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世上最軟又最硬的盔甲。

第28章 世上最軟又最硬的盔甲。

第28章世上最軟又最硬的盔甲。

開年上班第一天,我便成為了報社的眾矢之的,大家認為我賺私活兒,胳膊肘往外拐,居然沒把這麼重要的消息給社裡,甚至驚動了社長,是方姐用她多年的汗馬功勞保了我。

「雖然我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麼樣的,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因為你沒膽兒。」

好好一句讓我感動涕零的安慰,被她最後一句破壞了美感,我只能做出欲哭無淚的表情,方姐的深情更軟了些,拍拍我的肩膀:「好了好了,你現在這狀態確實不適合工作,回去休息一周再說吧,等這場風波過去。」

但當她和鈴鐺送我下樓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場風波過不去了。

報社樓下聚滿了一堆寫了紅色大字報的人,應該都是買了杜氏股票的股民,大字報上諸如無良記者無良報社什麼的。見勢不對,方姐迅速叫來了大樓的兩個保安,他們四人左右護著我開道,想要將我送出包圍圈,無奈那些輸了錢的人過於激動,居然動起手來,連方姐這見過大陣仗的人都忍不住仰天長嘯:「都特么瘋了嗎?」

人群中有個男人也大吼著回了一聲:「瘋了?天台的位置都選好了還在乎瘋不瘋?下地獄也要一起!」

此言一出,場面徹底變得無法控制。

儘管方姐和柔弱的鈴鐺以及兩個保安都拼了命不讓我受到傷害,可看見他們掉帽子的掉帽子,被打的被打,方姐的內衣帶都被拉扯出來,我忽然有些不忍心,徑直地蹲下身,越過了他們的包圍圈,硬生生地站到了情緒激動的股民們面前,聲音在他們的高亢里顯得弱弱。

「你們大家冷靜一些……」

當然,我說的話並不起作用,而是被人趁機將我圍住,方姐和保安被擠到外圍再也進不來。

我無所適從地看著越來越逼近的臉,他們比記者大軍還歇斯底里。起碼我知道,記者不會動手,這些輸了錢的人心態卻並不一樣。儘管我會點三腳貓功夫,卻根本經不起三兩下折騰。

啪。

中途,一中年婦女抬起手,準確地將一顆雞蛋砸在我腦袋上,蛋清順著裂開的縫隙從我的頭髮上慢慢下滑到臉龐。我驚訝地望著她,她卻回瞪我一眼,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果實。還來不及反應,其他人已經拍手叫好,接著有人拿出了什麼菜葉之類的玩意兒向我襲擊過來。那一刻,我發現我果然喜歡高估自己,我以為大義凜然地站出來不過是誠懇道個歉,卻沒想落到這樣的田地。

不一會兒,我被逼到公司大門的玻璃上,退無可退,最終跌坐在地。

在我跌下去之前,人群嘈雜熙攘中,最外圍,我恍惚看見了秦月亮標準美人胚的臉,可此時那張臉卻是猶抱琵琶半遮面。我已經好幾日沒見著她,她們報社也忙到沒日沒夜,不知道現在怎麼有空過來,應該是聽見風聲來解救我的吧。於是我緊緊靠著玻璃,艱難地擠出一隻手來向示意,她似是看見了,又似是沒看見,眼底有淚光也有抱歉,可她腳下的步子並未移動半分。看著這些平日她口中的刁民,她只膛大了眼,細白五指蒙住自己的嘴,平常譏諷我時那微微上翹的弧度,此時再也不見蹤跡,最終倉皇而逃。她的背影在我眼裡像一次永遠的轉身,令我如遭雷擊。我怔怔望著越來越遠的她,半舉著的胳膊還在空中,忘了所有躲避。

腦海里猛然想起那個醉酒的夜晚,我嘟囔著向她說起杜家的豪門秘史,我醉了,她抱著我聲聲地求原諒……恍然大悟的一瞬間,砸在我身上的什麼東西都不疼了,自尊也變成了沒用的東西。

可是,為什麼呢,月亮?為什麼啊!

