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笑盡一杯酒,殺入鬧市中。
第27章笑盡一杯酒,殺入鬧市中。
我和杜見襄在九點的咖啡廳便遇見了阮姑娘和那傳說中的秦總,絕對妖言惑眾的角色,他似乎終於有了誠意和杜見襄談項目的事情,兩人交談的時候,也並未讓阮姑娘迴避,反而讓她饒有興緻地咬著奶茶吸管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嬌態盡顯地遞給我一個眼神,似乎是在讓我放心,合約一定可以敲定。
暫時作為杜見襄的助理,我理所應當地參與了談判,過程中,那位秦總依然不咸不淡,可他有意無意落在身旁人臉上的眼神,卻如幽深海底的一簇火焰。
合約簽訂那天,杜見襄大發善心地賞了我兩張泰國的往返機票,讓我和秦月亮趁著最後的假期去放鬆,旅行費用也報賬。我大喜過望,大尾巴狼也不裝了,看見他就跟看見主人似的,只差沒哈哈哈地出幾口氣,杜見襄忍俊不禁,回了我兩個字。
「出息。」
告別杜見襄,我捧著機票去秦月亮家找她論功行賞,卻在她家巷子口又發現了那輛加長林肯。我瞬間像做賊似地閃到牆邊,想要撞破一場姦情,鬱悶的是,那輛轎車又只停頓了一會兒,便頭也不回地開走了。
沒多久,秦月亮一身便裝從巷子口出來,她個子高又瘦,穿T-S加牛仔褲就已經足夠好看,可因為是冬天,還加了一件外套,頭髮難得閑散地披在肩頭,正戴著耳塞專心致志聽歌,神情落寞,差些便與蕭瑟的冬風融為一體。
我迫切想趕走她身上那股子寂寥,很想讓她知道世上有我的存在,她不需要露出那樣的表情,所以我順手拉住從我身邊經過的卡通氣球攤販,買下了一隻多啦A夢,接著蒙住自己的臉,跟跳樑小丑般地跳到她行走的道路中央,學著哆啦A夢的聲音問她:「小姐小姐你好,請問你可以告訴我大熊在哪裡嗎,如果你告訴我,我可以從百寶袋裡變出禮物送你哦。」
說完,揚了揚被我捏在手裡的機票。
秦月亮先是驚,后是愣,然後在我屏息靜氣等待她對我感恩戴德的時候,她扯下耳機問我:「你說啥?」
我感覺太陽穴一抽,憤憤拿開氣球,伸出食指將她戳了個半死,刻意一口台灣腔。
「我說,讓、你、去、死、了、啦。」
她卻扯著耳機一邊笑一邊躲,堪比春天第一股和煦的微風。
機票是到曼谷的,出發那天,我因為免費國外游而興奮到睡不著覺,天不見亮便爬起來去了機場,給秦月亮發簡訊說機場見。那邊是熱帶,我沒準備多少行李,隨便選了幾件換洗衣裳,更多的是垃圾食品,以備四個多小時在飛機上不時之需。
秦月亮果然比我有出息,她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好像這和出趟差沒有區別。在候車廳等候了近兩小時,天色已蒙蒙亮,還有一個多小時便登機,她卻沒出現。行李還未託運,我按耐不住地給她去了一個電話,她卻處於關機狀態。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我焦急地到門口東張西望,卻始終沒見半個熟悉的人影。更詭異的是,不停有人從候機廳里飛速奔出,都臨時改變了行程,令我不禁有些心慌,難道接到了恐嚇電話有人埋炸彈?
帶著這樣的擔心,直到早上八點四十分,我收到杜見襄一條簡訊,內容很簡潔,卻讓我的心慌值達到了巔峰。
他說余笙,沒我的通知,暫時別回來。
我撥打杜見襄的手機,同樣提示關機,這下再沒有遊玩的心情,拉了行李,招了計程車就要往杜氏趕,想要當面問個清楚,就一晚上的時間,N城到底吹了什麼妖風。
計程車上,清晨蒙蒙的霧氣被初升的太陽蒸發,玻璃一片薄而碎裂的白。司機打開收音機,正是財經頻道,不知是不是錯覺,裡面電台主持人說話的聲音比往日急促許多。機關槍似地,似乎信息來源來得太多太快。
「杜氏集團高層內部遭遇名譽風波,新產業受衝擊被迫擱置,開盤指數跌盡百分之十……」
司機不滿地嘟囔,「怎麼大半天兒了還是這消息。」
說完,又給轉到了八卦頻道。
「無數股民氣憤圍堵杜氏門口,杜氏執行總裁與副總兄弟齊現身:只談風雲,不談私人。」
我終於得知這場妖風來自哪裡,在一家報亭前緊急叫停司機,衝下去買了今天的《N城日報》,果不其然,一版篇幅全是和杜氏有關,應該說,和杜見修與杜見襄有關。
#手足不解恩怨,杜氏陣營分割在即#的黑色大標題刺得我眼睛疼,其內容從兩人小時關係素來不和開始深扒,到後來將杜見修意外害死生母遭杜見襄仇視的事迹娓娓道來,這個被杜家深埋的秘聞在許氏和杜氏針鋒相對的時刻出現,成了許氏最好的一張牌。緊隨其後,許氏公關部接收了各大媒體採訪,喬北方氣質不凡的照片佔據了與杜氏同樣多的版面,一時間,整個N成腥風血雨。
難道是他?
