行人稀少,看起來將會有一場雨。我道:「師父,今天應該會下雨,那人……會不會不來?」
君青琰道:「你昨日已經放出消息,對方若是有心定能打聽到你要去何處。」
「也是。」我放下車簾,手臂擦過車壁時,不小心碰到手腕上的吉祥如意紋鐲子,聲音有些響。我嚇了一跳,連忙細細地查看有無裂痕。
幸好手鐲頑強,磕得這麼響也相安無事。
我鬆了口氣,抬起頭來時發現君青琰正看著我的手腕,他道:「鐲子很是別緻,是如何得來的?」
我摸摸鼻子,道:「我也不記得,打從我記事起便戴在手腕上了,是皇兄送我的。」我伸出手,手鐲在君青琰面前晃了一晃,我又道:「師父若想要鐲子的話,待回宮后我去我的妝匣給師父挑幾對。」
我試探著道:「師父是想給……菀兒的?」
君青琰點頭。
我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到星華樓后,我一如往常地要了上次的雅間。
掌柜見到我,笑眯眯地道:「容姑娘好久沒有來了,菜肴還是照舊嗎?」
與師父相處了數月,我也知他不怎麼吃東西,遂也沒問君青琰的意見。我想了想,道:「還是照舊吧,對了,再添一盤葡萄吧。」
上回的小二就是在葡萄里塞了三駙馬的字條,興許這次也會如法炮製。
掌柜應了聲。
待小二和掌柜離去后,我喝了口茶,問道:「師父可有什麼蠱蟲能讓人說真話?」
君青琰道:「……沒有。」
他又補充道:「南疆蠱術並沒有你所想的那般萬能,且越是厲害的蠱蟲一旦使用也會對蠱師有所反噬。」
我聽后怔了下,問道:「譬如?」
君青琰淡淡地說道:「若真有人養出真話蠱,此蠱若為蠱師所用,蠱師興許要受皮肉之苦。」
我恍然大悟,「也就是有得必有失。」
君青琰頷首。
我想起那一日君青琰用的迷蹤蠱,我心中一緊,問道:「那一日師父用的迷蹤蠱……」
君青琰道:「皆是小蠱,無傷大雅。」
我鬆了口氣。
聽君青琰這麼一說,蠱師縱然厲害,可是要付出的也不少。此時,有人敲了敲門。「客官,小人來上菜了。」
我回過神,道:「進來吧。」
上菜的小二也面生得很,有前車之鑒,他一進來就我一直緊盯著他,注意著他上菜的方式以及上完菜肴后如何收起托盤。
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灼灼,這小二被我盯得直冒冷汗。
上菜畢,我又道:「你且站著。」
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二一頭霧水地看著我。
沒對上暗號,看來不是我要找的人。我又問:「這盤水晶葡萄可有人碰過?」
小二道:「回客官的話,我們星華樓口碑極好,給客官的吃食菜肴絕對不會有其他人碰過的。」
我不死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啃了一整盤的葡萄,皆是咬開一半就吐出來,沒有發現我想要的字條,我略微有些失望。
君青琰的嘴微微一抖,輕咳了一聲,說道:「不是。」
我明白師父的意思,也輕咳了一聲,說道:「你退下吧。」
小二一臉如負釋重的模樣。
君青琰道:「再等下一個。」
我等了足足有一個下午,水晶葡萄也不知叫了多少盤,咬得我嘴都酸了,連掌柜的也進來雅間善意地提醒我葡萄不能多吃,可惜我卻見不著我要找的字條,上次出現的小二連半個影子也沒見著。
我離開星華樓的時候,掌柜還特地給我包了一整包的水晶葡萄。
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吃光了所有葡萄,但還是沒找著字條。我琢磨著,會不會是這回明玉公主出宮的陣仗太小了,所以那人並不知我出來了。
我嘆了聲,說道:「真是奇怪,竟然沒有出現。明日再來一趟吧。」
在星華樓坐了快三個時辰,如今出來後天色已晚。
君青琰若有所思地看著星華樓,我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入目之處與平日里並沒有什麼區別。驀然,我只覺衣角一緊,待我反應過來時,我身上的袖袋已經被一道玄色人影摸走。
我一驚,叫道:「我的袖袋!秋桃!快追!」
真是膽大包天!
