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闌珊處
第5章闌珊處
有一道犀利的目光射來。
是柳貴妃疑惑慍怒的眼,帶著探究的神色。
不出所料,剛回到長福宮,就感覺到眾人不一般的目光。
宮裡的芝麻小事,都能瞬間傳遍,何況這還是和宮中所有女子都關注的那個男人有關。
「主子,娘娘請你到裡屋去。」雪燕見到她,趕緊過來低聲道。
看來首先要過的,還是賢妃這一關。
進屋,只見賢妃一身煙霞色宮裝,正襟坐在烏檀木椅上品茶。
見到若水進來,她瞬即變了顏色。
「沈寶林好手段。」她冷冷地開口,聲音里是掩飾不住的怒氣和嘲笑,「本宮萬萬沒想到,沈寶林還有這樣的心思,倒是本宮這些日子白操心了。」
屋裡氣氛冷冽,雖低著頭,若水卻能清楚感覺道賢妃惱怒的目光與探究的神色。
開口,亦是倔強:「娘娘誤會若水了。若水只是走了神,不小心進的梅園摘的花,並無其他意思。宮中有各位貴人,又有娘娘這等絕色,又怎麼會有若水的立足之地。若水又怎麼敢作非分之想。」聲音卻也誠懇。
賢妃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似乎覺得自己的懷疑也有些無憑無據,便笑道:「妹妹這話說的。姐姐只是心急,怕你冒失惹了是非上身。這柳貴妃霸道,你我都清楚。今日冒犯了她,可不是那麼容易就是善罷甘休的主兒!」
若水聞言跪下:「是若水的錯,連累了娘娘,甘願受罰。」
一旁的玉萱也連忙給她求情:「娘娘,想來姐姐也不是有意的,便饒了她罷。」
賢妃抿了口茶,半晌才緩緩開口:「也不用我罰你,光柳貴妃那裡,就夠你受的了。當日雛鳳宮選的時候,她就對你心懷芥蒂,何況你又是我長福宮的人。她平日里就看我不過眼,恐怕今次巴不得殺雞給猴看。」
話音未落,外面卻通傳柳貴妃駕到。
一旁的雪雁早慌了神,急道:「娘娘,這可怎麼辦啊!」
賢妃大怒:「沒用的奴才,你怕個什麼!她柳貴妃是妃,難道本宮就低她一等?不過就是在皇上面前多得了些寵,還能把本宮怎麼了?」
雪雁嚇得撲通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
門外卻響起了柳貴妃的聲音:「姐姐好大的火氣,那也不能撒在這不相干的小丫頭身上啊!」
話音未落,只見一個梅紅色的身影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款款而來,正是柳貴妃。
雲髻高聳,金光流轉。
一屋子的宮女太監急急地行了禮,玉萱若水亦上前行禮:「娘娘萬福。」
柳貴妃斜了眼看若水:「怎麼,賢妃娘娘又在給你出什麼勾引皇上的狐媚子主意了?看你清清水水的一張臉,使起這狐媚功夫來,倒是滴水不漏啊。」
若水忙磕頭:「娘娘誤會了。賢妃娘娘只是因為若水誤闖梅園的事教訓若水而已。」
柳貴妃冷笑:「喲,沈寶林這是在說本宮是個疑神疑鬼,成日里搬弄是非的長舌婦了。」
若水忙道:「若水不敢。娘娘賢淑端莊,是宮中上下皆知的。」心中卻是冷然,柳貴妃在宮裡霸道,是人人皆知的。雖然比不上當年自己還是公主的時候的為所欲為,卻也已是人人聞名喪膽了。
一旁的賢妃也忙打圓場:「妹妹這話說的。縱是給沈寶林一千個膽子,她也不敢這樣想啊。這宮裡人都知道柳貴妃妹妹你清高,最是潔身自好的了,哪會說你什麼搬弄是非。若是有,本宮打歪了她的狗嘴!」
柳貴妃卻並不領情:「這狗嘴長在誰臉上,誰自己心裡清楚。可別自己打了自己嘴巴才好。」
這下賢妃臉上掛不住了,忽地變了臉色,卻又不好說什麼,只好陪著乾笑。
「言歸正傳。」柳貴妃又道,「本宮今日來,的確是來教訓采了梅園梅花的大膽之徒的。姐姐一向最是賞罰分明,你可不會護短吧?」
賢妃訕訕地:「妹妹得到過皇上的口諭,可以處置除皇后四妃兩宮外一切私入梅園的人,沈寶林既然犯了錯,本宮自然也不好護短的。只是這沈寶林初進皇宮不久,許多規矩都還不懂,冒犯了妹妹。妹妹可否看在姐姐的面子上,饒了她這一回,又得了個寬厚仁慈的美名,何樂而不為呢?」
柳貴妃不屑冷笑:「這什麼寬厚仁慈的虛名,誰稀罕誰拿去,本宮可不管這許多。若今日本宮饒了她,明日又不知會多出什麼沈婕妤,沈才人的,到時,只怕本宮的梅園得改名叫殘圓了。」
話畢,柳貴妃輕擺玉手,身後便上來兩個太監,抓了若水便往門外院子里去。
院子里早有管事的秦嬤嬤拿了柳條鞭子等著,見若水被拉出來,手中的鞭子舞的呼呼作響。
若水心中一驚。
這柳條鞭子是宮裡二等的刑罰,是用來懲罰一些手腳不幹凈,或是犯了嚴重過失的宮人的。鞭子用了春日裡最柔韌的細柳條編成的,鞭身上纏著厚實的棉布,這樣的鞭子抽下來,雖然是刺骨錐心的疼痛,卻只會在受刑者身上留下淤青而不會皮開肉綻,過些日子就能痊癒不留傷痕。
可是今日之事,若水頂多只是誤闖禁地,以下犯上而已,柳貴妃居然請出了二等刑罰?