不對,不對的。我捏著報紙的手隱隱發抖,這件事情只有除了杜家幾個人和我以外,根本沒第二個人知道了。若不是那天突如其來的一場雨,讓杜見襄的防備心理降到了最低,他估計也不會對我說起那段過往。這大概也是杜見襄要我去了泰國就暫時不要回來的原因,他怕我被無緣故捲入這場風波,既然知情人就這麼多,那杜見修,是不會放過我的。
可如果不是我,還有誰呢?還能有誰?
明知是龍潭虎穴,我卻依然忍不住打車去了杜氏,結果人太多,聲勢浩大的媒體團隊、聲討者、以及保鏢和武警人員將道路佔滿,計程車只能在前一個紅綠燈停下。我連行李都忘了拿,下車便直奔重重人群,以《今事》記者的名義企圖衝到最裡邊兒,打聽最新的狀況,恰好看見杜見修帶領著杜氏的股東行色匆匆從裡邊出來。專車從地下車庫開上,被人堵在車庫門口,閃光燈閃得我這個旁邊人都崩潰。
「杜總裁,請問您和其弟的不和傳聞是真實的嗎?您生生母親是否意外死於您……」
「沒有。」
杜見修乾淨利落打斷最前方記者的問話,他有條不紊的儀錶和態度,在任何場合都維持得嚴絲合縫。
「可是……」
其他記者想說話,杜見修卻一把奪過了對方的話筒,清了清嗓子道:「我在這裡鄭重聲明一下,我和家弟的關係融洽並無任何問題,至於家母的死也只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我不知道這些故事是哪些人從哪些地方杜攥而來,又有什麼用心,但杜氏保證會追責到底,儘快將這件事情走上司法途徑。」
語畢,杜見襄也從大樓里方翩然而出,他一身正式的銀灰色西裝,在眾人的視線里眉眼挺拓而來。后彷彿為證實傳聞的虛假性,保鏢清場以後,他與杜見修上了同一輛車。
車子從我面前經過時,我正被不斷退後的人群擠壓,那勢頭來得又快有直接,我差點沒站穩,被擠到了最外邊。剎那,那輛正要加速離開的轎車被喊停,後方車門被人從裡邊打開,杜見襄彎腰下車,幾乎就要大步朝我而來,掙扎了一番,最終又坐回車裡,要司機開車,這次卻被杜見修制止。
「余小姐來得正好,作為嫌疑人之一,我建議余小姐還是隨我們去警局一趟將事情解釋清楚。」
頓時,他點點下巴,杜家的保鏢會意地要來將我帶走。
我不知道杜見修在這樣的情況下拉上我陪葬是什麼意思,可當記者們立刻又跟瘋了似地潮水般涌了過來,卻又大部分朝著我的方向時,我知道了他的用意,他在轉移矛盾。我下意識往後退躲避保鏢,可是後邊又有比保鏢勢頭還兇猛的記者大軍,真正地前無退路後有追兵,嚇得平常在杜見襄面前張牙舞爪的我,此時也只知兵敗如山倒。
「杜先生,您是指這次的曝光和這位小姐有關嗎?」
「上次杜二少病倒在醫院也是這位小姐送來的吧,她和二少關係匪淺,所以才得知內情並曝光的嗎……」
「……」
就在我快要被圍剿得體無完膚時,突然有人一點點扒開了人群,像那日在小鎮上,我差點被倒下來的廣告牌砸死那樣,堅定無疑地奔向了我。當我在分裂的景緻里將他的臉拼湊完整,已經有保鏢抓住了我的手。
「放開她。」
原諒我,在這時候還有心情被雷得外焦里嫩,自從上多了BBS以後,一聽見放開她這三個字,自動腦補內褲外穿的超人,此時杜見襄明明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一身,我卻噗哧一下不和諧地笑出了聲,令現場死寂了整整半分鐘,包括英雄杜見超,哦,杜見襄……
半分鐘后,杜見襄佯裝鎮定地打破了僵局,他努努嘴對自家保鏢說:「還不放開,人家都嚇得神經不正常了,沒發現嗎。」
「可是……」
那保鏢猶疑地望望大少爺,再看看二少爺,最終我見猶憐地看了看同樣可憐的我。就當他可能做出什麼柔軟事情的時候,杜見修再度對其他保鏢們發號了勢令。
「帶余小姐走一趟。」
杜見修話落,我清楚看見杜見襄的手腕用力,就要與保鏢動起手來,我忽然覺得很感動。那個我曾想保護的人,卻拚命給我大風大浪。而這個我給他大風大浪的人,卻想盡了辦法地要保我周全。
