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經濟成就的標準

第十七章 經濟成就的標準

我們需要立刻對資本主義的敵視氣氛加以解釋,讓人們對它的經濟和文化成就形成合理的意見比沒有這種氣氛更難。如今公眾心理對它變得這樣徹底的惡劣,從而使譴責資本主義及其全部工作成為預定的結論,這幾乎成了符合論述規則的需要了。無論他的政治傾向怎樣,所有的作者和演說者都急於遵守這個規則,對他的批判態度加以強調,表明他沒有「滿足情緒」並相信資本主義成就的不足,而且他厭惡資本主義並對反對資本主義利益集團同情。所有其他態度不僅被看成是愚蠢無知的,並且被看成是反社會和不道德的奴隸心理的體現。只不過是讓分析者完成其任務更加不容易了,就如同公元300年時,向熱情的基督教信徒詳細講解古代文明的成就在當時也是非常困難的。因為不僅最明顯的真理從一開始就被置之不理,而且最明顯的錯誤意見得到寬容或者得到喝彩。

總產量是經濟成就的第一個檢驗標準,即一個單位時間,如一年、一季或一月之內生產的所有商品和勞務的總量。經濟學家試圖從一大堆代表各種商品產量的數字中得到指數,用以度量總產量數量的變化。「嚴謹的邏輯是嚴厲的老師,如果有誰尊重它,它就絕不會編製或使用任何生產指數」。因為,不但資料和編製這種指數的技術的可靠性極不令人信服,而且這個以永遠變化著的比例生產的不同商品的總量的概念也是非常靠不住的。不過,我相信這個辦法能夠非常可靠地給予我們一個總的概念。

在美國,從內戰以後就有很好的數量充足的系列資料保證能夠用來編製這樣的產量指數。假如我們選擇戴·珀森斯總產量指數,就會發現從1870年到1930年的年平均增長率為3.7%,其中製造業為4.3%。讓我們著重談談前一個數字並儘力了解它的含義。為了做到這一點,我們必須先做一點校正:因為工業耐久設備的相對重要性一直在增加,可用於消費的產量不能與總產量以一樣的速度增加。我們把這一點必須要考慮進去。不過我相信,留出1.7%的餘地就足夠了,這樣我們「可得到產量」的增長率能夠達到每年2%(按複利計算)。

現在假設在從1928年開始的另一個50年中資本主義機器保持這個增長率。對這個假設有許多種不同的反對意見,我們以後還要談到,不過從1929年到1939年的10年中,資本主義已經不能達到這個標準絕不能作為反對的理由。因為從1929年最後一個季度到1932年第3季度經歷的蕭條不能證明資本主義生產推進機制中已經出現長期的停頓,因為這種嚴重程度的蕭條是重複出現的,其頻率為大約55年一次。另外還由於從1873年到1877年那一次這種蕭條的後果已經計算在每年2%的增長率之中。1935年前要比正常的復甦低,1937年前要比正常的繁榮以及其後的不景氣低,不難看出是因為適應新財政政策、新勞工立法及政府對私營企業態度的全部改變而產生的困難,全部的這些在後來規定的意義上都可以與生產機構的作用區分開。

由於對這一點的誤解尤其非我所願,我想特別指出,上邊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本身的意思並不是指對新政的各項政策的非難,也不是指這樣的主張。對此,我確信它是正確的,不過我目前不需要它,因為這種類型的政策從長期觀點看會與私人企業制度的有效運轉不相容。當前我想指出的是,社會舞台上如此廣泛而急劇的變化自然能夠在一段時間裡對生產成就有所影響,大多數熱情的新政擁護者對這一點肯定也是能夠承認的。我本人就看不出,否則怎麼有可能說明有最好機會迅速恢復的美國卻明顯的是經歷了最令人不滿的恢復過程的國家之一這樣的事實。唯一有點類似的情況是法國的經歷,法國情況支持同一推論。從這可以看出,從1929年到1939年這10年間事態的進程本身並不能作為拒絕聽取上面提出的論證的充分理由,這個論證對於說明資本主義過去成就的意義無論如何都是有幫助的。

