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趣的遊園會
第11章有趣的遊園會
此時此刻,顏舞的心情難以形容,這是她第二次別人給她打扮。這一次,終於是她想要為之綻放的人。
白夜似乎並不喜歡她濃妝艷抹,所以她只略微處理了一下臉部的妝容。戀愛中的女人有種特質,就是她們的皮膚會閃閃發光。她有備而來,然而即便是這樣,當她挽著白夜的手臂在晚間進入到遊園會的園子時,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白夜發現她忽然頓住的腳步,有些奇怪的偏頭看她。
「這有點像化妝舞會,但好像又不是那麼回事。」顏舞感慨,遊園會在日式的庭院里舉行,有著少見的寬敞,樹上和灌木上都懸挂了照明設計,火樹銀花,熱鬧非凡。
大部分的男男女女都穿了日本的傳統服飾,這讓他們兩個像是異類,不斷地有人向著他們走過來,朝著他們舉杯。顏舞怔忡時,正要問白夜時,一個身影閃過來忽然撲過來抱住她的腰。
「嗨,你的衣服好漂亮。」是甄心,顏舞看著這個活潑的小女孩,又看了看她身後的男人,顧昔年正在以一種非常溫柔的眼神看著她懷裡的人,彷彿這個世界上就只有她了。
她好想告訴甄心,她愛著的那個人也在愛著她。但是卻不能。
今天的甄心不止沒有穿和服,她的選擇比顏舞還要讓人驚訝。
「你穿的這是?」她還沒問完,已經被白夜摟在懷裡。
甄心的手忽然一空,差點支撐不住,還好顧昔年眼明手快,伸手拎住她的衣領,幫助她站穩了腳步。
「喂,幹什麼啦。」甄心雙手掐腰,不滿意地看向白夜,「你這樣很不禮貌耶。」
「不好意思,」白夜非常紳士的欠身,「你抱著的,是我的女人。」
甄心還沒回答,顏舞的臉就燙了起來,對他時不時的做出驚人的舉動或說出不合時宜的話,無法招架。但是雖說是如此,這些話和行為卻又讓她該死的覺得受用。
「哎呦不錯哦,威武霸氣!」甄心說著,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顧昔年,眼中的怨念一閃而過。
「你穿的是旗袍,我穿的是漢服。怎麼樣,還不錯吧?」她說著,雙手伸開,原地轉了一個圈。桃花粉色的漢服穿在她的身上,十分和稱。
「好看呢,」顏舞笑著由衷的回答,「像仙女下凡。」
「還是你有眼光。」甄心拍拍她的肩,開心地笑起來。
「甄心,走了。」她身後的顧昔年走上來,不疾不徐地說。
「又去幹什麼?!」甄心不樂意,拉住顏舞不肯放手,「我想跟姐姐多玩一會兒。」
顧昔年沒說話,白夜卻笑,教訓小孩子的語氣道:「你這樣,會讓我誤會你是我的情敵。」
這……是什麼話。
顏舞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他,他卻好像沒有覺得半分不妥。等她回過神來,甄心已經被顧昔年悄無聲息地帶走了。再遠遠看過去,原來是被人扛在肩上,高大的顧昔年抗住她,簡直是一件太輕易的事,而更讓人吃驚的是,遊園會裡的其他人看到這一幕,居然就像是看到空氣一樣,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明明應該是一個喜慶的活動,氣氛卻十分詭異。這一刻,主屋廊下的燈光大亮,大家都朝著燈光走出去。
「我們不過去嗎?」顏舞奇怪地看著身邊一動不動的白夜問。
「你看不到嗎?」他十分平靜地回答。
「……」顏舞被他噎住,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就聽到頭頂上方的白夜以一種略微揶揄的語氣問:「生氣啦?」
「好好回答問題不可以嗎?」他們現在關係不同了,顏舞終於可以說句心裡話。
白夜勾起唇角,若有似無的笑,抬手摩挲著她頸項後面的部分,像是在愛撫一隻小寵物,俯下身子低聲對她道:「如果那樣的話,我就沒機會看到你這種可愛的表情了……」
他在她的左側說話,她的耳朵像是有一根神經,直接連接到了她的心,顏舞覺得耳根滾燙,稍稍躲了一下,抬眸看他:「你第一次在巴黎的大宅里,就是抱著這種目的在面試我的?」
那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如今還能夠感受的到。
他沒說話,只笑著摸摸她的頭頂。
二人就這樣靜默地坐了一會兒,氣氛始終融洽,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便是有人可以同你分享沉默而毫不尷尬。不久有人過來邀請白夜到偏廳去議事。白夜走時拍拍她的肩頭,刻意交代:「你待在這裡,不要亂跑。我很快回來。」
就好像她是什麼不懂事的小孩子。
