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橡樹籽(3)

第25章 橡樹籽(3)

第25章橡樹籽(3)

一個有自尊的人不該接受不完整的愛情,更不該允許自己成為另一個人的影子。有自尊的人就該永不回來,永不再踏足這個街角,但我的自尊已經被我親手殺死了。

有了自尊,就沒有嚴子非,與他相比,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

坐在沙發上的時候,我已經看到窗外隱約的晨光。

腳下踩的是一雙藍白條紋的絨拖鞋,大小正合適,我知道,這是他為我準備的。

快要五點了,如果是在學校,再過一個小時我也要起了。

早晨食堂人特別少,什麼都可以選,食堂阿姨還沒有經過千奇百怪的同學們千奇百怪的要求的折磨,脾氣也比較好,吃完了就去自習室看書,效率比什麼時候都高。

但現在我感覺頭重腳輕,坐著都是一項大工程。

嚴子非一夜沒睡,臉上也免不了顯出疲憊之色,把外套隨手擱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松著襯衫袖口一邊問我。

「要不要吃點東西?還是先躺一會兒?」

就算在這種時候,他舉手投足也是平穩而優雅的,兩句話就讓我放鬆下來。

沙發足夠大,我歪下身子把頭靠在一邊扶手上,勉強睜著眼睛搖頭,用嘴型說:「我不餓。」

他看我一眼,笑了:「好吧,那你進房去睡。」

我又搖頭,抱著扶手示意自己在這裡就好。

他拿手來撈我,輕輕鬆鬆把我抱了起來:「放心,我把床讓給你。」

嚴子非做什麼都是自然而然的,抱起我進房也是,我被他摟在胸前,就像回到了嬰兒時代。

被放下的時候,我的臉已經紅透了。

他站在床邊低頭:「睡吧,今天是休息日,只管睡。」

我張了張嘴,然後想起我是發不出聲音的。

他就走了,到門邊還替我關了燈。靜夜讓隔音良好的門板作用降低,我可以聽到他在屋子裡走動的聲音,再過一會兒,我就隱約聽到了浴室里傳來的水聲。

我躺在床上,反而不能入睡了。只要一想到我和嚴子非同在一個屋子裡,我還躺在他的床上,我就無法合上眼睛。

水聲漸漸止歇,客廳里有輕輕的腳步聲,然後門被無聲地推開了,卧室里用了遮光簾,一切都在淺淡的墨色里只剩輪廓。我閉眼,聽到他放輕腳步走過來,也不開燈,就在床邊停下了。

我不知道他的下一步動作會是什麼,無比的緊張讓我的十根手指情不自禁地在被子下緊緊揪住了床單。

但他只是伸手,替我拉了拉被角。

他剛洗完澡,俯下身的時候,我能聞到他身上還略帶潮濕的清爽香氣,清爽而溫柔。

我知道他馬上就會離開,就像一個半夜進房看一看調皮的孩子是否會踢被子的好家長。

但我不想做他的孩子!

失望排山倒海而來,我彷彿又聽到何琳的冷笑聲,還有她嘲諷的聲音:「在一起?常歡,你真是個孩子。」

我想成為他的女人,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嚴子非直起身,但他沒能離開。

因為我從被子里伸出一隻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洗完澡穿寬大的T恤,我這樣一抓,他要走出一步才感覺到,然後就停下了。

不用看我都可以想象他的詫異。

但我不打算放手,我在黝黯的光線里坐起來,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後背上。

我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常歡?」

只是這兩個字都足夠我發抖,但我就是不放手,死死地抱著他。

這姿勢僵持了數秒,但在我的感覺里一個世紀都要過去了,嚴子非終於有了動作,他抓住我的手然後轉身。

我的手被迫鬆開,我無法形容心中的失望,但床邊一沉,他坐上來,掀開被子,用一隻手摟住我要我躺下。

他的聲音那麼溫柔,他說:「好了,我知道你難受,睡吧,我陪著你。」

去醫院時匆匆忙忙,嚴子非只給我加了件外套。冬天,寢室里永遠是冷的,我們睡覺的時候都穿得厚,尤其是我,因為沒錢買那些新款的保暖內衣,直接就穿一身運動衫褲上床,上下也方便。