連本宮的東西都敢偷!簡直是不要命了!天子腳下竟然敢偷天子阿妹的東西!
秋桃二話不說立馬追上。
我心裡著急,袖袋裡有兩個駙馬的字條,還有我的青蟲蠱。若那偷賊打開袖袋,青蟲蠱還能定住他一會,若是他不打開,青蟲蠱壓根兒起不到作用。
我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那偷賊跑得飛快,身影很快便消失了,秋桃也逐漸不見了蹤影。
我頓時後悔極了,早知道今日出來時就該帶幾個侍衛的,如今只帶了個秋桃。若是秋桃沒追上,我養了這麼久的心血就白費了。
我從小嬌養在深宮中,自然跑不了多少路。
我氣喘吁吁的。
君青琰忽然出現在我身邊,他說道:「偷賊在那邊,秋桃追錯人了。」
我心中頓時一涼。
今日果真倒霉透頂,不僅僅在星華樓白等了一下午,出來時還被摸走了袖袋,而且連向來不會犯糊塗的秋桃也追錯了人。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時,君青琰又道:「跟我來。」
他邁開步伐,匆匆往前行。
我見狀也連忙跟上。暮色降臨,街上行人不多,我跟在君青琰身後,也不知走了多久,周遭人煙逐漸稀少,君青琰一個左拐,再前行數步,城門已然接近。
君青琰蹙了蹙眉頭,只聽他道:「不對。」
我怔了下,問:「不對什麼?」
君青琰道:「偷賊有意放慢腳步,分明是在等我們。」
我隨即反應過來。
「師父的意思是那偷賊是故意偷我的袖袋?」
君青琰頷首,他道:「興許他有話與你說,故意引你去一個偏僻之地。」
我恍然大悟,難怪秋桃會追錯人,原來是偷賊故意而為之。這麼說來,那偷賊興許與被殺死的黑衣人有關。我心中一喜,今天是沒有白等了。
我喘了口氣,繼續跟上君青琰的腳步。
離開城門后,果真如君青琰所料那般,所行的路越來越偏僻。就在此時,不遠處的山坡上忽然湧現三三兩兩的人群,皆是衣著古怪,一看便知不是京城人氏。
我嘀咕了聲。
「莫非是偷賊的同黨?」
未料君青琰卻是臉色一變,他停步下來。我可以感覺得出他全身緊繃。
山坡上的人群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為首之人目光灼灼地盯著君青琰,彷彿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似的。我問:「師父,你的仇家?」
君青琰也不含糊,直接說:「是。」
他又壓低聲音與我道:「他們人多,且皆會蠱術,等會看我手勢。我一動,你便鼓足勁往後跑,不要回頭。」
我咽咽唾沫。
我尚有自知之明,以君青琰的本事定能全身而退。我留在這裡也只會是他的包袱,是以我迅速回道:「好。」
為首之人凶神惡煞地道:「終於讓我們逮到你了,若你肯雙手奉上眥麟,我們就留你一條全屍。」
眥麟是何物?我聽得一頭霧水。
君青琰倒也淡定,他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是你們執迷不悟,如今即便我願意給你們,眥麟也未必願意。」君青琰的手一動,我立馬會意,轉頭拔腿就跑。
那一瞬間,我頓感背後涼颼颼的。
我忍不住往後一瞥,漫天遍地的有無數道銀光,像是一道閃雷划亮了漆黑的夜。我知道那是蠱蟲,君青琰給我示範過的。可此時此刻這麼多蠱蟲鋪天蓋地地落下,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君青琰的背影紋絲不動。
驀然,他喝道:「跑。」
我回神,繼續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天空當真響了一聲悶雷,隨後不過彈指間,風起葉飄,暴雨如注。
我的衣裳瞬間濕透。
我打了個寒顫,腳下倏然一滑,我打了幾個滾兒,只覺身下一空。我心中緊了又緊,待我反應過來時,臀部在火辣辣地疼著。
我環望周遭,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我估摸著我方才誤打誤撞不知道踩空了什麼,不過幸好的是,這裡雖然黑漆漆的,但是風雨吹不進來。我一摸地面,也是乾燥的。
