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致命裁決》(29)

第二十九章《致命裁決》(29)

裁決

法官進行總結時,凱瑟琳攥緊了手裡的一張照片。這是謝莉的照片,她沒戴帽子,正騎著她的小馬穿過一條河流,陽光在水面上形成奇特的效果,宛如彩虹般的水花飛濺在她與小馬周圍。米蘭達昨晚在家庭相簿中找到了這張照片。找照片的過程讓她感到很是痛心——她剛翻了幾張鉛灰色的頁面,就絕望地把相冊丟在了地上。但是馬克·拉斯曾提醒過他們,在做出裁決后,媒體需要一些照片,可是,沒有人喜歡報紙上刊出的那張照片。那張照片其實沒有什麼問題——這是謝莉大學第一天照的專業證件照,花了不少錢——但是,凱瑟琳越來越厭惡這張照片,還把裝有相框的原照從她房間的牆上移走了。

曾經,這象徵著她成功地讓她一直都很任性的女兒邁進了高等教育的大門。但是現在,凱瑟琳一看見這張照片,腦子裡就有一個聲音在嘮叨,這也許是我最大的錯誤。或許,謝莉根本就不適合學習,這些精神病醫生、老師們和在下面被告席上受審的那個人渣兇手是對的——我迫使她違背自己的意願。要是我讓她在酒吧或是賽馬飼養訓練場工作,或者讓她做其它任何她想做的瘋狂的事情,她今天還仍然活著。

不知怎的,這張照片印證了這種猜疑——姿勢相當正式,笑容帶著稍許緊張——表明這個女孩在做著她該做的事,而不是她喜歡的事。但在米蘭達找到的照片里,謝莉活得很真實——開懷大笑,充滿朝氣,頭髮上閃耀著淡淡的陽光。這是凱瑟琳想要記住的謝莉兒時的形象,如果天堂存在的話,她在那裡應該就是這個樣子。於是,她帶了這張照片打算給媒體,他們會把照片和被告席上那個怪物的裁決印在一起,然後送給他在牢房裡慢慢看。

「寶貝兒,很快就全部結束了。」陪審團離開時,她對著照片輕聲說,「很快,我們終於可以為你討回公道了。」

薩拉和賽文德拉坐在法庭中央包著皮革的橡木桌旁,聽著人們從房間里離開的聲音。薩拉把自己記下的法官講話內容與其它文件放在一起,並用紅絲帶綁了起來。她瞥了一眼桌子對面的賽文德拉,他也在做著同樣的動作。

「嗯,好了,就這樣了。我想,這個老傢伙是公平的。」

「是的,還沒得老年痴呆症。儘管如此,你認為他多大年紀了?」

「我想,大概有950歲。摩西1(Moses)出生時,他就是個法官。所以,他以前什麼都見識過。」

「是的。」賽文德拉若有所思地咬著嘴唇。「不像那些陪審員,只憑自己的經驗思考。薩拉,你怎麼看待他們呢?」

薩拉聳了聳肩。「烏合之眾。白痴、廢物和幾個頭腦還算清醒的市民。實際上,沒幾個正常人。我想,這點對你有利。」

「你這樣認為嗎?確實,有三個人和我那個委託人極為相似。誰都不是完美天使。我相信,我在講話中曾提到過這點。」

「你說過。」薩拉嘆了口氣。「說了幾次。」她環視了一下空蕩蕩的法庭,然後用尖銳的目光盯著她的同事。「現在就我們兩個人,博斯先生,告訴我,如果你的委託人被無罪釋放了,你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哦,不。」賽文德拉在他們中間揮了揮手指,像是要避開巫婆的詛咒似的。「我不會回答這種問題。對你也不會。」他們頭頂高處的圓屋頂迴響著遠處的談話聲和木樓梯上的腳步聲。他痛苦地搖了搖頭。「不過,我有時候真想知道還有沒有其它類似的工作。你竭盡所能努力辯護,就為了給事實一種說法,而這種說法連你自己都不……」

