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最後託付(1)

第85章最後託付(1)

醉雨閣，天字型大小房。

今日的醉雨閣，與往日完全不同，安靜的幾乎可以說帶了絲森冷。

北堂風坐在天字型大小房中，沉默著凝視著面前穿著精細的藍瑤兒，胭脂紅粉，玉釵良珠，還有那含羞的笑容，如此這般，可完全不像一個說是自己就要撒手人寰的人。

「皇上，瑤兒給您備了晚膳，今夜一定要與瑤兒共進，瑤兒可是準備了很久。」藍瑤兒幽幽說著，並用酒壺又往杯子里倒了點酒，然後繼續說道，「皇上可是好些日子沒來了。」

「瑤兒，敢犯欺君之罪，應該不是只為了喝酒這麼簡單吧。」北堂風挑起單眉，拇指鑽了鑽扳指，又將視線瞥向了酒杯，「是什麼人讓你引朕出來的。」

瑤兒心頭一顫，臉色開始發白，而方才的笑容也頓時被北堂風的一句話擊潰。她勉強的笑著，小心翼翼的說：「沒有，怎麼會呢……只是瑤兒一直想見皇上，所以……」

「瑤兒，小心說話，說錯了，腦袋就掉了。」北堂風壓低聲音，輕輕向前凝視向她的眼瞳，「告訴朕，是誰致使。」

瑤兒酒壺忽然落下，透白色的酒灑了一地，然後她驚慌失措的說：「瑤兒，瑤兒不能說……瑤兒只是把皇上叫出來，剩下的瑤兒一概不知。就……就是替人來傳話。」

「說。」北堂風壓低聲音，漸漸散出了一片懾然。

「皇上必須喝……喝下這杯水，否則……瑤兒不會讓皇上從醉雨閣走出一步的。」藍瑤兒說著，便將一杯泛著紅色的水推向了北堂風，北堂風垂眸看去，頓時明白了來龍去脈，於是冷哼一聲，道，「皇宮裡的那個蘇慕晴讓你這麼做的吧。」

「瑤兒不知！」藍瑤兒忽然開口說道，雖然驚慌，但還是露著森森笑意，「皇後娘娘承諾了我，要是我能讓皇上喝下這個，皇上便會讓我進後宮，封為一品貴妃！」

「你以為對朕做了這種事，朕會讓你進後宮？」北堂風擰眉，語氣近乎嘲諷，而後接道，「朕這一生，都不想再擴充後宮了。她若是這麼告訴你的，那就是在騙你。為她賣命，值嗎？」

瑤兒忽然有些癲狂，她驀地起身，對著北堂風大喊：「瑤兒不管，皇后說如果您喝下這個，就會聽她的話，到時候當然會封我貴妃！而且我已經走到了這步，要是不能讓您喝下這葯，不能讓您忘記今天的事，那麼我照樣是個死，還不如拼一拼！我待夠了……這種地方！！我是貴妃的命，我不是這種地方的賤貨！」藍瑤兒歇斯底里的大喊，但是雙手卻在顫抖。

「原來，你早就看上了貴妃這個位置了。」北堂風淡淡一笑，有些凜冽，隨後拿起那杯水，就在他準備隨手扔開讓她絕望的時候，藍瑤兒忽然大喊道：「皇上可以不喝，可以倒掉，但是……蘇慕晴，不，徐錦瑤將會死無葬身之地！！皇上出宮，皇宮便是皇後娘娘的天下了，您以為瑤兒為何要專程把皇上請出來嗎？！」

「你說什麼！」北堂風驀然起身，唇齒間發著狠。猛的將酒杯壓放在桌上，發出了不小的動靜，「你們這是要謀反。」

「我……我只是想進後宮，謀反，謀反也是皇後娘娘！」瑤兒已經慌了手腳，說實話內心深處已經隱約開始後悔，但是既然已經走到了懸崖邊，那便沒有退路，唯有讓北堂風喝下這碗東西，她才能活命！

「你想攔朕，你以為攔得住嗎？」北堂風蹙眉。

「當然要有準備！」藍瑤兒說罷，便拍了拍自己的手，頓時間便從各個地方衝出來許多身手不凡的人，將整個醉雨閣重重包圍。

北堂風心中微沉，總感覺這些人不像南嶽的人。

「晉國……」北堂風眼瞳一縮，「瑤兒你……」他咬牙，未曾想到晚兒竟和晉國聯手，如此這般通敵賣國，還真敢在他的眼皮底下進行。若不是慕晴即使將他點醒，怕是南嶽真的要葬在他的手上了！

