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和我和他之間(2)
第31章你和我和他之間(2)
不知是什麼人,居然拍下那晚周諾言跟沈蘇打架的現場照片,並上傳到了互聯網上,我若不是BO的代言模特,估計不會引起太多人注意,可糟的是正好趕上公司賣力捧我上位的時候,更過份的是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好事者還無中生有地編造了很多事,大侃特侃我如何一腳踩兩船,再加上一個聳人聽聞的標題——「BO旗下新星私生活淫亂不知檢點,導致新歡舊愛對陣兵戎相見!」
紀小鞠十萬火急催我回公司,開了那個網頁給我看,我留意時間,帖子剛發布沒多久,但點擊率已經超百萬,跟帖的數量更是驚人,一個個留言觸目驚心。
紀小鞠見我面色慘白,不好再出言責怪,只是焦急地給我分析情況。我一邊沉默地聽著,一邊拖動滑鼠一頁頁看下來。
即使我是新人,不了解這行的規則,我也清楚這事的影響力和破壞力。它不但玷污了我的名聲,讓前一刻還是冉冉之星的何碧璽一夜間變成過街老鼠,連同先前代言的品牌、拍的一系列宣傳照,以及跟時尚新視界的攜手合作,這一切都可能毀於一旦。
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到冰山谷底,涼透了!
「我該怎麼做?」我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紀小鞠同情地看著我:「我不知道,RAY已經去開會,新視界的高層一大早就過來了,我們老總也在,應該很快會有決定。」
不管什麼樣的決定,我知道我完了,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諸流水,還連累了很多人,我尤其覺得對不起RAY,他那樣賞識我,力排眾議將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機會給了我,我若成功了,他就是眼光獨到,我要是失敗了,他就是有眼無珠,這無疑是一場賭注。退一萬步講,我在這一行沒法混,我還可以回家去,這個結果對我來說不是太壞,可是RAY那邊怎麼交待?怎麼讓RAY給別人交待?想到這裡,胃又開始痙攣。
我現在終於體會到項羽寧死不過江的心情了,沒臉啊,哪有臉呢。
如紀小鞠所料,高層會議很快有了結果,但轉達這個意思的是公司的副總孟元元,一個平常與我幾乎沒有交集的中年女人,據說她以前是很厲害的經紀人,捧紅娛樂圈無數藝人。
聽完孟元元的話,我連死的心都有了。因為之前跟公司簽了長約,在這當口出事,公司損失也是慘重,他們預備為我開一個記者招待會,讓我現身主動澄清那晚的事。問題是,我跟沈蘇各自代表著身後集團的利益,所以他們替我想好了說辭,要我當著記者的面承認當晚是周諾言酗酒,導致了行為失控,把所有過失推到他身上,而沈蘇只是自衛。
我當場就一口回絕,且不說這種做法顛倒是非黑白,我要是真這麼做,周諾言大概會殺了我,就算他饒我一命,我的婚姻差不多也交待完了,他是我的丈夫,可不是路人甲乙丙丁。
孟元元語重心長地勸我,給我詳細講述了中間曲曲折折的利害關係,當我聽到她說沈蘇的事業會因此一蹶不振時,我的心冷不防抽了一下。這輩子我最不願虧欠的人就是沈蘇,之前已經無可挽回,這一次錯在他,可卻因我而起,說到底還是我欠了他。
孟元元見我沉吟不語,以為說動我了,又抓緊煽惑,「之前公司沒有將你的婚姻狀況公諸於眾,與其等你紅了讓記者爆料,不如現在就借這個事公開,周諾言不是娛樂圈的人,與你的工作沒有半點關係,由他背這個黑鍋是最適當不過。你不用擔心,輿論對平常人很寬容的,再說不過是酗酒鬧事,又不是放火殺人罪大惡極,人們過幾天就會淡忘,我保證不會給他帶來任何困擾。」
儘管閃過一絲動搖,但我仍是拒絕,「不,不能這麼做,我先生沒有酗酒,他是太憤怒才會失控出手的,這不是事實的真相,我不能讓他做代罪羔羊。」
