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難道就因為自己受了傷,就要拉著身邊
第9章難道就因為自己受了傷,就要拉著身邊的人一起難過嗎
落櫻山是落櫻公園裡最高的地方。
山上種滿了四季常綠的常青樹,還有在各個季節盛開的鮮花。
此時滿山滿樹的木芙蓉正開得燦爛。粉的、白的花朵或擠擠挨挨地在枝頭綻放,或害羞地藏在碧綠的葉間。山風吹來,晚香玉的清香撲鼻而來,讓人心曠神怡。
林奈雪和李潤城靜靜地走在盤旋而上的青石子小路上,聽著林間清脆的鳥叫聲,臉上都露出了很愉快的表情。
李潤城悄悄轉頭看了林奈雪好幾次,緊握的手始終沒有鬆開,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因為緊張而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雖然他知道奈雪是性格很好的女孩,但這畢竟是他第一次主動約女孩出來,所以心裡還是有些緊張。
躊躇了很久,李潤城才鼓起勇氣問她:「呵呵,你以前來過這裡嗎?」
「沒有。」林奈雪搖頭,說,「我以前住的地方離這裡還有一兩個小時的車程,而且因為爸爸工作太忙,我已經很久沒有出來玩了。」
李潤城感同身受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我也一樣,除了學校和家附近的地方,市內的景點很多都沒去過。」
「爸爸媽媽工作太辛苦了,我們也要體諒一下。現在不能去的地方,等以後我們長大了可以自己去。」林奈雪豁達地說著,眼中流露著對家人的濃濃愛意。
李潤城被她這種純真的情感感染了,他情不自禁地說:「你真是很特別的女孩子,能認識你真好。」
林奈雪並沒多想,她回頭看著李潤城,笑著說:「我也是。能認識學長這樣的朋友,真好。」
李潤城雖然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他並不失望。
至少,他知道奈雪已經把他當做好朋友了,以後他們相處的時間還很長,他會好好珍惜和她相處的每一刻。
當兩人走到落櫻山山頂的時候,瑰麗的夕陽已經快落下去了。
遠處綿延起伏的山巒被金紅色的餘暉染上了一層美麗的光暈。那耀眼的金色和山峰墨綠暗沉的色彩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動人心魄的圖景。
而林奈雪只顧著欣賞風景,一個不注意腳踢到了石階,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向前倒去。
「奈雪,小心!」
李潤城一直細心地關注著她,見此情景趕緊上前,一把拉住奈雪,卻因為太緊張而用力過度,把奈雪直接拉進了自己懷裡。
林奈雪驚慌地抬頭,發現自己和李潤城的姿勢有些暖昧,對上李潤城那雙充滿了溫柔的眼睛,她怔住了。
夕陽在沉下去之前的最後一刻散發出最美的光芒,為他們的身影鍍上了一層神聖而夢幻的光暈。
李潤城發現了林奈雪臉龐上迅速飛起的兩抹羞澀的紅暈,於是他的心也跟著不規則地跳動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林奈雪才反應過來,連忙離開了他的懷抱。她將視線投向一旁,有些尷尬地說:「謝謝你,潤城學長,你又救了我一次。」
李潤城壓抑住心底的失落,爽朗地說:「不要說謝謝,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守護你的。」
「這樣還是要說謝謝啊!」林奈雪心裡有些感動,也有些不安,她轉移了話題,看著遠處的風景說,「這裡真美啊!」
李潤城也感嘆似的回答說「是啊,真美」,可是他的目光一直望著林奈雪,根本無暇顧及其他,因為在他的眼裡,林奈雪就是最美的風景。
「好啦,太陽完全落山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吧?」過了一會兒,林奈雪轉過身,開始朝山下走去。
「呵呵,今天我們已經一起看過日落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可以在一起看日出呢?」下山後告別的時候,李潤城突然問道。
「這個啊……」林奈雪沉思了一下,然後看著李潤城的眼睛半開玩笑地說,「學長,今天謝謝你,我覺得很開心。不過,看日出我可能起不了早床。」
「沒關係,那等你哪天想看日出了,再叫上我吧。」李潤城瞭然地點了點頭,並不勉強她。
「那麼,再見了,學長。」林奈雪說完,朝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走去。
「再見。路上小心,到家了發個簡訊給我。」李潤城朝她揮了揮手,神情有些依依不捨。
「好的。」林奈雪回頭綻開一個笑容,舉起一隻手輕輕地揮了揮。
李潤城一直注視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見了,才緩緩邁開步伐,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學校里。
雷以烈站在第一次和林奈雪相遇的地方,微微抬頭,半眯著眼睛望著燒得一片緋紅的天空。他第一次感覺到,原來太陽沉下去之前還會描繪出這樣的美景。
可是他那雙湛藍色的眼睛里此刻一片茫然,神情有些憂鬱。
他以為他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他以為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但現在,他真的不明白心裡為什麼這麼難過。
李潤城堅定的眼神、林奈雪下意識地靠近李潤城而避開自己的舉動,還有他們看起來很有默契的樣子、他們一起從他面前轉身離開的背影……
這些畫面和場景就像循環播放的幻燈片一樣在他的腦海里一一閃現,就算他在心裡拚命地喊停也沒有用。他越是不願意去想,那些畫面越是往腦海里鑽。
面對著此刻的夕陽美景,雷以烈甚至在想,林奈雪和李潤城現在在做什麼?他們是不是也在欣賞著同樣的景色?