竟然碰過那樣的女人，便是連他自己，都開始覺得自己的身體髒的無可救藥。

然而北堂風的話卻使得瑤兒一驚，於是自言自語：「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總之，皇上快點把東西喝了吧！不喝，就救不了您的心上人了！」瑤兒說道，眼神飄忽不定。

想到慕晴，北堂風的心確實狠狠痛了一下，猶如被一隻無形的手用力捏緊。

他必須儘快趕回宮，就算是真的陪上這條命，他也不能再將慕晴卷進這場陰謀里。無論是晚兒，亦或是瑤兒，再或是晉國，都是他北堂風的恩怨，如果不是他，慕晴想必已經歸於平凡，逍遙度日。

決不能再將他牽扯進來！

北堂風咬牙，漸漸的拿起手上的杯，他不知道即將等待他的是什麼，但絕對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朕喝了，你便讓朕回宮？」北堂風挑眉問道。

「當然……」藍瑤兒臉上露出了些欣喜，「皇上還有用，絕對不會讓皇上出事。皇後娘娘特別交代，只要皇上飲下這東西，就放皇上回宮。」

「那朕，在最後相信你一次。」北堂風捏緊了杯子，望了望紅液體中映出的自己，他冷冷的咋舌，便是在他杯口碰唇，即將飲入湯藥的時候，忽然出現一抹人影瘋狂的沖入，連同藍瑤兒一同撲倒。

「皇上，不能喝！！蘇慕晴絕對不會希望皇上為了她喝下這東西的！！」

突然闖入的聲音令北堂風及時停住了手，他側眸看去，竟見到了有些似曾相識的女子。

是醉雨閣的新人嗎？還是……

「又是你！！」藍瑤兒怒火中燒，想要踹開緊緊壓著自己的女人。而那人眼中同樣迸著怒意，大喊：「你不僅利用我，如今竟還要謀反，藍瑤兒，我跟你拼了！！」她說罷，便一把撕下了臉上人皮面具，一時間不僅藍瑤兒驚訝的倒吸口氣，便是連北堂風也愣了一下。因為眼前之人，正是被柳良杵牽連而進了冷宮的柳惠蓉。

柳惠蓉死命的抓住藍瑤兒，側眸間像是在向北堂風傳遞什麼，她悄然的搖頭，然後便故意大吵大鬧的在搗亂，頓時間所有人的注意都好像被這突然沖入的女子引去。北堂風亦讀懂了她的意思，在他們看向那邊的時候，他悄然的將碗里的汁液緩慢的流入袖口，正當一半葯已經消失的時候，卻不料周圍那幾個晉國人沒了耐性，上去要用刀解決柳惠蓉，柳惠蓉一驚，下意識的閉了眼睛等死。

北堂風見狀，即刻大喊：「你們若是敢碰她一根汗毛，朕便與你們魚死網破！」

晉國人一聽，紛紛有些猶豫，最為驚恐的很明顯是藍瑤兒，她迅速爬起來，將晉國人手裡的刀全部按下，然後喊道：「不許殺……不許殺！」而後轉頭，狠狠的踹了一腳被人壓在地上的柳惠蓉。柳惠蓉驚訝的看向北堂風，當真沒想到他會出言救她，臉上漸漸浮現了些苦澀。

對於她來說，皇上到了最後沒有怪她，沒有恨她，她已經足夠了。若是能保駕，他們柳家的罪，也算是還清了……而最重要的是，至少她下次見到那個「沒良心」的蘇慕晴，一定會好好炫耀一番，只要……她還能活著的話。

「皇上，剛才被人打擾了，現在可以喝了嗎？」瑤兒儘可能的好聲好氣的說，「早些喝了，說不定能救回蘇慕晴……」

「不用重複說了。」北堂風言畢，驀地揚手將茶杯中所有的紅汁喝下，唇角滑落，如血般妖艷。

這一刻，晉國人的眼神滿是竊喜，瑤兒像是大石落定，柳惠蓉卻滿臉驚慌。

扔了杯子，北堂風冷冰的扯開壓著柳惠蓉的晉國人，而後抓著惠蓉的腕子便往外走，通過門口時，幾人依舊阻擋，北堂風冷冷看向了身後的藍瑤兒，看向了這曾經被自己認為是紅顏知己，此刻卻為了貴妃之位不惜下之毒手的女子。

他真是瞎了眼了，亦或是……身在皇朝，從來便沒有看清過。

這一次，當真再沒人攔截他。北堂風帶著柳惠蓉一路前走，在離開了大門后，他找來了拴在不遠處的兩匹馬，將其中一匹丟給柳惠蓉道：「會騎馬的話，就走吧。」

柳惠蓉有些怒火中燒，雖然她知道北堂風是不計較她從冷宮出逃的事，但是今時今日的她已經不再對北堂風有任何留戀，她是要去找蘇慕晴的，找這個她現在認為唯一的姐妹。於是仰頭說道：「我要去救蘇慕晴，就算皇上現在將我趕下馬，我也要去！這個沒良心的女人進了宮都沒回來看我，我還要去好好質問她！」她咬牙說道，眼中迸射著幽光，隨後扯動了韁繩便往前沖。

