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流沙逝於掌心

喬引直覺是不是對小王爺太過狠絕了一點，但是一想到小王爺逃出來之後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回都城找他，而是跟著齊夕照跑了，還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不想被他找到，他又覺得做這些只是小事而已。

他要折斷小王爺所有的羽翼，讓小王爺安安分分的留在他身邊。

他們按照原路下山，喬引走在前面，宋揚走在後面，被玉桃攙扶著走路都有些搖搖晃晃。

他雖然從齊夕照跳崖的傷痛中緩過神來，但還是像一個不會思考的提線木偶一樣，一舉一動都酷似行屍走肉。

他斂下眼眸，不發一言，他想嘶吼，想尖叫，想痛哭流涕，想抓住喬引的衣領質問他為什麼，他和齊夕照已經走上絕路束手就擒了，為什麼喬引還是要趕盡殺絕。

可是他什麼也做不了，如同被扼住喉嚨的幼鹿，面對殘忍的獵豹時只能任由宰割，甚至連哀嚎都沒叫出口就被咬斷脖子氣絕身亡。

一行人保持著勻速前進，並沒有注意到早就埋伏好的敵人被山上尚未凋零的葉子遮擋住身影，直到利箭破空聲響起，眾人才警覺起來。

宋揚一回頭，那隻箭直直衝著他而來，他已經來不及躲避，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等著疼痛的到來，他閉上了眼睛，聽到了喬引大聲叫著他的名字，也聽到了箭尖沒入皮肉的聲音。

預想中的疼痛並未到來，他睜開眼，眼前的一幕讓他腦海中有什麼炸開了一樣，迸的他目眩耳鳴。

玉桃擋在了他身前，胸口插著那支箭矢，箭的末端已經從後背透出，將人貫穿，鮮血緩緩滲透少女淺粉色的衣衫，染紅了她半邊身子，她低頭看了看胸口，勾起嘴角笑了笑，強忍著沒有倒下。

那人見一擊不成，還要再射第二箭，但是被回過神來的眾人格擋了，那人知道沒有機會了，從樹上一躍而下準備逃跑。

喬引見小王爺沒事後鬆了一口氣，朝著身旁的人使眼色，那人立刻會意，帶著人追了過去。

「玉桃！」宋揚才從那種頭暈目眩中緩過勁，他上前接住了少女搖搖欲墜的身體，連手都在顫抖，想要觸碰少女觸目驚心的傷口，又怕加快她的血流速度讓她更加痛苦。

桂枝上前查看了她的傷勢，搖搖頭：「玉桃她……」眼淚浸濕了眼角，她揩去眼淚，沒讓自己失態，又退到一邊，低著頭不再說話。

「怎麼會，玉桃，你為什麼要擋那一箭？」他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麼痛恨自己沒用，他保護不了任何人，只會拖別人後腿，給別人帶來麻煩。

玉桃嘴角滲出鮮血，疼痛讓她說不出完整的字句：「奴婢本來就是，為了，保護王爺，才來的。」

她勉強笑了笑，纖細的身體彷彿沒有重量，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她悲泣道：「王爺一直都，都知道奴婢是，是丞相大人的人吧？」

宋揚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話浪費體力了：「我會救你。」

玉桃搖搖頭，她每說一句話，傷口就疼痛一份，過載的疼痛讓她恨不得立刻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是她不能，她還有話要對王爺說：「王爺，對不起，玉桃一直在騙您，能在王爺手底下做事，是玉桃最開心的事，請您幫我轉告姐姐，讓她原諒語兒，語兒不能陪她一起回到故鄉了。」

宋揚點點頭，眼眶通紅，眼淚終於還是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玉桃最後又看了看沉默不語的桂枝，咳出一口血，聲音微弱道：「王爺別哭，語兒只是睡著了。」少女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宋揚俯下身才能勉強聽見少女的低喃，胸口傳來撕裂一般的疼痛，他緊緊咬住嘴唇也不能緩解。

生命何其脆弱，如燦爛絢麗的煙花，轉瞬即逝，即使盛開的瞬間有多麼光彩奪目，也終究隕落如碎星，閃爍之後便不見蹤影，正如流沙逝於掌心，他抓的再緊，沙子也會從指縫中溜走，催生他的眼淚，祭奠她的消逝。

他想起來一句話，真正的離去不是肉體的死亡，而是現世的遺忘。

只要他不遺忘就好了吧？

他還是經歷的太少，不明白親近之人的離去是什麼滋味，他難以忍受死亡帶來的分離，只剩滿嘴的苦澀。

喬引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總是上揚的嘴角此刻卻是沒有弧度的，他面無表情，就這麼看著宋揚滿眼的失神與不可置信，看著小王爺踉蹌的站起身，朝著他走來。

他沒有動，嘴唇開合，仿若來自地獄的傳召：「都是因為你不聽話，他們才會離你而去。」

宋揚走到他面前，看著眼前的俊臉，揚手就是一個巴掌。

喬引被他打的頭偏了過去，又轉回來，臉上帶著清晰可見的巴掌印，給白皙俊美的面容帶上一絲狠厲和觸目驚心。

宋揚手掌微微發麻，這是他第一次徹底的反抗喬引，也是第一次打人，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巴掌已經落了下去，可是當他看到喬引臉上的印子之後，除了痛快以外竟然還有一點心疼。

桂枝本來正收拾玉桃的屍體，聽到聲響，頭都不敢回，眼淚砸在少女尚且溫熱的皮膚上，又被她很快擦去。

她要怎麼跟桂欣交代，自己沒有保護好她的妹妹。

喬引用舌尖抵了抵發麻的臉頰，模樣說不出的駭人，感覺到嘴角有點血跡，他竟然低聲笑了起來。

「很好，宋揚。」

宋揚見他發瘋，繞過他就要往山下走，被喬引拉住手臂。

他低沉暗啞的聲音不再蠱惑人心，而是讓人膽寒：「你在怪我？如果不是你非要跟著齊夕照離開，玉桃會想要跟過來帶你回去嗎？齊夕照會想要跳崖嗎？他如果自己逃走我根本不會施捨他一個眼神，從始至終，都是因為你，宋揚，你太不懂事了。」

宋揚沒想到這人竟然可以把錯誤都歸結到他的身上，顫抖著嘴唇，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是啊，都是因為他不聽話，所以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他沉默的低下頭，似是默認了喬引的話，指甲陷進仍在發麻的手掌心，感受不到疼痛。

喬引見他默然不語，吩咐桂枝：「處理好。」就拽著人下了山。

他們沒有坐馬車，而是直接騎馬往都城趕。

宋揚知道他將要迎接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