「以烈!」
耳邊似乎又響起初相識時林奈雪叫他的聲音,她叫他的時候,聲音里總是充滿了欣喜,而她看著他的眼神也總是無比溫柔,眼裡裝滿了溫暖。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的溫柔和溫暖都消失了?
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的房間告訴她,他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三人幫」欺負,甚至還希望她死去之後?
是在她誤以為那個不良少年是他找來欺負她的,他沉默著不解釋,還對她冷言冷語之後?
還是他在學校的實驗室里強行吻了她,緊接著卻又說出了更加殘忍的話之後?
夕陽真的很美,它在這一天最後的時光拚命燃燒,或許瑰麗的晚霞就是夕陽對即將逝去的一天最好的紀念。
可是,夕陽的美好看起來是如此無奈和絕望。
雷以烈的心在隱隱作痛,淺淺的、並不尖銳的痛楚,卻一點兒一點兒地滲入他的骨髓和靈魂,讓他無所適從。
她怎麼可以站在別人身邊,她怎麼能離開他的視線?
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來,他彷彿嚇了一大跳,湛藍色的眼睛中寫滿了驚愕和難以置信。
他不相信這是他心裡產生的念頭!
可是他不能不承認,當他心裡有了這個念頭之後,他整個人都覺得踏實了很多。就像一個在森林裡迷路了很久的人,突然找到了能夠走出森林的那條正確的路。
他還來不及確認自己的想法,就聽到手機響了,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媽媽的手機號碼。
他以為媽媽要叮囑他早點兒回家,有點兒漫不經心地接通了電話:「媽媽,我是以烈。」
「以烈,媽媽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原靜茵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開心,而且她那邊的環境有點兒嘈雜,她應該是在一個人比較多的地方給他打的電話。
他想著媽媽開心的樣子,唇邊不禁也浮起了一抹溫柔的笑,輕聲問:「什麼好消息?」
媽媽語氣里的興奮明顯又增加了不少,她好像在拚命壓抑自己的激動:「告訴你哦,你爸爸為公司談成了一筆很大的生意,所以公司領導今天特別辦了一個酒會宴請重要的工作人員和相關家屬,你爸爸說要正式把我介紹給大家……」
「所以,你要和他一起出席酒會嗎?」雷以烈不等媽媽說完,就猜到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的語氣很冷淡,媽媽口中的「爸爸」一詞就像一根針一樣深深地刺進了他的心,徹底攪亂了他的心,也抽走了他身體的溫度。
原靜茵好像聽出了什麼,有些擔心地問:「以烈,你怎麼了?」
雷以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保持著平和的語氣:「沒事,媽媽,我知道了,你們玩得開心點。」只是他的眼神已冷得彷彿結了冰。
「我們會晚一點兒回來,那你和奈雪……」原靜茵還是有些擔心,但是她的話很快就被以烈打斷了:「放心吧,這件事我會跟奈雪說的。」
說完,他的唇邊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容,用極為溫柔卻隱藏著殘酷意味的語氣補充說:「而且,我會好好照顧她的,畢竟她已經住進家裡來了,不是嗎?」
原靜茵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她還以為兒子的態度開始轉變了,所以很高興地說:「這樣就好,那媽媽就放心了。」
