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長安初遇匆逃亡

第2章 長安初遇匆逃亡

第2章長安初遇匆逃亡

長安城。

今日卯時立春,下了些淅淅瀝瀝的小雨。街口的攤販支起了生計,花童也采了好些沾著早露的鮮花從城外回來。

今兒個的如意樓館尤其熱鬧,不是哪位姑娘又要跳舞,也不是哪家公子看上了這裡的姐妹,而是樓里來了位不速之客。

從灃陽河回來的柳追憶將大清早撈來的鯉魚送到了廚房,也鑽去看熱鬧了。剛醒來的年姑娘打著呵欠走出來,撞上胡亂跑路的柳追憶,尖著嗓子叫了一聲,等看清是柳追憶時,才拎著昨兒個周公子送她的秀雲薄紗嗔怪道:「柳丫頭,你又穿著男人的衣服往哪裡跑?小心點兒,別刮壞了我的襦裙。」

柳追憶連連道歉,說:「年姐姐,聽說樓里來了個化齋的小和尚,你要不要也一起去看看熱鬧?」

「小和尚有什麼好看的,直接送點齋飯打發走就是了。」年姑娘嘴上雖抱怨,但還是跟著柳追憶走向了廳堂。

廳堂里站著個寸頭和尚,約莫十六歲的年紀。他一手端著陶缽,一手捏著串檀木佛珠,背上背著個用緇布包裹起來的古琴,衣衫襤褸,腳上還穿著雙久經風霜的芒鞋。不過這小和尚模樣生得俊俏,看見樓里的姑娘們又謙卑有禮,大家都不趕他,只圍在一起偷偷瞥他,時不時還低笑兩聲。

小和尚出現在如意樓是有原因的,他是今日第一個進城的,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過飯了。在城裡見到一位大叔,便向他化緣,大叔許是覺未睡好,糊塗了些,指著不遠處的如意樓就說:「要化緣,去如意樓館,那兒開門最早。」

於是,小和尚就單純地來到了如意樓。

柳追憶坐在樓閣上,透過木欄看著他,覺得好笑至極。

那小和尚一直行著單掌禮,神色漸漸窘迫起來。

有姑娘終於忍不住,笑著問:「小和尚,你是打哪兒來?來這裡,是要看姐妹們跳舞的嗎?」

小和尚聞言,立馬行禮,道:「小僧雲遊四海,來此處是為化緣。」

「化緣?」姑娘聽了忍不住笑起來,聲音跟銀鈴似的,弄得小和尚有些局促。姑娘又逗他:「不知小哥哥是要化塵緣……還是情緣呢?」

姑娘們一陣善意地鬨笑,音色百轉千回,小和尚聽得面紅耳赤。

柳追憶白了一眼樓下的無知女人,跑去廚房撈了一條活生生的鯉魚出來。她緊緊抓著鯉魚,從樓閣上跑下來,邊跑還邊故意扯著粗嗓門喊道:「來了來了,姐姐們讓一下,別碰髒了衣服。」聽見柳追憶的聲音,廳堂里的姑娘們自覺避開了三步。