她點點頭目送白夜離開,才得以好好地觀察周圍的場景,日式的遊園會完全秉承了中國古代時的特色,所有的植被被燈光裝飾營造火樹銀花的視覺效果,在屋檐下懸挂球星的燈火,遠遠看上去像是浮動的流星。
她才等了一會兒,白夜沒有等到,卻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這是一個一身盛裝的日本女人,大紅的和服將她襯得嬌艷無比。顏舞注視那張臉,實在是漂亮,濃妝淡抹總相宜,乍一看居然有七八分像了那朱麗葉,但是仔細瞧著,神態動作又相距甚遠。她站在顏舞的面前,收掉了手中用來裝飾的那把道具小傘,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長谷川菜菜子。你叫什麼名字。」
是醇正的中文,顏舞怔了怔,她從來不知道普通話在大和民族普及率已經如此之高了。這麼想著也把手伸過去自我介紹:「你好,顏舞。」
「你的手很粗糙。」對方輕握了她的手一下立刻放開,掀起眼帘毫不客氣的問,「為什麼?」
因為幹活兒多唄,還能為什麼……
這個問題,讓顏舞有些瞠目結舌。不過很快的對方說出了讓她釋疑的話:「我不相信白夜會找你這樣粗糙的女人。你是什麼人?是不是他的家族逼你們在一起?」
對方雖然中文說的好,但是咬字卻很生硬。顏舞瞬間明白了,這個女人是來打探敵情的。又或者可以說她是專程來鄙視她的。但這位菜菜子小姐顯然是有些失策了,一方面因為白夜已經很坦然地向她解釋過這件事,另一方面,作為一個早早離家到法國闖蕩的女孩,她真的不是那種很輕易就被別人兩三句話打敗的人。
換句話說,就是臉皮夠厚。
「這個問題,」顏舞想了一下,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回答,「你應該去問白夜本人,而不是我。」
對方顯然沒有想到她還會如此穩如泰山地坐在自己面前。抿了抿唇角又道:「你不漂亮,個性也不出色,連穿衣服的品位都很差!」
憑心而論,這位長谷川菜菜子小姐的容貌真的很漂亮,生起氣來並不招人討厭,尤其是為了照顧她這個「情敵」的感受,還堅持說中文這一點特別不容易。
顏舞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興緻,想要同她好好的對話,刻意地低頭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抬眸語氣真誠地問:「這件衣服很難看?你真的這麼認為?」
「當然了!」菜菜子一看就是那種被寵壞的女人,大小姐脾氣,只要討厭什麼,別人穿的再好也是壞品味。
「是哦,但是這衣服是白夜親自挑的耶!」顏舞的語調中頗有些遺憾,頓了頓才問,「所以你看,他喜歡的衣服和喜歡女人的品位都一樣差呢,是不是?」
「你!」菜菜子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一時氣結,靜默了一會兒竟然迸出了一連串的日語。顏舞聽不懂,不過肯定沒什麼好話就是了。
「菜菜子,你這樣做太沒有禮貌了。」正在這時,那位曾經在居酒屋出現的江口相介先生出現了,他先是對顏舞點點頭,又嚴肅地看著菜菜子道,「我要求你對顏舞小姐道歉。你這樣說話,只會令你和江口家蒙羞。」
「不要。」菜菜子用日語回答,這一句,顏舞聽懂了,好歹也是看過動漫的人……
「算啦,我不介意的。」顏舞無所謂地聳聳肩。她是真的不介意,把這種事當做是一種奇遇。
「這位是白夜先生的未婚妻,」禮貌起見,江口相介依然用中文訓誡菜菜子,「你怎麼能夠這樣對待她呢?是不是我平時太放縱你了?你要清楚你的身份和地位。用自己的腦子說話!」
在江口相介的訓斥下,菜菜子沒有了剛才囂張跋扈的神情,但依舊鼓起腮幫子看著江口相介不肯讓步。
「我說,道歉!」這次江口相介的臉徹底地黑了下來。
「算了算了,」顏舞看來這個菜菜子的年紀還非常輕,只有二十左右比自己小了五六歲,她自認作為一個泱泱大國的公民,不應該跟一個日本小姑娘過不去。
可是菜菜子只顧著盯著顏舞脖間的那個翡翠項圈許久,眼圈開始一點一點的變紅。接下去的道歉好不彆扭。她別過眼睛看都不看顏舞說了句「對不起」,還沒等顏舞說一句話,便一轉身就小碎步跑掉了。
江口相介和顏舞同時盯著那個嬌俏的身影越來越遠,良久,江口相介才嘆了口氣對她道:「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她是不是很喜歡白夜?」顏舞的好奇心被提起,不由問。
江口相介不置可否,只看著她頸間的翡翠項圈問:「這個很特別。」
顏舞聞言,兀自一笑,不由抬手摸了一下:「是嗎,」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園內獨特的青草氣息隨著鼻腔進入了五臟六腑十分舒服,「是白夜給我戴上的。」