孟元元垮下臉,鄭重其事地說:「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你之前籍籍無名,公司培養你不容易,之前重用你拍攝兩生花,你知道有多少歌手演員模特搶破頭皮要上么?公司信任你,給你一個又一次的機會,甚至把上新視界封面這樣一夜成名的機會都毫無保留地給了你,你現在出了事,公司不但沒有放棄你,還一心一意想辦法幫你補救,你難道就一點都不知道感恩,不懂得回報么?」
我羞愧難當:「你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可是要我誣衊我先生就不行。」
「何碧璽!」她不耐煩起來,叉著腰喘著粗氣,在辦公桌邊來回走了幾步,然後側著頭看我,重重拍了兩下桌子,「這怎麼叫誣衊了?你先生跟沈蘇打架是不容狡辯的事實,有照片為證,內容可以胡編,照片總是千真萬確的,我問過沈蘇了,是周諾言先動的手,這件事他本來就要負全責,現在不過是讓你替自己,替公司合作方開脫一下,這說到底受益受惠的人還是你自己,這麼淺顯的道理,我隨便找個新人來問都明白,可你,你的腦子怎麼就這麼不開竅呢?」
無論她怎麼說,我咬緊了牙關就是不鬆口,她被我氣得臉色發青,最後撂下一句話:「給你三天時間,回去好好考慮清楚再回復,你未來的路還很長,你的事業剛剛起步,你要權衡輕重,不要因小失大。」
聖誕剛過,公司高層逐漸回歸,各個部門又恢復先前的忙碌。我從電梯出來,一路上都是熟人,相互打著招呼問好,不知是不是我敏感,總覺得他們看我的眼神飽含深意。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何況是網路時代。
逃一般離開了公司,我打車回家,一路上腦子裡不停回蕩著蒙元元的話。如果我不出面澄清,無疑默認了網上空穴來風杜撰出來的說法,最倒霉的是我,還有公司,可以預見我將成為公司的棄卒。如果我說出事實真相,那倒霉是我們三個人,沈蘇的職業道德與人品都將遭受輿論抨擊,他的事業必定受影響,媒體也不會放過我,我跟沈蘇過往戀情會被深層挖掘,人們在唾棄沈蘇的同時會把我一併帶上,他們會說一個巴掌拍不響……而周諾言,他是最無辜的,別的不說,到時我臭名昭著,足以令他顏面無光。第三種情況就是如公司建議的,扭曲事實的真相,將它解釋成一個誤會,一場鬧劇。
我跟沈蘇逃脫升天,讓周諾言一個人下地獄。
這或許不失為一個將傷亡降到最低的解決方法,但是一想到必須犧牲周諾言,我就猶如萬箭穿心般難受。
到底該怎麼做?
真是左右為難,我想得頭疼欲裂,最終也沒個定論。自從那晚喝多了酒,我的身體一直不太對勁,嗜睡、頭暈、噁心作嘔,偏巧這幾天醫院事多,周諾言每天早出晚歸,有時還要在醫院過夜,他不在身邊我就做噩夢,一個接一個地做,宛如置身在恐怖片里一樣,醒來滿頭冷汗。
睡不好,精神就越來越差。
回家洗了個熱水澡,整個人輕鬆了一些。我把換下來的衣服扔進滾筒里,順便將儲物箱子里需要換洗的衣物一併丟進去,不小心將周諾言早上回來換下的白色襯衫掉在地上,我彎腰去撿,無意中瞥見衣服領口上的紅色唇印,認出那是蔣恩愛常用的口紅顏色,頓時眼前發黑,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憤然將它塞進滾筒里,倒了整整一袋洗衣粉進去。
誤會!
一定是誤會,我跟自己說。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頭越來越疼,像有一把小鎚子在腦殼裡不停地敲打。我爬起來去醫藥箱里找葯吃,意外地在書房的柜子上看見沈蘇送的小蒼蘭,上次我跟周諾言說要放到客廳去,可是說過就忘了,大概是他搬進來的。
拿葯從它身邊經過,我一時不察,袖口勾在小枝上,連累花盆砸下來摔得七零八落。我只好先把葯擱一邊,去拿工具來清理現場,蹲在地上將幾個大瓦片撿起來,忽然在泥塊里看到一個東西,我拿在手裡細看,竟是一個約有兩根手指寬的玉佩!