看來今日自己真真的是惹惱了她,新恨舊賬一起算了。
心中不禁暗自焦急。
連錦年那邊怎麼還沒有動靜?莫不是,自己高估了他對華清的情意?
或許,她長的太「像」華清了,所以他心虛了,害怕了,不敢見她,默許柳瑤弄死她一了百了?
正想著,柳貴妃已一聲令下,便有兩名小太監一擁而上,將若水按到在地。
秦嬤嬤搖擺著肥大的身子走進,嘲笑地道:「沈修華,今日可對不住了。你心裡也莫怪老身,只怪自己高估了自個兒,沒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
細韌的鞭子便狠狠地抽在若水身上,霎時便將她撂倒在地,痛得她咬緊了一口銀牙。
「秦嬤嬤說得極好!本宮賞你!給她往死里抽,抽死了本宮有賞!」柳瑤得意至極。
這時一邊一直沉默著的玉萱卻撲通地跪倒哭求柳貴妃道:「娘娘手下留情啊!責罰了沈寶林縱然能出了娘娘心中的氣,也能警醒宮中的奴才,可若為了這點小事得罪了皇上不值啊!據說今日皇上也在場,卻並沒有要處罰沈寶林的意思。若是聽說娘娘您又來責罰了沈寶林,怕是會龍顏大怒啊!」
這一句話刺中柳貴妃的心思,登時惹得柳貴妃大怒:「你這賤婢,倒會用皇上來壓本宮了。好,本宮今日就打死這不長眼的,看皇上是不是會為這區區一個寶林動怒!秦嬤嬤,給本宮狠狠地打,打死了本宮賞你!」
聽見主子吩咐,秦嬤嬤的手使了勁地抽,只把一條鞭子揮得呼呼生風。
「娘娘!」玉萱仍是哭喊著,「娘娘你放過姐姐罷!」甚是誠懇,若水卻聽出哭聲的干啞晦澀。
更是咬緊了一口銀牙牙,心中卻是冷笑。
玉萱,我竟不知你何時也變了。
在這後宮之中,為了生存,為了爭寵,常常只能做出身不由己的事來,只是今日你這般的落井下石,未免太叫我心寒。
好,打吧。她閉上眼。今日若是打不死,日後可有你們麻煩的。
口中漸漸滲出一股腥味。
「哎喲,娘娘!您快住手吧!」一聲尖叫使秦嬤嬤的鞭子停了下來。
若水抬眼,原來是皇帝身邊的侯總管。
心中忽然放鬆。
他的心中,果然還是有華清的。
他,果然還是愛過華清的。
一陣酸味襲上心頭,忽然眼前一黑,若水重重地昏倒在地。
夜清宮。
水榭小閣。
連錦年獨自坐在木階梯上,腳邊是一片白茫茫的結了冰的湖水。
玉嵐山。
霧氣微薄。
對岸的桃花開得正艷,恰有一枝隔了小溪,挑逗地伸到面前。
華清伸手摘下一瓣,輕輕放在鼻下嗅著。
一股清冽的水氣,混著淡淡的花香。
心底也笑開如這桃花般。
此時父皇該在宮中大發雷霆了吧?