雷以烈用溫柔的語氣和她說了「拜拜」,然後收起了手機。
這時,天邊的夕陽終於燃盡了最後一絲光亮,徹底沉入了地平線。而他重新望向天空的眼神以及他臉上的笑容,彷彿就是這個黑夜的開始——
夜,永遠包容著一切潛伏的危險。
秋天的夜晚是林奈雪最喜歡的,它不像春天的夜晚那麼潮濕,不像夏天的夜晚那麼燥熱,也不像冬天的夜晚那麼寒冷,非常舒適宜人,夜空也顯得格外澄澈和高遠。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步伐非常輕盈,嘴裡甚至哼著歡快的曲子。和李潤城在一起相處的時光寧靜而美好,有時候就算兩個人都不說話,氣氛也很融洽。
她刻意忘記和雷以烈之間的不愉快,滿腦子只想著李潤城那溫和友善的微笑,彷彿只要他還站在她身邊,她就會充滿勇氣,心情就會好起來。
走進新家的院子,她從虛掩著的門縫裡看見了從客廳里透出來的橘黃色燈光。
雖然已經決定要搬出去了,可是當她看到這樣的燈光后,她心裡還是忍不住泛起一股溫暖的感覺。
畢竟這個家裡有她最愛的爸爸,有全心全意關懷她的新媽媽。只不過雷以烈……
算了,不要再想他了。
她輕輕搖搖頭,彷彿這樣做就會把腦海中關於雷以烈的那些念頭統統趕走,反正等她搬出去后,他們就會形同陌路。
拉開玄關的門,她聽見客廳里傳來電視的聲音,於是習慣性地一邊換鞋一邊朝裡面喊道:「爸爸,媽媽,我回來了。」
但是客廳里沒有任何人回答她,只有電視的聲音還在繼續,除此之外屋子裡一片寂靜。
「爸爸,媽媽!」
她換好鞋,一邊朝屋子裡走一邊疑惑地四處打量。
平時她只要在門口一說話,原靜茵就會很開心地回答她,可是今天屋子裡的氣氛實在是太奇怪了。電視里播放著爸爸平時最喜歡看的節目,但客廳里只開著一盞壁燈,她根本看不到爸爸媽媽的蹤影。
難道他們在樓上嗎?
她猜測著,取下書包準備就近放到背朝著門口的那張沙發上,卻被沙發那邊伸出來的一隻手阻止了。
「你最好記得把自己的東西收好,不要隨便亂放!」雷以烈冷漠得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從沙發上傳來。
「啊!」
林奈雪沒想到沙發後面有人,因此嚇了一大跳。
她條件反射般飛快地把書包抓回來抱在胸口,然後有些慌張地看向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的雷以烈,發現雷以烈的目光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冰冷和可怕。
她下意識地回頭四下打量,察覺到爸爸媽媽此刻可能不在家,現在家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雷以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用嘲諷的語氣說:「看樣子,今天你和李潤城在一起玩得很開心。」
林奈雪抱著書包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抿唇咽了一口唾液,硬著頭皮說:「這不關你的事。」
聽到她語氣不善的回話,看著她那雙充滿警惕的栗色眸子,雷以烈心裡的怒氣越發旺盛了。
他淡淡地笑著,語氣更加不屑和無情:「你該不會是想利用李潤城來擺脫我吧?讓我猜猜,今天你和他出去是不是為了商量搬去他那裡的事情?你以為有他的庇護,以後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
林奈雪從雷以烈的話中聽出了一絲曖昧不明的意味,而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分明有著輕視和譏諷。
難道他以為她和潤城學長要好,只是為了要利用潤城學長來擺脫他?