「看來,他對你的確是十分認真。」江口相介兀自笑道,「菜菜子,一點機會也不會有了。」
「為什麼這麼說?」顏舞覺得很奇怪,「其實我跟白夜也只是……剛剛開始……」
「如果你是在質疑白夜的感情,我看大可不必。」江口相介指了指她脖間的項圈十分坦然的對她道,「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得到這樣的禮物,如果你了解這件東西的價值就不會質疑白夜的誠意了。況且,菜菜子只是之前白夜來日本時我一廂情願為他安排的『驚喜』,很可惜他並不領情。一切的一切都是菜菜子一廂情願。今晚的事希望你不要怪罪她,她被寵壞了,不太懂事。」
「放心吧,」顏舞點著頭說,「人之常情,我並不介意。」
江口相介聽她這麼說,點點頭就走開了,只顏舞一個人在原地,她想了想,開始在熱鬧的遊園會上遊盪,走到了懸挂燈盞的地方,才發現今晚園子里的燈盞上居然都提寫有燈謎。遠遠近近那麼多的花燈,如果這一盞是日語那麼下一盞便是中文。這種慶祝的形式怕是在中國都很少見了,至少在她居住的那個城市,新年的年味一復一日的淡下來,沒有人再去搞這種傳統而美好的東西,取而代之的是不停的刷著微博和微信的吐槽。並不是說不好,但是總會覺得丟失了什麼。她這麼想著,抬頭認真的看著一款燈謎,她看的這一盞正好是中文的,上面用端端正正的小楷毛筆書寫:平原門下客三千。
嗯,完全猜不出來。
她努力的想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回頭,白夜已經站在她的身後,順手攬住她的腰身。他沒同她對視,而是微微的傾身向前,彷彿也在很認真的看燈上的字,臉同她的臉卻幾乎貼在一起。
顏舞偏頭看他,他也挑眉看向她。
「猜不出?」他問。
顏舞搖搖頭:「作為一個中國人還真是慚愧,對老祖宗的東西並不擅長。」
「那麼,」他笑一笑說,「你欠我一個吻。」
「哎?」她頗為奇怪的看著他,這是……什麼時候的約定她怎麼不知道。
「謎底是『勝友如雲』。」他這麼說著,隨口還念出這個成語的出處:「十旬休暇,勝友如雲。千里逢迎,高朋滿座。」
顏舞汗顏,要不要這樣有文化。顯得她忒沒有水準。
正在糾結,他已經垂頭在她的唇邊吻了吻。
他的面貌明明還是那種冷冰冰的樣子,可是整個人的狀態已經完全不同,特別是在她身邊,彷彿總是在找機會吃她的豆腐。顏舞被他偷吻不好意思,轉過身來想要聲討,發現他們的身前身後站的都是踴躍猜燈謎的人。這裡似乎並不是發作的好地方。於是清了清嗓子在他的耳邊低聲道:「剛才我遇見了一個美人,長谷川菜菜子。」
白夜怔了怔,忽然笑了一聲:「她來找你?說了什麼?」
「嗯,沒錯,」顏舞想了想道,「也沒有說什麼。隨便聊了兩句。」
此時他攬住她腰身的手微微一撥,她已經正身子面對他,白夜斷言:「不會,以長谷川的性格一定還有別的。」
顏舞垂下頭,伸手入他的袖口,很曖昧的動作,卻別有含義:「我的手很粗糙,難道你沒發現嗎?」
這話叫白夜怔了怔,很快的,他明白了剛才都發生了什麼事。他沒有急著回答,而是仔細的看著她的臉,抬手撥開她垂在眼前的劉海,在她的額頭印上一吻:「這樣很好,吃苦耐勞。」
顏舞:「……」
她的那種表情,白夜好好地欣賞了一會兒,才兀自笑著說:「江口相介也在?有他在,菜菜子應該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他說著,伸手將她的手握在手心。這些年來她都是勤工儉學,手的柔軟程度自然不比嬌生慣養的菜菜子:「這麼介意……她說的話,讓你生氣?」
「呃……」其實顏舞並沒有吃醋或者是生氣,但是這句話實在像是他那種人會說出來的話,她抬起頭,發現他正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換了個話題問,「她想找你沒有找到對不對?是不是對於你不在意的人,你對人家半分關注也懶得給?」
這樣問純粹是很好奇他的內心世界是如何運轉的。
她猜不透,所以才想要他解釋給她聽。
他放開她的腰轉而牽住她的手往就餐的去處走,微風拂過,揚起擋在他眼前的發,露出一雙幽深如潭的眼睛:「人與人之間相互牽制和糾葛形成大大小小的關係圈,相互牽連。在這裡面,能夠真正交心的也許只有那麼幾個,稱作是朋友的也許會多一些,再者就是陌生人,甚至是敵人。我時間有限,關心僅限於真正重視的人。」
絕對涼薄的答案,卻又再次很完美地解釋了菜菜子事件。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接著又聽他耐心的說:「我不希望你覺得同我在一起有什麼忐忑的情緒,我喜歡你,不管你的樣子如何,或者有什麼小缺點,這些都不能改變我的心意。」