假如從1928年起在資本主義制度條件下可得到的產量繼續像這之前那樣發展,即以每年2%的長期平均增長率增長,到1978年,即50年後的產量將達到1928年數字的大約2.7倍(2.6916倍)。為了用每人平均實際收入來說明這個增長,我們首先要說,我們總產量的增長率大概與可用於消費的私人貨幣收入總數的增長率相等,這個數字也已經根據消費者的美元購買力的變動做了校正。另外,我們一定要具有我們預期的人口增長的觀念。按照斯隆先生的估計數,他認為到1978年達到16000萬人,所以那50年間的人均收入將增加到比1928年數字的兩倍略多,1928年人均收入大約為650美元,1978年增至1300多美元。

或許有些讀者覺得,應該對關於總貨幣收入的分配加上附加條件。直到大約40年前,馬克思和其他很多經濟學家相信,資本主義過程趨向於改變國民總收入的相對份額,以致按照我們的平均數所做的明顯推論,或許因為富者越富和貧者越貧而歸於無效,至少相對無效。不過這樣的趨向是不存在的。無論我們對為這個目的而編造的統計數字有什麼樣的想法,用貨幣表示的收入的金字塔結構在我們使用資料所涉及的時期內沒有很大變化這個說法是肯定的。其中,有關英國的資料包括整個19世紀,在這麼長的時間內,工資加上薪金的相對份額實質上始終沒變。只要我們在討論,假如讓資本主義機器獨自運行,它將可能幹出什麼來,就不能夠相信,收入分配或者我們平均數的分佈到1978年會與1928年有很大的不同。

宣布一下我們研究成果的結論,假如資本主義從1928年起的下一個半世紀里像以往一樣進行重複表演,會讓按現在標準所有稱得上貧窮的東西失去蹤影,就是在底層的人民中也是這樣,只有因疾病而貧困者例外。

事情還不止這樣,無論我們的指數能不能說明別的問題,對實際增長率它肯定沒有誇大。它沒有算上能夠任意支配的閑暇這種商品。把重點主要放在基本商品和中間產品的指數上,往往沒有列入新出現的商品或者僅列入它們中的一部分。因為同樣的原因,對商品質量的改進幾乎完全沒有考慮,即使改進質量在很多方面是所獲進步的核心。沒有辦法對1940年的汽車和1900年汽車的區別進行充分表示,或表示汽車每單位效用的價格已經跌落的程度。估量一定數量的原料或半成品比過去多生產成品的比率更容易能夠辦到,例如,一個鋼錠或一噸煤儘管自然質量上沒有變更,其經濟效率已是60年前的兩倍。不過這方面的工作幾乎沒有做。假如有辦法用上述這些因素或類似因素來對我們的指數進行糾正,我不知道這個指數會發生什麼變化。不過它的變化百分率將提高是能夠肯定的,我們在這裡已留下餘地,完全可以讓我們採取的估計數保證不會受所有能夠想象的往下修正的影響。並且,就算我們有了測量工業產品技術效率變化的方法,這個方法依然不能傳達出合適的觀念來表明這樣變化對人生的尊嚴、充實或快樂有怎樣的意義,而這些已全都被老一代的經濟學家列在了需求的滿足的標題下。對我們來說,這畢竟是需要適當考慮的事情,是真正的資本主義生產的「產品」,是我們對生產指標及其中的磅數和加侖數產生興趣的原因,而這些數字本身是沒必要花時間考慮的。

不過讓我們堅持我們的2%。要正確估價這個百分數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需要注意。前面已經談過,粗略地說,在過去100年裡,國民收入的相對份額一直沒有實質上的變化。不過,這僅是在我們用貨幣來計量時是正確的。假如用實物計量,相對份額會對低收入階層發生有利的變化。因為資本主義機器一直是大規模生產的機器,它也無可避免地意味著為在個人收入階梯上向上爬的群眾而生產,我們發覺個人收入在個人服務和手工製品上的花費比例一直在提高,而這種服務和商品的價格主要是工資率的函數。

證明它是不難的。不容懷疑的是有些現代工人可以得到的物品,像現代的牙科醫術是路易十四本人特別願意得到卻不能得到的東西。不過從整體上說,那種高水平收入的人從資本主義成就中得到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是非常少的,就算快速旅行對於一個高貴的紳士來說也不是非常看重的事情。對有錢買足夠蠟燭和僱用照料蠟燭的人來說,電燈不是給予他們的巨大的恩惠。資本主義生產的典型成就是便宜的衣服、便宜的棉織品和人造絲織品、皮靴、汽車等,但一般來說,這些對富人生活並沒有了不起的改進。伊麗莎白女王有絲襪。資本主義成就並不是典型地在於為女王提供更多的絲襪,而在於作為穩步減少勞動量的回報,能讓絲襪的價錢低到工廠女工都買得起。