她怔怔地看著雷以烈,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受。被雷以烈這樣誤解,她雖然有些生氣,卻努力壓抑著怒氣。
她想起了之前在學校實驗室看到的那一幕,也許雷以烈心裡埋藏著一道極為可怕的傷口。而雷以烈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很可能和那道傷口有關。
於是,她盡量將語氣放輕柔,試探著說:「以烈,我知道,你現在這樣一定是有原因的。可是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只要以後能好好地、幸福地生活著,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把以前不愉快的事都忘了,好不好?」
雷以烈聽了她的話,頓時渾身一震,像一隻被驚動了的刺蝟豎起了渾身的利刺。
他想到之前在實驗室里的情景,震驚地看著林奈雪,猜測她到底都看到了什麼或是知道了什麼。
他強壓下心中的慌亂,假裝滿不在乎地冷笑著說:「你在說什麼?我為什麼要忘掉過去?你還真是個無情的人,連回憶都可以隨便放棄嗎?」
林奈雪忍耐著,想繼續勸說他:「以烈,你真的一定要這樣嗎?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雷以烈就打斷了她:「我怎樣?我說得不對嗎?還是你和李潤城之間的關係我猜測得不對?那你認為我該怎麼理解才對?」
「雷以烈!」林奈雪終於忍不下去了,「我會搬出去的事和潤城學長完全沒有關係,你不要隨意貶低我和學長之間的友誼!」
雷以烈針鋒相對地說:「我貶低你們的關係?你跟他走的時候,大家都在說什麼你聽不到嗎?」雷以烈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有些酸酸的。
林奈雪見他的態度這樣惡劣,鑒於之前幾次的爭執結果,她知道再和他說下去也是徒勞。
她抱著書包朝樓梯口走去,站在樓梯上回頭堅定地說:「你怎麼想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明天我就會收拾好東西搬出去。」
看著她轉身上樓的背影,雷以烈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心裡空落落的。
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自己到底怎麼了。
他只知道他現在不想讓她離開,哪怕她留在這裡兩個人只能吵架,他也不想讓她離開他的視線。
他沖著樓梯上的身影吼道:「你給我站住!」
林奈雪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發現現在的他和平時的他很不一樣,俊美的臉上寫滿了惶恐和掙扎,可以想象出他現在的心情有多麼糟糕。
「你不可以搬出去,絕對不可以!」雷以烈憤怒地瞪著她,一步一步慢慢向她逼近,說,「你知道我媽媽有多在乎這個一家四口的完美之家嗎?如果你搬走了,她會很失望、很失望,所以我絕不允許你傷她的心!」
林奈雪覺得他的理由有些可笑,她也被他這樣反覆無常的態度激得有些憤怒了。
她平靜地質問道:「雷以烈,你不覺得你這樣很矛盾、很可笑嗎?說要把我和爸爸趕出這個家的人是你,說不能破壞一家四口幸福之家的人也是你。如果你真的愛媽媽,如果你真的了解媽媽心裡的想法,那你覺得你之前對我做的事都算什麼?」
雷以烈一時愣住了,他怔怔地仰望著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失去了發言權。
可是他不能就這樣放棄,他不能放任她離開!
他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回復,只好霸道地說:「我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你是不可以搬出這個家的。」
林奈雪被他強硬的態度徹底激怒了,她氣憤地指著他口不擇言地說:「雷以烈,你簡直就是一個怪物!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以為是和莫名其妙?」
雷以烈聽出她還有話沒說完,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所以他警惕地看著她問:「你想說什麼?」
「好,我說!」林奈雪完全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不顧一切地將之前沒有說完的話全部說了出來,「我知道,你的心裡一定有一道很深的傷口,所以你才會變得這麼反覆無常。可是,即使有傷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你肯積極面對以後的生活,還是會得到幸福的。難道就因為自己受了傷,就要拉著身邊的人一起難過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任何靠近你的人都不可能得到幸福!」
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喊出來的,以至於空蕩蕩的客廳里都好像響起了迴音。
她說完這番話后,也恢復了一點兒理智——天哪,她又一次在雷以烈面前失控了!
上次的失控遭到了他可怕的報復,不知道這次……
她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雷以烈,這一看嚇得她差點兒從樓梯上跌下去!
客廳里瀰漫著死一般的寂靜。雷以烈湛藍色的雙眸中射出的光芒就像千年寒冰做的利箭,直直地瞄準了她,臉龐因為情緒太激動而漲得通紅。而他的雙手更是死死地緊握成拳,指間傳來輕微的咔咔聲!
完了,她踩到了他心裡最痛的地方!她怎麼可以去觸碰他心裡最隱秘的地方!
林奈雪覺得自己就像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冰窟里,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冷,似乎連血液也慢慢被凍結了!