我打了個噴嚏,吸吸鼻子。
淋了一路的雨,現在冷得我瑟瑟發抖。不知道君青琰現在如何了,那麼多的蠱師,也不知他能否應對得過來。
不過,我夜不歸宿,宮裡現在應該亂成一團了。
我嘆了聲。
打從黑衣人一死,我的日子就變得奇怪。若非今天要去追那個偷賊,也不會這麼湊巧遇上君青琰的仇家。
一想到方才萬蟲齊下的場景,我的心就砰咚砰咚地跳著。
太……可怕了。
我又打了個噴嚏,此時頭有點暈暈乎乎了。我的身子打小就不怎麼好,正道大師說我是陰氣過重的緣故,但君青琰來了這麼久,我也是時不時要病一病的。況且我活了將近二十一年,哪裡受過今日的苦。
我摸了摸額頭,似乎有點燙了。
若是我命喪於此……
剛這麼想,我忽聽一陣衣袂窸窣的聲音,儘管在外頭的風雨聲之下顯得十分輕微,但我仍然靈敏地聽見了。
「明玉?」
話音未落,君青琰就出現在我面前。他一擦火摺子,火光頓現。我此時方看清君青琰的模樣,沒有半點損失,還是那般絕代風華。
師父沒有受傷。
我鬆了口氣。
「師父是怎麼找到我的?」
君青琰說:「迷蹤蠱。」他看了看我,道:「你的臉色不對勁。」我扯唇一笑,說道:「我……好像有點發熱了。」
君青琰伸手往我的額頭一探,寬大的手掌貼上我微熱的前額。登時,我覺得兩頰也在熱辣辣地發燙。
他道:「是發熱了。」
我說:「師父,你的手好涼。」
君青琰說道:「方才淋了雨。」我的目光緩緩往下移,我說:「可是師父你全身未濕……」幹得像是外頭的風雨都不過是我的錯覺。
君青琰道:「為師用了蠱。」
我恍然大悟。
「原是如此。」我問:「師父還有其他蠱么?我渾身濕漉漉的很難受……」我又打了個噴嚏。
君青琰說道:「用完了。」一頓,他又補充道:「他們還在外面,現在不宜出去。你忍一忍,待他們離去後為師再帶你離開。」
我還以為君青琰以一敵百,將一眾蠱師都解決了。
彷彿看出我的疑惑,君青琰說道:「我用了障眼法,拖延住了他們。」君青琰脫了身上的外袍,披在我身上。
我還是覺得冷颼颼的。
君青琰似是想起什麼,又道:「你坐在這裡別動。」他摸出一個拇指粗的銀白蠱蟲,又說:「此處山洞不知會不會有猛獸,若有的話,你便拋出此蠱。」
說罷,君青琰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我的眼前。
「師父要去哪裡」六字只能硬生生地憋在喉嚨里。君青琰的衣裳有股淡淡的竹香,我認得出來,是他常穿的那一件半舊的淡青外袍。
我摸了摸袖口,就著火光仔細一看,我方發現上邊的青竹其實繡得一般,一點也不精緻,甚至有幾分上不得檯面。可君青琰卻當作心頭寶一樣,幾乎天天穿著。
心頭似是有一股酸澀。
君青琰離開了很久,久到我都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身子也在一陣一陣地發疼。我無意識地嚶嚀了聲,腦子裡的夢境走馬觀花。
「明玉?」
我似乎聽到有人在喚我的名字,像是君青琰的聲音。我說:「我不是明玉,我是阿嫵,我是容嫵,明玉是我的封號。」
話不經腦子就出了來。
半晌,我聽到有人輕嘆一聲,說:「果然燒糊塗了。」
「明玉。」
我固執地糾正:「阿嫵!」
「明玉,張開嘴。」
「明玉,張嘴。」
「阿嫵,張嘴。」
我乖乖地張嘴,心中竊喜。我從小就固執,我認定的事情撞破南牆也要繼續。嘴裡傳來一陣苦味,我想吐出來,未料下巴倏然被抬起,我只能硬生生地咽下。
我被嗆得猛咳。
「竟然如此粗暴,本宮要罰你吃葡萄!」
我聽到帶有笑意的聲音響起,我使勁地睜開了眼,映入我眼帘的是君青琰的身影。他穿著素白的中衣,手中握了一株……紫黑色的藥草。
火光下,滿頭墨發的光澤溫暖而柔和。
我伸出手,下意識地握住一縷青絲。
他看著我,有些怔忡。
我忽然笑道:「君子如玉,師父的墨發真好看。」我微微用力,扯斷了數根,然後像是護著稀世珍寶一樣死死地捂在胸口上。
「誰也不許和本宮搶。」
師父的青絲是我的我的我的!誰敢和我搶,我就讓他一輩子都吃葡萄!
