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醫藥
李氏夫婦見狀,四目相視。
「若是銀錢不夠,忠兒他爹平日賣些山貨,家中好歹也存了幾百文銀錢。七叔,眼下人命要緊,這些銀兩雖不多,不過也能換些葯來,」李齊氏見林岱莫憋得雙頰通紅,快步走進房中,不知從哪裡取出個荷包,塞到七叔手中,李大壯亦在側連連點頭。
「這是幹啥,快收回去!」七叔將荷包硬塞到大壯手中,一臉怪責之意,大壯堅持無果,只得放回懷中,思忖著日後再交付謝禮,卻聽七叔開口,「我看這丫頭皮外傷得嚴重,內里經脈卻並未有損傷,只不過傷口感染嚴重,如今又發了高燒,實在是有些難為。大壯,你一會跟我去山上采些草藥回來,只要傷口不繼續惡化,只要熬過今晚,這丫頭應該沒有大礙。」
眾人聞言,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大壯轉身便找來葯簍背在身後,七叔見大壯動作麻利收拾停妥,無奈地一笑捶捶背,負手往門外走去,大壯尾隨其後。
林岱莫一看,左右思量一番,試探地追了上去,「兩位大恩人,不若小生也一通前往,人多也多謝照應。」
「可是……」大壯想到卧床不起的那女子,又看看林岱莫頗顯瘦薄的身體,難免有些猶疑。
「也好,人多好辦事,就讓這後身跟著吧,再不濟還能幫我老頭子長長眼,」七叔微笑頷首,三人先後走出門去。
初春時節,天氣頗有寒意,李齊氏又進屋取了一床乾淨棉被蓋在陸夢箋身上,動作雖極輕柔,但仍觸痛傷口,陸夢箋極力壓制著自己的聲音,仍舊忍不住痛的呻吟出來,聽得李齊氏心中揪成一團。
「唉,多好的姑娘,竟然遭這麼大的罪,真是作孽哦!」李齊氏抹抹眼角,沾濕一塊手巾,輕輕擦拭著陸夢箋灰乎乎的小臉,這才發覺此女容貌雖非美艷,卻也清麗中看,尤其皮膚白皙細嫩,全然不似那些飽經風霜的村婦。
陸夢箋緊閉著雙眼,濃黑的眉頭蹙成一團,隱約可看到長長睫毛下閃動的淚光。墨黑的髮絲凌亂的鋪散在枕上,越發顯得臉色蒼白。
只是額頭仍舊燒得嚇人,李齊氏將冷毛巾敷在上面,將枕頭都沾濕了好大一塊,可仍不見好轉。
「這可如何是好,」李齊氏看著陸夢箋被燒得暈紅的臉頰,急得團團轉。當初她的大女兒令令就是因高燒不退,第二日便沒了氣息,李齊氏哭得險些被過氣去,若是令令還健在,應該也同床上這女子差不多大了。
而今見陸夢箋如此,難免又令李齊氏想到傷心之事,每聽到那微微的呻吟聲,一顆心就不禁提得老高。
不知過了多久,陸夢箋終於努力睜開眼睛,只是一切仍舊似在夢中般迷濛,而那個古人打扮的中年婦女則熱切的盯著自己。
「阿姨,水,我想,喝水……」陸夢箋乾裂的嘴唇微微張開,低聲呢喃。李齊氏喜出望外,激動地站起身,「哎,這就去給你倒水,馬上來!」
從井中打出的水甚是清冽,李齊氏直接從桶中舀出一碗端入房中,而陸夢箋早已再次昏睡過去,李齊氏輕喚幾聲,見無人應答,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再度緊張起來。
捂在額上的濕毛巾又變得溫熱,不過熱度明顯降下來許多。陸夢箋雖仍處於昏迷之中,卻已然可以不由自主的吞咽著李齊氏喂到口中的涼水,李齊氏見狀,心中稍稍安定下來。
李大壯隨七叔進山已近半日,太陽早已斜入西山,李齊氏看看床上仍未蘇醒的陸夢箋,輕嘆口氣。
「娘,娘,我餓了,」忠兒渾身灰撲撲的跑到大門口,正看到李齊氏出門,小兔兒一般跑上前,撒嬌的抱住李齊氏的大腿。
「噓,小聲點,」李齊氏愛撫地摸著兒子的腦袋,「屋裡有個姐姐病了,忠兒要小聲點,乖乖地不要吵到姐姐,記住沒?」
忠兒睜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用力點點頭,「嗯,記住了,」說完有些不解的仰起頭,看看娘親,「娘,那個姐姐是咱家的親戚么?」
「咱們家親戚那麼多,你能認得清嗎?」李齊氏微笑地看著忠兒,這個小傢伙人雖不大,關心的事情倒挺多。
「當然認得啦,大伯,大娘,三叔,三嬸,哦,還有小靖哥哥,」忠兒掰著手指頭認真數著,活像個小大人。
「噗,」李齊氏卻忍不住笑出聲來,「傻小子,你大伯和三叔都是咱們李家自己人,怎麼能算是親戚呢,像你姑姑,還有娘在你姥姥家那邊的親人才能算是咱們家的親戚呀!」