「我只是,」顏舞艱難地說,「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你不用做什麼,」白夜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你的存在對我而言已經夠了。不需要做任何額外的事情。」
存在即是禮物,存在即是愛。
這大約是她聽過最動聽的情話。
不由她再多想白夜牽住她來到了食物自選區。顏舞餓了太久,注意力很快被那些精緻的吃食吸引,一門心思只放在吃飯上。白夜他親自拿了托盤選了幾個壽司又放在她的手裡。
「不用,我自己會弄……」
「拿著就好。」他霸道的說了這四個字。
嗯,顏舞無奈,自己真是太自作多情了,這個大少爺總是改不了指揮人的習慣。
但事實上真正坐下來時,白夜並沒有動手吃,而是一口一口的喝著清酒。杯子並不高,但他好像永遠喝不完似的,一直在動作。
「說實話,那個東西有這麼好喝么?」顏舞實在是好奇,看著他手中端的被子喃喃地問。
「想不想試一試?」他忽然靠向她,顏舞的第一反應當然是向後躲,但是他的動作太快,她猝防不及,他的手已經放在她的腦後,向自己壓住,吻便落在她的嘴上。他其實並未如想象般度酒給她,而是輕柔地吻著她的嘴,描繪著她的唇形,十分溫柔。
這裡不是浪漫的法國,而是相對嚴謹、保守的日本。而且在這種場合,大庭廣眾之下,顏舞難免有所慌亂伸手想抓住什麼,卻被他反握住放在自己的手心。白夜出乎意料的耐心,撬開她的唇,一點點地攻城略地。顏舞在他這樣溫柔的攻擊下,一寸寸地退敗,被抽走了所有的思維,終於同他唇齒相依,反反覆復不忍分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覺得氧氣都已經稀薄,他終於放開她,她卻不好意思,抓住他的手。不敢看別的方向。白夜笑起來又吻了吻她的耳朵,輕聲說:「放心吧,沒有人在看我們。」
顏舞輕聲咳嗽了一聲,坐正身子對定眼前的壽司,她咬了一口三文魚壽司,根本無心品嘗人間美味似的偷眼看了下周圍。
是啊周圍人的表情都很正常,可他們坐的位置並不算隱蔽,所以只能說大家是裝作若無其事地忽略了這這件事。也許是女人特有的直覺,她往不遠處的柵欄處一看,一個穿著和服的身影匆匆地消失了。
遠而短暫的對視顏舞卻可以肯定那是長谷川菜菜子。
「為什麼嘆氣?」白夜從盤子里揀出一個看上去還不錯的直接捏起來放在她的唇邊。
顏舞斜睨了他一眼,這個傢伙秀恩愛的頻率真是越來越高,讓她很不適應。然而她還是很順從地咬了一口。
「好吃?」他盯著她不斷咀嚼地嘴唇問。
顏舞沒辦法說話,只好點點頭。
他這才很滿意地把剩下的吃掉。
「哦,」顏舞咽下最後一口才說,「你是讓我試吃呢?」
他竟然毫不猶豫地反問:「不然?」
「……沒什麼……」顏舞訕訕地別開眼睛轉移話題,「我剛才在想,像是菜菜子那樣的美人,實在是不應該被辜負。」
不知為何,她總是對這個女孩子充滿歉意,就好像是自己做了什麼壞事。
她為了這件事似乎特別惆悵,看著不遠處的一點,許久不說話。白夜看著她的側臉,攔住她腰身的手臂緊了緊。
也許是心情好,那天顏舞吃了不少,晚上躺在床上許久才睡著,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醒了。她穿好衣服洗漱就出來溜了一圈,只是很短暫的時間,這個園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懸挂的燈籠和彩旗等裝飾也被摘了下來,就好像它們從未被懸挂起。這是個看似沒有任何目的的休閑活動,但是顏舞注意到,似乎白夜離開的時候,園子里也看不到幾大家族那幾個很重要的人。在別人放鬆時,他們似乎總是在商討或者爭議著什麼。雖然白夜一再安慰,她的直覺卻有種隱隱的不安。
顏舞想著心事沿著日式的迴廊來回散心,有早起的人起來在園中掃地,也有人在重新擺弄枯山水。將白色的枯山水用釘耙一樣的工具做出圖案,日式的枯山水就是微縮的園林,據她所知最有名的都藏於寺院里。比如京都的龍安寺。只是簡單的假山堆疊,用白砂石創造出猶如流水一般的形制,卻可以感覺到一種禪意,有著讓人心安的力量,顏舞站在旁邊觀看,漸漸入了神。
「一個人?」她正在發獃,就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抬頭看,正是那天深夜來訪,被白夜看作是不速之客的林之孝。
也許是因為白夜對他的態度,顏舞也會隱隱地對他起了戒備之心。她「嗯」了一聲,退後的動作沒有能夠逃脫林之孝的眼睛。
因為她距離枯山水很近,她已經退無可退,差點一腳踩入其中。林之孝伸手扶了她一把,輕笑了一聲:「不要怕,我不會吃人。雖然我和白夜之間有一點爭執。」