我醒過來時,身上的濕衣已經幹了。
我環望周遭,半晌方反應過來昨天我和君青琰遇襲,我不小心掉到山洞裡了。後來君青琰來尋我,再後來……
我使勁地想了想,什麼也沒想出來。
幸好我早已習慣我的記性不怎麼好,遂乾脆作罷。不過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君青琰真的來尋我了。只是現在山洞裡卻沒有君青琰的身影。
我從地上爬起,剛想拍一拍身下的灰時,我驀然發現手中有一縷青絲。
我愣了下。
此時,君青琰的聲音響起。
「他們已經走了,我們可以離開了。」
一見到君青琰和手中的青絲,冷不丁的,腦里就浮現出昨天夜裡的畫面。我似乎死皮賴臉地硬是扯斷了師父的頭髮?
我頓覺窘迫。
君青琰走前,看了看我,問:「還會發燙么?怎麼臉還是紅的?」
我趕緊搖頭,說道:「不,我沒事了。」我不著痕迹地扔掉手中的青絲,而後佯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笑道:「走吧,師父。我一夜未歸,估計皇城裡都亂成一團了。」
出了山洞,我忽然想起一事。
我好奇地問道:「師父,眥麟是什麼?」昨天那群衣著古怪的蠱師一副與君青琰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模樣,彷彿君青琰對他們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似的。
君青琰道:「是蠱蟲。」
我恍然,道:「原來是蠱蟲的名字。」我又問:「那些人為何說要讓師父歸還齜麟?莫非師父把齜麟給搶了?」
我是個極其護短的人。
見君青琰不說話,我又道:「這世間本就是弱肉強食,蠱師之間亦然,師父……搶得好!」
他瞅我一眼,說:「為師沒搶。」
他皺了皺眉:「是他們出爾反爾,與為師無關。」
「哦——」我拖長尾音,一臉誠懇地道:「師父品德高潔,好呀!妙呀!」君青琰又瞅我一眼,我乾巴巴地笑了聲。
就在這時候,幾十步開外忽然多了道玄色人影。
我站定腳步。
本來想著去尋那個偷賊的,如今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的手中握著我的袖袋,站在說一棵枯樹之下,雖然不是那天給我送第三位駙馬字條的小二,但此時此刻我可以相當肯定,他準備要告訴我殺死第五位駙馬的兇手。
君青琰說道:「我迴避一下。」
我頷首。
君青琰轉身離去,站在不遠處的樹下。我也邁開步伐,走到玄色人影身前。我開門見山就道:「你想告訴我什麼?」
他將袖袋還給我,然後問道:「公主想知道什麼?」
我問:「是誰殺了我的第五位駙馬?」
他又問:「公主還想知道什麼?」
我道:「第三位駙馬的字條又是什麼意思?到底誰是幕後之人?為何要如此鬼鬼祟祟?」
他道:「蘇狀元與公主成親當日,因服用五石散過多才會產生幻想,也因為如此才會投湖自殺。公主可知蘇狀元在與你成親之前遇到了什麼人?」
「何人?」
他道:「魏青。」
我愣了下:「魏青又是何人?」我從未聽過此人的名字。
他又遞給我一張紙,道:「草民已經將魏青的畫像畫下,草民知道的只有這麼多,但草民可以肯定以蘇狀元的為人,定不會做出自殺的事情。草民只是一介百姓,勢單力薄,但以公主之力,定能揪出幕後兇手。」
我問:「你是駙馬的什麼人?」