「沒錯,是我!」
千鈞一髮之際,我突然大叫,成功制止了杜見襄還要動手的行為,直到所有人齊刷刷地側過頭來看著我。
在那個當頭,我根本沒時間思考,我做的這件事會引來什麼樣的災難。我唯一的念頭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去保護杜見襄。我想起許初顏在冰天雪地里的那番話,她說杜家最後落在誰手裡還不可獲知,但一定不是為了給一個平凡姑娘出頭,而為集團帶來滅頂之災的人。我不想要杜見襄成為那樣的人,他那麼驕傲,那麼不可一世,不應該還沒有站上決鬥台,就輸在了階梯上。所以當時的我感覺跟拿了一把寶劍似的,豁出去了。
笑盡一杯酒,殺入鬧市中。可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提刀與全世界做對,是為他。
「不用去調查,是我。是我東拼西湊聽來的,也是我給媒體曝的光,可那有什麼錯?作為人民大眾的真相掃雪工,我有為大家追求真相的義務,而作為當事人的你們有權不回答,卻沒權利阻止不是嗎。」
我冷靜自持的回答和出神入化的奧斯卡演技令自己都傾倒,要是早點兒學會這些說辭,也不至於被秦月亮鄙視至今。結果我沒想到,秦太陽居然也在秦月亮的帶領下轉攻金融業學會炒股了,他買了一小撮杜氏的股票,因為跌掉了兩個月的工資所以也湊熱鬧加入遊行隊伍了。見這邊鬧得厲害,他挨近看,發現主角是我,大概想起我和秦月亮臍帶一樣的關係,立馬保護欲蹭蹭上漲,跟失心瘋似地沖了過來擋在我面前。
「妹子,我都聽說了,你在醫院裡幫我媽打架的事兒!雖然你平常是討厭了一點,但關鍵時刻哥還是會站出來保護你的!別理那些富家子的想法,別管平凡人的看法,誰叫這社會就是優勝劣汰啊!所以像你這樣優秀的人被剩下一點也不稀奇!」
丫的我很想問他究竟知不知道什麼叫優勝劣汰,可我來不及問,不遠處的杜見襄已經悠悠站直身,定定地看著我,用恍如隔世的語氣問。
「余笙,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呼吸一哽,差點在他難得一見的溫柔里丟盔卸甲,還好有秦太陽雞血地死死捏著我胳膊,所以我才能清醒著,將千言萬語埋在心底,繼續艱難地吐出違心的話。
我說:「杜公子,別天真了,真以為我接近你是沒有目的的嗎,那我圖什麼呢?你不傻,我圖不了你的錢,當然也不可能單純到以為你會喜歡我,讓我麻雀變鳳凰地嫁進杜家,那我只能為自己謀劃了啊。我的工作最需要什麼?當然是秘聞,越狠越好,哪怕只聽見一點皮毛,我也能寫得天花亂墜……」
奇怪,很后的後來,我已經對在天台上離開喬北方那一幕感到模糊了,可我始終記得在杜氏門口,被杜見襄哀毀骨立凝望的場景。他昂貴平整的銀色西裝袖口,在與保鏢的手腕較量中被弄皺,卻一點也沒影響到他眉眼裡自帶的驕傲與意氣風發。可是那天,他所有的意氣風發與不可一世里,都帶了一種叫做萬念俱灰的東西。我們的距離,就在他眉間微微皺的那一下,被劃出一條銀河,再也無法跨越。
就在杜見襄心灰意冷轉身之際,杜見修居然對我笑了笑,似乎這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跟杜見襄一起上車,車子的尾氣噴了我一身,彷彿嘲笑我給出了自以為是的自由。
杜家人絕塵而去,留我應付一堆的豺狼虎豹,興許是周遭聲音過大,我耳朵突然嗡嗡作響,許多聲音都模模糊糊聽不見,只余眼前一張張大嘴晃蕩特別搞笑,令我霎時拉著秦太陽在人群中間一邊跳一邊陰陽怪氣笑說:「啦啦啦,我聽不見!我!聽!不!見!」
我的行為讓身經百戰的秦太陽都驚悚到不可方物,他張著可以塞下一個包子的血盆大口說什麼,我很努力地湊過去,可惜還是沒有聽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