我不由納悶,翻來覆去地看,越看越覺得眼熟。拿到水龍頭下沖洗,泥土沉澱在玉身繁複的花紋里,我用小刷子一遍遍刷過,然後再放到陽光底下打量,我的心漸漸變得沉重。
還記得和沈蘇確定關係後過的第一個生日,他送我一條碧璽掛飾當禮物。為了買那個碧璽墜子,他花光了他的獎學金,在公交站台等車時遇上了賊,放禮品盒的背包被搶走,他一個白面書生追著那個賊跑了六條街,到最後賊都怒了,掏出明晃晃的匕首嚇唬他,那個獃子居然不管不顧地沖背包飛撲過去,小賊被他不要命的架勢嚇到了,手一抖,在他手臂上深深劃了一刀,然後驚慌失措地跑了。事後我在醫院聽他繪聲繪色描述這件事,心底都替他捏了把冷汗,當他把玉佩交到我手裡,我感動得一塌糊塗。
「這塊玉是西瓜碧璽,喜歡么?我在店裡一眼就看中,它像為你量身定做的一樣。」
「到底是花光獎學金買來的,值得你這樣奮不顧身。」我故意打趣他。
「跟獎學金有什麼關係……」他有點鬱悶,又有點委屈,「還以為你會喜歡,店主說這種料子很難得,雕工細緻,上面的紋路也很少見,只有這一個,再找不到一模一樣的了。」
「你也只有一個,也找不到一模一樣的啊。」我笑眯眯地把它套在脖子上,親了親他的臉頰,「跟你開玩笑的,我很喜歡,謝謝你。」
「你喜歡就好。」他笑得很滿足,比拿到巨額獎學金都開心。
「對了,我姐姐叫琥珀,你說她男朋友會不會像你這麼聰明送她琥珀?沈蘇,我爸要地下有知,大概要後悔當初沒給我取名叫鑽石,哈哈。」我一邊幻想,一邊樂不可支。
他跟著笑:「你要喜歡鑽石,我也送你。」
「不要,那是結婚才送的。」
「反正我們以後也要結婚的。」
「誰說要跟你結婚了?」我笑著叫起來,心裡喜滋滋的。
兩個禮拜后,我跟方文琳唐寧寧去鄉下泡溫泉,我摘了那個玉佩放在一邊,走的時候忘了拿,等我想起來回去已經找不到了。我怕沈蘇知道后要不高興,於是耍無賴,先發制人跑到沈蘇跟前訴苦,不停地自責,他果然轉移了注意力,完全忘了怪我,反而安慰我說以後看到好的再買一個送我。我得了便宜還賣乖,打趣說將來要是沒找到一個有八九分像的回來,就算送我再大顆的鑽石都沒用。
想到這件往事,我到現在都覺得內疚。此刻攥在手心的這塊碧璽跟被我遺失的那塊確實有八九分相似,尤其是玉身的形狀和顏色。我當時不過隨口說說,想不到他全記在了心裡。
在陽台的藤椅上坐了許久,胸口越發窒悶,彷彿有無形的巨石盤踞,令我透不過氣來。傍晚時分,我起身給周諾言打了個電話,接聽的人卻是蔣恩愛,她張口就說:「碧璽你有什麼事?諾言現在沒空。」我緘默,其實也確實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打之前就沒想好,只是忽然之間,很迫切地想聽聽他的聲音。
擱下電話,我回陽台上坐下,繼續發獃,看著天空布滿了晚霞,再逐漸消褪,夜幕一點點降臨,寒意逼人。
兩天後,我答應孟元元出席記者招待會。
孟元元拍著我的肩頭,對我的答覆表示滿意,並一再承諾公司在未來將如何如何厚待我。我心不在焉地聽著,不做太多回應。
這一切尚未開始,卻已令我厭倦。
記者會召開的前一刻,我避開所有人,躲進洗手間給周諾言打電話,一次次按下重撥鍵,話筒里等待的聲音總是從綿長變成急促,最後乾脆傳來女聲標準音提示——「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蹲在地上,久久地,心被一股無力感填滿。
記者招待會結束之後的幾天里,本城各大報刊相繼報道,並大肆渲染,我的照片跟名字幾乎天天上頭條,風頭一時蓋過所有當紅明星,惹得方文琳何琥珀紛紛致電。
我的知名度更上一層台階,公司開始安排新工作給我。因為情緒低落,我在拍攝過程中經常出錯,但沒人敢怪罪,連作風很大牌脾氣很火爆的老外攝影師都在我面前沉默。
我跟周諾言已經冷戰多天,他看完報道后出奇地冷靜,一言不發,也不跟我吵,只是砸碎了他書房裡的一個青花瓷,他不聽我的解釋,甚至連一個問號都欠奉。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很簡單,簡單到一目了然,我因為沈蘇撒了謊,我為了沈蘇把他推向深淵。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讓時間來平息他的怒火。
周末,何琥珀約我喝咖啡。
綠蔭樹下,斑駁的陽光灑落在四周。她優雅地端著白瓷杯,唇角慢慢勾成一道略帶嘲意的弧,「想不到,你對周諾言可以這樣狠,這次你真讓我大吃一驚。」
我專心品嘗咖啡的醇香,不去接她的話茬。
「周守信要結婚了。」過了一會兒,她換了一個話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