一句話說的顏舞有點不好意思,輕咳一聲看向別處:「我沒有這個意思。」
的確,如果不是聽到白夜同他的對話,在顏舞單純的看來,眉目清秀的林之孝就像是大學裡面年輕的講師或者是教授,身上一點攻擊力也無。
「沒關係。」林之孝說著,用手指扶了一下眼鏡,唇邊綻開一抹紳士的笑容,「聽了那晚我同白夜的談話后,你現在的態度很正常。我曾經是白雨的未婚夫,不過,」他頓了頓說,「被她拋棄了。」
顏舞訝然看他。
林之孝點點頭:「沒什麼好驚訝的,如果你見過白雨,就知道她被哥哥寵的有多麼任性和自我。」
他說話很慢,中文並不是說特別好,但是勝在坦然。顏舞想一想白夜,他對於親近的人似乎特別的護短,所以林之孝的話也算是有可信度,沉默良久她看著已經逐漸成形的枯山水圖案問林之孝:「聽你的口音好像不是內地人。」
放眼整個園子,對內部的暗潮洶湧知道最少的人就有她一個。林之孝怔了怔,隨即又展開一個人畜無害的笑:「看來是我的中文說的不夠好。」
「聽到這麼多日本人說中文,我現在覺得自己的中文說的都不怎麼樣了。」顏舞幽上一默,希望能夠改善最初尷尬的氣氛。
他們兩個算是陌生人了,站在這裡沉默久了略顯奇怪。顏舞準備告辭,又聽到林之孝說:「你送了什麼禮物給白夜?」
顏舞訝然的看著林之孝重複:「什麼禮物?」
「我是說白夜的生日,」林之孝蹙眉反問,「難道你不知道嗎?」
她還真的是不知道,白夜對於這件事隻字未提:「我不知道,他從來沒有告訴我。」她說到這裡頓了頓又問,「他的生日是什麼時候?今天?明天?」
林之孝對她的答案也表現出了驚訝,他揚揚眉:「是昨天。那麼盛大的遊園會,有一半是為他舉辦的。只不過他一向不喜歡慶祝這些東西,所以主家將這個生日宴辦的很隱晦罷了。」
昨天?她昨天應付長谷川菜菜子和江口相介,忙著對付自己心中的那一點點的自卑,根本沒有想過那會是白夜的什麼大日子。而且他表現的那麼尋常,除了總是占她便宜之外真的是……
「不過,」顏舞鎖著眉頭道,「他昨天的心情好像是還不錯。」
「在說什麼?」
一個清亮的聲音插了進來,林之孝聽聞下意識地退開了一步,接著看向東面白夜出現的方向,在一縷晨光中微笑同他打招呼:「白夜。」
白夜象徵性地點頭,隨即掠過林之孝的目光只是看著顏舞懵懂的樣子,他微微的蹙眉,發現這個傢伙似乎有點不太高興。
「昨天是你的生日。」她看著他用了一句陳述句。
白夜的挑眉先是看了一眼林之孝,爾後走近攔住她的腰身將她微微向後拉,同林之孝拉開距離,才坦然點頭:「對。」
「我還有事。」林之孝對著他們二人點頭,先一步離開。
顏舞出於禮貌,目送他離開。卻發現腰間的手緊了緊,回頭看白夜,正撞向他墨黑的眼神。
她笑一笑,覺得應該解釋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默然了半晌忽然問:「你覺不覺得他的身影有點落寞?」
「哦?」白夜微微揚眉,「你對他的觀察似乎超過了別人。」
她笑一笑坦然道:「也許是因為那天晚上你們之間敵對的情緒吧,我一開始還有些怕他。可是他的樣子卻並不像是個壞人。」
她話音還未落,白夜已經屈指輕輕地蹭她的鼻尖,淡淡地說:「真正的壞人是不會在紙板上寫上『壞人』二字給別人看的。更何況,」白夜蹙了蹙眉頭,彷彿有些不情願的道,「從客觀的立場上而言,真正生來就天性泯滅的人很少,大部分的人如果你站在對方的立場上來想,他們所做的事情便不覺稀奇。也許我覺得他做了不該做的事,對於他而言又是不得不去選擇的決定。」
是的,人世間黑白與好壞的界限本身就存在著很大程度模糊的地帶無法逾越。
顏舞訝然的看他,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情況下白夜能說出這樣的話是十分難得,一定是要有一定心胸的人才能講出這個話,而不是一味的把對手說成一個無恥的瘋子。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沒有錯,這樣的男人值得她的喜歡。看上去冷漠又殘酷,其實有點小傲嬌,關心身邊的人。還有雖然不懂得怎樣溫柔地對待別人,卻願意學習著去做。而且現在看來成果還算是不錯。
「沒想到你會說這種話……」她低聲道。
「什麼話?」
她抬頭看他一眼,調皮地說了三個字:「公道話……」
知道她是有意戲弄,白夜曲指彈了她的腦袋,小小懲戒不算是太重。這段時間以來,他們二人之間做這樣的動作已經是相當自然。顏舞不服,直接用腦袋撞向白夜的下巴,他看著她撞上來第一反應並不是躲閃,而是低下頭吻上她的額頭,接著並不移開,而是順著她的鼻樑一路吻下去,最後一個吻輕柔地落在唇邊。