他說:「數年前蘇狀元曾對草民有恩,而草民恰巧見到了這一幕,是以才冒死告訴公主。蘇狀元之死並非偶然,一定是有人蓄意為之。還請公主莫要讓蘇狀元含冤而死。」說著,他神色一緊,道:「有人來了,公主,草民家有老少,還請公主勿與任何人提起草民今日所說的話。」
說罷,不等我說些什麼,那人便溜得飛快。
果真有做偷賊的潛力。
君青琰走過來,說道:「有人過來了,應該是宮裡的人。」我點點頭,我不見了這麼久,宮裡的人也該尋過來了。
他看了眼我的手。
我道:「是一幅畫像,那人說蘇駙馬投湖之前曾經遇過一個名字叫做魏青的人。」
我倒是沒有料到來尋我的人會是周雲易。
周雲易乃大理寺卿,近來京城裡出了一樁大案,按理而言,周雲易應該忙極了。前些時日,我與刑部侍郎的夫人李氏閑聊時,得知刑部侍郎已經整整六日沒有回府了,據說是連用飯的時間也少得可憐。
所以我見到周雲易從馬背上下來時,我愣了好一會。
他緊張地問:「公主可有受傷?」
我搖搖頭。
「周大人怎會在這裡?」
周雲易說:「雲易昨夜查案時剛好遇見羽林郎君,細問之下方知公主不見了。雲易擔心公主,遂也一起尋人。尋了一夜,今早總算見到公主了。」
頓了下,他又道:「公主無恙,雲易也放心了。陛下在宮中也十分擔心公主。」
此時周雲易的目光落在君青琰身上。
他道:「上回在秋日宴中遠遠一瞥已覺君公子非池中物,今日一見,果真人如其名。聽說君公子擅長蠱術?」
周雲易笑了笑,又道:「我前些年也曾遇到過南疆的蠱師,在其協助下順利破了一棘手的案件。我們大安王朝求賢若渴,若君公子願意,不妨來大理寺。有雲易和公主的舉薦,以君公子之能平步青雲也不在話下。」
君青琰淡淡地道:「多謝周大人好意。」
我道:「不必了。」師父入宮是來幫我壓制陰氣的,周雲易這麼光明正大地在我面前搶人是什麼意思!我又道:「師父入宮是為了尋人,再說大理寺有周大人也足矣。」
「倒是巧了。」周雲易笑道:「我前些年遇到的南疆蠱師也是在尋人,興許與君公子尋的都是同一人。」
君青琰眼神微閃。
「尋的是什麼人?」
周雲易說道:「只說是個姑娘。不過說來也怪,要尋人卻不知所尋之人的容貌,只說一旦見到便能認出來。」
我一聽,不由得一怔。
這不是跟師父的說辭一模一樣么?莫非也是在尋菀兒?
君青琰問:「蠱師姓什麼?」
周雲易說道:「這個我倒是不知,協助我破案的蠱師並沒有透露姓名,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蠱師是個姑娘家,頗為孤傲,喜歡撫琴,且有些古怪。」
我問:「古怪?如何說?」
周雲易頷首:「我與她相處了數日,她不曾進食過。」
咦?乍聽之下,儼然是另外一個君青琰呀。除了喜歡撫琴這一點不同之外。
我看了看君青琰。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
回宮時,我悄悄地問道:「師父,你是不是有個阿妹?」
君青琰道:「是。」
我說:「周雲易所說的南疆蠱師會不會是師父的阿妹?還是說和師父是同個門派的?」
君青琰搖頭。
「我的阿妹早已離開人世。」
我又問:「她也在尋菀兒么?」
他若有所思地道:「有可能。」
我好奇極了,「師父,菀兒也是蠱師么?」方才聽周雲易的語氣,那蠱師定然是有本事之人。君青琰尋菀兒是為了心上人,那麼其他人為什麼要尋菀兒?
我愈發好奇菀兒的身份。
君青琰說菀兒就在皇城裡,那麼她到底在皇城的哪裡?君青琰尋了數月,宮娥都見了這麼多,為何還沒有尋到?
