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逆境之凰(1)
第2章逆境之凰(1)
前線指揮部中,一身利索軍裝的蘇慕晴來到桌前,她揚起指尖,毫不猶豫的將帶來的捲圖拉開,用掌心將其撫平、仔細看著上面的細節。在她那從容而冷靜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驚慌。
周圍人面面相覷,整個軍營中氣氛凝重異常。
這是至關重要的一戰,關係到國際戰略,所以他們必須勝利。
可是就目前情況而言,事態不容樂觀,他們本是向上級申請調來國防部戰略研究院的資深戰略專家,卻未料來了一個如此年輕的女上校,這對他們來說,彷彿在下一盤險棋,心裡忐忑不已。
「這個女的行嗎?是不是沒人了才……」
「是啊,這麼年輕當了上校,經驗尚淺,哪能掌控的了這麼大的戰役。」
「不行,還是換人吧……」
這裡的所有人都面露鐵青,紛紛小聲議論著。唯有蘇慕晴依舊沉默不語,彷彿根本不在意下面的一輪。
這時,她唇角一勾,臉上從容淡定,而後她拿過了一旁的記號筆,在一個地方洒脫的圈動一下,落筆瀟洒,神情不羈。此時在所有人都為之一愣,紛紛看向那記號所指之地,唯獨蘇慕晴站直了身子,雙手將記號筆一扣,燦爛一笑,「打蛇打七寸。各位首長,我的任務做完了。」
「這裡……完全可以進行奇襲!」
「這是個一個絕佳的位置!」
「這……這孩子的手法,反其道而行之,不一般吶!」
這時站在旁邊一位軍官上前,低聲說道:「蘇慕晴可是首長極為信賴的戰略研究專家,別看她年紀不大,卻是個狠角色。」
眾人驚喜,紛紛看向正在收東西的慕晴。這時慕晴轉身,在稍稍打過招呼后,便拿上自己的軍帽準備離開,似乎對讚賞之詞並不在意。慕晴抿抿唇,撩開厚實的布簾,卻在抬眸之際感覺有什麼東西正晃著自己的眼睛。她眯著眸,腳步回縮了些,冷靜的判斷著那東西的源頭,忽然一怔,看向了身後。
那東西所對的位置,正好是這場戰役最高指揮官!蘇慕晴忽然低咒一聲,在一聲槍響的同時,她縱身一擋,然後在一片混亂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
疼,全身徹骨的疼。
空氣稀薄的幾乎讓她窒息。
她死了嗎?將軍又是否平安?
蘇慕晴眉頭微微顫動,用儘力氣將沉如鉛塊的眼皮緩緩睜開。此時她的眼前一片漆黑,所在之處陣陣散發著一股讓人不舒服的蠟油味,側了耳,隱約能聽到一些念經的聲音。
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變成這樣?而這狹小的空間又是哪?
蘇慕晴百思不得其解,卻忽然聽到外面一個人用著奇怪的音調大喊:「下葬!」
下葬……?在給誰下葬?給她嗎?但是她還活著啊。
蘇慕晴不明所以,只是喘息著費力的從棺中爬出,眼中布滿了困惑之色。
外面,正下著雨,一點一滴的落在她纖細的肌膚上,冰涼涼的,彷彿是在告訴她眼前這一切並非夢中幻景。
「我在哪……?」
她企圖將身子探出棺外,但當眾人見到她的一霎,彷彿瞬間安靜了。沒有念經聲,沒有腳步聲,什麼都沒有……而她,彷彿頓時成為了焦點。不過半刻,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都突然如瘋了一樣的尖叫起來,彷彿是熱鍋螞蟻般四處亂逃。他們紛紛踩踏泥中,摔的摔跑的跑,同時還大喊著:「皇後娘娘屍變了!皇後娘娘屍變了!!」
刺耳的咒詛使得蘇慕晴皺緊了眉頭,她咬住有些發僵的下唇,茫然的看向周圍一切。
這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地方。
蘇慕晴深吸口氣,踏著發軟的步子,努力的從這棺中走出。她恍惚的在雨中遊盪著,腦海一片空白。
棺木前的擺設,她像是在史書上見過,是一個祭壇。四周被幾圈瀝青台階重重圍住,如被枷鎖纏繞。祭壇頂端鑲有金鳳,正收攏雙翅,安靜而平和。但這樣的鳳與她平日里所見的展翅之凰截然不同。這裡的鳳如同歸根落葉,了無生氣,使得她莫名感到有些悲涼與陰森。除此之外,這祭壇倒還算大氣,而且沒有雜草亂塵,應是被人常年打掃。
蘇慕晴停下步子,將視線落在了那些瘋跑的人身上,眉心不由得擰住。
這些奇裝異服的人是誰,他們為何害怕,而自己又在哪?蘇慕晴茫然的用手背貼了貼冰涼的額角,腕子上兩個白玉雕鐲纏在一起,叮叮作響。
身上很冷,冷到刺骨,冷到彷彿連血都是冰的。
此刻,雨勢漸大,顆顆落下,連珠成串的雨水將蘇慕晴身上的衣袍浸透,冰涼涼的貼在她的肌膚上。這樣的透涼,使得蘇慕晴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抬手看了下自己衣袖上的金絲鳳圖,依舊是滿心疑惑。指尖撫過,細密的綉工讓她驚嘆。她雖對這圖樣不甚了解,也知道這袍子一定價值不菲。
如此衣袍讓蘇慕晴心中更為疑惑,她忍不住皺起眉頭,牙齒被她咬的不停作響。