她的手在抖,懷裡的書包好像隨時會跌落下去;她的腿在抖,好像只要雷以烈的呼吸聲再大一點點,她就會因為站不穩而摔下去;她的心也在抖,她只能失神地迎著他的目光,彷彿忘記了害怕,實際上卻是她因為太過害怕而不知所措。
被說中痛處的雷以烈狠狠地盯著林奈雪因為害怕而開始泛白的臉龐,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在你眼裡我是反覆無常的怪物?那你知道惹怒惡魔的下場嗎?」
林奈雪本能地想往後退,想轉身奪路而逃,可是她覺得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根本連抬腿的動作都做不到。
「以烈……」
她惴惴不安地低聲喊著雷以烈的名字,卻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說什麼或做什麼。
她看著雷以烈一步步逼近自己,卻因為太害怕而忘了逃跑。直到他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拽緊她的手腕拖著她往樓下走的時候,她才驚覺自己應該反抗。
「你想做什麼?放開我!」
她大聲抗議,用盡了全身力氣拚命想掙脫他的手,可是他的力氣很大,她根本反抗不了。
雷以烈一直將她拉出院子,把她丟進停在門口的那輛車裡。
林奈雪被他用力甩到車子的副座上,額頭撞到軟軟的靠背上面,儘管沒有受傷但還是有些痛,她眼前出現了很多小星星。
當她反應過來想下車逃跑的時候,雷以烈已經坐在駕駛座上並將車門反鎖住了。他很快地發動了車子,狠狠踩下油門將車子駛入了濃濃的夜色中。
車開得很快,車窗外的景物刷刷地飛速往後退,因為剛來這邊不久,所以林奈雪也分不清楚他們現在是要去哪裡。
昏黃的路燈像一顆顆流星在窗外飛快地劃過,就像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在黑夜裡邪惡地微笑著。
林奈雪將身子蜷縮在副駕駛座上,雙手緊張地抓著扣在身上的安全帶,心裡慌亂極了。幾乎每隔幾分鐘,她就會忍不住偷偷地打量身旁正在開車的人一眼——
路燈微弱的光灑在雷以烈那張俊美的臉上,一明一暗地交替著,越發襯得他的臉色陰晴不定。
她的嘴巴張合了幾次,始終沒有開口詢問的勇氣,她覺得他現在就像一顆一觸即發的炸彈,任何言語都有可能讓他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來,所以她絕不敢在這個時候去招惹他。
可是,她難道就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下去嗎?
心慌意亂中,她不經意地低頭,目光掃過一直抱在懷裡的書包,腦中頓時靈光一閃——對啊,趕緊打電話向爸爸媽媽求助吧!
現在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和預料,她真的不知道雷以烈會把她帶去哪裡,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事,她真的很害怕!
而且,她發現馬路邊的路燈越來越稀少,透過路燈昏暗的光線依稀可以看見那些明顯不屬於城市的風景。
就在她胡亂猜測的時候,雷以烈猛地轉動方向盤,將車子駛向了另一條更為黑暗的馬路。而這條路上根本就沒有路燈,路面也不如之前的路那樣平坦,車子開始不停地顛簸起來。
周圍便只剩下車頭燈的光線,亮白的燈光照在一片漆黑的路面上,讓她心裡的恐懼上升到了極點。
她的手顫抖得很厲害,哆嗦著手緊張地從書包里摸出手機,一邊偷偷地撥打爸爸的手機,一邊防備地偷偷看著雷以烈。
滴答滴答……
儘管有引擎聲和車輪摩擦聲的掩蓋,但手機設置的水滴式按鍵音在車內狹小的空間里還是能被聽清。
見雷以烈猛地轉過身來,警覺地看著她,她嚇了一大跳,本能地想把手機藏起來,可是她的企圖已經被雷以烈發現了。
「給我!」
雷以烈一邊放慢車速,一邊將右手伸向她,湛藍色的雙眸寒意逼人,裡面的怒火顯而易見。
