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安的急板·雙城雙城(5)

第18章 不安的急板·雙城雙城(5)

第18章不安的急板·雙城雙城(5)

其實也無事可做。章遠趕完作業,扔給翹首以待的「阿香婆」,拎著相機跑到校園裡拍了一些何洛想要的雪景。在學校服務社沖洗膠捲時,他想了想,買了一張20元的IC卡。

白天打長途是全價。中午時分,人流湧向食堂,電話亭前空蕩蕩的。話筒那邊也是一片嘈雜,女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聲音清脆,像一群快樂的雀鳥。在沸沸揚揚的說笑聲和紛沓的腳步聲中,章遠努力分辨屬於何洛的那部分。他想聽到她的聲音,一分鐘的等待也嫌漫長。又忽然不知道如何開場,如果樓長說她不在,他便如釋重負。

這樣矛盾,他能在耳機中聽到自己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

然而她踢踢踏踏地跑來,有一點兒不均勻的喘息,「喂,你好,請問是哪位?」

「是我。」他努力保持平靜,讓語氣聽起來歡快些。

「嗯你最近也挺忙吧?」尾音有些挑高。

「還好。你生氣了吧。」

「生氣?」

「嗯。」

「我也挺忙,前兩周都在期中考試。」何洛說,「忙得都沒時間生氣了。再說,誰說我生氣了?」她笑了兩聲,有些勉強,稍作沉默,「你是不是怪我?」她輕聲問,像做錯的孩子。

「沒有,我在怪我自己。」章遠說,悵悵地出了一口氣。

「如果你有什麼不開心,一定要告訴我,不要憋在心裡。」何洛扭著電話線,想要觸摸他的嘆息。

「我會的,你也不要想太多。」章遠說,「有些話我隨口一說,你隨耳一聽,不用太擔心。」

20元的卡只能支持10多分鐘通話。直到出現斷線的嘟嘟聲,何洛仍捨不得放下聽筒。

十一月,北京出奇地冷,已經到了零下十度。可說到三十三年一遇的流星雨,凜冽的寒風便無法阻擋一顆顆熱切、浪漫的心,校學生會特意訂了兩輛校車,拉著同學們去郊區。田馨聽說后羨慕不已,跑來找何洛一同出城,說:「你們學校就是貼心。」

「多謝多謝。」沈列說,「同學的稱讚,就是對我們工作最大的肯定。」

「她又不是咱們學校的。」何洛笑。

「這就是你狹隘了吧!為人民服務,永無止境啊。」

「你這個同學嘻嘻哈哈的,很自來熟啊,典型的北京男生,貧嘴。」田馨附在何洛耳畔說,「好在人還清清爽爽的。看我們班那個北京的,油嘴滑舌,還邋邋遢遢的。」

「你總願意一棒子打翻一船人。」何洛笑她,「哎,既然你對沈列印象不錯,介紹給你怎麼樣?」

「好啊好啊!」田馨嘻嘻地笑,「像你和章遠這樣水到渠成的不多,你情我願、乾柴烈火。」

何洛伸手去戳她的軟肋。田馨笑著躲避,「喂喂,說老實話,你們當時是怎麼看對眼的?交待交待,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那次籃球賽嗎?當時他一直拿你當示範,摸來摸去的。」

「你說得真難聽,他不過是捉著我的手而已。」看來還是要對這個八卦女王有所保留地坦白。

「捉著手還不夠?要是我們不在場,那會是什麼後果!」

何洛又掐又擰,兩人笑成一團,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高中趣事。田馨感慨說:「你們那麼心有靈犀,羨慕死我了。」她又握著何洛的手,「這已經很難得了,就算現在辛苦點兒,再過三年多,在一起讀研究生或者工作,不就好了?」

「你怎麼一下這麼現實了?」

「章遠給我寫過E-mail,問我你是不是不開心。」田馨說,「本來我不該透露他的信,但實在有些擔心你們兩個,對話總像在打啞謎。」她頓了一下,又說,「有矛盾就吵出來,想念對方就哭出來,這很難嗎?」