柳追憶將鯉魚扔進小和尚的陶缽里,拍了拍手掌上的水,笑道:「小和尚,緣給你了,要燒著吃還是烤著吃,你自己看著辦吧。」

哪有人將魚肉化給和尚的,柳追憶捉弄人也捉弄得太明目張胆。如意樓的人都在看小和尚的反應,等他再紅一次臉,再做一場笑料,反正如意樓好久都沒有這麼好玩兒過了。

小和尚看著還在缽里掙扎的鯉魚,朝柳追憶鞠躬行禮,道:「多謝施主。」說罷,他轉身離開。

年姑娘在樓上看著這一幕,說道:「他不會真的要去燒著吃或者烤著吃吧?你們都退下啊,別這樣欺負一個出家人。」

年姑娘是如意樓最有權威的人,她一發話沒人敢不聽從。姑娘們細聲埋怨著散開,倒是柳追憶,還站在廳堂里一副思索的模樣。一會兒,她將腦袋上束起的頭髮一甩,快步跑了出去。

小和尚得到一條活魚后,沒有燒著吃,也沒有烤著吃。他去城外找了條幹凈的溪流,將缽里的鯉魚放生了出去。

「阿彌陀佛,小傢伙,我不吃你,你快走吧。」小和尚話音剛落,肚子就叫了起來。

真是餓得不逢時,他輕嘆。

躲在遠處的柳追憶看著小和尚,嘴裡嘖嘖直嘆:「真是個木訥的小和尚。」

小和尚站起來,拍了拍舊衣上的灰塵,肚子又響了幾聲。他俯身下去,舀了幾口溪水喝,想飽飽腹,但肚子反而叫得更厲害了。

沒關係,今日做了件善事,佛祖會保佑我餓不死的。小和尚這樣安慰自己。

這樣想完,肚子更甚地反抗起來。小和尚急忙念著阿彌陀佛,心不煩不亂,轉移注意力大法好,他用了將近十年。

柳追憶覺得小和尚好玩兒,心生一計,想要再折騰折騰他。

夜幕來時,小和尚找了一處破廟,生了一堆火。他今日又沒化到緣,又得餓肚子,看來佛祖暫時還沒有心思來保佑他。

小和尚靠著一張木案,懷揣兩手,不住地伸著舌頭舔著嘴唇。廟外有幾聲詭異的鳥叫傳來,他裹緊了自己的衣服,又用兩團布團將耳朵堵住。

可是,堵住耳朵堵不住鼻子,更堵不住心和胃口。小和尚迷迷糊糊快要入睡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陣香味,他雖然沒有吃過肉,但聞過肉香呀,一下子就分辨出來這是烤肉香味。

聞著聞著,小和尚就流下了口水,他用袖子擦擦嘴,意識也清晰了起來。

有人在烤肉。

「阿彌陀佛,竟有人在殺生,罪過罪過。」小和尚一邊嘆氣念著,一邊爬起來尋著香味兒走去。他跟佛祖發誓他只是去看看,絕對不會被烤肉所折服。

烤肉的是今天送他活魚的柳追憶,她還是一身男兒打扮,小和尚沒認出她是個姑娘。

柳追憶誇張地聞著烤肉,撕下一塊腿肉咬了一口,讚歎道:「香啊,人間美味啊!」

小和尚咽了咽口水,施禮道:「施……施主,小僧有禮。施主身上可有帶素食?小僧……小僧已經三日未進食了,施主行行好吧。」

柳追憶裝模作樣地在袋子里掏了一番,找了個包子出來遞給小和尚。

小和尚欲接還停。

「素的,白菜餡兒。」柳追憶說。

小和尚放下心來,雙手恭敬地接過包子,啃了起來。包子剛一入口,小和尚就覺得不對勁,連連吐了出來,他掰開包子一看,呀,白菜夾肉!

「施主你!」小和尚氣得臉紅,「施主你怎能欺騙小僧,這明明是白菜夾肉餡兒的!」

柳追憶瞥了他一眼,推卸責任道:「是啊,白菜餡兒,還夾了點肉,我話沒說完你就接了過去,你這小和尚這麼心急,還怪我?」

小和尚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索性盤腿坐下,撥著手裡的佛珠,閉眼念念叨叨:「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柳追憶笑的動作有些張狂,她憋住聲音問道:「小和尚,你叫什麼名兒?」

小和尚停下念經,有些委屈道:「小僧辯真兒。」然後,他又繼續念著經。

「別念了,佛祖聽不見的。」柳追憶笑道。

「佛祖聽得見!」辯真兒反駁道,隨後又繼續念。

柳追憶皺了皺眉,真是個固執的小和尚!她也懶得再捉弄他,萬一一會兒他哭鼻子了,她可攔不下。柳追憶從袋子里拿了三塊餅出來,放在辯真兒面前,偷偷摸摸地離開了。

辯真兒念完經一睜眼,柳追憶已經不見了。他不解地喊道:「施主?施主?奇怪,去哪兒了?」不管了,還是先回廟裡睡覺。辯真兒剛要爬起來,就看見了地上的餅,他急忙撿起來掰開聞了聞,裡面夾的是糖。