「公主好雅興。」一個似是相識的聲音在身後懶懶響起。
竟然是他。
「連錦年,你來做什麼?」華清口氣不善。
「奉皇上口諭,請公主回宮。」表情依然是淡淡的,在似笑非笑之間。
華清惱怒地盯向他,只見那雙烏眸也定定地望住自己,絲毫沒有迴避。
剎時間,居然有些發怔。
天下間居然也有這般好看的男子,長著女子般清秀的眉眼,卻無女子的嬌柔,一身英武之氣。
也許,是在這時,就已經動了心罷。
只是還是嘴硬。
「你如何找得到我?」
連錦年的嘴角有一絲嘲弄。
「金枝玉葉的公主,從未到過皇宮以外的地方。除了,這玉嵐山。」
華清氣結。
「總之我不會回去的,除非你綁了我回去。」仰頭,滿眼是你不敢的神色。
「臣不敢。」語氣依然是不溫不火的淡定。
玉嵐山上桃林中。
華清換了繁雜的宮服,穿了一條純白棉質的長流蘇裙,外罩水綠的銀蠶紗,在一片繁華的桃花中靈巧地穿梭著。
連錦年亦是腳步輕快地跟在她後面。以他的武功,在這枝枝杈杈間行走也如開闊的草原一般。
卻一個不小心,華清已如猴子般爬上了樹,坐在搖搖欲墜的枝上看著他,唇邊有狡猾的笑。
「怎麼?」連錦年抬頭,眉頭有些微皺。
華清道:「要做我華清的駙馬,必然得有過人之處,能保護得了我才行。」
「公主是在懷疑臣的武功?」連錦年挑眉。
華清笑:「不想被懷疑就證明給我看。我從樹上跳下,若你接得住,便算你過關。」
「行。」小菜一碟。
「那準備好了,我喊一,二,三。」華清的眉眼都笑起來,若不是陽光刺眼,連錦年一定能看到她的笑又多狡猾。
「一。」
連錦年站定不動。
「二。」
連錦年抿了抿嘴。
「三!」
連錦年微微躍起,敞開雙手迎上。
卻,一陣甜香撲鼻。
冷冷的薄片貼上他的眼,他的臉,他的唇。
竟是一捧桃花。
「嘻嘻嘻……」華清笑得前仰後合,「想要抱本公主,你還沒那資格!」
話音未落,卻聽見一聲乾澀的撕裂聲。經歲的桃樹承載不了重量,生生地被壓斷了,裂開一個鮮白的口子,搖搖欲墜。
華清嚇得白了臉。雖然這桃樹低,可是樹下是凹凸不平的山地,還有些許細碎的石子,這要是摔下去,怕是有些日子要疼的。萬一劃傷了臉,那她可不要再見人了。
「連錦年!」雖有千百個不願,還是低低地喊出聲。
連錦年似沒有聽見般,拍乾淨身上的桃花瓣,轉身欲走。
「連錦年,扶本宮下去!」華清急得直蹬,樹枝又提醒般地搖晃著,嚇得她急忙抓住枝椏。
連錦年這才抬頭,看定華清:「臣只怕沒資格抱公主的玉體,玷污了公主。」語氣恭敬,嘴角卻是嘲弄的笑,一雙桃花般明艷的眼看著她一臉驚慌的樣子,心中只覺得好笑。
華清聞言,微微變了臉色,心中只是氣,歪過頭去不看他。
這時,老樹枝椏卻撐到了極限,嘶啞一聲直線下墜。
「啊——」華清認命地閉上眼,心中恨恨,若是回了宮,定要向父皇告上一狀,這樣的駙馬她怎麼能要!
正等著一陣錐心刺骨的痛,卻掉入了一個溫軟的懷抱。
睜眼,卻對上連錦年的桃花眼。
華清一愣。
那眉,那眼,真如桃花般的純白潔凈,一雙眸子,黑白分明。白皙皮膚,下巴處隱約有一個細小的傷疤。
忽然,竟然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那麼強而有力。
看著懷中的人兒,連錦年心中覺得有趣:「怎麼,公主還不願從這個不配抱公主的懷中出去嗎?」
華清窘然,慌忙著了地,眼裡卻氣出了晶瑩的淚珠。不願被連錦年看到,急忙轉過身去偷偷地拭去。
他心中忽然慌亂:「怎麼了?」哭了?自己做得過分了嗎?便伸出手去扳她的肩。
她倔強地不轉身。
一個箭步走到她面前,卻看見她迷濛的眼,與微紅的鼻子。
心中莫名的抽緊:「哭什麼,這不是公主自己說的話嗎?」
她沒有答應,轉身疾步地走開,小小的綠色身影在一片粉色中漸漸消失。
連錦年愣在原地,久久地品味心中不期而來的空落落的感覺。
夜清宮外的湖邊,是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侯總管。一雙小眼睛因為皺著眉頭而顯得更加細長,正不住地往小閣的方向張望。
身後的小和子小心地:「總管,您坐下歇歇吧。您這麼來回地走,皇上也不會出來不是!」
侯德寶啐了他一口:「小兔崽子!皇上都在那小閣里呆坐了快一個時辰了,你說我能不急嗎,啊?」話畢有自言自語道:「今兒個是怎麼了?自打見到那沈寶林就開始不正常,這沈寶林究竟是何方聖神啊?」
右僕射大人還在御書房等著皇上議事呢,原本是從柳貴妃的玉梅宮出來,經過梅園要去御書房的,天曉得在梅園裡遇見那個沈寶林之後便一語不發地折到這夜清宮來了……難道,又和那前朝的德馨公主有關?莫非這沈寶林……
嗨!最近這是怎麼了?莫不是那德馨公主的冤魂作祟不成?改明兒真該好好向乾爹討問討問這德馨公主的事。
「哎喲!」小和子喊了一聲,「皇上起身了!」
侯德寶忙探頭望去,看見萬歲爺果然起身了,正轉身出了小閣。心頭的一塊大石總算是稍稍放下,連忙迎了上去。
「萬歲爺——」他躬身,一張皺巴巴的臉霎時舒展開來。
連錦年並沒有回答,只是回身望著湖對面的小閣,沉默無語。
半晌,他才緩緩道:「侯德寶,傳朕旨意。」
「皇上有旨,冊封蘇州知府沈章之女沈若水為正五品修華,賜住清水宮綿憶殿——」
侯德寶高聲卻恭敬地宣完,又小心地走到若水面前,展露一臉諂媚:「修華娘娘,快接旨罷!這地上涼,可別壞了身子。」
正五品修華……
若水的腦子中空白一片。
居然只是正五品的修華嗎?連錦年,你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從前我不明白,如今我還是不明白。
「呵,我還以為皇上會要了你做皇后呢!」柳貴妃嘲笑道,「心機使盡,到頭來也不過是個小小的修華,九嬪中的五等。你以為本宮的榮耀是人人能得的?趁早死了這條心,本宮正三品貴妃,要弄死一個小小的修華還不和捏死一隻螞蟻一般。」說著又轉向侯德寶,「侯公公,你說是嗎?」
侯德寶賠笑地諾諾,心中卻是不屑。
這個粗俗的女人,啥都不曉得就知道在這得意洋洋。依他時候萬歲爺這些日子的經驗看來,這沈修儀絕對不會是尋常的人物,否則萬歲爺也不會見到她之後直轉夜清宮——雖然他不曉得原委,卻知道那夜清宮是萬歲爺心中的一個秘密,任何人能不能提及的秘密。
若她再不收斂點,恐怕將來連個全屍都沒有——這沈修儀,看起來可不似她那般沒大腦!