他突然停了下來,把訴訟要點塞進箱子,咔嗒一聲關上。他抬起頭時,發現薩拉還看著他。

「都不什麼,賽文?」

他誇張地看了看四周空空如也的法庭,然後探身過去,嘴都快貼著她的耳朵了,低聲說。

「都不怎麼相信。」

「這真有必要嗎?」安德魯·沃爾特斯在他們等候的會議室里不耐煩地問。「你知道,這不是演戲。這是現實生活。」

「當然是現實生活。」馬克·拉斯身子朝後坐了坐,打開面前的手提電腦。「媒體在外面呢,最好準備點什麼。」

「依我看,這像是在鋌而走險。」

「沃爾特斯先生,我們也可以等到裁決后再做,我們當然可以。」

「不,爸爸。」米蘭達氣呼呼地從窗口轉過臉來。「你看,我們進來的路上就在談這件事。為此,我昨晚找了這張照片。最好準備幾句話,這樣,我們才不會突然大哭或者……諸如此類。這樣我們才算為謝莉伸張正義!」

「我希望,這是陪審團在做的事情。但是,去做吧。如果你覺得對,我不會介意。」她父親不屑地揮了揮手。稍後,米蘭達看見,其他人也都看到,他端起咖啡時,緊張得手指發抖。

「我們還需要等多久?「凱瑟琳問。

是馬克·拉斯想出了這個主意,讓他們有事情可做,以打發這段可怕而空虛的時光。他念著到目前為止大家意見一致的內容。「謝莉是一個性格活潑、精力充沛、關愛他人的女孩,我們會終生懷念她。沒有什麼能她帶回來,也沒有什麼能彌補我們家庭所遭受的傷痛。但是今天……」他抬起頭,看見凱瑟琳淚如泉湧,他真希望這件事能儘快結束。「『今天,正義已經得以伸張』怎樣?」

「好,把這個寫上吧。」凱瑟琳堅定地點了點頭。「『惡人被關進監獄。』也加上這句。」「用三十厘米高的加粗黑體。」律師輕輕敲擊鍵盤時,米蘭達補充道。她接著又說,「『我們希望他永遠不會被釋放,不要再讓任何家庭經歷我們所遭受的痛苦。』用類似這樣的句子結尾。」

「永遠不會被釋放可能太強烈了點。」律師遲疑地說,「恐怕有一天,他會被放出來。殺人也不會被終身監禁。不管怎樣,謀殺罪不會這樣判的。」

這位事務律師注意到,米蘭達的臉氣得發白。他想,她一定知道這點。不過,當然了,她一直生活在美國。

「要是這樣,我就殺了他。」透過窗戶上堅固的鐵柵,她茫然地盯著前方。「如果他被放出來,我要親自殺了他。」

「哦,我……認為真的不該那樣說。」今天上午,這位整天樂呵呵、態度和藹的事務律師感到惴惴不安。他擔心,裁決的結果沒有期望的那麼讓人滿意,謝莉家人的痛苦很可能馬上變得不可收拾。這時門開了,薩拉·紐比走了進來,他滿懷希望地抬起了頭。

兩個小時過去了,鐘錶的指針走得很慢,似乎卡在那裡停滯不前。與馬克一樣,薩拉也已經竭盡全力,但是,她幾乎和謝莉的家人一樣焦慮,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陪審團出去的時間越長,她的疑慮就越大。大家不僅冒出了冷汗,也焦急萬分。她覺得母親和女兒看起來最糟,她們臉色蒼白、神情緊張、坐立不安。還要多久……

「紐比夫人?」書記員在門口探了下頭。「陪審團馬上回來。」

「謝謝你。那麼,就這樣了。」薩拉慢慢地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時,凱瑟琳碰了碰薩拉的手臂。

「現在,只需要聽幾句話。他就會被終身監禁。」

「但願如此。為成功祈禱吧。」這家人走上旁聽席,而薩拉與賽文德拉一起,走到法庭那張律師桌旁。她想,又到表演的時刻了。我這一生都在不斷地走上舞台,要麼是獲取學位,要麼是參加典禮,要麼就是等待審判結果,大部分時間,我獲得的是讚美,但有時也會受到責備。這次,會有怎樣的結果呢?賽文德拉看上去悶悶不樂,彷彿確信結果一定很糟糕。她轉過身去,朝凱瑟琳笑了笑,以示鼓勵,又朝剛剛出現在她後面的特里·貝特森點了點頭。

她想,特里可能會緊張,他看上去確實也很緊張。今天早上,她曾提醒過他,不能確定這次裁決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而他像這裡其他人一樣,非常想給他定罪。他一直相信她會為他努力爭取到有罪判決,但是,她很不確定這次是否能取得成功。她把目光從特里身上移開,看向對面被告席上的大衛·基德。