就在發獃的過程里,我像一面城牆,牆倒眾人推,他們將無意識地我推搡到地上,甚至有誰伸出了腿。我死死護住腦袋,只希望不要打到那張臉,本來已經夠不好看。方姐報完警以後,和保安等再度與鬧事的人開始了對抗想要衝進來。

不知過了多久,在我以為人生將終結在一堆垃圾里的時候,我感覺落在身上的東西變少了,直到徹底沒有。我以為警察來了,抬頭,卻發現一隊訓練有素的黑衣人。他們將鬧事的群眾強制分為了兩排,個個高狀三粗,儘管還有人想往前撲,那力量卻是以卵擊石。

彼時,我的眼睛好像開了一道天窗,窗戶外是一條小道,道路盡頭,雲顛霧倒,十尺銀裝,那猶如神祗下凡般的人翩然而來,像以往每次救我於水火中那樣,朝我伸出了手掌,令我熱淚盈眶。我不敢貿貿然伸出手去,怕那僅是自己的幻覺,因為就在幾天前,我曾那樣武斷地傷害過他,儘管我的初衷只想護他一時周全,可我始終忘不了,他用那麼決絕的身影,離開了我。

杜見襄的出現定住現場所有人,連方姐也難得露出像吞了雞蛋的表情,頓時忘記了她被拉扯出來的內衣帶。再轉眼,他已近在眼前,見我沒有要伸出手的意思,恍惚嘆了口氣般蹲下身,不顧我身上有多臟,也不再鄙視我破壞了多麼貴的一件衣裳,只從容地將我抱起在懷,輕輕說了什麼。

「我……」

周圍太鬧,我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吐出幾個簡短的音節,卻難以辨認,只得出聲打破這易碎的夢境。

「你、你說什麼?大聲一點兒。」

他的目光比方才更加堅定,仿似宣誓般地大聲對我重複道。

「余笙,我相信你。」

在那之前,我以為世上最動人的四個字是『我喜歡你』,因為它承載了我長達十二年的心事。可在那之後,有個男人卻顛覆了固執的我。有那麼一秒鐘,我很想不顧一切地跟他走,心裡陷入天人交戰,一邊想找避風港一邊想為他避嫌,最終就略顯矯情地縮在他懷裡,惴惴不安地問:「為什麼要相信我?」

他居然用類似深情地眼光注視了我,回答得更加迅速。

「因為你現在看我的眼神。」

頃刻,我的眼淚傾巢而出。

這麼多年,為了喬北方欣賞的勇氣,我去學柔道,為所有的不正義據理力爭,揍秦太陽,去蹦極,潛水到54米的海底……可也許在他看來我真是夠堅強,所以寒流來他率先擁抱許初顏。直到如今,在杜見襄懷裡才發現,其實我所有的勇敢與堅強,都抵不過他一句『我相信你』。那彷彿是世上最軟又最硬的盔甲,可以為我規避風暴,遮擋雪花。

後面的事情我記不太清,只記得自己主動伸出了手,緊緊地環住面前人,顧不得這姿態看起來有多親密,只知眼淚流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為以防這些人繼續找我的麻煩,杜見襄顧著保護我,同時保證杜氏的股票不出今日將會回升,安撫了股民情緒。

杜見襄將我帶到了他的公寓里,這是我第二次登門造訪,第一次是我救了生病的他,這第二次,是他救了我。

我在進門的第一秒,便被他毫不憐惜地扔進了洗浴間,剛剛在人前的溫柔都是曇花一現。他將一套新的洗浴用具和不知哪來的女性睡衣扔到置物台上對我說:「出來后算總帳。」

我說:「不要啊,你還是現在就給我算吧,如果我覺得算不清楚的話,我就再回去被他們打一頓,免得多洗一次澡。」

已經轉身的杜見襄,聽見我的話又回過頭來,居高臨下地,用力戳戳我的腦門,咬牙切齒罵我說:「余笙,你丫就是典型的耗子扛槍窩裡橫。在我面前嘴那麼硬,剛剛為什麼不一張嘴就去平天下呢?」