看來佛祖把保佑他的心思移回來了。辯真兒心情大好,大口大口咬著糖餅,這下,終於能睡個好覺了吧。

翌日,天放晴了些。昨日下的春雨滋潤了萬物,橋頭的柳樹都抽出了新芽,日頭在東邊升起,照得灃河裡的水波光粼粼。

柳追憶將抓好的魚往如意樓送去,半路卻被一個大鬍子帶人攔了下來,理由是撈了他們雲家地盤的魚還不給錢。

柳追憶將魚簍往地上一擲,雙手叉腰凶道:「小爺在這裡撈了五年的魚,就沒聽說過這條灃河是你們雲家的!」

「我們雲二少爺昨兒個把這裡買了,不可以嗎!」大鬍子叫囂著。

柳追憶攤開一隻手,說:「好啊,買了,地契給我看看。」

「你這乳臭未乾的臭小子,雲家的地契怎麼能給你看呢!」大鬍子瞪眼道。

「不給我看地契我就繼續抓魚!」柳追憶抱起魚簍準備要走。

大鬍子急忙下令:「把這小子拿下,還有這些魚,這些魚是雲二少爺的,全部帶回雲家!」

大鬍子的手下擁上來將柳追憶的雙手擒住,按得她無法動彈,大鬍子興高采烈地把魚簍背起來,還掂了掂重量。

柳追憶抬起腿胡亂地踢向大鬍子,嚷道:「你這個壞蛋!把我魚簍放下!」

大鬍子歪著頭,指著她的鼻子,說:「你敢罵我?」

柳追憶伸著脖子想要咬大鬍子的手,凶道:「罵你怎麼了?那是我吃飯的東西,你不要我抓魚,給我看地契啊!你有本事給我看啊!」

大鬍子已過而立之年,卻忽然被面前這一十幾歲的小子罵了。他鬍子在下巴上顫抖著,指著柳追憶吼道:「你……你罵我什麼?」

柳追憶氣得破口大罵:「還聾了是吧?」

「我……」大鬍子緊拽著拳頭,最後揚起手來想狠狠地揍上她一頓。

「住手!」

一道聲音呵斥住了大鬍子的動作,眾人扭頭看過去,見是一個穿著破爛的小和尚。

柳追憶像是看見了救星,急忙喊道:「小和尚救救我!」

辯真兒嘆了口氣,連忙走上去,柳追憶欣喜地看著他,一臉我熟人來了你們等著死吧的表情。可是,辯真兒沒有救柳追憶,他格外心疼地把魚簍從大鬍子背上取了下來,邊指責他們邊將魚放生:「阿彌陀佛,你們好幾個人,怎麼偏偏跟幾條魚過不去。」

柳追憶臉上的表情瞬間變成了尷尬,她懊惱地垂下頭,就不該指望這個小和尚。

辯真兒將魚全部放生后,走回大鬍子身邊,指著柳追憶,道:「好了,施主,現在,請你放了我的朋友。」

「你是什麼人啊?」大鬍子上下打量著辯真兒,見他長得文弱清秀,沒有什麼大本事,不屑一顧道。

辯真兒禮貌地解釋:「小僧是這位小施主的朋友,小僧的朋友做錯了事,小僧替她賠不是。」

「錯不在我,小和尚。」柳追憶掙扎著,「我在灃河撈了十幾年的魚,從來沒有人說過不準撈這條河裡的魚。可是這個大鬍子說這條河被他們雲家買下了,又不肯給我看地契,我覺得有蹊蹺,這大鬍子還用蠻力對付我,小和尚你看我這麼弱不禁風的樣子,我能怎麼他們呀?」

柳追憶對著辯真兒眨眨眼睛扮著可憐,辯真兒略一思忖,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便看向大鬍子道:「大鬍子施主,撈魚是我朋友的生計,如果灃河是你們雲家私人的,那麼請出示相關契約和證明,你對我朋友這般蠻橫,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啊,還有,發生糾紛應當去官府解決,不能私下動手,人在做天在看,阿彌陀佛。」

大鬍子聽得一愣一愣的,手下的刀疤臉橫著眼睛,粗聲粗氣地問:「大哥,咋整?」

「還能咋整?兩個都拿下!」大鬍子下著命令,柳追憶被倆人抓著肩膀帶到一邊,刀疤臉走過去想要制住辯真兒,可令人奇怪的是,刀疤臉如何去拉扯辯真兒,辯真兒都直挺挺地站著,刀疤臉奈他不何。

刀疤臉圍著辯真兒,又抱又扛的,可辯真兒就是紋絲不動。

大鬍子走過去,跟見著怪物似的盯著辯真兒,道:「奇了怪了,你這小和尚身子板瘦小,怎會有如此大的力氣?」說著,大鬍子紮好馬步,欲將辯真兒扛起來。

辯真兒面不改色,大鬍子盤在他腰間,憋紅了臉。辯真兒輕嘆了口氣,吸納小腹,再猛地吐氣出去,一道無形的力量將大鬍子彈開,大鬍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鵝卵石硌得他屁股生疼。

手下人見大鬍子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大鬍子面子受挫,又爬起來拿著棍子對辯真兒躍躍欲試。

柳追憶見狀,提醒道:「小和尚,這廝下手狠,你要小心!」

辯真兒一直雲淡風輕,棍子朝他腦門揮下,他不躲不顧。柳追憶嚇得驚叫了一聲,卻又見棍子停在了辯真兒腦門前,只隔著一寸的距離。

大鬍子鉚足了勁兒,可棍子就是下不去。辯真兒的額前有一道紅光,像是一種力量在保護著他,大鬍子的勁道根本抵不過那道力量。

大鬍子不甘認輸,咬緊牙齒,非要將棍子敲在辯真兒的腦門上,手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辯真兒合上雙眼,搖頭道:「施主何必如此執著,阿彌陀佛。」