這個年輕男子臉上一貫的囂張氣焰已消失殆盡,她心中頓時湧起一陣不該有的同情。如果她贏了,那麼,他的成人生活就會結束。不再有陽光、性生活或者觀獸旅行,只能在混凝土箱子里過著怨恨的日子。好了,如果他殺了那個女孩,這是罪有應得。她環顧四周,尋找他的家人。這裡沒人關心這個年輕人嗎?似乎沒有。他煢煢孑立。如果他曾有家人,他們也已經拋棄了他。也許這就是他為什麼要如此緊緊地抓住謝莉,情願殺了她,也不放她走。

陪審團成員依次返回法庭,薩拉專註地看著每一個人。有人認為,如果他們看著被告,就是已經放過他了,她對此從來就沒有完全相信過。她確信,一些陪審員很是享受他們將要給予的懲罰。但是這次,有四五個陪審員朝大衛那裡看了一眼。不僅僅是她從一開始就不喜歡的三個年輕男子和那位穿運動裝的女孩,連一位穿著套裝的年長男子和一個中年女性也都朝他那裡看了一眼,他們的臉上似乎寫滿了焦慮,而不是懲罰,彷彿是在為他們所做的正確決定尋求一些安慰,並且再次確定,他並不是他們所害怕的惡魔。

薩拉感到喉嚨處肌肉一緊,胸口壓抑。我已經輸了,她絕望地想,一切全完了!他們要釋放這個混蛋!

法官走進來時,她木然地鞠了個躬,當書記員詢問陪審團主席是否已經做出裁決時,她坐了下來。

「是的,先生,我們已經做出裁決。」

「起訴書的第一條罪狀是謀殺指控,你們判定被告大衛·基德有罪還是無罪?」

薩拉想,一定要成功,或許是有一個疑問,但不是合理疑問,那些割傷、瘀痕和刀上的指紋是毋庸置疑的!當然是他乾的——她怎麼可能是自殺……

「無罪。」

「哦,天啊。」

這幾個詞是低聲咕噥出來的,帶著絕望,聽起來如此之近,一時間,薩拉懷疑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她剛要用手捂著嘴,突然意識到,這一定是賽文德拉說的,只有他離自己最近,可以讓她碰巧聽到這幾個字。他看上去確實很痛苦,不過,其他人還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突然一聲尖叫打破了法庭的寂靜。所有人,包括薩拉,都轉過頭去,看向旁聽席。

「不!你們不能這樣做,這樣做是不對的。他殺死了謝莉!」

是凱瑟琳·沃爾特斯,她已經站了起來,雙手緊緊抓住樓庭上的欄杆,朝著下面目瞪口呆的陪審團主席大聲尖叫。

「這不公正!他殺死了我的女兒!這不公正!你們弄錯了。」

當凱瑟琳面對著幾十雙盯著她的眼睛,意識到無論她說什麼都於事無補時,她的怒火漸漸消退了。她在這裡無權無勢,一無所有。她的丈夫安德魯把雙手放在她雙肩上,但她推開他,做最後一次孤注一擲的努力,直接向法官乞求道。

「這錯得很離譜。請要求他們,要求他們回去重新考慮。」

法官悲哀地搖了搖頭。「女士,我不能那樣做。很抱歉。我理解你的悲痛,可我無能無力。」他轉向陪審團主席。「這是你們所有人的裁決嗎?」

「是的,法官大人。」

「那麼,基德先生,如果你願意,請站起來。對你唯一的一項指控,謀殺罪,本庭判定你無罪。你現在自由了,可以離開了。」

「哦,好的。謝謝。」看守咔塔一聲用鑰匙打開了被告席邊上的門,大衛走下來,到了法庭的律師席里。他猶豫了一會兒,接著,看守給他指明了出去的路,大衛伸出大拇指,做了個手勢,以感謝陪審員們。「謝謝夥計們。」然後離開了。

法官緩緩轉向陪審團。謝過他們之後,他用力站了起來,鞠了個躬,從他座位後面的門走了出去。人們一陣騷動后,紛紛離開法庭,薩拉轉向了賽文德拉。破天荒地,她無話可說。

他們兩人轉過身子,和其他人一起,慢慢地走了出去。

1摩西是紀元前十三世紀的猶太人先知,舊約聖經前五本書的執筆者。帶領在埃及過著奴隸生活的以色列人,到達神所預備的流著奶和蜜之地--迦南(巴勒斯坦的古地名,在今天約旦河與死海的西岸一帶),神借著摩西寫下《十誡》給他的子民遵守,並建造會幕,教導他的子民敬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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