我想了想,猜測道:「師父,會不會菀兒也用了蠱術隱藏起自己的行蹤?所以師父尋了這麼久才沒有尋到人?」
君青琰道:「不,她不是蠱師。」
我道:「師父又怎知菀兒一定在皇城裡?」
君青琰斬釘截鐵地道:「她一定在宮裡,我可以感覺到她的氣息。」
我抿抿唇,垂下了眼。
回宮后,我剛走下轎子,便見到秋桃兩眼淚汪汪地看著我。
「公主,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一時疏忽……若是公主因此有個三長兩短,奴婢……奴婢……」豆大的淚珠從她的眼眶滾落。
我擺擺手,說道:「無妨,本宮也安然無恙地回宮了。」
秋桃說道:「都是奴婢眼睛不好使,追著追著不僅僅把人追丟了,而且一轉過頭連公主也丟了。」
事已至此,瞅著她哭得紅腫的雙眼,我想著還是不要告訴她追錯人了。不然以她的性子,鐵定會自責上數月。再說,那玄衣人既然有意單獨與我相見,定然是做了準備的,也難怪秋桃會追錯人。
我道:「罷了,本宮也不怪你。」
微微一頓,我從衣襟里摸出玄衣人給的紙張,道:「本宮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我輕輕一彈,指著紙張里的畫像,說道:「此人名字喚作魏青,你儘快尋到此人。」
秋桃忙不迭地點頭。
我將畫像交予秋桃,正準備換件衣裳去見皇兄時,高裘守匆匆忙忙地過來了。他先是給我行了一禮,而後一副謝天謝地的模樣,他喘著氣說道:「公主總算安然無恙地回來了,陛下從昨夜起便一直擔心公主,連晚膳也只用了一小半。公主快去御書房吧,若非今早要上早朝,恐怕陛下昨夜就直接出宮親自找您了。」
我一聽,心中頓時有些愧疚。
此時也顧不上換衣裳了,剛好轎子也沒有撤走,我直接上轎,急急地往御書房趕去。
一進御書房,皇兄劈頭蓋臉地就道:「昨夜去哪兒了?」
皇兄臉色陰沉,端的是烏雲密布。我最怕皇兄生氣,連忙眨巴著眼,露出誠懇的神色,聲音也軟下來,柔柔地道:「皇兄,是阿嫵不好,阿嫵讓皇兄擔心了。昨天離開星華樓時,剛好有一偷賊摸了阿嫵的袖袋,袖袋是皇兄送我的,阿嫵一急便讓秋桃去追,未料秋桃卻追錯人。阿嫵只好和師父一起去追偷賊……」想起玄衣人所說的話,我一咽唾沫又道:「未料那偷賊狡猾得很,跑出城外去了。又恰逢暴雨,阿嫵不小心摔進山洞裡,當時天黑了,阿嫵也怕有個萬一便想著待雨停后再離去……沒想到雨卻下了一整夜。」
本想說遇到君青琰的仇家,但皇兄面色如此難看,之前對於我認君青琰當師父也是頗有微詞,若知道這一回是君青琰連累了我,說不定就要把君青琰趕出去了。
是以我便換了個說法。
我還想要君青琰教我蠱術呢。
皇兄目光深沉,問:「哦?是么?」
我連忙如小雞啄米式地點頭:「是的,而且昨天夜裡因為淋了雨的緣故,我還有點發熱,所以就乾脆留在山洞裡。」說到這裡,我還吸吸鼻子,咳了幾聲。
「發熱了?」皇兄伸手一探。
我道:「已經退了,多虧了師父。」昨夜迷迷糊糊的,我記得師父給我吃了東西,不過是什麼我倒不記得了,總之吃了后我的身子就舒適了不少。
皇兄的眉頭皺了皺。
「哦?明玉和君青琰在山洞裡呆了一夜?」
我心中頓時顫了下。
皇兄與我打小就親密,一直都是喚我阿嫵的。每次他喚我封號的時候,就是發怒的前兆。我立即解釋道:「我不小心摔到洞里,是師父救了我。當時情況緊迫,阿嫵也別無他法。」
皇兄的臉色怎麼還如此難看?