思及此,他又對身邊侍候著的宮女道:「還不扶了沈修儀歇了去!傳御醫,傳劉御醫!」劉御醫是宮中最老經驗最豐富醫術最高明的御醫之一,是連家入主是從連家堡帶來的。
又轉頭對若水:「娘娘,你先會棠香閣歇著,稍後奴才便派人抬了卧轎來接了您去新宮。」
若水淡淡地點頭:「有勞公公了。」
轉頭卻是賢妃等人深深的目光。
也是展顏一笑。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到如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本宮給妹妹道喜了。」只是一瞬即逝的惱怒,賢妃是一副端莊賢淑的表情,那笑容,如同最清朗的白日一般。
「恭喜姐姐。」玉萱亦恭敬地,小臉上帶著微微的潮紅,伴著一貫輕柔的微笑。
若水心中卻是冰冷沒有起伏。
如今這個宮中,似乎已經沒有她的朋友了。
綿憶殿是清水宮北邊的一處宮室,小巧卻精緻。
正殿前是一個小花園,種了些常見的花草,並有一棵經年的桂花在中央的假山旁。東西兩邊是兩條長廊,東邊依水,西邊靠山。湖水中原是種了荷花的,只是現在正臨寒冬,湖面都結了冰並不能看見。
再進去便是正廳,上有一個燙金的牌匾,寫了綿憶永長四字,牌匾看起來頗新,想來是新做的。廳里的擺設,清一色是用了經年的香梨木做的,淡淡地散發出些許甜甜的梨香。
繞過正廳又是一個花園,比前頭的小了些許,卻種滿了香梨樹——若到了春日,必定是素華流轉,如蝶般飛舞的美。依然是東邊依水,幾道石階,便可下到水中,冰面上停著一艘小小的遊船。
西面則又是一個一進的四合小院子,是給宮女太監們住的。盡頭才是寢宮,饒到寢宮的東面,幾步石階上去,便是一個小台,上設了石桌石凳,在此處欣賞湖面的景緻是在好沒有了。
「想來皇上是真疼主子了,竟賜了這麼一個絕妙的住處。」紅蕊驚嘆著打量這新賜的宮殿,「奴婢七歲進宮,宮中娘娘的寢宮也見過不少,卻沒見過這樣的雅緻之處。」
「是嗎?」若水笑著拉了她的手,又拉了綠蘿的手,「這些日子你們跟著我也受苦了。今後只要你們忠心跟著我,我必不會虧待你們。」
綠蘿紅了眼眶:「主子,您終有出頭之日,奴婢們為您高興,可您說這話,生生地是玷污了我們!只要主子真心待我們好,我們並不求什麼榮華富貴。」
心中感動,正待說什麼,身後卻有全福急急地跑來:「主子,皇上駕到!正在正殿里坐著呢!」
一句話說得綠蘿與紅蕊都有些慌亂。
「主子,快進屋奴婢幫你整理一下!」天啊,皇上沒讓人知會一聲便來了!主子遵太醫囑咐換了寬鬆的睡服,一頭青絲也沒有梳,怎麼可以面聖。
「不用了。」若水淡淡地起身進到屋裡,「全福,您去稟告皇上,就說我剛剛受了刑,身子還未好,不能接駕了。請皇上改日再來吧。」
一句話說得全福傻在了原地。
拒絕接駕?主子這是被柳貴妃打壞了腦子嗎?