說罷,辯真兒猛然睜開雙眼,身體里有一股力量往外張開,他的破舊袈裟被高高吹起,大鬍子猝不及防地被這道力量彈開,身子重重地砸在河邊。

眾人皆已嚇傻,大鬍子倒在河邊,後腦勺剛好觸在一塊石頭上,他嗚咽了幾聲,便閉上眼睛,不省人事。

大鬍子的手下誤以為辯真兒是妖怪,嚇得四下逃竄。柳追憶因為太過驚訝,嘴一直都沒有合攏。

辯真兒走到大鬍子面前,朝他行了個合十禮,想把他撈起來查看情況。可辯真兒的手剛一穿過大鬍子的後腦勺,便摸到了一片黏手的液體。

辯真兒內心一驚,連忙抽出手來看,只見手上糊滿了猩紅的血跡。

柳追憶跑過去,見此情景,探了探大鬍子的鼻息,又聽了聽他的心跳聲。

「小和尚,你……你……你殺人了。」柳追憶指著地上失去氣息和心跳的大鬍子,戰戰兢兢地看著辯真兒。

辯真兒臉上透著一絲慌張,他說:「不可能,這點力氣不足以殺了他。」

「可這裡是石頭啊。」柳追憶的目光往地上尖銳的石頭瞥去,聲音輕顫。

辯真兒跌坐在一邊,失神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他怎麼會殺人呢?他是個和尚,殺人就是犯了佛門戒律,師父和佛祖都不會原諒他的。

見辯真兒神遊,柳追憶晃了晃他,喊道:「小和尚?」

「你說他是雲家的人,對嗎?」辯真兒很快回過神來,冷靜道。

柳追憶不曉得辯真兒要做什麼,只好乖乖回答道:「是。」

辯真兒立馬站起來,往長安城方向走去。

「小和尚,你去哪兒?」柳追憶問。

「去請罪。」辯真兒道,他兩眼直視前方,異常果斷。

柳追憶連忙跑上去,拽著辯真兒的胳膊,道:「你去了會沒命的,殺人償命你不知道嗎?」

「償命就償命,小僧殺了人,小僧該償命,小施主你放手。」辯真兒固執道。

「你這小和尚真是傻!」柳追憶不肯鬆手,道,「哪有你這樣去送命的?再說,你也是為了救我才失手殺人的,我也有責任,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去送死。」

辯真兒兩隻眼睛紅紅的,他說:「可佛祖不會原諒小僧的。」

「佛祖會原諒你的。」柳追憶將辯真兒的手夾在胳肢窩,生怕他跑掉,說,「你跟我來。」

柳追憶將辯真兒帶到了一處廢棄的廟宇。

這廟宇說起來雖然廢棄了,但是卻乾淨。柳追憶不想待在如意樓的時候,就會住到這裡來,這裡清清靜靜、自由自在,她一個人把裡面收拾一下,差不多就算自己的地盤兒了。

柳追憶將辯真兒按在蒲團上,說:「你就在這裡跟佛祖說話,我告訴你,我雖然是如意樓的人,但我在這裡可比在如意樓住的時間還要長,每次我求佛祖什麼事,最後都會實現。所以,這裡的佛祖最靈驗了,他如果原諒你,就會從左眼流一滴淚,如果不原諒你,就會從右眼流一滴淚。」柳追憶忽悠得很誠懇。

辯真兒半信半疑地問:「真有這麼准?」

「真的,我以我後半輩子的幸福發誓!」柳追憶篤定道。

辯真兒見柳追憶發誓了,點點頭,然後閉上雙眼對著佛祖念經。

柳追憶舒了口氣,退了出去。她從廟宇外找了把鐵鍬,跑到灃陽河邊去挖了個坑,將大鬍子埋了進去。末了,柳追憶又跪在大鬍子墳前,說:「大鬍子,以後我每年都過來給你上香,你千萬不要化成厲鬼來找我啊。」說完,她磕了三個響頭,轉身回了廟宇。

此時天已黑盡,四下傳來不知名動物的叫聲,聽得柳追憶毛骨悚然。

月亮高高地懸在夜空,薄雲籠罩在周圍,讓月光更加黯淡了些。柳追憶聳著肩膀左顧右盼,生怕林子里竄出大鬍子的鬼混來將她一同拉下陰曹地府。

就在柳追憶離開的地方,月光照著孤墳上鬆散的泥土,一隻手忽然從泥里伸了出來。

柳追憶加快了步子,一口氣跑回了廟宇。辯真兒還在念經,柳追憶從佛像後面繞過去,爬上佛像,將手裡竹管里的水倒在了佛像的左眼之中。

柳追憶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辯真兒身邊,跪在旁邊學著辯真兒念經。過了一會兒,辯真兒念完經睜開眼一看,果然發現佛祖的左眼有淚滴滑落下來。

「佛祖真的流淚了?」辯真兒不肯置信。

柳追憶眼珠子一轉,說:「也許,佛祖覺得此事不全怪你。」

辯真兒微微皺著眉頭,說:「可是就算佛祖不全怪我,我也會怪自己。師父在世的時候,讓我不可近女色、不可近怨惡,可我現在近了怨惡,我殺了人。」

「你這是為了救我。再說你是失手,情有可原。」柳追憶道。

辯真兒像個小老頭似的頻頻嘆氣,他從蒲團上站起來,合手道:「罪過。」

柳追憶還想勸些什麼,卻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吵鬧聲。緊接著。廟宇的門被踹開,雲家二少爺帶著一群人氣勢洶洶地出現在了廟裡。