「其實你一點兒都不幼稚。」何洛說,「他們總說你像個孩子。」

「我就是個孩子,孩子多好,又簡單又可愛。」田馨撇嘴,「你們純粹是感情太好了,沒事兒找事兒。倆人都是高手過招,空氣刀,呼呼的,不見血就殺人。」

何洛莞爾,「對,我們吃多了撐的。」

「可不,我讓章遠和你把話挑明了說,結果他說我添亂。天,怎麼又成了我是吃飽了撐的?」田馨翻著白眼,「要不是一路看你們走到現在,都成了咱們班校園情侶的樣本,我才懶得理你們呢。」

半夜下的車,等到兩點多的時候,眾人已經被凍透了。有人圍了一圈點篝火,燒完零星的樹枝,就開始燒身邊一切可以暫時拋棄的書本。

「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就是生命。」田馨搓著手,上下牙打顫,「喂,那個沈同學,你那兒還有知識嗎?」

「知識沒有,手紙倒是還有。」他掏出一捲來。

「別,這能燒多會兒啊?」何洛攔住他,「還是留著擦鼻涕吧。」

「流星怎麼還不來?它可晚點了,航天部要追究責任的。」沈列說,「哎,我來講個笑話吧。」他一揚手,「關於手紙的,聽過嗎?」

甜蜜溫馨的對白剎那湧現。

何洛捏著衣角,仰頭,流星尚未出現,心愿已經許好。

夜空寧靜,比夏天的夜裡更深邃。

記憶中蛙叫蟲鳴的如水夏夜。

一顆已經足夠了。看一顆星,許一個願,便是章遠的目的。

「啊,流星!」張葳蕤蹦蹦跳跳地大喊著,指向空中緩緩滑過的光點。

「那是飛機」「阿香婆」不留情面地打擊著,轉身和朱寧莉說,「看你這個老鄉穿這麼少,腦袋凍壞了吧?」

「啊呀,很像的,等這麼久,自我安慰一下吧。」張葳蕤哈哈大笑,耳朵和鼻尖都是紅的。

朱寧莉把自己的帽子遞過去,「我穿得多。」

「不要啊,那你怎麼辦?」張葳蕤問。兩個人推推搡搡之間,第一顆流星飛快地劃過天際。圍觀的人哇啊叫成一片。

並沒有想象中煙花般滿天盛開的流星雨。

章遠摘下圍巾和帽子,塞在張葳蕤手裡。「這才像話!」朱寧莉說,「如果剛才不是你死命地催,葳蕤也不會跑得那麼匆忙。」

「車不等人。」章遠說,「喏,你帶著,回頭讓朱古力給我。」

「你再叫我朱古力!」朱寧莉揮著拳頭抗議。

「誰讓你起這個名字?」章遠揶揄道,將羽絨服的帽子扣在頭上,「我走了,你們慢慢看。」

「那我們怎麼回去啊?」

章遠呵呵一笑,「我只答應帶你們來江邊,說過帶你們回去嗎?」

「你!」朱寧莉氣結。

「我在這兒也沒有用,又沒開車。」他聳聳肩,「反正都要打車回去,你們三個坐一輛還鬆快些。」

隔天,張葳蕤去等朱寧莉下課。人都快走光了,她還踮著腳向教室內張望。「你們班長呢?」她問,「我還想把圍巾還給他呢。」

「給我也一樣,我也是班長。」朱寧莉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紙袋,撐開一看,「噢,洗得乾乾淨淨的,還用了絲毛柔順劑。」