至於嚴子非,我知道他的家居服是怎樣的,灰色T恤灰色運動褲,T恤是短袖的,因為這個屋子裡永遠溫暖如春。

床是無比寬大的,被子也是,他躺下來,伸出一隻手來讓我枕著,側過身與我面對面。

空間突然變小了,我的手貼在他的胸膛上,薄薄T恤下是瘦削但有力的肌肉線條,熱度透過布料傳到我手心。

我感覺自己渾身都在冒汗。

他摸了摸我的額頭,低聲道:「好像還有一點熱度。」

我讓開他的掌心,低下頭,把額頭抵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心跳平緩有力,而我的心已經快要跳出胸膛。

除了第一次到這裡來的那個吻以外,他對我,就像對一個親愛的小孩。

他身上特有的味道鋪天蓋地而來,那是令我迷戀的,彷彿觸手可及卻又永不屬於我的,他的氣味,溫度,眼角笑起來的細紋,疲憊時略微發啞的聲音,溫柔的目光,一切都是。

我不是小孩,誰要做他的小孩?

我抬起頭,如同本能一樣,尋找並且吻了他的嘴唇。

5

這是一個開始倉促卻漫長無比的親吻。

勇氣的爆發只是一瞬間的,當他開始回吻我的時候,我已經將近脫力,但他有力的雙手緊緊圈住了我的身體,令我無法後退。

光是舌尖的糾纏與進退就足夠耗盡我所有的神智,親吻彷彿是沒有盡頭的,恍惚里四唇分開過,他在黑暗中注視我,彷彿在用目光描摹我的臉,但他隨即又更深地吻了下去,我的身體被迫與他緊緊相貼,我從未那樣清楚地感覺到一具成年男性的身體,感覺到他的熱燙和緊繃,還有他漸漸急促的呼吸,就在我耳邊。

然後我就被推開了一點,我們之間隔著一臂的距離,他沙啞的聲音響起。

「常歡,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又能是什麼時候?我已經看懂他看我的眼神,那是一種希望透過一個紀念物尋找永不再現的過去的眼神,是一種想要透過一朵相似的花追憶某個遙遠的春天的眼神。

但時間會過去,我會改變,總有一天他會失望,永遠地轉過臉去。

我能留住他的,不過是現在。

我慢慢地,脫掉了自己的運動服。

他伸出手,或許是想阻止我,但是碰到我皮膚的時候,我都可以感覺到他壓抑的顫抖。

我發出極其難聽的聲音,也是發著抖的。

「教教我……」

他牙疼那樣倒吸氣:「常歡,你還什麼都不明白。」

我明白,正因為明白,才要抓住在他身邊的每一秒。

死去的人擁有永恆的時間,而我,每一秒都是偷來的。

他沒有再放開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與他交融到一起的。他比我大許多歲,但他有修長的腰線,肌肉均勻,小腹平滑而緊繃,屋裡光線黝黯,我彷彿隔著黑色霧氣看他,他反手脫去T恤,低頭的樣子,像一座美麗的雕像。