柳追憶竄到辯真兒面前,張開手兇狠道:「做什麼?」

雲二少爺身後站著那個刀疤臉,刀疤臉指著辯真兒,告狀道:「二少爺,就是那個和尚殺了胡哥,我和手下幾個小弟都可以作證。」

雲二少爺劍眉星目、膚白光潔,眸子似星辰,咬唇如櫻。柳追憶聽過他的名氣,全長安城最好看的男子嘛,就是性格風流,空有皮囊沒有腦袋。

「是你殺了我的手下?」雲二少爺故作冷峻,問道。

辯真兒剛要開口,卻被柳追憶攔下。柳追憶粗聲粗氣地環胸道:「有什麼事沖我來!」

一聲鄙夷從雲耀鼻孔中傳出,他伸出手抓著柳追憶的腦袋,盛氣凌人道:「小傢伙可不要螳臂當車,你乖乖退到一邊,不要妨礙哥哥抓人。」

雲耀的力氣極大,柳追憶被按著腦袋無法動彈。

雲耀瞧見柳追憶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心下放鬆了三分,轉而抬頭看著辯真兒,命令道:「把這個小和尚給我抓起來。」

趁這分心之際,柳追憶忽然抓住雲耀的手,反手將他挾持住,一時間,他手底下的人都嚇得不敢動。

柳追憶高聲道:「雲家二少爺臭名遠昭,常年踏於勾欄,功夫也不過如此。為此,還差一點兒氣死自己的老爹,二少爺呀,你試試看你能不能掙脫開我呢?」她最後一句話極具威脅。

雲耀識時務者為俊傑,忙道:「二位英雄好漢,有話好說,你們都別動!都別動!」

柳追憶濃眉一挑,對辯真兒道:「小和尚,你先走,佛像背後有個後門。」

辯真兒不放心,叮囑道:「小施主,萬不可傷人。」

「知道了,別啰唆,快走!」柳追憶催促道。

辯真兒聽話地繞過佛像,當真發現佛像後面有一出處。

辯真兒推開偽裝的門,喊道:「小施主,我出來了!」

柳追憶挾持著雲耀往後退,一邊退一邊指著雲耀的手下,道:「都別過來,你們過來我就殺了你們家少爺,讓你們回去交不了差。」

「不過來,不過來。」雲耀哆哆嗦嗦地被柳追憶拽著往後退。

柳追憶出去之後順手拿起了門邊的一根繩子,她將繩子遞給辯真兒,帶著雲耀走出一大段距離,然後撕開裙袂,堵住了雲耀的嘴,再用繩子將雲耀綁在了樹上。

柳追憶怕雲耀跑掉,綁繩子時特別用力,勒得雲耀嗚嗚直叫。

「這下好了。」柳追憶將繩子系了個死結,再拍了拍手走到雲耀的面前,用手掌輕輕扇著雲耀的臉頰,十分囂張地說,「雲二少爺,記住了,小爺名叫『你爹』。大鬍子的確是小和尚殺的,但是大鬍子先做錯了事,小和尚為了救我失手殺了人,不是故意的。所以你答應我接下來不為難小和尚和我,答應就點頭,不答應我就割了你。」說著,她朝著雲耀的褲襠方向空拳一揮。

雲耀嚇得兩腿一緊,連忙點頭。

柳追憶滿意地點點頭,說:「這還差不多,大鬍子就葬在灃陽河岸,有空去看看吧。」說完,她就想離開,但是她又立即站住,托腮思忖。

雲耀不明所以地看著柳追憶,柳追憶賤笑地伸手在雲耀腰間摸索著,從他的衣衫里摸出了錢袋。柳追憶將錢袋往空中一拋,穩穩接住,笑道:「小和尚,我們走吧。」

辯真兒對著雲耀鞠了個躬,緊跟著柳追憶的步子離開了。

柳追憶和辯真兒離開沒多久,雲耀的人就找了過來。他們見到主子,趕緊道著歉給雲耀把繩子解開,雲耀扯掉嘴裡的布團,朝著柳追憶和辯真兒離開的方向望去。

「二少爺,還追嗎?」刀疤臉問道。

「追,當然追。不過,你們不用去,我一個人去就是了。」雲耀眼裡裹著意味不明的顏色,嘴角微微勾起。

刀疤臉為難道:「二少爺,您一個人去,咱們不放心。這……這老爺也不放心啊。」

「哦。」雲耀故作聽懂的樣子,反問,「你的意思是想攔著我的去路了?」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刀疤臉忙低頭哈腰。

雲耀雙手環胸,想起方才柳追憶挾持他時他後背感到的兩團柔軟,不覺笑了起來。

轉而,他又說:「你們回去好好照顧大鬍子,這次是他運氣好,撿了條命回來。不過,那小和尚既然動了我手裡的人,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可是二少爺,老爺讓我們好好看著您。」刀疤臉吞吐道,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惱了雲耀。

