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和我和他之間(1)
第30章你和我和他之間(1)
平安夜。
我一早跟周諾言講好要晚上十點之後才能給他慶生,為了補償他,我特意在瑞陽大酒店訂了套房,打算好好享受二人世界。饒是這樣,我還是挺內疚,但傍晚他給我打來電話,說十點之前要加班,我一聽即釋然。
聽從紀小鞠的叮囑細細妝扮了一番,然後下樓等她來接我,可結果卻出乎我的意料,來的竟是沈蘇,我一下子沉默了。
一言不發上了他的車,過了好一會兒,見他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我按捺不住,開口問他:「紀小鞠跟我說,今晚我是跟公司公關部的主管一同出席活動,為什麼臨時換成了你?並且之前沒有人通知過我。」
「程經理有個很重要的會議要開,大概八點之後才能到,這個活動我本來就要代表新視界出席的,最近跟你們公司有合作,你們老總打越洋電話讓我當你的男伴,程經理會跟紀小鞠一起。」說到這裡,他側頭看了我一眼,「碧璽,希望你明白,這是商業上一些必要的手段,你既然為這家公司工作,前提就是服從跟配合。如果你介意與我搭檔,我現在打電話給紀小鞠,你跟她換一下。」
我不說話,眼睛直視前方。
他真的騰出手來打電話,但是打了幾次都佔線。
我忽然覺得厭倦,淡淡地說:「算了,專心開車吧,我去去就走。」
下了幾天的冬雨還沒見停,冷風簌簌,雨點斜斜濺在車窗上。我情緒低落,胸口毫無預兆地泛起陣陣噁心。
九點一刻,紀小鞠和程復生姍姍來遲。我撇下沈蘇,走過去跟他們打了聲招呼,私底下跟紀小鞠說要走,紀小鞠看了看錶,積極挽留我:「時間還早呢,再多留一會兒吧,我介紹幾位供應商給你認識。」
我不好駁她面子,只得答應。像只花蝴蝶在一群賓客中來回穿梭,通常我跟人家應酬,不說話的時候就喝酒。滿場逛下來,我不知喝了多少杯雞尾酒。紀小鞠借口替我整理衣服,把我拖到洗手間,吃驚地說:「碧璽,原來你這麼能喝酒!可是,你沒事吧?這種場合跟人家碰杯意思意思就可以了,要攀交情的客戶那麼多,你一人干一杯,再怎麼海量也受不了啊!」
她的話已經應驗了,我的胃難受極了,翻江倒海地往喉嚨口涌酸水,實在捱不過,伏在洗臉盆上吐起來。我的酒量向來是很好的,但是一遇到心情差就要大失水準。
紀小鞠在旁邊手忙腳亂地遞紙巾,輕拍我的背。
「怎麼樣?沒事吧?」她看我嘔得面白唇青,也急了,「你這樣怎麼回家?我扶你去休息室歇一下,稍後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緩了緩,接了點清水漱口,「我自己回去就行,吐過之後好多了。」
她不放心,硬要我去休息室坐坐再走。
在門口遇見沈蘇,他看我的模樣,臉色微變:「怎麼回事?身體不舒服?」
「她酒喝多了。」紀小鞠替我回應,頓了一頓,想起什麼,「沈蘇,你剛才不是說要走么?正好,你送碧璽一程,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
「不用不用,」我忙不迭地出聲反對,「真的沒事了,平常我喝再多都沒事的,今天不知怎麼了……你們誰都不用送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我送你,」沈蘇不容分說抓住我的手把我拖出去,見我老大不樂意,補充了一句,「大不了就送你到小區門口,你臉色這麼差,手又這麼涼,我都想送你去醫院了。」
送我去醫院?開什麼玩笑!要讓方文琳知道我喝酒喝進醫院,她非笑掉大牙不可!我想了一下,只好說:「那走吧,麻煩你了。」
上了車,我同他說要去瑞陽大酒店。沈蘇看著我,滿臉不認同,「碧璽,你現在應該回家休息,我送你回家。」
「我看我還是自己打車吧,酒店跟你住的地方又不順路。」我不想多說,打開車門要下去,誰知他伸過手來,「砰」地一聲將車門猛地關上!
