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風回雪舞
第24章風回雪舞
才兩個月的光景,他竟憔悴如斯了。那濃眉緊皺了,嘴唇微微彎著,彷彿睡夢中也有極不開心的事情在困擾著。她輕輕伸出手去,見他皺著的眉頭,有種想幫他撫平的衝動。幾日來的提心弔膽,幾月來的相思如潮,此刻都化做了眼中的水滴,如同珍珠般滑落下來。
看著他的睡容,聽著他的呼吸,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她才發覺,他是平安的,至少他還活著,什麼也不重要了,只要他在她身邊。生生世世也只不過是幾個剎那而已。她什麼也不要,什麼榮華富貴,什麼北地與江南,什麼政治聯姻,她也不在乎了。她只要他在身邊,在她與孩子的身邊。
她低低地,如同夢話般囈語道:「靖風,你不要我和孩子了嗎?」她邊說邊拉著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你摸摸看,是不是比你離去的時候大好多啊?我現在每日不要你哄我,就可以吃許多了。因為我告訴自己我是為我們的孩子吃的,只要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讓我吃什麼我都願意。」
他的手還是冰涼的,她雙手捧了起來,一邊幫著搓手,邊湊到嘴邊呵著熱氣:「你不想我嗎?為什麼連一個電話也不打回來?你知道嗎?我每日每日地守在電話旁邊,就是為等你的電話。你卻每次只讓孔秘書來報平安。你當真一點也不想我嗎?」
「你還不醒來嗎?那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這輩子我只說一次,你不肯醒來聽,以後可是聽不到了,可不要後悔。你一直叫我小騙子……其實你才是個大騙子,因為……你也騙走了我同樣重要的東西。你難道一點也沒有察覺嗎?還為了幾張照片說也不說就來了前線……」
他其實早已醒著了,因傷口刺痛的關係,這幾日來他都是淺眠的。她一走近床邊,他就聞到了她身上似蘭非蘭的香氣,那麼熟悉,彷彿帶著莫名的魔力似的,無論在哪裡,無論多遠,他一聞就能清楚地分辨出來。
他是狂喜的,卻又是余怒未消,氣她,恨她,但這兩個月來又嘗盡了相思之苦。自他與她成親以來,哪裡有分開過這麼長的時間,就算當時赫連靖雷和赫連靖哲的事情,他一平了亂就馬上去接她了。雖然派了彭定力留在她旁邊,美曰其名是保護她,其實只是為了讓彭定力每日將她的事情一一稟告給他而已。堂堂一個北地的督軍府邸,侍從何止百人,又何必一定要留下他身邊的人呢。
方才摸著她的肚子,他真有一股讓人把彭定力拉出去揍一頓的衝動。在每日的電話里,彭定力只告訴他凈薇的肚子大一點點而已,他剛剛一碰,哪裡是一點點,簡直比球還要大了。
他本來是想裝一下就醒過來的,卻聽她在耳邊纏綿婉轉的說話,那語氣既嬌又媚,又撒嬌又責怪,他與她做了一年的夫妻也是從未聽過的,只想著再聽一小會兒。哪裡知道她竟說了他做夢也意想不到的話,他簡直不敢相信,她也是喜歡他的,也是愛著他的,就如同他喜歡她,他愛著她一樣。他只覺得飄飄然然地彷彿在雲端,雖然她的聲音低低切切地響在耳邊,但因為太過於美好了,總覺得還在甜美的夢中。
凈薇又哪裡知道他在裝睡,喃喃了半天,明知道他不可能聽到,但她由於這幾日擔心,那種心急如焚,焦躁不安的心緒太過強烈了,這輩子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感覺,只盼著他平安,以至於見著他真的平安,竟有種不顧一切的衝動。他還是不醒,明知他有傷在身,她有些愛憐又有些氣惱了,氣惱他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將他的手放在嘴裡,輕輕地用貝齒咬了一口,說道:「你若是還不肯醒來,我要你好看。」
赫連靖風略略吃痛,也正好乘機醒來,沙啞地道:「我們的督軍夫人準備謀殺親夫啊!」她吃驚地抬起了頭,一臉的不可置信又開心萬分,一瞬間,當真有萬般表情,千般神態。有幾滴淚還依舊掛在香腮上,如同花凝曉露般。只見他正柔柔地看著她,雖然神色憔悴,眼裡卻閃過奇異的光彩,那麼地滾燙而熱烈。
她馬上反應了過來,他聽到她的話了,什麼都聽到了。她只覺得臉上燥熱,連眼神往哪裡擺也不知道了。只見他笑著,止不住地笑著,用手撫摸著她的下鄂,玉脂般光滑圓潤,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他將她的頭輕移了過來,直直地望著她,彷彿要望進靈魂深處。她也這麼靜靜地望著他,時間好似在這一瞬間停止了,天長地久,天荒地老,也只不過是一個恍惚。