「整整一夜做了什麼?」
我道:「沒什麼呀,就是躲雨,後來阿嫵發熱了,腦子也有點暈暈乎乎的,一不小心就睡著了。醒來后就第二天了。」
驀地,我終於意識到皇兄話中的意思。
我趕緊搖頭,說道:「皇兄,阿嫵與師父雖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但師父只是師父,阿嫵已經剋死五位夫婿了,斷不會再去克第六位。阿嫵是大安的公主,斷不會做出有辱國體之事。」
皇兄拍拍我的手,笑道:「朕沒有這個意思,阿嫵多想了,以後出去可以,但一定要帶多幾個人。若再發生今日之事,以後阿嫵都不許出宮了。」
我鬆了口氣,道:「阿嫵明白了。」
皇兄又說:「這一回也多虧了周卿,若非周卿,恐怕如今羽林郎還在尋你。」皇兄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又道:「周卿生得一表人才,又是我朝棟樑,對阿嫵也頗為上心……」
我重重一咳,說道:「京城中人皆知周雲易待人和善溫柔,況且我是明玉公主,他對我上心也是理所當然的。只是阿嫵當真不願再嫁人了,若是有個萬一,阿嫵都剋死我朝數位棟樑了,以後豈非是我大安的千古罪人?」
皇兄瞪我一眼。
「胡說八道。」
我扁扁嘴,說道:「五位駙馬都死了,這也是事實。」雖然目前來說第五位駙馬是不是他殺也難以確定,但是一日沒有明確的證據,我也難以洗脫這克夫之說。
皇兄道:「阿嫵是我朝的福星,又怎會是千古罪人?莫要再胡說八道。」
過了幾日,我忽然收到周雲易的邀帖。
說是皇城外的憑欄湖秋景審美,邀我同賞。我倒是納悶了,這周雲易打從秋日宴后,我隔三差五的總能見到他,如今還邀我賞秋景,儼然像是心悅於我。
可我也有自知之明,且不說克夫的名聲,周雲易若娶了我,他撈不著什麼好處。依據我朝的大安律法,當我的駙馬意味著他此生最高的官職也就是大理寺卿了。他年紀尚輕,以他之能再過個十來年官拜丞相也是不在話下的。
我摸了摸我的臉。
莫非本宮賞了一次秋菊后,頭頂的桃花便開了?
冬桃問:「公主要去嗎?」
我琢磨了會,道:「去吧。」不管如何,先去會一會他,看看周雲易到底在打什麼主意。若當真心悅於我,想當我的駙馬,我再拒絕他。嗯,本宮心善,又怎麼忍心看著我朝有為郎君誤入歧途。大理寺需要周雲易這樣的有才之人。
皇兄得知我要去赴周雲易的約,十分爽快地把出宮令給了我。
離開皇宮后,冬桃說道:「公主,奴婢瞧著陛下似乎想給公主指第六門婚事呢。」
冬桃不說我也有所察覺。
皇兄果真極其疼寵我,生怕我沒有好歸宿,欲要把我朝最好的男子送到我面前。只不過這一回我當真不願再有第六次大婚了。
剛到憑欄湖,我就見到周雲易佇立在湖邊。
秋葉紛飛,周雲易的背影像是畫里的人似的。難怪京中會有這麼名門貴女盼著嫁作周家婦,這周雲易當真能用秀色可餐四字形容。
我輕咳了聲。
周雲易徐徐轉身,見到我,面上神情變得溫和。
他剛要開口說話便被我打斷了。
我開門見山地道:「周雲易,本宮便與你直說吧。本宮知道你是迫於皇兄的旨意。」
他一怔,面色古怪地看著我。
「公主言下之意是?」
我道:「皇兄是想讓你當本宮的駙馬吧,所以你才會頻繁出現本宮的面前。」如此一來,也能解釋得通所有事情了。若非是皇兄的吩咐,周雲易那一日明明忙於公事,又怎會出現郊外?
周雲易忽然笑出聲。
「公主誤會了,陛下從未與雲易說過這些。」
他的神情坦坦蕩蕩的,一點也不像是說假話。我心中咯噔了下,莫非當真是我誤會了?
我道:「那你為何會頻繁出現在本宮面前?」
周雲易定定地看著我。
「陛下私下裡曾給雲易指過婚,但云易婉拒了,陛下開明寬容並未責怪雲易。」
我一怔,皇兄竟然私下裡給周雲易指過婚!
周雲易又道:「之所以與公主說此事,乃是因為雲易此生只願娶心愛之人,即便陛下有令,雲易寧願人頭落地也不願違背自己的心意。所以,陛下的確從未與雲易說過要當公主駙馬這些話,一切都是雲易……心甘情願。」
我……這是被周雲易表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