「當然,滴水之恩嘛」她一甩手,繼續探頭。

「別看了,沒來。」朱寧莉說,「缺課大王,還班長呢。誰知道他真在寢室自學,還是跑出去瞎逛了?」

「那為什麼選他做班長?」

「他在全班成績最高啊。清華上線645,他考643,背吧?」

「啊!這麼厲害!」張葳蕤一臉驚訝,「居然和清華只差兩分!簡直是偶像啊!」

朱寧莉蹙眉,「你花痴了?我可以介紹班上其他人給你認識,唯獨這傢伙不行。」

「為什麼?難道你先看好了?」

「去死!」好心當成驢肝肺,「他有女朋友的,在北京。十一的時候,他站了十八個小時的火車去看她。」

「唉。」張葳蕤重重地嘆氣,「好男人都是名草有主的。」

「這麼快就認定人家是好男人了?真是天真。」朱寧莉哂笑。

「什麼天真!?我又沒說自己對他一見鍾情。」張葳蕤吐吐舌頭,笑著說,「有一個這樣的哥哥也不錯嘛!反正我們都姓張。」

「拜託,人家是立早章,你是弓長張!」

「哈,反正寫成英文就一樣啦。」張葳蕤眯著眼睛笑。

學校組織秋冬定向越野賽,要求各系隊伍中至少有兩名女生。何洛報了名,周六一大早去圓明園跑了一圈兒。回到學校時,她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還噹噹地敲著飯盒。「你怎麼穿得這麼運動?」原來是沈列。

「我去踩點兒,熟悉一下地形。」

「嗯,一般女生都沒什麼方向感。」沈列笑道,拿著飯勺悠悠地划圈兒。

「可惜我不是一班的,是二班的。」何洛說,「啊,你身為隊長,就這麼打消隊員的積極性?罰你請我們全體吃飯。」

「不就吃飯嗎?來來來,現在就去。」沈列招手,「第一食堂的米飯,隨便吃,管夠。」

何洛笑著搖搖頭。她站在樓長室門前,把周圍幾個寢室的信都挑揀出來。章遠的來信也如期而至,翻過來,封口處畫了一隻小豬頭,大鼻子佔了圓臉的二分之一還多,旁邊寫著一行小字:「Wouldyoukissme?」

何洛哭笑不得。她已經收到過暴牙老鼠、滿頭羽毛的印第安人、機器貓叮噹寥寥數筆,精鍊傳神。有一次周欣顏拿了何洛的信,樂不可支,繞著何洛左一圈右一圈地轉,然後摟著她的脖子問:「Shallwekiss?」又大笑,「十一的時候沒kiss夠,還是你抵死不從?害得章同學隔著一千多公里地索吻。」

何洛面紅耳赤,打電話嗔怪章遠。他哈哈一笑,說:「那是她們嫉妒你,男朋友多才多藝。」此後依然故我。

豬嘴就豬嘴吧,何洛還是忍不住將信封放在唇畔輕輕一吻。牛皮紙熟悉的味道鑽入鼻子里,彷彿帶著北國清冷的氣息。

何洛本來想讀信之後午睡。然而讀到後來,她的面色凝重起來,拉緊帘子,躺下,輾轉反側。一會兒,又起身刷地拉開帘子,坐在桌前想了半晌。

田馨看到何洛有些驚訝,「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兒嗎?」

「沒事兒,來看看你還不成?」她揚了揚手中的糖炒栗子。

「得了吧!咱們前兩天不剛剛一起看了流星雨。」田馨撇嘴,「我又不是你家章遠。你有這麼想我?」

何洛在外面跑了一上午,灰頭土臉的,跟著田馨一起沖了澡,回來時冷風一吹,發梢有些發硬。想起章遠解釋為何夜裡沒有回電話,她又心疼又惆悵。

「我是不是太小氣了?」何洛坐下剝栗子。田馨正聚精會神地抹著面膜,哼哼哈哈地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章遠說,有個女孩子非要認他做哥哥,他沒答應。但是那個女孩子每次見面都喊他『哥』,他不知如何應對。」

「唔、唔、唔」田馨點著何洛,發出各種古怪的聲音。

何洛苦笑,「沒錯,我是和他說過,讓他不要再和那個女生班長起摩擦。那是因為我覺得他高考之後孤僻了許多,我不希望他把自己封閉起來。我可沒讓他答應做人家的什麼大哥二哥啊。」