「主子!」紅蕊急得連忙上前來拉住正要在貴妃榻上卧下的若水,「您這是糊塗了吧!那可是皇上啊!」
綠蘿卻道:「紅蕊,主子的決定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了。全福,你快去罷,莫讓皇上等急了。」欲擒故縱,雖不是新招,卻未必會不管用。
屋子裡燒了熊熊的炭火。
好久沒有在這樣溫暖的屋子裡睡覺了吧,除了侍寢的那一次。
這些個見風使舵的奴才,一聽到消息便送來了上好的炭,生怕巴結不上她。
身上的淤青傳來陣陣的痛楚,她懶懶地伸了個腰,迷迷糊糊竟有了睡意。
朦朧間,有微涼的手撫上了她的臉。
無需睜眼,她便知道那是連錦年無疑。只有他有這樣微涼溫柔的手,只有他會這樣輕輕地撫著她的臉。
如今,也只有他能這樣撫她的臉。
卻不肯睜開眼睛。
不敢去看那雙含笑的桃花眼,不敢去看他唇邊微涼淡然的笑。
看著眼前這張純潔如梨花的臉,心中有滿溢的酸楚。
真的……
真的好像華清,無論是這眉眼,還是梅園裡轉頭那一剎那的神情,都與華清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相似的人?
她會不會,就是華清?
嘴角綻出一個恍惚的笑。
連錦年,你真的是……
她怎麼可能是華清?
華清,她恨你,她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她現在或許已經成了民間某名男子的妻子,為他綻放她甜美如春光的笑容。
你永遠,再也不能得到她。
「沈若水。」他輕聲默念這個名字。
蘇州知府沈章之女,沈若水。
你是代替華清來彌補我永遠的遺憾的嗎?
心中估計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若水便懶懶地睜開眼,假裝自己是剛睡醒一般。
正迎面對上那雙好看的眉眼。
雖然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但是那張白皙溫潤的臉,梨花般恬淡的笑容忽地出現在她眼前的那一剎那,心中仍有江河般的酸楚噴涌而上。
連錦年……
「皇上……」若水慌忙地起身。
連錦年連忙按住她:「躺著罷。身上的傷還未好,別又裂開了。」臉上滿溢的是關切的神色。
便順從地躺下。
「其實已無大礙了,貴妃娘娘只是為了對臣妾略施薄懲,下手並不重的。」這天大的謊言,連錦年並不是傻子,不會看不出。
連錦年長嘆一口氣,伸手欲講若水攬入懷中,卻對上她警戒的眼神,頓時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半晌,才訕訕地:「你好好休息吧,我已經下來旨意,這幾天任誰都不能進這綿憶殿來打擾你。」頓了頓又道:「侍寢的事,莫放在心上。我答應你,在你傷好之前,決不會碰你的。」
我。
他居然對她自稱我……
眼角有些許的濕潤,若水轉過頭去,不願讓他看見自己發紅的眼眶。
「臣妾……」
卻有一雙手,握住了她纖柔的肩:「以後在無人事,就無需自稱臣妾了。」聲音帶了些許沙啞,「把我,只當作你的夫君罷。」
連錦年,你非要這樣瓦解我對你的恨嗎?
轉頭,神色卻是恭敬:「臣妾萬萬不敢亂了尊卑。」
連錦年一愣,半晌才道了一句:「隨你罷。」
這時,紅蕊送了些茶果過來,兩人便坐著吃了些,漸漸地,外頭的天色已晚,已經打過酉時的更了。
綠蘿進來稟報:「皇上,柳貴妃那派了人來問您怎麼還不去用晚膳。」
想來這些日子連錦年的衣食起居都是在那柳瑤的宮裡吧。
想到這個,若水的臉不禁白了白。
連錦年看在眼裡,卻以為是若水因與柳瑤心懷芥蒂,因此心中不爽,便對綠蘿道:「你去回了,今夜朕就在這綿憶殿歇下了。」
綠蘿應聲退下了,卻把若水嚇得不輕。
他不是說不會勉強她的嗎?
「皇上,您這是……」開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你放心,我是說話算話的。晚上,我只想陪在你的身邊。」只是想要有你陪在我的身邊罷了,那些男歡女愛的事情,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大仇未報,她可不想賠了夫人又折兵。
夜漸漸地深了。
若水躺在榻上里側,卻是無法入睡。
連錦年均勻的呼吸聲在她的身邊此起彼伏,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卻又不敢哭出聲來,只能強忍著,任淚水默默地浸濕了她的臉。
手中,我一隻純金打制的簪子,簪尖鋒利。
此刻,在連錦年這樣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若她把這簪子刺入他的喉嚨,怕也不會遭到什麼反抗吧?只需狠狠地一刺,她就能夠解脫了吧?
不行。
她隨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的仇人不僅連錦年一個,更有那個背叛了父皇,與連家裡應外合的連蓉蓉!
就算今日她能殺了連錦年,卻也會因此賠上她自己的一條性命!
驀地,竟有那雙微涼的手,輕輕地握了她的!
連錦年竟還沒有睡著!