雲耀眉頭一皺,果真不耐煩了,說:「本少爺是小孩兒嗎?需要你看著嗎?把身上的錢全部拿出來,然後給我滾回去!」

這個小少爺一動怒就愛踹人,刀疤臉等人慣性地小退了幾步,忙從懷裡掏出錢袋子,恭恭敬敬地遞給了雲耀。

雲耀接過錢袋,握在手裡掂了掂,頭也不回地離開。

刀疤臉一干人迷糊地站在原地,好半天後才不知所措地對視。這下回去,又得被老爺子懲罰了。

時至子夜,陰雲布空。柳追憶跟著辯真兒從一塊坡上借著月光滑到了道上,二人一前一後往長安城外走去。

「喂小和尚,等等我。」柳追憶拍了拍屁股上沾上的泥葉,小跑到辯真兒的身後,忐忑地拽著他的衣角。

她怕黑,可不敢離辯真兒太遠。

四下靜悄悄的,草叢裡有蟲鳴聲傳來,他們輕微的腳步聲在夜裡顯得格外明顯。柳追憶一邊拽著辯真兒,一邊到處張望。

辯真兒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嚇得柳追憶一個哆嗦。

「小施主,那位雲二少爺不會有事吧?」

柳追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緩和情緒道:「你放心吧,他的人會找到他的。」

「那便好,這件事情還連累了小施主你,辯真兒心裡萬分過意不去。」辯真兒說著,轉過身來給柳追憶行了個禮。

柳追憶倒是大方,她豪爽地一擺手,說:「沒什麼連累不連累,本來此事就因我而起。哦對了小和尚,你不要叫我小施主了,怪彆扭的。我有名字,我叫柳追憶,『此情可待成追憶』的追憶。」柳追憶特意加重了後面幾字,笑著望著辯真兒。

辯真兒又行禮道:「柳公子。」

「啊……」柳追憶一愣,后才反應過來。她摸著腦袋上束起來的長發,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襲男兒裝,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原來小和尚一直把她當成男子。

那麼,她就將錯就錯吧。柳追憶指著辯真兒身後的一株大樹,道:「小和尚,雲耀他們肯定追不上來了,我們先歇息歇息再趕路吧?」

辯真兒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大樹,說:「也好。」

他走到樹下,靠樹而坐,柳追憶坐在他身邊。

柳追憶看著閉目休息的辯真兒,忍不住問:「小和尚,我在如意樓的時候就看見你背著這把琴,對你很重要嗎?連睡覺都要背著。」

辯真兒睜開眼,道:「這是師父留給我唯一的東西,自然重要。」

柳追憶撓了撓腦袋,又問:「小和尚,你是哪兒人呀?來長安城做什麼?」

辯真兒無心回答,閉上眼睛,聲音里裹著濃濃的困意:「來自四海,去往四海。」

柳追憶見辯真兒不想回答問題,便不再追問。她抱著自己的胳膊,靠在樹上,可渾身都感到不舒服。她抬眼看了看辯真兒俊朗的側臉,抿著嘴往他身旁靠了靠,再靠了靠。

直到她的腦袋可以舒服地靠著辯真兒的肩膀,她才安心地熟睡過去。

翌日辰時,幾隻鳥雀嘰嘰喳喳地落在辯真兒的手臂上。

辯真兒被吵醒,睜開了雙眼。

他與柳追憶二人不知何時以地為床、和衣而睡,柳追憶正枕著他的胸膛,一條腿搭在他的腰間。

「如此不雅睡相,幸而你是男兒。」

辯真兒嘆了口氣,將柳追憶的腳挪開,再小心翼翼地脫下自己身上最外面一層的衣衫,當成枕頭給柳追憶枕著。

然後,他起身去尋找食物。

柳追憶醒來時,辯真兒還沒回來。她誤以為辯真兒離開了,忍不住爬起來四處大喊辯真兒的名字。

正在採摘野果的辯真兒聽見柳追憶的聲音,將野果裹在自己的衣兜里,慢悠悠地走了過去:「柳施主,你醒了?」

柳追憶一見辯真兒,怒而衝上去,雙手叉腰指責道:「你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走了,我告訴你,現在咱們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你不許留下我一個人。」

辯真兒看著氣勢洶洶的柳追憶,沒有說話。他從兜里掏出一隻野果,在衣衫上擦了擦,遞給柳追憶。

柳追憶一怔,看著辯真兒手心的果子發獃。

好一會兒,她才從他手心接過果子,咬了一口,味道甜甜的,她心裡也甜甜的。

辯真兒道:「你放心吧,我不走。你幫過我,我幫過你,我們是朋友。」

柳追憶愧疚於方才的莽撞,此刻聲音一轉,溫柔道:「對不起啊小和尚。」

「不用說對不起。果子甜嗎?」辯真兒見柳追憶吃果子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拿出來嘗了一個。