有一瞬我忍不住叫出聲來,他停下來,額頭抵在我的額頭上,我能感覺到他的睫毛掃過我的皮膚,我伸出手去抱他,喃喃說不,不要停止,我愛你。

我不記得他是否回答了我,過度的緊張與疲憊令我神智昏茫,我最終在他懷裡睡了過去,如同沉入大海,一切無知無覺。

我從來沒有睡過那麼長的時間。如果從回到寢室開始算起,我已經斷斷續續睡了二十多個小時。

醒過來的時候,嚴子非仍在我身邊。

我在他的懷裡睡去,又在他的懷裡醒來,醒來時背靠著他的胸膛,蜷縮手腳,被完完整整地擁抱著,如同一個嬰兒。

我們已經不在原來的那個卧室,但同款同色的遮光簾仍舊盡職盡責地阻擋了大部分光線,細小縫隙彷彿金線,房間里沒有任何能夠提示時間的東西,我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一切溫暖、安靜、舒適,我從來不敢承認自己渴望這樣的依靠。每個被父親疼愛的孩子都覺得生命中有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他們不知道,那是多大的幸運。

我嘗試翻身,枕著的手臂一動,他幾乎是立刻醒了,睜開眼與我對視。

我一生都忘不了這個早晨,他黑色的眼睛是最溫柔的夜海,令我無法自拔。

然後他一隻手放在我的臉上,低聲道:「起來嗎?」

我點頭,在這個時候,我也只會點頭。

他下床,拉開一點窗帘,陽光透過紗照在他光裸的上身上,昨夜的一切又一次清晰重現,我所有的羞恥之心突然湧上來,不但下意識地緊閉了雙眼,就連兩隻手都一起抬了起來,自動自發地捂住了臉。

他好像笑了,但是我沒能聽清,還有悉索的穿衣聲,他說話:「衣服在床邊上,你慢慢來。」

直到腳步聲離開房間我才能放下雙手,身上穿的是白色的男式T恤,就是嚴子非常穿的那件,至於身下,我不敢回憶細節,我甚至無法想象他是怎麼給我換上衣服,抱我到另一個房間的。

我也不敢想象在他的卧室里,那張大床上該是如何的一片狼藉。

走出客房的時候,我聞到久違的粥米香氣。

廚房仍是那個樣子,原木長桌上已經有碗筷,嚴子非剛掀開電飯煲,白色的熱氣蒸騰而出,模糊了他的臉。他在霧氣里回過頭對我微笑,那笑容也是朦朦朧朧的。

「起來了?我弄了點肉粥,你很久沒吃東西了,這個好消化,也發汗。」

我坐下,拿起勺子,喝了第一口,眼淚就下來了,幸好他是背對著我的,我抬起手,迅速擦乾了臉,然後埋頭喝粥。

這是我記憶里的味道,小時候如果感冒發燒,早上媽媽總會給我熬白米粥喝,媽媽說感冒的人吃不下東西,喝粥發汗,加點肉絲有營養。那細細的肉絲熬得稀爛,和白米化在一起,我不用任何配菜就能喝三碗。

嚴子非端著咖啡杯坐下,看到我吃得希里呼嚕的模樣,忍俊不住:「可憐,餓成這樣,別急,鍋里還有很多。」

我一口氣喝了半碗粥,額頭上頓時出了一層汗,廚房裡有鍾,時間已經走向正午。

我剛經歷人生一個巨大的轉折,大腦不說一片空白,也是一團亂麻,也不知能說什麼,憋了半天,吐出一句。

「粥很好喝。」

他笑一下:「昨晚定時的,很簡單。」

我又說:「你怎麼不吃?」

他喝完咖啡,放下杯子:「這就吃。」

嚴子非站起來,打開電飯煲的蓋子,給自己盛了一碗粥。

白色的霧氣再次模糊了他的輪廓,廚房有很大的窗,冬日正午的陽光透過白色紗簾鋪灑到每一個角落,肉粥的香味充滿了整個屋子。

周日的早晨我們一起醒來,在廚房裡吃太晚的早餐,粥是昨晚睡下前定時的,他按照慣例要先喝一杯咖啡。

我有一瞬間的恍惚,覺得我們已經這樣過了一輩子了。

我記得賣火柴的小女孩,為了留住她看到的幻像,一根接一根划盡了手裡的火柴。

而我為了儘可能地延長眼前這一幕,一連吃了四碗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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