北堂風看著風風火火的柳惠蓉，微微有些怔然。

柳惠蓉變了，再也不是原來那個驕橫跋扈的千金。她也學會了逆境生存，而這一切的功勞，都是那個自己心中無法割捨的女人的。

他攥緊韁繩，也重重的策馬前奔。在他的眼中，也透露著焦急與憤怒。

他一定要快，一定要趕在那個扭曲的女人傷害他的慕晴之前趕回宮中主持大局，他不能再讓蘇慕晴為他受傷！！

北堂風越騎越快，周圍一些圍觀的百姓都被這兩匹快馬驚得緊靠兩邊。

然而就在這時，就在皇城已經赫然出現在了他們面前的那一刻，北堂風忽然手捂心口，用力的呼吸，視線開始變得極為模糊。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麼痛苦？

只喝了半杯，還是沒用嗎，還是避免不了即將迎來的死亡嗎？

北堂風拚命甩了下頭，即使這樣也不想停下前行的步伐，在他眼裡只有那座皇宮，只有皇宮中的那個女人。

她還在裡面，他絕不會放手！

意識漸漸離他遠去，像是被人操控，這種感覺很熟悉，像是不久前從春祭大典中回來時一樣。北堂風嗤笑，終於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被那個女人利用。但是在下一刻，心口的痛卻驀地加大，混雜著劇烈的頭疼讓他產生了一瞬間的窒息。

忽然間，他蜷住身體，驀地從口中吐出一口艷紅的鮮血，然後就這樣從馬上跌下。他重重的摔落在地，紅色染滿了衣衫。周圍人見到匆匆圍來，大聲呼救。前面柳惠蓉急忙轉回馬頭，大聲喊了句：「皇上！」

柳惠蓉快馬加鞭的向著這邊趕來，然後躍下棕馬拚命的搖著北堂風，她一臉驚慌，完全無所適從。

「皇上……皇上……你怎麼了，你怎麼了！你不能有事啊，蘇慕晴，蘇慕晴還在等著皇上！」

「慕晴……」北堂風低喃，他眼前似乎已經開始染了一層霧狀，看不太清楚前方的路。他只是本能的向前面蹭去，雙手貼在地上，將那灰暗的土地也染上了一片鮮紅。

就在這時，剛從祈親王府出來不久的慕晴驀地看到了圍觀的一幕，她那心頭不好的預感陡然席上，她有些怔然，慢慢的，慢慢的撥開人群，當看到滿身是血的北堂風后，她到吸一口氣，而後顫抖的，痛苦的喊著：「風……風！！！！」

「慕晴？」北堂風驀地停住，他在這模糊的世界中尋找著那聲音的源頭。他的手在空中輕觸，想要碰觸那不久前還讓自己如此溫暖的指尖，原本緊皺的眉頭，終於舒緩下來，「不在宮裡就好……不在宮裡就好。」

慕晴上前，即刻緊握了她的手，然後儘可能的壓抑著心中痛苦的問道：「惠蓉，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

「剛才藍瑤兒逼皇上喝了一杯紅色的水，說是皇上喝了就會聽她們的……」柳惠蓉六神無主，倉皇的說著。

「是那個……」慕晴心頭一驚，想到了來前張太醫說的話，「皇上明知那是毒藥，為何還要去喝！」

「因為她們用你來威脅皇上……」柳惠蓉垂眸，也是緊緊握拳，「皇上也知道可能是在那些人的權宜之計，但是……皇上寧可自己飲毒，也絕不願意賭你一絲一毫的性命之危。」

「我……」慕晴腦中突然落入空白。

一切，都是因為她，因為要救她！

如果說，如果說在他走的時候，她能放下那愚蠢的自尊，抓住他離開的手，他就不會遇到這種事。

一切，都是因為她！

慕晴幾近窒息，然後忽然恍神，顫抖著要扶北堂風道，「來不及回宮了，先去醫館……先去醫館。不，我去把大夫請來……」慕晴說著，便鬆開手跑開，北堂風指尖懸空，忽然覺得自己的世界好像頓時空蕩。