「你幹什麼?」我驚訝地看著他,心情糟透了,「沈蘇,今天是我先生的生日,如果不是為了參加這個無聊的宴會,我想我這個時候應該是跟他在一起的,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是我希望你能把握好分寸,我們只是朋友。」
他的臉有些難看,「如果你真的當我是朋友,為什麼這樣介意跟我單獨相處?」
「我不是介意,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因為周諾言?你怕他不高興?」
「這是其中一點,更重要的是不想你越陷越深。」
他輕笑了一聲,沒有回應。
我乾脆把話敞開來說:「沈蘇,我們早就結束了,請你接受這個事實,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你將來會遇到更適合你的女孩。」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去法國么?你跟著他走了之後,我媽媽很快給我介紹了一個女孩,我對她根本就沒有感覺,那時候我總覺得我們還有可能,覺得你還會回到我身邊,可是你一去就沒了消息,我想你想得快發瘋,給你打電話,沒想到你那麼快就換了號碼……為了擺脫我媽的監控,我選擇去法國,也算是對現實的逃避,我以為去了法國,就可以把你忘記,一切重新開始,可原來還是不行,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只有把自己完全投入在工作里,我才能少想你一點。」他臉上的痛苦一點點流露出來,慢慢卸下這段日子在我面前偽裝出來的從容淡定,聲音艱澀嘶啞,說這些話時神情無助得像個孩子。
我再次看見了以前的沈蘇,我所熟悉的那個沈蘇。
我於心不忍,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他才好。
「對不起。」無數言語在喉嚨里翻滾,最後只擠出這一句。
他的臉色募地發白,良久才勉強開口:「我要的不是對不起。」
「可是,除了對不起,我給不了你什麼。沈蘇,我已經有了新生活,我現在過得很好,希望你也一樣,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別再想了。」
「我做不到!」沈蘇斷然否決,繼而僵硬地說,「碧璽,我問你,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哪怕只有一點點。」
「我曾經很努力地嘗試愛你……」我微弱無力地解釋著,「但就算我愛過你,那也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有自己的家,有一個彼此深愛的丈夫……沈蘇,你到底要我怎麼說你才能明白?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你這樣優秀,無論家世還是才華,你滿足了我對愛情所有的虛榮,我也想過嫁給你,跟你過一輩子,但我們沒有足夠的緣分,當然這錯在我,我不夠愛你,不夠堅定,所以面對你的父母,我既不夠積極也不夠主動,甚至心裡還有點抵觸,我不樂意被你媽媽調查身世,我討厭她用那樣的高姿態對待我,我恨她詆毀我爸爸的清譽,我到現在還記恨著。」
他怔怔地看著我,眼底有深深的悲哀。
「對,我是還在記恨她,」我無奈地笑起來,「我一直都是這麼小氣,學不會寬容,從來睚眥必報,以前跟你在一起,我經常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只是你不知道。我其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好,你往我的MP4里下很多溫柔纏綿的歌,每次我都跟你說喜歡,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我沒有音樂細胞,很少聽流行歌曲,只喜歡玩MP4里你覺得很無聊的遊戲,我知道你看不慣惡毒的女孩,你覺得文琳說話太刻薄,我當時沒反駁你,可其實我跟文琳是最好的朋友,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點都沒錯,我不自覺地在你面前將自己喬裝成了另一種人,害你誤以為我就是你想要的,其實不是,真的不是……不說我都不知道原來我有這麼惡劣,對不起……」
「我知道,你是為了讓我對你死心,才這麼說的,其實你不用這樣……」他目視前方,修長的手指緊緊抓著方向盤,「不管你是什麼樣的,我總是喜歡你的,哪怕你一句話都不說,只要靜靜地陪在我身邊,我都會覺得高興,這種感覺是真實的,它騙不了人。」
他越對我好,我就越覺得羞愧,如果他氣急敗壞地罵我一頓,同我徹底決裂,我的良心可能會好過一些。
「沈蘇,你不要這樣,我真的不值得你再為我做什麼。今天跟你說這些話,也算了結一樁心事,如果你願意,我們還是朋友,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我停頓了一下,把心底的話說出來,「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這對你對我都好。」
他看了我半晌,沉默地把車開上跑道,是去瑞陽的方向。
我鬆懈下來,腦袋昏昏沉沉的,不一會兒上下眼皮就打起架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窒息驚醒,發現沈蘇在眼前放大的臉,還有……他居然在吻我!