若水霎時有窒息的感覺。若是剛才自己沒有猶豫的話,如今恐怕已經死在連錦年手中了——武林盟主的外孫,想必在武學造詣方面也不是泛泛之輩。
「清兒。」他幽幽開口,哽咽地,能聽出眼淚的聲音,「有你陪著我,真好。」
那被仇恨填滿了的心,霎時被這輕輕的一句掏空,空洞洞的卻盛不下任何東西。
第二日,連錦年又囑咐侯德寶挑了三名二等的宮女和一名粗使的丫頭並了兩名太監到綿憶殿來。
若水原用慣了綠蘿紅蕊還有全福,何況宮裡也沒那麼多事情要做,想說多幾個人不過是要多付些月錢,便想退了去。沒想那侯德寶極能見機行事的,便說這些人的月錢都從內府里扣,不要她的,想想便留下了,只是平日里不許他們進出自己的寢室罷了。
接下來的幾天,連錦年果然遵守承諾,每日下來朝便來綿憶殿中,與若水談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之類的。
有時他又會半日獃獃地坐著,看著若水做些針線。
到了晚上,兩人便並排而卧,絮絮地講些閑話,他告訴她關於他小時跟著外祖父在江湖上闖蕩的事情。大多都是原先他講過給華清聽的,然而對華清和纂位做了皇帝的事情卻隻字不提。
若水只是淡淡地聽了,偶爾附和幾句,聽到有趣處,便吃吃地笑起來。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未必也不是好事吧?
那日早晨,若水還沒有醒,連錦年早已起身上朝去了。
迷迷糊糊間,聽到外頭傳來吵鬧的聲音。
一大早的,會是誰呢?
難道是紅蕊與那幾個新來的丫頭爭吵了起來?
斷然是不會的。
如今連錦年對自己正寵得緊,紅蕊綠蘿幾個又是一早就跟了自己的,在他人眼裡看來就是她的心腹一般,這些小小的宮女是斷然不敢與她們過不去的。
正胡思亂想著,卻見綠蘿慌慌地進來,見若水已醒,忙稟報:「主子,不好了!柳貴妃帶了人來,鬧著要見主子。紅蕊才說了一句:皇上有旨,我們娘娘不見任何人便被掌了嘴!氣得直哭呢!」
什麼?
若水心中一驚。皇帝下了旨不許其他人踏進綿憶殿一步,打擾她養病,而這個罪魁禍首的柳瑤居然敢前來?
轉念一想,心中又瞭然。
這柳瑤原就不是個工於心計的人,一朝的大富大貴更是早讓她沖昏了頭腦。加上這幾日連錦年都在綿憶殿里歇息,沒有到梨香宮去,狗急跳牆也屬正常。
於是便起身,讓綠蘿匆匆地為自己梳洗了一下,又對綠蘿耳語了幾句,便往前頭去了。
在這殿里躲了幾日,想來該是時候出去和這些人斗一鬥了吧,雖然自己與她無仇,但也不想被人騎在頭上。
穿過小花園進了大廳,就見一屋子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嚇得是瑟瑟發抖。柳瑤頤指氣使地坐了上首,滿臉的怒氣。她前頭跪的,正是被掌了嘴,正哭得厲害的紅蕊。
「貴妃娘娘今日起得好早啊。」若水展開笑顏,盈盈下拜,「聽說往日娘娘不到日上三竿是不會起身的,怎麼今日起得這麼早?」
柳貴妃霎時白了臉,怒得站起,幾步走近揚手便是一個耳光。
若水輕巧地躲過,懶懶地在上首坐下。
「若水身子弱,一向怕冷。今日倒要謝謝姐姐不惜玉體,為若水暖凳了。」是一臉純凈無暇的笑,「姐姐,您也快坐下吧。莫累壞了身子。」柳貴妃卻冷哼一聲:「本宮貴為正三品貴妃,你一個小小的修華,竟敢跟本宮姐姐妹妹的,真是厚顏無恥。」
低頭向紅蕊望去,卻見一張小臉被打得又紅又腫,怕是好幾日不能進食了。頓時心中又疼惜又氣憤。說話也不再客氣,若水厲色地,「硃砂,帶紅蕊去屋裡歇著,請給太醫給她瞧瞧。」
「慢著!」柳瑤橫身擋在了前面,「人是本宮教訓的,誰敢扶她,便是和本宮過不去。」
「貴妃娘娘這貴妃當得,怕是忘了抗旨是死罪一條吧?」若水冷冷地出聲。
柳瑤果然一愣:「你說什麼?不要以為皇上寵著你,便處處拿著皇上來壓本宮。哼,本宮與皇上的情意,可是你們這些狐媚子能比得上的。要不然怎麼本宮能坐上貴妃的位子,你就只能當個小小的修華?」得意地搖搖腦袋,柳瑤滿臉是得意之色。
若水心中厭惡。
這女人是決計要和自己耗上了。看來要施行她的報仇的計劃,還要先解決了這個粗俗蠻橫的女人。
看著眼前這個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還在這裡搖頭晃腦洋洋得意的女人,若水不禁有些同情她了。
不管怎麼說,她這一生的軌跡也算是因為自己而改變的。如今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段日子來她享受的榮華富貴就當作是對她的補償罷了。
「硃砂,還不帶紅蕊回房去!」見一旁的硃砂沒有動靜,若水惱怒地。
「誰敢!」柳瑤依然是不依不饒,「本宮絕饒不了她。」
「若是朕呢。」外頭傳來連錦年惱怒的聲音。
嘴角浮起一個淺淺的笑,不早不晚,綠蘿這丫頭果然是個機智的人。