假如我們看看經濟活動的長波,相同的事實更為明顯,對它的研究能把資本主義的性質和機制看得比什麼都清楚。每一次長波包含一次「產業革命」和對它後果的吸取。比如,我們能夠從統計數字上和從歷史上看到。因為現象是這樣清晰,甚至就算我們只用非常少的資料也完全能夠證實。這樣的長波在18世紀80年代末升起,在1800年左右達到高峰,隨後向下沖刷,接著是一段在19世紀40年代初結束的恢復期。這就是教科書作者喜歡描述的產業革命。不過緊隨而至的是產生另一次長波的同樣的另一次革命,那次長波在19世紀40年代升起,在1857年以前一段時間出現高峰,直到1897年退潮,這個長波轉過來又被下一個長波追隨,它的高峰約在1911年,而現在已處於它的退潮期。

這些革命用把新的生產方法、新的商品、新的組織形式、新的供應來源、新的貿易路線和銷售市場等引入進來用以改變固有產業結構的狀況。其中,新生產方法包括機械化和電氣化工廠、化學合成法等;新商品有鐵路服務、汽車、電氣用具等;新組織形式是指企業合併;屬於新供應來源的有拉普拉塔的羊毛、美國棉花和加丹加的銅等。這個產業改變過程掀起為經濟界定基調的軒然大波。在創造出來這些新事物時,我們有了豐富的開支和占支配地位的「繁榮」,雖然肯定要受加置在長波之上的較短周期消極方面的影響,不過在這些新事物齊備時,它們的成果層出不窮,而且消滅了產業結構中過時的因素和占支配地位的「蕭條」。所以出現了長期的價格、利率、就業等的上升和下降,這些現象組成了讓生產結構多次恢復青春過程的機制的一部分。

儘管一開始,這些成果招來騷動、虧損和失業,但每一次這些成果都會表現為長久地加深與拓寬實際收入流的消費品的猛烈增長。假如我們看看這些消費品的劇增,我們又會發現,每一次劇增的是群眾消費的物品和工資美元的購買力,而且增加得比所有其他美元更多。換句話說,資本主義過程逐步提高群眾生活標準並不是巧合,而是由於它的機制,它是通過盛衰交替的過程做到這點的,而這個過程的嚴重程度正好與前進速度成比例。但是它做到這點非常有效。使用資本主義生產方法範圍內提供產品從而成功地解決了向群眾供應商品的一個又一個問題。其中還沒有解決的一個最重要問題是住房問題,不過它通過使用預製建造屋的辦法也接近解決。

這還並非全部。假如評價一種經濟秩序,僅僅停留在相應的經濟傳送器傳送給社會不同集團的產品上,而不描述經濟傳送器雖不直接傳送,但為這提供手段和政治意志的那些全部的東西,以及由經濟傳送器產生的精神狀態誘導出來的那些全部的文化成就,那麼評價就是不完整的。附帶地說,這也是非馬克思主義的。對於文化成就,留待以後的後文考察,我們現在先說說前者的一些方面。

爭取社會立法鬥爭的技巧和氣氛模糊了原本非常清楚的事實:一方面,部分立法是先前資本主義成功即資本主義企業先前創造的財富的必要條件;另一方面,社會立法產生和普及的很多東西是很早就由資本家階層本身率先提出的。當然,這兩件事一定要加到資本主義總成就裡去。現在,假如資本主義制度像它在1928年以前60年中那樣,還有另一個60年,真正達到了人均1300美元的生產總值,那就不難看出,所有社會改革家至今支持的全部迫切需要的東西,都會自動地得到滿足或者不需要重大地干預資本主義過程就能得到滿足。事實上,這是毫無例外的,甚至包括大部分幻想在內。尤其是給予失業者的豐富充足的供應,到那時不但是能夠容忍的負擔,並且是很輕的負擔。不負責任地製造失業和資助失業者,當然在任何時候都會形成不容易解決的問題。用一般的謹慎態度進行管理,對包括家屬在內平均數為1600萬的失業者(占人口10%),平均每年提供160億美元開支,在可用國民收入達到數字級2000億美元(1928年的購買力)的先提下,本身不會是嚴重的問題。