太陽升起來,庭院里的陽光大盛,落在人的身上更顯得暖意融融。顏舞沒有躲,甚至沒有閉上眼睛,她執意同他旖旎的瞳色對視,至此一刻似乎目光之間的糾纏與眷戀更勝於肢體的表達。慢慢的,他停止了動作,兩個人相視竟然同時笑起來。最後他的吻擦過她的耳朵,雙手抱住她在自己懷中,用盡全力的似乎想要把她嵌入自己。
顏舞從來不知道,戀人之間只是一個單純的擁抱就會有讓人靈魂出竅的力量。他放開她時,她有些微微的目眩,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白夜看她的樣子大約是覺得好笑,抬手握了她胸前的一縷頭髮替她掖在耳後:「待會兒早餐吃的多一些。」
顏舞難得乖順地點頭,又問:「有事?」
「嗯,」白夜應了一聲道,「今天要到輕井澤去一下,看一看當時的事發現場。」
顏舞很快明白,「喔」了一下輕聲地問他:「白雨的事還沒有任何消息嗎?」
因為身材高大,白夜一直垂著頭看她,此時不動聲色用略帶警惕的目光在周圍繞了一圈又回到她的身上:「算是吧,只是想去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麼未被發現的證據。不想錯過任何蛛絲馬跡。而且,白家在輕井澤有一處產業,造好后卻再也沒人來過。這一次想去看一看。」
他說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神里閃過一絲悲傷的情緒。顏舞覺得奇怪,想要再問,但又察覺了他對此地人和物的警覺,便將問話生生地咽了下去。
早餐非常安靜地進行,之後白夜囑咐她只帶了簡單的換洗衣物便上路了。她很意外這次沒有看到諾威爾,川端家宅院的外面停了一輛空車,真的只有他們兩個人,一起上了SUV。輕井澤被譽為東京的後花園,車子一路開出繁華的都市疾馳在路上。顏舞將車窗降下來一點,風吹過來,揚起了她的發,望著後視鏡中不斷倒退的景色,好像是將一個沉重的包袱甩在身後,顏舞微微地吁了一口氣。
「為什麼嘆氣。」白夜說著話又將車窗關上,餘光發現她不滿的眼神,兀自解釋,「這樣吹會頭痛。」
他的口氣平淡,但是聽在她的心裡卻十分溫暖。
顏舞早醒,並且習慣早睡洗澡,今天順帶洗了頭髮,沒來得及吹乾。她轉頭看他,因為今天日光強烈,他帶了墨鏡,很認真地在開車,認真嚴肅到讓人覺得他似乎在駕駛宇宙飛船:「為什麼今天你親自開車。諾威爾呢?」
白夜不答,卻掀起唇角。
「怎麼?」顏舞覺得他好似有話要說,對定他的側臉。
白夜清了清嗓子:「諾威爾走的時候,猜你一定會問起他。看來他真的猜對了。你們之間很有默契。」
諾威爾說過這樣的話讓顏舞有些意外,但是想一想,他既然一直隨行此番沒出現她一定會問,也不算是有什麼預言的能力,於是回答:「這是人之常情。」她頓了頓又說,「相反的,不問才奇怪,還有莊嚴,似乎好久沒有見過他了。」她說著眼睛望向窗外,又轉過臉來問他,「為什麼你開車不放音樂?」
「因為沒有法律規定要放。」白夜故意板著一張臉回答。
顏舞斜睨了他一眼,也沒說話。其實從她的心理角度,這是這些莫名其妙的小孤僻才讓她覺得他真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她許久沒說話只偏頭看著窗外,過了一會兒就聽到白夜幾乎是自顧自的解釋:「我很小的時候就跟著母親在非洲的草原上拍攝野生動物,那時候的她開著一輛破舊的SUV帶著我跟白雨到處跑,也許是怕驚擾到野生動物,她從來不放音樂,這一點潛移默化,後來也成為了我的習慣。」
「那你母親她現在還在做這個工作嗎?」顏舞所能想象的攝影師就像是國家地理雜誌的那些專業攝影家,況且還是一個女人,一定非常帥氣。
「她可能不在了。」白夜的聲音並沒有太大的波動,由於他帶著墨鏡,顏舞看不出他現在的神色。但是那句「不在了」的意思,她大概能夠了解。
「其實……」她乾澀的動了一下喉頭,「你不必向我解釋這麼多的。」
他沉吟了一下,彎起唇角,兀自解釋:「我以為你在生氣。」
她張了張嘴巴,一時語塞。沒有想過他向她說出這一切,僅僅是因為這一個簡單的理由。
「我……都習慣了,其實你不用解釋的。」她想起之前種種不禁莞爾,「最開始的你還真是不太好相處啊。」
「是嗎?」他瞥她一眼。
「嗯……」顏舞抿唇鄭重其事的點頭。
「現在呢?」他問。
「現在?」她拖了很長的聲音,對著他笑著搖頭,「不知道,哈哈。」
事實上白夜說話的方式顏舞現在已經非常能夠接受了,況且他也並不會真的說出一些傷人的話,後來她才發現,其實大部分的時間都好像是在用某種奇怪的方式同她調情,雖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理解這麼傲嬌的戀愛方式。
