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識窘境

第四章 初識窘境

小小的村莊里,棋盤星點地錯落著數間院落,其間縱橫著數條黃土小路。

婦人笑盈盈的迎上前,正是李大壯的內人李齊氏。她接過男人手中的包袱,一眼瞅見自家男人身後立著的二人,女子身著紅衣有氣無力的趴在男子肩頭,將那婦人駭了一跳。

"當家的,這二位是?"婦人心中疑慮,自家男人熱心腸是村裡出了名的,可將外人帶回家中卻是頭一遭。

"哦,這二位是昨夜我在廟裡避雨時遇到的,見他們挺可憐就領回來了,走,先回家再說,"男人說完回頭憨厚一笑,挑起擔子便往家裡走去。婦人見男子背著那女子有些吃力,便在身後幫扶著,慢慢往家裡走去。

路上時時有坐在院門前曬太陽的老者,看見遠處來人便好奇的張望。

"喲,是大壯啊,這是又進城賺大錢去了吧,"不遠處頭皮光光的老翁看見李大壯挑著貨籃,老早便咧著嘴笑起來,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牙床。

"哪呀七叔,倒賣點山貨,也就剛夠貼補家用的,"李大壯憨笑撓頭,"您老人家可真是會享福,今兒這太陽曬得人暖烘烘的。"

"可不,昨天夜裡忽的下那麼大一陣雨,我還心思今天一準晴不了,誰知道竟是個大晴天,"李家七叔在太陽下眯著眼睛像一隻老貓,此刻已看到站在李大壯身後的兩個陌生男女,"大壯啊,這兩個後生怎麼看著這樣面生?"

"昨夜裡我在廟裡避雨,正好遇上這兩個人,這女娃子病了,倆人無家可歸,怪可憐的,我就給領回來了,"李大壯指指林岱莫背上仍處於昏迷中的女子。七叔當年也做過幾年的野遊郎中,對於病症也頗有些了解,打眼一看,便知這女娃子身子虛弱,便揮揮手說,"快回吧,一會我老頭子也過去看看。"

又拐過一條街,李大壯才在一處石頭堆砌的大門口停下來,竹制的簡易大門斜斜的擋在門口,李齊氏只上前一推便推到一旁。院中幾隻雞鴨悠然低頭搜尋著食物,看到生人都咕咕亂叫起來。院子一側有一棵極大的棗樹,枝椏險些便戳到屋檐。三間土坯房一字排開,雖極為簡陋,但被主人打掃的很是乾淨。

李齊氏推開中間的房門,引著林岱莫穿過堂屋,來到一側的偏房中,只見房中陳設簡單,只擺著一張木床,屋角放著一隻大箱子,上面堆放著一疊乾淨粗布衣衫。

林岱莫在李齊氏的幫助下將陸夢箋放在床上,許觸到了痛處,疼的陸夢箋輕哼一聲。李齊氏見陸夢箋臉色紅的出奇,伸手一摸,只覺燙的嚇人,"這丫頭怎麼燒的這樣厲害!忠兒他爹,七叔來了沒有?"

李大壯剛將扁擔豎在院中,胡亂洗了一把臉,沖房裡回道:"還沒,我馬上去請。"話音未落,便聽見院外傳來七叔的聲音,"來了,來了,咳咳,老頭子老了,身子骨都不利索了……"

鄉村之中,並無大門大戶的講究,七叔便直接坐在榻前,手搭在陸夢箋的手腕處,幾息之後,原本略帶笑意的臉上漸漸皺起眉來。

"七叔,她怎麼了?"李齊氏見七叔皺眉,心知有些不妙,於是輕聲問道。

"嘖嘖,這女娃身上原本便有傷,傷口有些感染,後來又受了風寒,"七叔無奈的搖搖頭,"老頭子我醫術不精,只能開一副葯先吃著,其他的,聽天由命吧……"

林岱莫冷冷的倚在牆角揉著肩膀,這女子雖然很輕,但一路走來卻也將他半邊身子壓得麻木。他本就無意救出陸夢箋,如今已覺仁至義盡,至於陸夢箋能不能活命已經與他無甚關係,所以只是淡然地看著面前眾人圍著她團團轉。

李齊氏見他面無表情,以為難過之極,心中對他很是同情。又聽見自家男人大略提起此人無家可歸,再看到病榻上的女子,更覺二人身世可憐,便同李大壯商量道,"忠兒他爹,我看這兩人可憐,不如先留他們在咱家住上幾天,等那女子養好身子再作打算如何?"