聽見是連錦年的聲音,已經好幾日沒有見到皇帝的柳瑤頓時心花怒放,擺出一張媚笑著的臉匆忙迎了上去。
見了皇上也不行禮,只挽住他的手嗔道:「皇上,您可算來了。您這幾日只知道往這狐媚子這來,可憐臣妾孤零零一個人獨守空閨……」
一句肉麻的話聽得若水幾乎要起雞皮疙瘩。
真是愚蠢,堂堂一個貴妃竟不知在人前放尊重些。
果然連錦年的臉拉得更長了。
「你好大的膽子。朕下了旨任何人不準來打擾沈修華修養,你居然敢抗旨!」這些日子以來這柳瑤的表現,粗俗不堪如同山野村婦,早讓他覺得反感之至。若不是因她張了張酷似華清的臉,又念著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上,他早就下旨貶了她。
「皇上!」柳瑤依然是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沒有聽出連錦年話語中的不耐,「您說過臣妾作為一宮之主,有權管教這些後宮嬪妃的。臣妾是為了皇上好,怕皇上被這狐狸精迷惑了去,耽誤了朝政,被人嗤笑,說您是昏君……」
話未說完,連錦年已耐不住心中的厭煩一把推開了緊緊鉗住他的柳瑤:「簡直越說越離譜!你看看你的樣子,哪有什麼一宮之主的樣子!」回頭吩咐身後的侯德寶:「送柳貴妃回去。沒有朕的旨意,不准她踏出宮門一步。」
「皇上!」這才知道大事不妙的柳瑤急忙拉住皇帝的衣襟,一張臉慘白再也笑不出來,「皇上,您居然為了這女人……臣妾可是貴妃,正三品的貴妃啊!」
沒等她再說出什麼來,侯德寶早就將她拉出了綿憶殿。
「還跪著做什麼?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正在氣頭上的連錦年看見滿屋子跪著的奴才,正找到撒氣的對象,氣狠狠地踢了跪在他邊上的一名太監。
便是一連串的「奴才該死,奴婢該死」,一溜煙全跑了個沒影。
抬眼看見若水,連錦年臉上訕訕地。
半晌才說:「今日之事,讓你受氣了。」
若水綻開笑容:「皇上這樣護著臣妾,不惜責備貴妃姐姐,臣妾已是感激不盡了。姐姐教訓臣妾本是應該。」越是顯得柔弱,便越是能得到男人的疼惜。這是她十幾年來觀察父皇的妃子所得出的結論——母后就是因為太好強,所以得不到父皇的疼惜。
連錦年嘆氣。
畢竟也不是華清。
那個驕傲蠻橫又霸道的華清。
那個讓他一想起,嘴角就會上揚,心就會隱隱發痛的華清。
不禁伸手攬過若水。
這一次,她沒有反抗,順從地依偎在那個偉岸的胸膛,曾經熟悉的感覺又一次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宣示了那段已經逝去無法挽回的青蔥年華。
她能清楚感覺到連錦年微涼的手撫過她烏黑的長發,動作輕柔,如同呵護一件稀世的珍寶一般。
連錦年,若是從前的華清,必定會沉醉在你這一片柔情中罷?
只是如今的華清身負國恨家仇,已身不由己,心不由己了。
自從柳瑤被連錦年禁足之後,綿憶殿清靜了好些日子。
可若水心中明白,這樣的清靜只是表面上的,只是屬於綿憶殿里的。外頭的皇宮,不曉得已經怎樣的天翻地覆,有多少人在等待著她下一步的行動,有多少人在揣測著她真是的面目,有多少人又在恨恨地詛咒她。
能夠勝過不可一世,專寵後宮數月的柳貴妃,到底是什麼樣的角色。
她們心中一定有這樣的疑問。
這日,若水自覺煩悶,便帶了綠蘿紅蕊出了綿憶殿,坐了一頂小轎往御花園的方向去。
現在已是臘月,是這皇宮裡最冷的時候。
「主子,今日的太陽倒好,曬得人心裡舒坦。」紅蕊喜滋滋地。
另一邊的綠蘿取笑她:「你何止是今日心裡舒坦。你啊,都舒坦了小半個月了!」
上次被柳貴妃掌嘴,而後柳貴妃被皇帝禁足,雖然心知皇帝不是為了她,但還是洋洋得意驕傲得很。
「姐姐!」紅蕊嗔道,「你知道嗎,所有的姐妹都羨慕我。皇上處罰了打了奴才的主子,我還是第一人呢!何況那人還是柳貴妃。」說著聲音便越發的輕快起來,「她們聽說主子您親自替紅蕊上藥,都羨慕我,說我這次得了個好主子。」
想起那日為她上藥時她那又驚又怕的樣子,若水忍俊不禁。
忽地從遠處傳來打罵的聲音。
「怎麼回事?」若水探出頭去。
綠蘿上前張望了一會,回道:「回主子,幾個小丫頭在欺負一個老嬤嬤呢。」
若水不解。
宮中等級森嚴,上了年紀的老嬤嬤有時地位比不得志的主子還高,怎麼幾個丫頭便敢欺負了?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綠蘿又解釋道:「主子你有所不知,這福嬤嬤是前朝皇后的奶媽,自從傅家的江山亡了以後,便被發配到浣衣局做事,可她老端著皇后奶媽的架子,那些小丫頭都不屑地很,常找機會捉弄她。」
話雖是平平說來,在若水卻如同平地驚雷。
福嬤嬤!母后的乳娘!那個將她視為自個兒的親外孫女一般疼愛的福嬤嬤!
