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93章 遺憾
劉宗敏驚疑不定。
對於這小子,他是真的有點怕了。
表面上看,這文安縣好像是屁的能耐沒有,可偏偏自始至終都給人一種有詐的感覺。
你若不信……呵,是真的會要命的!
想他劉宗敏也是經歷過諸多大風大浪的人,殺過的知縣至少也有兩手之數了,迄今為止……卻還未碰到過如此不一樣的地方。
「范兄弟,你的本事老哥我是信的!」
劉宗敏想了想道:「但有一事,我很不解,北邊十餘城池已然大亂,朝廷都未必有辦法,你可又能穩定?」
范旭笑了:「想聽真話假話?」
劉宗敏微微錯愕:「那還是挺假話吧。」
范旭點頭:「假話便是……我可以。」
可以穩定?
劉宗敏驚疑不定。
當真可以?
北邊那十餘城池的人,你說他是百姓,倒也能算,可在更大程度上,那些人已經是賊了!
四處擄掠,包括文安這邊都未能倖免,在那二當家沈飛的操縱下,死了十餘人。
就是如此,這小子還有法子穩定?
開什麼玩笑?
他暗抽了一口涼氣:「那……真話呢?」
范旭小酌了一口酒:「真話與假話相反,自然是無法穩定嘍。」
劉宗敏狐疑萬分:「我不信,除非你說出具體的法子。」
范旭又笑了:「老哥,你會與你敵人說出你的計策嗎?如那諸葛亮,擺的空城計,可又與司馬懿說了?計策,說出來那還能叫計策嗎?」
劉宗敏只得莞爾:「我更相信你那真話是假話,假話是真話,待你穩定北邊,我便退兵如何?」
而今,起義大軍這邊,處於困境之中。
固守任丘,與文安對望,短期內倒是無妨,可一旦持續下去,一定會出問題的。
其中就包括那新招募的數萬將士的心態問題。
那些人真要有個好歹,如……動亂等,他們這一路大軍將會徹底崩潰。
所以,如若北邊十餘城池無法轉移這攻守方的注意力,就必須要撤退了。
「退兵如何是你的事。」
范旭說道:「不過,我猜測,如果你不退的話,可能會很危險。」
區區數萬大軍而已,其中有五千兵力是劉宗敏於那六七天王大軍匯合的,剩餘四萬多少百姓們摻和進去的。
人數看似多一些,實則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你不打他,他看似挺強。
你一打,他就直接拉胯了。
表面上,打仗打的是裝備、戰力、物資等等,實際,卻是一個人心。
莫說其他,不用朝廷出動大軍,僅僅是文安這一縣之地,真要動一動,足可將劉宗敏等人打的潰敗逃竄。
至於先前為什麼不打,很簡單,他范旭不能冒頭。
天下若相對太平,他與牛八老哥商議的起事事宜就必須要推后。
那麼,在此之前,他就要老老實實當一個小知縣。
屁大的芝麻官,你胡亂冒頭,那是相當危險的。
真以為這天下任人唯賢啊?
即便他范旭帶領諸多將士將劉宗敏給打沒了,只要朝廷一定大帽子扣下來,終究是沒活路的。
因為此一刻,朝廷已經人心渙散了。
若當真有強力賊人打來,不知會有多少人城門大開迎新君,包括儒家那一套所謂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等等的,還不是說剃就剃?
也正是因為明白這裡面諸多的利害關係,他范旭才會一直苟且著,小心著。
直至北邊遭亂,文安、任丘對立,他才有些許機會,可考慮將開封以北,徹底弄亂。
結果……某些秘密事宜被捅了出去,朝廷那邊極可能知道了什麼。
那麼,也就只能將功補過,退一步回來,先穩定北邊,再琢磨法子搞劉宗敏。
這裡面是一個大的循環,因果相連。
「好,那老哥我就看著兄弟你的高招了!」劉宗敏二人起身抱拳,旋即離開。
不多時,朱徽娖走了過來,有些疑惑的看了看。
「怎麼回事?」她問。
「無外乎互相試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那劉宗敏等著我動手呢,我若動手,他就只能退走,再向南,估摸著也就只能與那李自成大軍匯合,一起打開封,繼而還北邊一片太平。」范旭說道。
朱徽娖點頭,靜默許久。
而後,她試著問:「你原諒了自己?」
剛拿起酒碗的范旭想了想,又將碗放了下去:「人都是容易忘記過去的,如果世人還記得你家老祖宗的事情,這大明朝說不得會更好,或者……早已消亡。」
朱徽娖詫異:「我家祖宗?太祖高皇帝?」
范旭點頭:「是的,他叫朱元璋。」
朱徽娖側目。
君王的姓名,豈可隨意提及的?