李大壯原本正有此意,連連點頭,"那就讓他們先在家裡住著吧,這二人也是個可憐見的,剛成親就被養母奪了家產給攆出來。"

"這養母的心真是夠狠的,看這孩子的模樣那麼斯文,倒不像吃過苦的人,以後的日子可真是夠他們熬的,"李齊氏壓低了聲音,輕嘆一聲。

"可不是,"李大壯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就聽見床上女子低低呻吟:"痛、好痛……"李齊氏聞聲,早已快步走到床前。

"姑娘,你終於醒了,不哭,不哭,哪裡痛,來跟嬸子說說,"李齊氏握住女子的手,見女子眼角有淚珠滾落下來,不由輕聲安慰。陸夢箋聽到這溫和而親切的女聲,心下安靜下來,可隨著意識的恢復,身上的疼痛卻越發明顯。她自幼身體康健,甚至連磕碰都少有,如今卻逢遭如此劇烈的疼痛,每動一下都似鑽心一般,眼淚便忍不住成串的順著眼角滴下來。

李齊氏見狀,示意房中幾個男子避出門去,而後將陸夢箋薄薄的一層衣衫解開,衣物尚未完全除下,便看到腿部已淤青腫起來。而僅是衣衫與皮膚摩擦,已令陸夢箋疼痛不已。李齊氏動作極盡輕柔,卻也仍引得陸夢箋痛得直倒吸氣。

"姑娘,你忍一下,"陸夢箋含淚點頭,看著那已泛著紫色腰腿部,李齊氏狠狠心,將陸夢箋翻過身,背部呈現在面前時,縱是李齊氏,都忍不住捂住嘴巴,滿眼含淚衝出門去。

李大壯從未見妻子如此失態,以為房中發生了衝突,便猛地要往房中衝去,卻被李齊氏一把拉住。林岱莫亦覺奇怪,便往房中走去,剛走到偏房門口,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呆立門口。

只見趴在床上的女子,自背部至大腿部位淤青一片,青紫色的瘀傷加一條條透著血跡的鞭痕,顯得觸目驚心,而大片的皮膚早已變得浮腫,些許部位已潰亂化膿。整個背部猙獰不堪,與她白皙清秀的臉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外間,李大壯已快步將走遠的七叔請回家中,躲在外面避嫌。李齊氏止住眼淚,見林岱莫呆立門口,緩步走到跟前道:"這位公子,那姑娘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人動用這麼狠毒的刑罰?"

林岱莫搖搖頭,這才想到非禮勿視,猛地將眼睛遮起背過身來。

"得有多麼黑的心,才能下這麼狠的手啊!"李齊氏說罷,又執起手帕擦起淚來,聽到七叔在外間輕咳一聲,才想到自己此番的目的,"這位公子,我知道你們剛成親,可你娘子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你看能不能請七叔看一下,對症開個方子,也好早日醫好姑娘的傷?"

林岱莫仔細一想,李齊氏恐怕是擔心自己介意"娘子"的身子被旁人看到,所以有所顧慮。又轉念一想,自己本就對此女毫無情感,成親之事更近乎荒唐,於是毫不猶豫便點頭答應下來。

見男子答應,李齊氏走入房中,又細心的將陸夢箋腰部以下仔細蓋好,只露出部分背部肌膚,這才將七叔請進門來,兩人站在房中靜默良久,七叔終於嘆口氣走了出去。

"七叔,那女子到底怎麼了?"李大壯見幾人的反應,在門外急的不停撓頭,見七叔出來,便迎上前問道。

"唉,作孽啊!"七叔狠狠吸一口手中的旱煙,悶頭在門檻上坐了好一會,才抬起頭說,"大壯啊,這女子你從哪裡撿回來的再送回哪裡去吧!"

此話一出,李大壯還沒反應過來,倒令林岱莫心中一驚,"莫不是這女子性命難保?"

"七叔,你這是咋說話呢,那女子不就是發高燒,咱怎麼能見死不救呢!"李大壯臉騰地紅起來,又看見七叔身後自家娘子紅著眼睛,"不管咋的,人都帶回來了,那也得儘力救一救啊!"

「老先生,」林岱莫隨眾人一同走至院中,一臉誠懇的看著面前的白須老翁,「請您務必救治內子,銀兩的事情,您不必操心,」林岱莫將手伸入口袋中,卻驀然尷尬起來。

他在林家從不曾缺少花銷,一向對錢財之物也不曾關心,隨身也幾乎不帶銀兩,這次更是凈身出戶,那料到這麼快就落到這等窘境。

而陸夢箋背部的傷勢,林岱莫看得清清楚楚。他背起陸夢箋走出林家大門時,尚以為這女子身患殘障,卻不料竟是身負重傷,而自己卻那樣粗暴的將她扛在肩上,心中想到這些,便不由覺得愧疚。

若是這女子真因此而有何三長兩短,林岱莫心下也定然過意不去,只是此刻不同往昔,縱然他有心求醫,可囊中羞澀,不得不敗給現實。

七叔看他面露難色,禁不住嘆口氣,「都是淪落人,不容易吶!老頭子就儘力一試吧,至於能不能捱過來,就看這丫頭的造化了!」

林岱莫經年混跡商界,對各種行徑早已寵辱不驚,可聽聞七叔的話語,臉上卻禁不住紅成一片,他喉結上下滾動許久,終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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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向花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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