她明明是戰略研究院上校,應該正在幫著某部做軍事戰略分析,然後她好像是看到了己方軍營中有人將槍口對著指揮營,於是她下意識的去擋……
思及此,慕晴的心頭略微有些發涼,隨著記憶愈發清晰,她越是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已經死去。可若是她死了,她尚且還能接受,但她現在這是在哪裡?這……應該不會是陰曹地府吧。
蘇慕晴搖搖頭,半垂的眼眸中透著凜冽的寒光。幸好她向來冷靜,又是軍人出身,所以還不至於被眼前的「景觀」嚇亂了手腳。於是眸子一轉,一把拽住一個看起來像是招搖撞騙的茅山道士,她冷冷而問:「這是哪,你們是誰?」
那道士瞪大眼睛看著蘇慕晴抓著他衣襟的手,瘦尖的臉上布滿驚恐之色。他哆嗦著想將蘇慕晴手挪開。但身手敏捷的蘇慕晴又豈容得他從她的手上溜走,於是壓低聲音命令道:「說!」
這一聲大喝,使得道士的腿一下子就癱軟了,一邊求著繞、一邊哭喊道:「皇後娘娘饒命啊,小民只是被當官的找來為您送行的,真不知道您還能活過來啊!」
「皇後娘娘?」蘇慕晴略微挑了下右眉,如黑玉般的眼中劃過一縷幽光。
皇后,祭壇,鳳袍……這究竟是……難道?!……這一切太過匪夷所思,這怎麼可能,這絕不可能!
蘇慕晴咬牙,一把將道士揪起,「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有人用這種拙劣之術陷害於我?」
道士此時已經嚇的泣不成聲,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哀求道:「皇後娘娘,您就別嚇唬小民了!小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您是南嶽王朝當朝皇后,不久前病逝,謚號孝端仁皇后!」
「謚號?」蘇慕晴小聲重複。她隱約記得,這種東西只有古人死後才會被封。於是她猛然回身,望向不知何時已被雨霧遮掩的祭壇,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詫:「這是祭祀死人的地方……是祭奠我的地方?!那我是……」蘇慕晴心頭如被萬石所壓,頓時感覺惶恐不安。蘇慕晴沉默半響,小心翼翼的將右手抬起,輕撫自己的臉龐。眉毛、眼睛、鼻子、唇瓣……對她來說,統統都如此陌生。她倒吸口氣,扔開已經快要嚇昏的道士,她跪倒在被水浸透的窪地中,儘可能的想看清自己此時的容貌。
「這是誰……」蘇慕晴蹙眉說道,語氣飄忽,徹底陷入了怔然。
但很快,卻有另一個深黑的人影漸漸出現在了水面的倒映上。蘇慕晴眼眸一顫,卻在下一刻感覺脖頸受了重擊,讓她再度失去了意識。
三個月後。
南嶽已經進了大雪頻繁的寒冬,皇宮裡格外安靜。紅牆上時而哩哩啦啦的滴著雪水,將偌大的皇宮映襯出一份冷漠與孤寂。格外顯眼的楊樹枝葉未茂,卻覆上了一層雪白,倒猶如畫卷點綴,惹得路過宮人忍不住抬眼多看兩眼。
朝陽初生,漸漸為宮裡的寂靜灑下一片金黃,染得滿處暖意十足,彷彿在安撫被這無情冬日折磨的痛苦不堪的人們。
後宮禁地,安靜異常。蘇慕晴一身布衣簡裝、拖著還有瘀傷未愈的身體,如同宮女般端著水盆穿梭在皇宮深處。纖細的淺蔥指上無疑在這寒冷的冬天留下了凍傷的痕迹。她的腳步落在剛融的雪上,染濕鞋子,只能任由這份冰涼沁入心間。這一行,陪同他的還有一名年約四十的太監。
「快點!皇上剛微服回宮,要是伺候不周,小心性命不保!!」這名太監冷冷說道,臉上滿是不屑與冷漠。
蘇慕晴曾試圖反抗過,卻又因勢單力薄而被打壓,所以她只能暫時隱忍下來,伺機而動。
可等歸等,在她清秀的臉上,顯出的卻是一抹不耐煩。
她現在已經不是原來的蘇慕晴,而是同樣名為蘇慕晴的南嶽大朝第一正宮皇后,謚號:孝端仁皇后。
可笑嗎?確實可笑。她一個活生生的人竟然有了謚號,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穿越了。蘇慕晴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接受這讓人難以置信的事實,但她總覺得到現在還有些如夢似幻,沒有絲毫的真實感。不過出於受了不少「被除妖」的苦頭,蘇慕晴倒也開始變通了,不得已為了生存接受了這個皇后的身份,並以古來擅用的「癔症」自居。當然,還得多虧了那些太醫為保命而為她編造的病症,以至於她現在不會被當做妖怪處了火刑。
可火刑雖避免了,日子卻不甚好過。當蘇慕晴被人帶回宮中,這才知道她竟穿到了一個連后妃都不如的皇後身上。這個皇後生前受著生不如死的待遇,尊嚴、皮肉、乃至生命都無時無刻不是被人踩在腳底。而這一切只因皇上下了一道罪責聖旨:「宮廷之內,地位最低賤者,乃蘇皇后。凡善待者,一律嚴懲。惡待者,賞!」
當知道有這道聖旨存在後,蘇慕晴終於知道這身體的主人為何明明有著金貴的頭銜,卻滿目瘡痍,原來一切的起因,都是歸功於當今聖上——北堂風!