他輕而易舉就揭穿了我的偽裝,用毫不留情的方式,我見事不對,立馬乖順地說:「親,我去洗澡了。」

灰溜溜拉上浴室門。

杜見襄是個生活中絕對不肯虧待自己的主,他的淋浴頭是嵌入式花灑,面積幾乎覆蓋三分之一的浴室,在氤氳的水汽里,我沖洗頭髮身上的污漬,也沖洗心上的傷痕,試圖讓它們看起來不那麼血淋淋。可是我比誰都明白,秦月亮轉身那一刻,我的心已經被攪碎扔進狗盆里,再也不會復原。

我收拾好走出去的時候,杜見襄正坐在那下沉客廳的沙發里,沙發上有一個女裝袋子,看樣子是新買來的。他翹著二郎腿,面無表情地摁遙控器,聽見響動,轉過頭注視了我濕潤的頭髮半秒。

「你們女人只要在男人家裡,是不是都愛搞一套濕身誘惑。」

我面色一紅,下意識扯了扯身上的睡衣,想吐槽他自己不在浴室里準備烘乾機,我頭髮又長,有什麼辦法,可出嘴卻是我自己都驚到的嬌嗔。

「我還沒問你睡衣從哪兒來的呢,你少惡人先告狀了。」

語畢,我驚慌地捂了捂嘴,當場想自我毀滅,杜見襄的臉色卻瞬間柔和好幾分,甚至好心情地挑了挑眉毛。

「沒有高調秀恩愛不代表身邊沒女人,像我這個年齡以及這樣的身份有女朋友很正常吧?」

我突然莫名仇視身上這套沾過其他氣息的睡衣,只想趕緊換下,連鬥嘴都懶得了,拿了沙發上的衣服口袋要走,卻被杜見襄從後方攔腰抱住,整個人都拖到了沙發上。他的行為更加刺激了我,惹得我像撒潑的野貓,又叫又掙扎地將他手臂露出來的皮膚給撓下許多抓痕,他卻一隻手牢牢將我鉗住,另只手報復地拍上我的腦門大聲說:「行了傻逼,這是我媽的東西。」

事後我才得知,即便母親去世了,杜見襄還是每年都會在她生日那天買一份禮物,現在那禮物已經堆了小半個雜物間,母子感情特別深。我突然有些可憐他,如果世上有人傷害了我的家人,我可以用一生的時間去恨他。可如果傷害家人的就是自己的家人,那這恨,要如何消。可現在的我又有什麼資格去可憐別人?世上幸福的人都是一樣的,不幸者各自有各自的不幸。

見我終於消停,蹲坐在沙發上長吁短嘆,杜見襄趁機一把拉過我正對他,隨後拿起手邊擦頭髮的毛巾,整個蓋住我的腦袋。

「不知道就是傳說中擦五分鐘頭髮立乾的毛巾嗎?土鱉!」

他吐槽完,便開啟了瘋狂揉搓模式,似乎必須這樣才能解的恨。我嗷嗷叫著躲閃,卻還不忘在他的瘋狂襲擊下抽空問問題。

我:「你是怎麼發現我在撒謊的?」

杜見襄:「我有眼睛,有健全的感官,有完整的世界觀,我從來不是因為一件事情或一句話就相信別人的人,你知道的,我最不擅長信任,包括惡毒的語言。只是當時那樣混亂的情況下,我根本沒時間思考。」