「甜。」柳追憶點頭道,隨後,她又想到了什麼,問,「小和尚,你今年多大?」

辯真兒想了想,說:「按照往日師父給我過的生辰來算,今年十六。」

「我比你長一歲。」柳追憶道,「那我就是你姐……呃……接下來的兄長了,你什麼都要聽我的。我還有錢,短時間裡餓不著。」說著,柳追憶掏出雲耀的錢袋,在辯真兒面前晃了晃。

辯真兒笑道:「那就多謝柳兄了。」

柳追憶啃著果子,聽著辯真兒這般稱呼她,面色一潮,別過身去偷笑了起來。

這小和尚啊,可真有意思。

享受完「早餐」后,辯真兒和柳追憶去了一個市集。

這裡離長安城有五千米地,柳追憶用雲耀的錢買了兩匹馬,又備了些乾糧和衣物。她數著手心裡的碎銀子,說:「小和尚,咱們身上的錢所剩不多,最多能撐十日,再加上身上的乾糧,能撐半個月,我們要想些方法賺錢。」

辯真兒蹙眉道:「小僧只會彈琴。」

「我會一點三腳貓功夫,還在如意樓學過姐姐們……嗯,哈,那些都是女孩子做的。小和尚,如果我去偷那些紈絝子弟的銀袋子,你會看不起我嗎?」柳追憶歪著腦袋看著辯真兒,補充道,「我是說走投無路的時候。」

辯真兒有些為難,這可怎麼辦?師父說偷竊是重罪,不可行之。可自己是出家人,柳追憶是俗人,柳追憶要做什麼,自己如何阻攔呢?罷了罷了……辯真兒嘆氣道:「我只當什麼都看不見。」

「小和尚你真好!」柳追憶激動地跳起來,當場給了辯真兒一個擁抱。四周的路人紛紛側目過來,疑惑地看著眼前兩個「男兒」的怪異行為。柳追憶湊著腦袋,說:「去去去,看什麼看?沒看過這麼俊的小和尚嗎?」

臉皮薄的辯真兒被柳追憶這樣一說,不覺有些羞臊,一句話也不說,只好跟在柳追憶身後,餓了,她吃什麼他就吃什麼。

最後,柳追憶帶著辯真兒上馬,離開了集市。

二人剛一走,雲耀就出現在了集市。

雲耀是個不惹事不休停的主兒,他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將雙袖甩在背後,瞧著個模樣好看的姑娘,就朝對方笑笑,害得姑娘們都對之避讓三分。

「哎哎哎。」雲耀又拽著走街串巷提著糖葫蘆的市民,問,「看到過一個小和尚嗎?身邊還跟著個小男兒。」

一個小小的賣糖葫蘆的哪兒敢惹事,忙道:「沒有沒有。」

雲耀丟了拽著他的肩膀,又問了幾個人,仍舊無果。

正發愁的時候,他眼珠子一轉,摸著自己的錢袋,計上心來。

雲耀丟了幾個銅錢給麵攤的老闆,然後爬上麵攤桌子,站得高高的,在自己錢袋裡掏出幾輛碎銀子,大喊:「來呀來呀,都給小爺過來!」

市民循聲而來,站在底下對他指指點點。

雲耀拋著手裡的碎銀子,說:「各位父老鄉親,小生與兩個朋友走散了,現下在打聽他們的下落。你們誰知道他們的行蹤,還望告知小生。小生手裡的碎銀子雖不成敬意,但也是小生的一片心意。那兩位朋友,其中一個是個小和尚,另一個是舍弟,兩個模樣都很俊俏。」

用銀子說話總歸是要方便些,這不,雲耀話音剛落,就有市民高喊起來:「我知道我知道!我見過那兩個人,在馬市上見到的,他們二人買了兩匹馬就往南邊兒去了。」

雲耀一笑,道:「有勞兄台告知!」

說著,他從桌上跳下去,將碎銀子放在了市民的手裡,市民數著碎銀子樂開了花,雲耀則「計謀得逞」地滿意離去。

不過雲耀向來自負,在他算計別人的時候,卻不知道有人也正在算計自己。

俗話說得好,有財不外漏,避免因財生禍。方才雲耀用銀子套話,正好被這附近山上的強盜給盯上了,而他渾然不知。

辯真兒與柳追憶行了幾百米地,來到一處風景絕佳的地方。

柳追憶看到綠蔭蔥蔥之處有一片乾淨的湖水,便勒停馬,扭頭對辯真兒說:「小和尚,我去洗個臉,你在這裡歇一會兒。」

「好。」辯真兒應道。

柳追憶跳下馬,將韁繩拴在樹上,往平湖深處走去。辯真兒看著她的背影在樹枝草葉里漸漸隱沒。

這裡空氣極好,輕嗅間便有草木濕潤的味道,綠樹還可乘涼。辯真兒席地而坐,準備誦經。

忽然,柳追憶的聲音又從草叢裡傳來:「小和尚,我在出恭,你可別過來啊。」

辯真兒睜開眼,無奈道:「小僧不過去。」

柳追憶這才放下心來,可是她並不是出恭。來到湖邊,柳追憶舀了幾捧水洗臉,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邋遢得很,所以打算解了頭髮洗個頭。