只可惜,自她來到這裡就一直沒能見到他,多番打聽才知道皇上在幾個月前去微服出巡。
為何要下這道聖旨,皇后與皇上究竟有何冤讎?皇后又為何以那種姿勢了結自己的性命?這些問題蘇慕晴反問了自己無數次,也嘗試著四處打聽。但宮裡人無一例外的全都緘口不言,令她根本無從下手。難道是皇上有什麼把柄落入她的手裡,不然為何不廢了她,或者乾脆賜死,還搞出這麼多花樣來逼她就範。
說起來,蘇慕晴這事還真是讓她格外棘手。真不知道她是做了什麼孽,連死都不能安心做個烈士,還被上天選中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不過還好她是一名軍人,這點小苦她還吃得了,而且她諳熟戰略,算是能勉強生存。
不過這樣也好,既然上天給了她一個重來的機會,她為何不好好用起?雖然這女子的人生起點略微低了些,狀況著實有些窘迫,但是僅僅是這點挫折,還難不倒她蘇上校。
蘇慕晴眯住眼,唇角稍稍扯動了下。
「快點!笨手笨腳的!你又想吃鞭子了是不是!」李公公不耐煩的說著,眯起鬆散的眼皮,就差沒動手了。
蘇慕晴半垂眼眸,在路過李公公身邊時,淡淡一笑,臉上沒有絲毫驚慌,「奉勸一句,人要給自己留後路。」
蘇慕晴說完,依然掛著從容的笑,只是看著前方的眸有些深。
她終於要見到這個一心想要她折磨至死的皇帝了!蘇慕晴深吸一口氣,而後毫不猶豫的端著水盆進了筱月殿。
李公公在後面看著蘇慕晴清瘦的背影,嗤之以鼻,「嘖嘖,我在這宮裡呆了幾十年,就算飛天有術,也絕鬥不過皇上。」
李公公搖搖頭,忽聽裡面有些不平常的動靜,於是沒再多想,緊忙小碎步跟了進去。
……
蘇慕晴前腳剛踏入筱月殿的殿門,還沒等她放下盆子,就被不知從哪裡來得力道狠狠的打了一巴掌。這突如其來的懲罰晃得她腦中嗡嗡作響,緊接著便有一個刺耳的聲音穿入腦海:「皇后姐姐,你連倒水都不會嗎?這麼涼的水,如何給皇上洗漱!」
蘇慕晴挑眉,臉頰處還隱隱發燙。她輕輕的嘆了口氣,儘可能忍耐的將臉轉回對上了一張看似清秀的容顏。
眼前之人雖然長了一副如水的嬌柔之相,發起狠來卻像只妖精。她就是柳妃——柳惠蓉。一個將皇上的罪責聖旨堅決貫徹到底的尖刻女人。
這三個月里,這個女人倚著皇上做背後靠山,還真是沒少折磨她。不僅讓她險些斷了肋骨,對她用過鞭刑,還找了諸多借口讓她穿著單衣在雪裡罰站。都說後宮女人,有很多最後都變得扭曲,現在她蘇慕晴可真是見識到了,柳妃可謂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對於柳妃的責罵,蘇慕晴很明白是在吹毛求疵。不過就算她解釋,又有誰會為她主持正義?
天下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蘇慕晴淡笑一聲,將盆子抬高,索性順著柳妃,道:「皇上既然要上朝,我們做妻妾的,當然要為皇上醍醐灌頂,讓皇上更加清醒治國。」蘇慕晴淡語,眼中卻透露這一種居高臨下的從容,她唇角微揚,有著一副不容忽視的沉穩。
柳惠蓉先是一愣,她決沒想到蘇慕晴竟會說此大逆不道之言,於是面露膽怯的看了眼床幃,有些不知要如何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