我翻了一個高貴冷艷的白眼,沒注意到他說自己不擅長信任,卻在一個小時以前,當著全世界的面說他相信我。

「那看來小時候的意外對你的影響也不全然是壞的嘛?那你從什麼時候清醒過來的?」

「上車之後。」

我幾乎想反撲,去壓在他身上啪啪兩個耳光。

「那麼早?那為什麼隔了好幾天才來找我?你知道我們隔壁那貨也買了你們家股票整天嚎喪,我已經多少天沒敢閉眼沒睡過一個好覺了嗎?」

杜見襄一副不作為的樣子,揉在聳肩道:「我想著,讓你吃點苦頭也好,至少以後不敢再做類似的事情。你需得明白,天塌下來,矮子是擋不了的。」

我滿臉抑鬱,剛要發作,他突然反問:「那你呢,你為什麼當時要承認。」

「還能為什麼,心太軟唄。你們杜氏遭名譽風波,如果你當時真和你家保鏢大打出手,不等於向全世界證明,你和你哥不和是鐵的事實了嗎?反正我在你親哥的推波助瀾下成為始作俑者了,那我乾脆承認了轉移大家注意力。因為,我不想陷一個處處維護我的人於不義。」

霎時,我感覺發頂揉搓的手輕了力道,也緩和了速度,最終摩挲到我的發跟上,便真的只是在幫我擦頭髮,帶著隱忍的溫柔。

室內太安靜,靜到我聽見自己的呼吸,因這份我從不敢想象的親昵而起伏不定。我暗自猜測這種溫柔的折磨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那塊毛巾卻倏然停在了我的臉上,恰好完全蓋住我的眼睛和鼻樑。或許離得太近,我恍惚聽見對面人的喉嚨咕嚕一響,那原本放在我頭頂地兩隻手掌,不知什麼時候已轉去握住了我的手腕,逼得我只能困在原地一動不動。接著,我感覺那片盡頭全是白色的視線里,出現了越來越大的陰影。

當唇上傳來冰涼的觸覺,鼻息間聞到陌生的煙草味道,我彷彿遭遇了一場大雨。那場雨無法躲避,它下在了心裡,滲透進神經。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陰影漸漸縮小,我如夢初醒,猛地扯下蓋在頭上的浴巾,瞪大眼與面前人相互對視,半晌,我哆嗦著問了他一個問題。

我說:「杜公子,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麼韓劇被荼毒了?」

在我以為自己破壞了這等良辰美景,將要被終結於杜見襄的魔爪之下時,他屏住呼吸,眨眨眼回:「是的,喬治吐血推薦的。」

「……」

此時此刻的我小媳婦般難為情,再想不到任何可以化解尷尬的說辭,也不敢去揣測那個吻的用意,直到杜見襄再度傾身向前,嚇得我往後跌坐在沙發上,他卻在離我半米的距離停下,給了我一個嫌棄的眼神,接著刷刷地將一個什麼東西塞進了我的手裡。我低頭一看,正是被許初顏扔掉的,屬於我和喬北方』信物『的黑框眼鏡。

由此我得知,當日我暈倒在雪地,他將我送回家后,又返回找了我心心念念的眼鏡。我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與不想失去的人說再見,而他為了我的『不想失去』,又在冰天雪地里徒步了一小時有餘,將我的心心念念找了回來。

面對我的驚訝,杜見襄欲言又止,最終脫口而出。他蹲下身,掌心覆蓋在我握眼鏡的手背上,溫度與方才唇齒間的清涼形成鮮明對比,嗓音揉雜微微的沙啞和試探。

「許江已經從瑞士接回了喬北方的母親,三天後,他和許初顏將在人工湖邊公開舉行婚禮。」

最近忙著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兩耳自動屏蔽八卦,導致我乍然聽見這個消息還來還不及消化,全身僵硬著,杜見襄卻拋出了更重磅的炸彈。

「三天後,我也會啟程出國,談一個非常重要的國際項目。我……不知道要談多久,也無法預知歸期,但我希望那天你能出現在機場。如果你來了,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說到秘密,面前男子的眼裡似乎有一瞬柔情,我還來不及分辨那抹柔情和他話里的意義,他卻接了電話中途離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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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余笙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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