我想提醒讀者注意一下,為什麼所有人都同意失業問題必定是討論資本主義時最重要問題之一。甚至有些批評家把它作為控訴資本主義的唯一根據,而在我的論證里卻扮演很不重要的角色?我認為失業不是一種像貧窮那樣由資本主義發展本身就能夠消滅的罪惡。我還認為從長期看來不存在失業百分比上升的趨勢。包括第一次世界大戰前60年英國工會失業會員的百分比這一段相當長時間間距的唯一數列。它是一個典型同期性數列,並不表示一種趨勢或一種水平型的趨向。這點在理論上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沒有理論上的理由懷疑這個證明,因此對1913年前的戰前時期來說,我這兩個意見看來是能夠確立的。在戰後時期的大部分國家裡,甚至直到1930年前,失業處於特別不正常的高水平上。這個情況以及20世紀30年代更嚴重的失業都能夠用一些理由來說明,這些理由跟因為資本主義機制本身所固有的原因而引起失業百分比增加的長期趨勢沒有關係。上文我已提到完全能夠作為資本主義發展過程特徵的那些工業革命。超過正常的失業是緊跟每次革命帶來「繁榮階段」之後的適應時期的一個特色。在19世紀20年代和70年代我們曾見到它,1920年後的一段時間幾乎就是另一個這樣的時期。只要這種現象本質上不是長期的,就不能用它來推斷未來。不過還有一批其他的因素,如戰爭的影響、國外貿易的混亂、工資政策、某些制度的變更(它使英國、德國財政政策中的統計數字擴大,1935年後對美國也很重要)等,常常讓失業趨於激化。在這些因素中,有一些肯定是資本主義將以遞減效率運行那種「氣氛」的徵兆。不過這是我們以後肯定要注意的另一回事。

但是,無論是持久的還是暫時的,也無論是否越來越嚴重,失業肯定一直是苦難的源泉。在本書的下一篇里我們會在主張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的斷言中列入能夠消滅失業的方法。不過我認為,失業本身不是真正的悲劇,真正的悲劇是失業加上不能夠適當地為失業者提供救濟而又不損害進一步發展經濟的條件。顯然,假如失業者的生活不因失業而嚴重惡化,那麼我們臆想中與失業同在的苦難與墮落,即人的價值的毀滅將大部分消失。雖然生產資源的浪費還存在,但失業的可怕實際將不再存在。人們在對資本主義的控訴中提到,在過去,比如在19世紀末之前的資本主義秩序不僅不願意並且完全沒有能力能夠保證做到這一點。不過假如資本主義在今後半個世紀內能繼續保持它過去的成就,那麼便有能力做到這一點。到那時候人們再對它進行控訴時,諸如童工、16小時工作日和5人合居一室等凄慘的情景將被遺忘。在我們說到為資本主義成就曾經所付出的社會代價時,強調這些是非常對的,不過在為將來權衡選擇對象時,說這些就不一定合適了。我們現在的時代正處在資本主義發展早期階段的無能力向資本主義制度充分成熟階段的有能力之間的某一點上。起碼在美國,甚至現在就能不讓這個制度過度緊張地完成大部分任務。看來主要困難不在於沒有充分的剩餘資金去抹掉畫面上的最黑暗部分,而在於一方面由於反資本主義政策促使失業人數的增加超出20世紀30年代應有的數字,另一方面在輿論一旦意識到對這個問題的責任時,它立刻堅持一些經濟上不合理的籌款救濟方法和鬆弛而浪費的管理賑濟方法。

通過資本主義的發展為照顧老人和病人、為教育和衛生等提供可能,這一論點不僅大部分適用於將來也在很大程度上適用於現在。並且就從個人家庭立場來說,可以合理地期望越來越多的商品不再屬於經濟物品的範疇,事實上人人能夠達到充分滿足的程度。這個任務或許能夠通過政府機構和生產企業之間的安排,或許能夠用國有化或市場化的方法實現,用這些方法取得漸漸進步當然是將來發展的特色,同時還可讓資本主義保持未受束縛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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