原來她不在身邊的感覺，是這樣的寂寞。

「皇上……」晚一步來送慕晴的北堂墨也匆匆趕來，看到了這驚險的一幕，便緊忙喚了離若白先穩住北堂風的心脈。

「皇上，皇上你堅持一下！」北堂墨說道，看著北堂風向自己伸過來的手，於是下意識的握住，他的手很冰，很涼，完全不像很多年前他在宮裡，緊緊牽著的小手。

究竟多久了，他疏遠了這曾經最喜愛的弟弟。

「皇兄……」北堂風漸漸開口，手上一下又一下的用這裡，「我，不是一個好皇帝……晉國派人攻入。我可能堅持不住了，由你來……由你來重掌大局。然後……」北堂風微微怔了一下，臉上露出了一絲平靜的溫柔，「她……好好待她……」

「我沒資格。要是重掌天下，那就由你自己來！我沒有理由替你收拾殘局！！」北堂墨倏然喊起，心中曾想過無數次皇上死去的樣子，卻沒想到當他真的倒在了自己面前時，竟會讓他如此焦躁和痛苦。他緊握著他的手，呼吸也開始變得凌亂。

「皇兄你一直在找那捲軸吧……」北堂風淡淡而笑，令北堂墨猛的一怔。

「你怎麼知……」

「嗯，我不久前知道了，知道是你讓蘇慕晴到我身邊的。」北堂風淡笑，而後咳嗽幾聲，「捲軸上說的是真的。我是庶出，你才是嫡出……這個皇位，本就是你的。」北堂風漸漸閉上眼睛，爽朗的笑了，「將皇位還給你，我便可以安心去見父皇母后了。皇兄……希望來生，你還能再認我這個，傷害過你的弟弟……」

「北堂風！！！」北堂墨忽然低喊，手上拚命的用著力，「要是想補償，你就給我好好的活著！既然搶走了天下，就給我好好的治理！休想我替你收拾殘局！還有蘇慕晴……」說到此，北堂墨微微頓了一下，有些落寞的說道，「她始終無法忘記的人，只有你。如果你去了，她一定會隨你而去的。」

北堂風安靜了，他只是睜著那看不清的雙眸，看向潔白無瑕的天空。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但是在攥起時，卻落為了空。

「不可以哦……不可以的……慕晴。」他口中喃語，漸漸的側了臉，他的力氣像是用光了，像是馬上就要沉入最深的淵底。

「既然不可以就給我好好的活著！你給了我太多的承諾，一個都還沒兌現！給我活下去！」一個倔強的聲音突然闖入，便是在北堂風的手即將落下的瞬間，忽的被那溫熱的柔荑抓住，握緊，免他寒冷，免他孤寂。

是誰……是誰……是誰擁有這麼溫暖的雙手，讓自己不想放開。

啊……是蘇慕晴，是那個曾經被自己傷害過的女人，被自己放棄過的女人。

這一次，不想放開……哪怕只有一瞬……

北堂風輕輕顫動著指尖，緩緩的回握著那雙手。

「不想放開……不想……」

「那就不要放開。」慕晴開口，用另一手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北堂風，隨後同跟來的大夫道，「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一定要保住皇上的命！」慕晴聲音透著威懾，令大夫為之一怔，但是不知為何，僅僅是簡短的一句話，卻好像扎入他們的心底，令他們當真相信可以治好眼前的皇上。他們面面相覷，而後紛紛點頭，「我們一定會盡全力的。」

慕晴點頭，看向北堂風，她緊緊咬牙，心痛的彷彿快要被撕開。

原來這個男人早就知道她就是蘇慕晴，原來他曾在她耳邊一遍一遍說著的「喜歡」，都是在對她說，只可惜她太傻，她沒有看出來，她甚至……在逃避著他。他究竟因為她承受了多少的痛苦，她想象不到，只是知道，他的心一定很痛。

如果能更加坦率，如果她不再那麼執拗，那他是否會活的更加的輕鬆，是否不會再將自己逼入絕境。

如果北堂風從未遇見過她，是否也就不會遭遇此難。

只是，已經沒有機會去後悔了，因為一切，都來得太快了。

她真後悔，當初為何因為一念之差沒有要了那個女人的命。

伴隨著這些痛苦，慕晴顫抖的擁住了北堂風冰冷的身體，她強忍著，不想哭，但是那絲絲的痛楚，卻順著眼角毫無徵兆的落下，落在了他的眼旁，落在了他的心上。

北堂風緩緩抬手，無助的摸索著，然後來到了慕晴的臉上，為她輕柔的拭去眼淚。

「別哭……不值得。」

「你每日每夜，都會告訴我你多麼深愛蘇慕晴，多麼不舍離開她。現在蘇慕晴在你眼前，你抓住了，抓好了，千萬不要讓我再離開了。」

慕晴緊咬牙，輕輕地將北堂風的手拉到自己的臉龐，「到時候，你要好好看看，真正的蘇慕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