「你幹什麼?」我氣急,用力推開他,透過車窗看見不遠處瑞陽的金字招牌,我倉惶地打開車門,慌不擇路跑出去。他從後面追上來,死死地箍住我的手,截住我的去路。
「沈蘇,你瘋了!快放手!」
「碧璽,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他的眼眶泛紅,目光執拗得可怕,「當初我不該那麼輕易放手的,不該聽我媽的片面之詞就失去理智,不該看到你跟他在一起就否決我們的感情,如果那時候我可以留住你,你就不會跟他結婚,你不會……」
「沈蘇,你先放開我好不好,我的手好痛啊!」我被他嚇壞了,一個勁地往後退。他步步緊逼,硬是把我禁錮在一個懷抱的範圍內。
「碧璽,跟我去法國吧,你想怎麼樣都行,只要你肯跟我走。」
「沈蘇,你你你真的瘋了,我已經結婚了,你放過我吧,你清醒一點!」我這才注意到,沈蘇也喝了不少酒,一身的酒味撲鼻襲來,熏得我的胃又開始抽搐。
「放開,放開我……」轉眼間我覺得手腳疲軟,一下子軟癱在他身上。
他順勢摟緊了我,把頭埋在我的胸前。
這個姿勢曖昧無比,引得周圍的路人紛紛側目,我沒有力氣推開他,氣得就要掉眼淚。
忽然耳邊一陣風聲掃過,接著一聲悶響。
沈蘇捂著右側的臉頰踉蹌了一下。
我「撲」地坐倒在地上,頓時天旋地轉的,我抱頭緩了一陣,才勉力抬頭看扭打作一團的人。上次如果不是沈蘇他媽媽及時出面制止,這兩個人的戰爭可能要向前推移很長一段時日。我居然沒有上前阻止的想法,身體的極度不適讓我的腦筋也跟著遲鈍起來,看再劇烈的打鬥都像鏡頭回放,緩慢且無聲。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但敢上去勸架的人幾乎沒有。地痞流氓鬧事不新鮮,可兩個西裝革履平頭整臉的男人打架就很稀奇。直到警察趕來把他們強行分開,其中一個人走近我,在我耳邊說了一句什麼話,同時扶我站起來。
周諾言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囑咐身旁的人送我去醫院。
我急巴巴地抓住他的手,問:「你要去哪?你為什麼不送我去?」
他皺了皺眉,用另一隻手撫了下我的臉,大概是看出我的精神狀態實在很不妥,溫言安慰我:「我跟他們去警察局做筆錄,隨後去找你。」
我看見他的嘴角在流血,顫巍巍地伸出手去,他卻倏地轉身走掉了。
警車呼嘯而去,我怔怔地在原地站著,還沒有從這場混亂中回過神來。
一夜沒睡,外面天蒙蒙亮的時候,我聽見開門的聲音。
從床上爬起來,跌跌撞撞撲到客廳。
「諾言,你沒事吧?」我撲過去擁抱他。
他搖了搖頭,神情疲倦。
「你、你先去洗個澡吧?」我有千言萬語,但在看見他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睛之後,一句都不忍心說出口,他的白襯衫很臟,正面赫然留著一個明顯的鞋印。
我鼻子一酸,低下頭去。
「嗯。」他淡淡應了一聲,徑自回了房,不一會兒,傳來他去浴室開花灑的聲音。
我坐在床沿上等他,尋思著該怎麼做才好。今晚的事鬧得這麼大,我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我是後悔死了,早知道寧死也不去參加那個慈善活動,不過是一群有錢的名人玩的遊戲,早知道就不要喝酒,碰都不要去碰,早知道就是跳車也要從沈蘇身邊逃走,就算摔瘸胳膊腿的也比現在好,早知道我就該早點衝上去把他們倆拉開,早知道……唉。
明明有那麼多次機會可以避開,怎麼就被我一次不拉地踩中了呢!我一頭栽倒在床鋪上,懊悔到了極點,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他洗完澡出來,我不敢看他,灰溜溜地低著頭。他走到我身邊,一言不發。猶如低氣壓盤旋在頭頂,我募地緊張起來,慌慌張張地坐起來摟住他。
他輕拍了拍我的腦袋,「沒事吧?醫生怎麼說?」
「我沒去醫院。」我半路就撇下警察跑了,不過是酒喝多了,還闖了這麼大的禍,我哪裡好意思去醫院啊。我一邊低聲回應,一邊打量他。
他嘴角破了皮,有個挺顯眼的小傷口,好像一夜之間就瘦了,臉上雖然很平靜,但透著失望與厭倦的那雙眼眸,像高懸在寂寥夜空中的寒星,與我隔了十萬八千里。
這種感覺讓我難受。
他只是敷衍地「哦」了一句,就再沒聲音了。
「諾言——」我喚他的名字,渴望他能像平時那樣蹙眉略帶無奈地看我,或者開口抱怨甚至責備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將一切情緒掩蓋在波瀾不驚的表象之下。
「什麼?」他應了我一句。
「諾言,你沒事吧?」我遲疑了一下,伸手觸摸他臉上的傷口,「疼么?我幫你塗點藥膏。」
他偏頭避開,面無表情地說:「不用了,自己會癒合。」
我訕訕地收回手,又問:「警察怎麼說?沒為難你們吧?」
他的表情終於起了一絲變化,看我的眼瞳越發深沉莫測,輕挑了下唇角說:「沒有,我連打架的動機都說不出來,難道我可以告他侵犯我的太太?他沒事,你可以放心。」
我愣住,獃獃地望著他,「你……什麼意思?我是在關心你,你以為……」
「多謝關心。」他介面,掀開被子上了床,「沒別的事我睡覺了,離上班時間還早。」
我胸口發悶,彷彿有一塊鉛堵在那裡。盯著他的後背,半晌才有力氣說:「你一個晚上沒睡,今天別去上班了,我幫你打電話請假。」
「不了,醫院事情多。」他閉上眼睛,不再搭理我。
我難過得想放聲大哭,可是又怕會吵到他,我不知道他今天有沒有手術要做。獨自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大亮才倒頭睡去。
禍不單行,麻煩接踵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