他輕輕地,慢慢地靠近了,那熟悉的,她特有的味道如此濃烈,從未別離過一般。他低低地,柔柔地吻了上來,在她唇上輾轉吸吮,急切、熱烈、悸動、沉醉,彷彿已是等了幾個世紀般久遠。她身子一軟,只覺得這感覺熟悉到了極點,情迷意亂的,不能自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略略地離開了,像是有一絲歉意,更像是狂亂的歡喜,雙目中深情無限,只是看著她。
她用手輕捶了他一下,道:「你就知道欺負我。」她亦嗔亦怒的模樣,嬌俏撩人,加上連日趕路,雖然彭定力里裡外外照顧周詳,但依舊是風塵僕僕的,赫連靖風心裡憐愛無比。他想用雙手摟著她,好好溫存一番,哪裡知道剛一用力,就牽扯到了左臂上的傷口,雖極力忍著,沒有呼痛出聲,她卻從他隱忍的表情中看出了不尋常,忙用手壓著他,不讓他起身。剛才意亂情迷沒有在意,此時卻是驚了起來,忙道:「怎麼了,扯到傷口了嗎?在哪裡,讓我看看。」他雖然是痛著的,見她如此關切,疼痛在一剎那減輕了大半。他笑著安慰她道:「不礙事的,一點小傷,也不知道下面哪個人吃了熊心豹子膽,胡亂掛電話給你了。」其實他知道,就算不掛電話,她也會從報紙上得知的。
左肩上受了槍傷,綁著厚厚的繃帶,那血依稀從裂開的傷口微微滲了出來。凈薇看著,只覺得酸酸的,那眼底的水汽彷彿又要凝聚在一起了。她用手極輕極輕地摸著,赫連靖風只覺得自己的心口起伏不平地振動,像是如歌的行板,高低漸次,奏出一首歡快欲發的樂曲。他只低低地道:「真的不礙事,是小傷罷了。」小傷罷了,若真的是小傷,張立等人怎會掛電話回府。他只是在安慰她吧。他見她一臉的不相信,便又笑了,忍不住仰起頭在她的髮際、耳畔輕輕點吻,道:「真的!只是流了一些血。現在已經好多了,軍醫說再過幾天就可以動了。」她還是將信將疑的。
他怕她擔心,便移開了話題,撫摸著她的肚子道:「可累了?」凈薇微微一笑,道:「還好。」說不累是騙人的,但又怕他生病之餘還要為她擔心。「他很頑皮,會踢人的……」才說話間,只覺肚子里的小鬼彷彿感應了她說的話,配合地動了一下。他卻是滿臉的吃驚和喜悅,不可置信地望著她道:「真的,他真的會動。」哪裡像個統軍數十萬的司令,就同天底下千千萬萬的父親一樣,快活無比。
孔家鍾和張立在外面守著,見天色越來越黑,房內也無動靜,就知道大少和夫人已然和好了。他們陪在赫連靖風身邊最久,又都是機靈之人,大少這些日子,衝鋒陷陣、身先士卒,就算大勝了,也是鬱鬱寡歡,難以暢快,還不都是為了少夫人。如今少夫人聽了大少受傷的消息,懷著身孕千里迢迢地從府邸趕來,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大少原來就算再生氣怕也是早已煙消雲散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孔家鍾道:「大少如此在意少夫人,怕以後的事情難辦了。」張立也深有同感,看著他道:「聽說軍中的幾個大將與大少會議頻頻,估計不會只拿下西部這麼簡單吧。」孔家鐘沒有接話,笑了笑,卻轉了話題:「你我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只希望這次大少受傷,能讓西部的曾泰憲中計就好了啊。」正說話間,底下的侍從過來,道:「秘書長,總長,大少的葯和晚膳安排好了。」
孔家鐘點了點頭,轉身敲了敲門,只聽赫連靖風道:「什麼事情?」孔家鍾答道:「大少,該用膳點了。」赫連靖風道:「拿進來吧。」孔家鍾推開了門,囑咐侍從將葯和晚膳一一排好。那本是聽差的事情,但在前線人手從簡,他也就與張立接了手。
凈薇洗過了澡,頭髮也已吹乾了,就坐在床沿上。赫連靖風也起了身,半躺在床上,右手正拿著象牙梳子,正幫忙打理。見他們進來,也不避諱。孔家鍾等人哪裡敢打擾,忙命人匆匆地擺好,便告退了出來。凈薇等眾人出去后才臉紅耳赤地接過他的梳子道:「不用幫忙,我自己來。」赫連靖風微微笑著道:「我這個手又沒有受傷,醫生說了要適當地活動活動。」
她這才沒有掙扎,任他輕柔地幫她梳理,手勢溫存,心意纏綿,兩人都默契地沉沉不語。
那屋內亮著幾盞琉璃燈,清清朗朗地照著。而屋外的風呼呼地吹著,偶爾打過樹枝,便刷啦作響,雖處冬日,卻星光滿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