「哦,」忠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咱們村東頭的小枝妹妹呢,她說以後要給我當媳婦,她是不是也是咱家的親戚了?」
「小枝給你當了媳婦當然就是咱們家的人了,就不是親戚了,」李齊氏說完,幾乎要笑彎了腰,「沒想到咱們忠兒才七歲就已經找到媳婦了,真了不起!」
忠兒小臉一紅,貓著腰從李齊氏身旁一步竄到屋裡,回頭沖仍舊一臉笑意的娘親做個鬼臉,小聲嘟囔著,「我才不要小枝那樣的媳婦呢,長得又黑,天天吵得人煩……」
他小心翼翼貓著步子往床邊走去,床上伊人正趴著睡覺,臉卻轉向床邊,忠兒立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皮膚這樣白皙的姐姐,他還是頭一次見到。村裡的丫頭從小便跟著一群野小子漫山亂串,幾乎個個都被晒成小麥膚色,再加上農忙時還要下田幫忙,難免生得一身糙皮,這樣一來,陸夢箋簡直等同仙子的存在。
「臭小子,看什麼呢,這麼入迷,」忠兒正看得入迷,冷不丁腦袋上吃了一記爆炒栗子,扭頭一看,原是住在另一條衚衕的七爺爺,小傢伙一臉不滿的看著對方,卻被李大壯一個眼神剜過去,只得老老實實站起身來。
「七爺爺好,」忠兒腦袋上還覺生疼,也不知這老爺子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有這麼大力氣。
「忠兒,你先出去,你七爺爺還有正事要做,」李大壯看一眼卧床中的女子,一臉嚴肅地將忠兒趕出門去。
七叔笑呵呵地目送忠兒離去,心裡卻對這娃子越發喜歡,便轉頭看向大壯問道:「忠兒今年也該滿七歲了吧?」
「可不,,還跟個小毛孩子一樣,成天就知道瞎玩,看人家周成家的二蛋早就知道下地幹活了,都是他娘給慣的,」李大壯語帶怨氣,但想到那伶俐的小傢伙嘴角還是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我看這小傢伙倒是乖巧的很,要是能給我老頭子做徒弟,不知該有多討人喜歡呢!」
七叔的言下之意,李大壯怎會聽不出來,只是村中人人皆知這老頭醫術精湛,可人卻刁鑽的緊,村裡有幾個想拜他為師,學得一星半點醫道的,無一不被他的奇葩問題嚇倒,從此再不敢提拜師之事,所以時至今日,這老頭子空有一手好醫術,卻始終未得一傳人。
「咱們村誰不想當七叔您的徒弟啊,要是忠兒能合七叔的眼緣,那可真是忠兒的福氣。只是忠兒這小子滑頭的很,萬一……」
「哪有那麼多萬一,再說老頭子也就是瞧著這小子伶俐,不過真要當老頭兒我的徒弟還真不容易,至少也要先過三關才行呢,」七叔慢悠悠地邊說邊檢查陸夢箋的傷勢。
李大壯礙於男女之別始終將臉扭向一旁,心知七叔既然已經開了這個口,收徒之事恐怕也是八九不離十了,心裡甚是歡喜,又怕忠兒頑皮辜負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便立在一旁沉默思考起來。
「這丫頭的燒可算退下去了,那會兒看她燒的厲害我還擔心她撐不過去,沒想到這丫頭倒夠堅強,咦,林小子呢,這會兒怎麼反而不見了他的人影?」七叔診完脈,見脈象有所好轉,又在心中斟酌了一下藥物用量,囑咐李大壯從葯簍中採的藥草,搗爛成泥狀。
待準備敷藥時,卻不見了林岱莫的蹤影,而兩個大男人只能避嫌走出屋外,留李齊氏一人手忙腳亂的將葯泥塗到陸夢箋背部,為保證藥效,這些葯須得越快塗完越好,可林岱莫不知影蹤,只好由李齊氏獨自完成。
很快陸夢箋背上便塗了厚厚一層綠色葯泥,原本火辣的疼痛頓時被涼意取代,甚是舒服。這涼氣似有靈氣,竟沿著表皮慢慢向內里渾身擴散,不一會連全身筋骨都活絡了許多。
呻吟聲漸漸被深沉的呼吸所取代,李齊氏這才愛憐地摸摸她的腦袋,轉身走了出去。
出門便看到林岱莫不斷用水沖洗著雙手,李大壯和七叔坐在門檻上,臉上滿是掩抑不住的笑容。
原來林岱莫第一次用農村的這種旱廁,膽戰心驚在坑邊看了半晌,才忍不住臭氣勉強蹲了下來,可是如廁完畢他才發覺一個嚴重的問題,他沒帶廁紙!
他想喊人幫忙,可實在是丟人難以啟齒,便一直蹲在坑邊等人如廁再求助,誰知他左等右等,直到腿都蹲麻了也沒見到半個人影。
若不是李大壯發覺,他只怕還在那臭氣坑邊蹲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