林奈雪死死地將手機攥在手裡,害怕地看著他,小聲地說:「我不要……」
車裡沒有開燈,車頭探照燈的光線隱約照進車子里,將她因為害怕而變得慘白的臉照得若隱若現,她眼睛里卻閃爍著如星辰般動人的光華,熠熠生輝。
雷以烈很清楚地記得,當他第一次看到這雙眼睛的時候,它裡面那種吸引人的暖光也曾照耀過他。
可是此刻,這雙眼睛里明顯只有惶恐不安和戒備。
他的心狠狠地疼痛起來,他知道自己已經離那份溫暖越來越遠了,他本能地想留住這份溫暖,可是他的理智又告訴他不可以。
最終他還是態度很強硬地從她手裡搶過了手機,並一把將它摔出窗外。
「不要,我的手機!」
林奈雪徹底愣住了,她怔怔地看著身旁如惡魔般冰冷無情的人,她的心好像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凍僵了,連她的指尖都止不住地顫抖。
「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雷以烈冷冷地哼了一聲,低頭拿出手機在鍵盤上打出幾行字,然後發送了出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終於停下來了。
汽車慘白的探照燈光線雖然強烈,但是與周圍那濃稠的夜色相比又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借著車燈發出的光芒,可以看出前面是一棟破舊的小屋。
小屋牆面上有些地方的油漆已經剝落了,露出裡面鉛灰色的水泥磚。鉛灰色的水泥磚和沒有剝落的灰白色的牆面相互交錯,再加上荒草叢生的院子和汽車探照燈的慘白光線,讓這個地方看起來十分陰森恐怖。
雷以烈靠在椅背上,直直地看著面前的這棟小屋,雙眸中劃過痛楚而又複雜的光芒。
曾經發誓永遠也不會再回來這裡的他,今夜卻又來到了這裡。
那些鮮血淋漓的畫面,還有那些椎心泣血的往事,它們總是像夢魘般糾纏著他,總是在他不小心鬆懈了防備的時候闖進他的心裡,再次狠狠地撕開他心裡的那些傷口。
可是此時他顧不上那些了。
他側頭看看還坐在位子上似乎已經嚇傻了的林奈雪,心情非常複雜。
「下車!」
他冷冷地對她說了一句,林奈雪往裡縮了縮身子,臉上明顯寫著抗拒和警惕。
他冷冷地勾起唇角,笑容卻有些無奈——這個地方是他心裡最抗拒的地方,帶她來一個也會讓他變得最脆弱的地方,這真的是一個好的選擇嗎?
林奈雪驚恐地看著他下車,然後走到自己的車門這邊,她的雙手緊緊地攥著安全帶,因為握得太用力,指關節處都已經泛白了。而她懷裡的書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跌落到了座位下面。
「你是自己下車,還是要我『請』你下車?」
雷以烈站在車窗外冷冷地看著她,那個「請」字的發音咬得特別重。
林奈雪咬唇看著他,心裡不停地權衡著自己下車和被他「請」下車之間的利弊。
雷以烈看見她握著安全帶的手指鬆了又緊,緊了又松,他可以想象得到此刻她的心裡正在進行著怎樣的掙扎,就像以前有一次爸爸讓他選擇第一鞭先抽他還是先抽媽媽時一樣,他也這樣掙扎過。
他是一定會保護媽媽的,可是他也害怕被皮鞭抽中時那種皮開肉綻的疼痛。
他清楚地知道無論他怎樣拖延,最後都免不了被爸爸毒打一頓,可他還是選擇了沉默和內心的掙扎,企圖讓痛苦的時刻晚一些來臨。
出乎他意料的是,林奈雪最後毅然鬆開了安全帶。看得出來她還是很害怕,可是她故作堅強地用發抖的聲音對他說:「我自己會下車!」
雷以烈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訝,他抿了抿薄薄的唇,什麼也沒說,率先轉身往那棟破舊的小屋走去。
林奈雪朝四周張望了一下,到處都黑黢黢的,就算她能逃脫,也肯定會迷路,所以,她只好緊張不安地跟著他進了小屋。
在雷以烈打開屋子裡的燈之後,林奈雪才發現小屋裡的裝潢和布置都很眼熟,很溫馨,很雅緻,和新家的風格很相似。
她不由得產生了一種猜測:難道這裡是他們母子以前生活過的地方嗎?