想到白夜母親的事,她的臉上浮現一種悲傷的表情。白夜發現了,竟然主動安慰她:「富士山每年都會有開山儀式,會有許多登山愛好者來攀登,那一年我母親也來了,接著就是失蹤,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尋找,但是始終無法找到她的人。有人說富士山有著不一樣的能量磁場,很容易讓人迷失方向。她一向是個熱衷於野外運動的人,風險一直存在。」
她垂下頭去:「你的心態比我好,有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還沒能夠接受母親去世的事實。也許是因為離得遠,所以我總會有種錯覺如果我回國,她就會在那裡。這也許就是我在法國這麼多年沒有再回去的原因,因為我覺得如果我不回去,她就好像永遠都在那個城市等著我。而我一旦回國這個想象就會完全破滅了。」
她正說著,就覺得手上溫熱,白夜開車之餘,伸手拍了拍覆上她的手背。她看了看時間,按照計劃還有半個小時才能到達輕井澤,她不希望兩個人一起沉浸在這種悲傷的氣氛中,於是往上坐了坐,深呼吸一口氣振奮精神:「讓我們來說點別的吧,比如,你的攝影技術是不是很好,我是說基因遺傳什麼的?」
這話題分明轉移得不夠徹底,不過白夜看得出她已經很努力,並不介意地笑一笑,卻是答非所問:「如果不是重新回到了英國,我寧願在非洲的大草原上跟動物們在一起。」
「可是我覺得動物的世界很血腥。」她已經許久沒看過動物世界之類的節目,但是小時候對於這個節目的印象還一直存在。野獸之間相互廝殺的場面真實可見,如果直觀的去看一定很可怕。
白夜搖搖頭,不同意她的觀點:「其實動物的世界非常單純,他們只關注最原始的東西吃飽或者是繁衍,許多大型動物會在漸漸老去之後找一天離開集體,找到一個角落慢慢地死去。它們順應著這個世界最原始的規律,沒有什麼太大的野心,不要求更多,更不想要改變大自然。」白夜說到這裡頓了頓慢慢的道,「真正貪婪的是人類。得到了一些就想要更多,得到了更多,還想要再多加一些,對於地球一味的索取,不知停止,排擠其它生物生存的空間,甚至為了自身的利益進行毫不留情的屠殺……」
他說到這裡,忽然停住,兀自一笑:「算了,不說這個了。」
「不啊,我想聽。」顏舞道,「很少聽你說這些,我覺得很有趣。我記得麗薩曾經說過,你還是反盜獵組織的一員?是興趣還是……」
關於他的謎團太多,還好她很耐心,想要一點一點地了解。
白夜偏頭看她一眼,發現她是真的想聽,於是認真地回答:「只是很想做一些事情罷了,單純地說『興趣』似乎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形容,」他揚起下巴又道,「小時候,我就同野生動物為伴。他們對我而言就像是家人一樣。等我長大漸漸知道,每一年,死在盜獵者手上的野生動物有很多。如果你親眼見過那些畫面,就知道他們有多殘忍。」
「唔,」顏舞點點頭,「麗薩跟我說過辛巴威的大象投毒事件……」
「那還不是最慘的,」白夜說,「我記得在喀麥隆,我媽媽曾經跟拍過的一個象群,2006年的時候曾經遭到了大規模的屠殺,盜獵者的隊伍估計有50人以上,裝備精良,組織嚴密,他們把草原當成了淘金的勝地,儘可能的掠奪。當我們收到消息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大象們幾乎是被原地肢解,他們屍體被切割成部分散落在草叢裡,因為天氣熱,屍體迅速的腐爛,發出惡臭,周圍徘徊著飢腸轆轆的獵狗和禿鷲,甚至有些小象也沒有能夠逃脫屠戮的命運,目光所及之處慘不忍睹,那個時候我就對自己說,只要我活著,一定要跟那些人鬥爭到底,不論是以什麼樣的方式……」
他說到這裡,竟然有些不忍繼續。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那種場面如果看過,」她嘆了口氣,慢慢的說,「應該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吧。但是象牙的買賣利潤巨大想要完全地禁止好像也不可能。」
此時此刻,腦子裡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那個好多明星參加製作的公益廣告。還有那句耳熟能詳的廣告詞「沒有買賣就沒有殺戮」。
「是很難,」白夜頷首,「但是總要有人去做。值得慶幸的是,盜獵者和反盜獵者之間的關係是此消彼長的。有人殺害也就會有人去保護,現在非洲許多國家的政府也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人類向大自然索取了那麼多,不能夠回報的話那麼最低限度地是要給予保護,才能夠保證生態的和諧發展。」