田馨心急,跑到水房洗臉,回來時嘴角額頭還有點點綠泥的痕迹,劈頭就說:「你傻了?讓他和班上女生搞好關係!?這用搞嗎?沒有人纏著他就不錯了!哈,現在後悔了?」

「團結本班同學是應該的,可這次,那個女生不是」

「這也沒什麼稀奇的,人家看不到他有女朋友,就當作是沒有。」田馨說,「平心而論,雖然自大、有時候話多點兒,但總體而言,章遠是個好同學,長得也也對得起觀眾。你忘了鄭輕音」

「章遠拒絕了她啊。」何洛插話。

「章遠拒絕她作女朋友,可並沒有拒絕她當朋友。」田馨說,「不能大意,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尤其是這樣看似單純的女生,什麼都不畏懼。我建議,為防患於未然,做掉她!」

「我相信章遠。」何洛低頭。

「那你還大老遠來和我說這些?」田馨撇嘴一笑,「你是覺得,每天出現在他身邊的應該是你。雖然不是章遠同學主動,但你心中仍然很不舒服吧?」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何洛嘆氣,抱腿坐在床沿,下巴放在膝蓋上,「我們只有很多回憶,當他真正需要別人支持、關心的時候,我卻不在他身邊。我心裡很唉,你說怎麼辦?我想起他就會心疼,但是我不敢說,我怕他知道了會比我還難過」

田馨點點頭,說:「你這個柔弱的樣子,可憐兮兮的,都不像我認識的何洛了。」

「我應該什麼樣子?」

「堅強、獨立,又很有主見。」田馨說,「那時候你說想做外交官,我還說那你不如作吳儀第二。」

「我根本沒有什麼人生計劃」何洛說,「我只想把手邊的事情做好。至於以後,我的未來是」

「做賢妻良母吧?」田馨大笑,「章遠啊章遠,就這麼扼殺了我國的吳儀第二啊。」

何洛說:「我現在都討厭這樣的自己了,猶猶豫豫、前怕狼后怕虎的。遇到和章遠有關的事情,我的顧慮就特別多。」

「這就對了。」田馨感慨道,「這樣才真實,像個戀愛的女孩子,我喜歡這樣的你。」

「我也好喜歡你。」何洛笑。

「我可爭不過章遠。」田馨搖頭,「以後讓他考你們學校的研究生吧,這樣你們就能天天在一起了。他肯定沒問題的。」

「也是啊,回去我就看看相關專業的招生信息!」何洛點頭,「我去信息欄貼廣告求考研大綱。」

「哎!那也不用現在就著急走吧。」田馨拉住她,嘿嘿笑著在她身上蹭來蹭去,「幫我個忙吧。」噌地掏出一張紙來,「喏,把這個謄寫一遍。」

「什麼?」何洛伸手要看。

「哎,保密啊。」田馨忙把手背在身後,「而且,答應我不許笑。」

「保密,我保密!到底是什麼啊?」何洛著急。

「噹噹當!田馨十八年來寶貴的第一次」她還是不放心,跑去把門鎖了,「情書」

「啊——」何洛叫了一聲,「為什麼要我寫?」

「他見過我的字,我不好意思啊。你可是我最親最信任的人了。」

「是誰說『愛就大聲說出來』?」何洛揶揄道,「你的勇氣呢,你的直白呢?」

「到底寫不寫?」

「好,好。」何洛說著,拿過來通讀一遍,咯咯笑著,「你文采真好。這些,還有這些,我決定背下來。」看完后,何洛把信塞回給田馨,「你有沒有誠意?這種事情,就算你偽裝筆跡,也不應該讓別人代筆吧!」

「那你不早說?」田馨大叫。

「我早說了,你怎麼會捨得給我看?」何洛嘻嘻一笑,心情已經大好。

六、我要的幸福

用我的雙眼在夢想里找路

我要的幸福漸漸清楚

by孫燕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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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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