辯真兒念了會兒靜心經,頓覺口渴,見柳追憶還沒回來,他起身從馬鞍上取下水囊,想去湖邊取一點兒乾淨的湖水。

為了避免撞見柳追憶,辯真兒特意往另一邊走去。這裡的湖水十分乾淨,清澈見底,還能瞧見湖底的青石與魚蝦。辯真兒挽起袖子,用水囊將湖水盪開,再往囊口灌了些水進去。

斯時,一陣清晰的戲水聲從草葉間傳來,辯真兒皺眉,奇怪,柳追憶不是在出恭嗎,為何會有戲水聲?莫不是她已出恭完畢,正在洗手。

辯真兒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水囊,一時間有點晃神。

可是,過了好一會兒,還有戲水聲響起,聽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洗手。辯真兒滿心疑惑,忍不住扒開草葉,循聲找了過去。

光線漸漸亮了起來,辯真兒在草葉叢里慢慢抬起頭,映入眼帘的是柳追憶的背影,她正坐在湖邊,長長的頭髮垂到了湖水裡,她鞠水往頭髮上淋去,模樣溫婉俏皮,哪裡像一個男子!

不對,難道她原本就不是男子?

辯真兒訝異極了,一時沒站穩,跌坐在了湖邊。

聽到聲響,柳追憶慌忙扭頭過去,驚道:「小和尚!」

她趕緊站起來,卻因為突發情況,致使腳下一滑,跌進了湖水之中。柳追憶從湖水裡探出半截身子,抹了抹臉上的水,瞪著辯真兒斥責道:「小和尚,不是叫你不要過來嗎?」

辯真兒看著因濕身而更顯身形輪廓的柳追憶,心裡委屈又氣憤,他扭頭過去,質問:「你既是女兒身,又何必來欺騙小僧呢?」

柳追憶從湖裡爬起來,雙手叉腰地看著辯真兒,道:「我從未說過我是男兒身,是你自己誤會了,又怎麼會是我欺騙了你?」

辯真兒一愣,回想初初相遇的情景,果然是他將眼前的女子誤認成了男兒。

「是你這身打扮,讓小僧不得不誤會。」辯真兒用手遮擋住自己的視線,非禮勿視。

柳追憶走過去,用手掌拍著辯真兒的胳膊,說:「行了,別擋著了,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再隱瞞。我的確是女兒身,除此之外,其他的我並沒有瞞著你。」

「那也不行!」辯真兒站起來,想要理直氣壯地掰回一局,可看到柳追憶的臉龐,忙又別過頭去,道,「你是女子,我是出家人,我們不能同路。」

滿身水珠的柳追憶模樣竟然好看得緊,之前辯真兒一直以為她是男兒,便沒多在意她的外貌,可如今一看,柳追憶杏眼濃眉,臉頰如三月桃瓣,一動怒間,擰眉努嘴,嬌俏可愛,直看得他一個小和尚心裡怦怦直跳。

柳追憶才不吃辯真兒這一套,說:「那可不行,你之前答應過我你不會離我而走,你要是食言,佛祖會降罪給你的。再說了,咱們倆雖然沒共生死,但也同患難了吧?好歹也一起睡過一晚,不是嗎?」

聽聞此處,辯真兒的臉頰更是紅了起來。他側對著柳追憶,貓著背,道:「總之,總之小僧是不能同柳姑娘一起上路,師父說了,這世上唯有惡欲與女色碰不得!柳姑娘你還是走吧!不……不不,還是小和尚走吧!」他語無倫次,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便一個人鑽進草葉里跑開了。

「喂!小和尚!」見狀,柳追憶連忙追趕上去,可是,從濃密的草葉里跑出來,哪裡還見得到辯真兒的影子。

樹下兩匹馬還被拴在樹身上,可是這人卻只剩下柳追憶一個了。

「你這個臭和尚,別讓我逮到你!」柳追憶氣急跺腳,委屈直涌心田,鼻尖不覺泛酸。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不知名的鳥叫聲從樹葉層里傳來。

柳追憶折身回去,將兩匹馬牽在手裡,她不知道去哪兒,更不知道去哪裡找辯真兒,只好根據剛剛辯真兒在草葉里離去的方向尋去。

「你這個欠打的小和尚,要是讓我找到你了,非要扒了你的皮!這還不夠,我要你洗一個月的馬!收拾一個月的馬糞,要你給我摘一個月的果子!」柳追憶邊走邊罵,心裡恨透了辯真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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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間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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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長安初遇匆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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