房間里大件的傢具都用白色的布罩著,可能因為太長時間沒有人來清掃,上面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她想起她和爸爸搬出原來的家的時候,家裡的傢具也是這樣被罩起來了,大概過不了多久,那裡也會變得像這裡一樣破舊而冷清。
就在她睹物感懷的時候,雷以烈已經撤去了大部分傢具上的白布。
看著那套粉藍色的沙發,他想起自己曾和媽媽一起蜷縮在沙發的一角,相互擁抱著哭泣,彼此都想將對方再抱緊一些,好讓對方被皮鞭抽中的次數少一些;看著那張寬大的餐桌,他想起自己曾經被爸爸一腳踢開,額頭撞到桌角時,媽媽發出了凄厲的叫聲,而他的額頭則血流如注;看著那張搖椅,他想起有一次爸爸將他綁在上面,害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爸爸對媽媽拳打腳踢,然後得意地回頭對他說:「臭小子,這次老子看你怎麼保護你媽媽!」
林奈雪說他心裡有傷口,沒錯,他的心裡是有傷口,他不但心裡有傷,就連他的身上也是傷痕密布。沒有親眼目睹過那些可怕傷口的她,憑什麼那樣輕輕巧巧地對他說「有傷口也沒什麼大不了」?
她連他承受過什麼都不清楚,她憑什麼那樣說!
雷以烈湛藍色的雙眸因為泛起的淚光而有些發紅,這裡的一切回憶讓他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他狠狠地扔開手裡沾染著灰塵的白布,猛地轉身看著還在發愣的林奈雪,如同完全變身的惡魔般,表情陰沉地走向她。
林奈雪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種危機感,她抬頭看見雷以烈臉上那種憤恨的表情,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驚慌地問:「以烈,你……你帶我來這裡,到底要做什麼?」
「做什麼?林奈雪,你剛剛不是說得很輕描淡寫嗎?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傷口沒什麼大不了的嗎?」雷以烈一邊繼續向她逼近,一邊麻利地解著自己襯衣上的紐扣,「你其實什麼都不知道!現在我就要讓你親眼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傷口,誰才是被傷得體無完膚的人!」
林奈雪害怕極了,她驚恐地看著正在解衣服紐扣的雷以烈,徹底亂了方寸。
雖然他們是名義上的兄妹,可畢竟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而且雷以烈現在好像失去了理智,看起來這麼瘋狂,他也許什麼過分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不!不要,你不要過來……」
她小聲地說著抗拒的話,語氣聽起來卻是那麼軟弱,沒有一點兒威懾力。而當她終於被逼退到牆角,避無可避的時候,她的雙腿一軟,幾乎就要癱倒下去。
這時,雷以烈已經解開了襯衣上的第三顆紐扣,他那樣憤怒地撕扯著衣服,並緊緊地盯著她,渾身上下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你真的不要再過來,再靠近,我……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林奈雪依舊徒勞地說著恐嚇的話,同時緊張地四下張望著,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進行自衛的工具,或者有沒有可以躲藏和逃走的地方。
聽到她毫無威懾力的話,雷以烈不屑地笑了笑,加快了步伐向她逼近,手上解紐扣的動作也加快了。
林奈雪終於發現旁邊有一根高爾夫球杆,慌亂中她沒有多想,撲過去抓起球杆就朝雷以烈頭上揮過去。
砰!
球杆結結實實地打到了雷以烈的額頭,很快,一抹殷紅的血跡從他俊美的額角流了下來。
雷以烈怔怔地伸手摸了摸頭上被砸中的地方——這裡就是他小時候被爸爸一腳踢開,額頭撞到桌角時受傷的位置。如果他撥開額際的那一縷頭髮,還能隱約看見那道小小的傷疤。
痛不僅僅來自額頭的傷,也來自遙遠的記憶和受傷至深的心靈。
他彷彿又看見爸爸沖著他高高舉起了手,還有那如毒蛇般的鞭子向他卷過來的幻影……
林奈雪沒想到自己真的會打中他,見他的額頭流了血,她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手指一松,球杆就落在了地上。
而且,她發現雷以烈的眼神有些不對勁,惴惴不安地叫了他一聲:「以烈……」
撲通!
「啊!」
眼睜睜看著雷以烈暈過去摔倒在地上,林奈雪嚇得尖叫了一聲。愣了一會兒之後,她就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兔子一樣,用最快的速度逃離了小屋,快速朝停在院子里的那輛小車跑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