「今日的你,不大一樣。」
朱徽娖認真的看著范旭:「是要出什麼事了嗎?」
范旭搖頭:「也不算什麼事吧,如果我有事……那一定是一份特特別大的遺憾。」
「什麼遺憾呢?」
「未能娶你!」
「……」
唰的一下,朱徽娖臉色當即紅如蜜桃,垂頭下去:「你……你這渾人休要亂說,你……」
說著,她又抬起頭,很是認真道:「范旭,你聽著,你不能死,你沒娶我呢,你還沒后呢,你甚至……連個小妾多沒有,你不是喜歡京城那女的嗎?不是喜歡秦淮那幾個女子嗎?還有劉怡然,她也喜歡你,你不能死!」
范旭仿似沒聽見似的,望向了北方。
死不死的,還要看那歪脖子皇帝以及大明朝廷啊!
事情可能暴露了,一旦兜不住……那可就完犢子了。
「朱良新呢?叫他過來,我有事吩咐他。」范旭開口。
不多時,正在督軍備戰的朱慈烺趕至。
「先生,您找我?」
「坐!」
范旭隨手一直,直入話題:「你那不破不立的法子,其實是不錯的,但回頭來看,終究是還有太多欠缺。」
「知道我先前為什麼要與你說,穩定北邊十餘城池的根本是等嗎?」
「因為,現在還不夠亂。」
「那一夥伙叛亂賊人,還未產生內亂。」
「但可以預見的是,他們的內部,一定會大亂,因為他們的糧食不夠。」
「糧食不夠,又不是正兒八經的造反起義,怎麼辦呢?」
「橫行鄉里!誰有糧食就搶誰的,誰端著飯碗搶誰!」
「搶來搶去,最終獲利者只能是少數。」
「這個時候,將鬧事的刺頭給挑了,再行分地,便可使得絕大多數人老實。」
「另外,這分地,也是有講究的……」
聲聲言語,單刀直入,直接聽的朱慈烺懵逼了。
太過驚心!
他怎麼也沒想到,歷來神秘的先生,竟會如此直接。
如糧食不夠,作亂的百姓勢必內亂等,這也是先前他所沒想到的。
按照他的想法,那些百姓們鬧來鬧去,其根本在於瓜分先前諸多鄉紳的土地。
那麼,只要見土地分給那些鬧事的百姓不就是了?
可聽了先生這番話,他立刻便發現了其中的不足。
現在,即便你將所有鄉紳們的土地都分給百姓,他們也未必會感恩戴德。
因為……他們,現在吃不飽啊!
吃不飽就要鬧事。
而按照先生的想法,先等一等,等到那些人吃不飽,起了內訌的時候,朝廷這邊再行干預,再下分土地,便可在最大程度避免禍端。
「那麼……如何分地呢?」朱慈烺小心的問。
「租!」
范旭直接道:「這天下的土地就是百姓們的根本,可這些土地最終來是誰啊?皇帝的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嗎!」
「那麼,朝廷便可以趁機將這些土地收回。」
「收回后,以及其低廉的價格租給百姓,如一畝地一年的租金一文錢、幾文錢等等,都可以。」
「其重點在於,這些土地,可以給他們種,卻不能直接分給或者是賣給他們了。」
「如此下來,北方禍亂可除!」
范旭緩緩說著,也未隱瞞。
這大明兩百六十餘年來,已是千瘡百孔。
而導致眼前危機的問題的最大是什麼?
土地兼并!
百姓們活不下去了啊!
大部分土地跑去了少數人手裡,少數人因為各種因由,比如掛靠科舉的進士、當朝大員等等,是可以免去許多賦稅的。
到頭來,百姓們叫著一年四五成收入的佃租,還要交各種繁複的賦稅,自己落到手的,可能還不足兩成。
就這,你還得碰到豐收的年頭。
如當下這小冰河時期,產量銳減,許多百姓連佃租與稅收都交不起,自己手裡,哪裡還有口糧。
活不下去,可不就得造反怎地?
所以,重新分地便是穩定北方的重點。
至於糧食問題,倒也還可以湊合一下。
河北一帶的天氣相比於更北邊,其實還可以,再冬日到來之前,種一些小菜,如白菜,反正那玩意也抗凍,到冬日來,莫說收多少,總也算得一份口糧。
可以說,現在的北邊亂,是因為人心漂浮。
賊人過後,一個個都釋放了天性,禮儀道德崩壞,無所顧忌。
只要重新穩定秩序,那諸多百姓未必會餓死。
「弟子明白了。」
一番思考後,朱慈烺感觸頗深。
也是此間,京城,養心殿。
眼看著北邊大亂,甚至鬧出許多人命,崇禎皇帝憂愁不已。
這十餘城池暴亂,就意味著京城以南至開封,可能就只有文安一個城池還算安穩了。
再誇張一些,這大明的半壁江山,至少會有一半地方大亂啊!
這可不是什麼小事。
而就在他一片憂愁之間,北邊十餘城池先後傳來消息。
又出事了!
先前,諸多百姓爭奪的重點是那諸多鄉紳死後留下來的土地,現在,卻是開會內亂起來。
許多沒有糧食或糧食不夠的百姓聯合起來,開始搶掠那糧食還算夠吃的百姓。
雙方爭執之間,足足死了數千人。
而這……還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