於是急忙對綠蘿道:「你快去,將福嬤嬤帶過來……」忽又覺得不妥,「不,你先帶她回綿憶殿。跟管事的人說了,這福嬤嬤我要了。若他們人手不夠,便在綿憶殿里尋個去罷!」
心中雖有疑問,卻也不多話,綠蘿忙應聲去了。
不久便帶著福嬤嬤朝這邊來,若水趕緊放下轎簾。
只見兩個人影走到轎子前面,那福嬤嬤便站著身子給若水行禮:「老身謝過沈修華搭救。」熟悉的聲音,亦是熟悉的高傲。
若水點頭:「嬤嬤不必客氣。先隨綠蘿回綿憶殿,稍後再傳你。」
綠蘿便領著福嬤嬤去了。
御花園中。
冬日的御花園景色蕭條,本就沒什麼好看的。若水今日出來也不是為了賞景,而是來會一會宮中那些窺探她已久的人的。
果然,才在園中小坐了一會,一盞茶還未喝完,便遠遠地又一群錦衣華服的妃嬪款款而至。
為首的正是賢妃。
後頭則跟著夏芙,玉萱等幾人。
在若水身邊坐下,賢妃是一副訝異的表情:「喲!這不是若水妹妹嗎?今日怎麼出來了,小心招了風!」又對紅蕊,「不長眼的奴才!大冷天的領著你主子到處去,若是有個什麼閃失,看本宮不要了你的命。」
若水心中冷笑。
怕就是收到了她出行的風聲才來的。
臉上自然是展露甜美的笑:「有勞娘娘關心了。若水身上已經大好了,今日太陽又好,悶在綿憶殿怪無趣的,便出來走走。」又笑對玉萱,「怎麼,才半個月不見,就不認識我了不?」
聽若水和她說話,玉萱的表情是又驚又喜,一時竟結巴起來:「娘娘,您是……玉萱以為……」小臉漲得通紅。
心中冷笑,卻又有愧疚。都是因為她們傅家,連累了她這樣一個單純的女子要捲入到這深宮之中,無法和所愛的人廝守。
便拉了她坐到自己的身邊:「傻丫頭,我們不是好姐妹嗎?不會因為我成了什麼修華就有所改變的。」只要你不先對我下手,我必是把你當姐妹一般看待的。
玉萱甚是感動,淚光隱隱。
見兩人姐妹情深的樣子,賢妃幽幽道:「兩位妹妹感情深厚,本宮自問不如。卻不知若水妹妹可有忘記當日與本宮所言?」
心中一凜,若水正色回答:「若水自不敢忘。」不過是在連錦年面前替她美言幾句,多得些寵罷了。
賢妃正待要說些什麼,卻見有一個神色慌張的宮女急急地跑過來,見到若水便是撲通下跪:「修華娘娘,求您救救我們家主子,您救救她啊!」
若水嚇了一跳,仔細看時卻發現並不識得這名宮女,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你是什麼人?我並不認得你家主子,為何要我救她?」
那宮女已經泣不成聲,說不出什麼話來。
一旁的玉萱小聲道:「姐姐,她是蘇姐姐屋裡的侍女,叫做佩環。」
「什麼!」居然是蘇素!
自從那日蘇素跟了董佩芳走了之後,兩人便再也沒有在私下見過面,在人前見到時,也只是裝作不見。心中雖然為失去這樣一個妹妹而感到遺憾痛心,卻也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解釋自己當日的作為。
何況,她的目的不可告人,若走得近,將來反而會害了她。
梨香宮秀明閣。
若水急急進屋,便見到一名小丫頭蹲在床邊,嚶嚶哭泣。
幾步上前,只見蘇素一張慘白的臉,雙目緊閉,嘴唇卻是紫得發青。心中不由地罵起那柳貴妃心狠手辣來。
方才在來的路上,佩環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了若水。
原來是柳貴妃被禁足梨香宮不得出門,心中憋著悶氣,聽說蘇素之前與若水交好,便把氣撒在了蘇素身上,一把把她退下了湖裡——那湖原先是凍住的,她卻叫人鑿了開,再派人宣了蘇素來見。當時跟在蘇素身邊的只有佩環一人,嚇得不知所措,跪著求了又求,也沒人敢下去救蘇素。直到柳貴妃走了,才有一個好心的侍衛下去將她撈了上來。
佩環請人去請太醫,也無人敢去,只能先把蘇素抬回了秀明閣。忽地想起平日了蘇素常和她提起的姐妹沈若水如今正得寵,才豁出去來請了她。
若水心中又氣惱又疼惜,連喊著:「紅蕊,你快去宣了太醫來!別再耽擱了!」
紅蕊應聲去了。
若水又吩咐:「這屋裡怎麼這麼冷,還不快添點炭上去!真的想你主子死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