話題的開始顏舞並沒有想到,她會同他就著這個話題說了這麼多。之前在酒庄聽麗薩說起他與盜獵者對峙的場景,她只是通過簡單的想象覺得那時候的他非常帥氣,就像是電影明星,卻沒有預料到這個男人的帥氣不是來自於他的樣貌、財勢或者是所做的那些她從未想過的事,而是另外一種內在的東西。如今在顏舞的眼裡,他的魅力恰恰是來自於他的善良和天性中的悲天憫人的一部分。從不外示,偶然展現,卻如此動人。
說話間輕井澤就到了,車子從大路拐入小道,駛入了一個小樹林般的地方停了下來,白夜停好車示意她坐著別動,自己下車去為她開車門。好在白夜臨行前提醒她帶衣服,顏舞在車裡穿上厚厚的外套在他的幫助下下了車。一陣植物的清新味道撲鼻而來。他很自然地牽著她的手走過一條狹窄的小徑,十分鐘后豁然開朗,一棟設計十分别致的小住宅出現在他們眼前。
並非是她來之前所想象的豪華別墅,而是三個卷形的住宅在眼前次第展開,像是蝸牛背在身上的小小房子,它與周圍樹林的環境形成了一種對比,同時建築的色調又與樹林遠近深淺不同的綠色有著某種形式上的統一,感覺十分新鮮有趣。
她不解回頭去看白夜。只見他走上前來,攬住她的肩頭偏頭對她說:「這是我媽媽設計的住宅,沒有任何空調設施卻冬暖夏涼。只可惜工人們按照她的圖紙建好了,她卻沒機會來住。」
怪不得,他在晨光中說起這個產業時,心眼會閃過那樣的眼神。雖然能夠很理智的看待母親的失蹤,但是想要從心理上完全接受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吧。顏舞想到這裡,心裡泛起一陣疼惜,忽然伸手圈住他的腰,將他完全的抱住。白夜的停頓了幾秒,很快也伸出手去抱住她。
許久,兩人分開,白夜對她道:「這裡有一個寶物,幫我找找看。」
他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牛皮紙,上面畫著奇怪的圖案。
「藏寶圖?」顏舞偏頭問他。
白夜一笑:「也可以這麼說。」接著他指了指她左手無名指的戒指,「還記得我跟你說,我的那一隻還沒找到嗎?也許就在這裡。」
「真的?」她記得白夜為她戴戒指的時候曾經說過,自己的那隻還沒有找到。她以為是他沒有買。
「真的假的,」白夜揚揚手中的那張紙,「找找看就知道了。」
他說完,開始認真地研究那張圖紙,帶著顏舞在房子的周圍轉了一圈,終於在一株剛剛發芽的紫陽花下小心翼翼地挖出了一個木盒來。顏舞一開始是站著的,看他蹲在地上拿著那個盒子,整張臉都隱在陰影里,曖昧不明。她也緩緩地蹲下去,只見他從木盒裡拿出一隻很小的絲絨盒子遞給她,示意她打開。
顏舞接過去,目光掃過他左手裡的那隻長盒裡,除了這隻絲絨的盒子還有幾張泛黃的老照片,很奇怪都是缺了一邊的。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意外,白夜淡淡地解釋:「被剪掉或者是燒掉的部分是我的父親。這是我母親的遺物,可見她是多麼的恨著他。」
也愛著他。
顏舞恍然,默默地想,如果沒有奮不顧身的愛,就不會有深入骨髓的恨。恨到連那個人留在生活中的最後一點印記都要泯滅。她並沒有再往下問,而是垂頭打開自己手裡的那個絲絨盒子,很快銀質的素環就暴露在陽光下,閃著黯啞的光。
「這是我外公外婆的定情信物。我母親是家裡的獨女,所以傳給她。只可惜她帶著很美好的祝願,卻沒有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白夜說到這裡笑一笑,牽住她站起身,顏舞對定他的眼睛,總覺得他似乎在等待什麼。良久,她才聽他說:「聽說訂婚雙方有義務幫助對方戴上戒指。」
白夜的語氣故作不快,顏舞呆了呆,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她的動作遲緩了一點,拿戒指的速度也慢了些,手還沒碰到戒指就被他奪了去:「如果不喜歡……」
「喜歡喜歡喜歡……」她手中一空,心也驚了一下,一連串說了好幾個「喜歡」。再抬眸看他,才發現他惡作劇般的眼神,自己又被騙了。
「喜歡什麼?」他仍舊不把東西給她,以一種循循善誘的語氣問。
用這樣的方式讓對方告白,真虧他想的起來。
她沉吟了一下,淡定地說:「你……」
白夜滿意,將物品遞還,她認真地從盒子里取出戒指,示意他伸出左手。
他的手修長漂亮,指甲剪得很短,他本來就白,陽光下更顯得乾淨,毫無瑕疵。其實她國內許多朋友都結婚了,然而她在國外這麼多年從未參加婚禮。此刻只是一個尋常的環境,心裡卻有種揮之不去的神聖感。戒指戴到他無名指根部的那一刻,他忽然俯身吻了吻她的額。
四周靜謐無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