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佟佳額娘,阿瑪,是阿瑪,我們找到阿瑪了。」小傢伙人還在馬背上,就差一點跳起來。折騰的子嫻不得不用力拉著他的小身板,防止他掉下去。「阿瑪,阿瑪……」
「別著急,隔著條河呢!我們得繞過去才行。」子嫻看了一眼對面正被一個女子扶著散步的四貝勒。弘暉喊半天,那人半點都沒感覺到。
「那我們快過去。」弘暉急不可耐的催促著。
子嫻望天,早知道,她應該帶小傢伙多繞一段路。可這一路下來,小傢伙被打擊的不輕。如果再不給他點驚喜,她真怕他失了孩童的天真。
繞了半刻鐘的路,終於來到四貝勒他們落腳的地。兩人一騎,停在籬笆院前。
土屋籬笆院,老人雙生女。落難的王子,救命恩人……子嫻的思維不禁開始發散。
救命之恩都要以身相許的,不知道這兩位準備怎麼處理。
院子里種著些蔬菜,養了些雞鴨,還有一隻土狗。四、八兩人正躺在院子里,之前看到的,扶著四貝勒的女子正在一邊洗菜。小青菜,洗一棵看一眼四貝勒。眼底滿滿的愛慕。而另一個女子正在洗衣,同樣的,時不時的瞅著八貝勒,眼底也全是幸福。還有一個老者,大概五六十歲的模樣,抽著煙袋,一臉愁苦。時不時的瞅一眼一雙女兒,瞅一會兒嘆一口氣。
多麼和諧的一幕啊!
在這樣的地方,出現高頭大馬,立刻引起院子里的人注意。眾人一看過來,不論是那兩個女子,老者,還是四八全都看直了眼。
但緊接著,四貝勒就激動起來。人也跟著掙扎著起身,那洗菜女子急急去扶他。被他輕輕掙開,撐著一根粗糙的拐杖慢慢的走到籬笆院門口。
「阿瑪。」弘暉飛快的下馬,沖向四貝勒。
小傢伙雖然離家有段日子,一路上更被子嫻打擊的不輕。可子嫻把他餵養得挺好,胖乎乎的,一身傻力氣。這會兒太高興了,也不知道收斂。咚的一下,就把他阿瑪給撞翻在地。
四貝勒四腳朝天,被壓得動彈不得。
子嫻在馬上看得直樂。
「阿瑪,弘暉好想你。弘暉終於找到你了,太好了……」
「還不來扶爺起來?!」四貝勒一邊摟著弘暉,眼睛卻直直的瞪著子嫻。見她樂,雖然氣惱,卻又覺得……那麼的高興。
子嫻:「弘暉,還不把你阿瑪扶起來?」
弘暉這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立刻翻身站好,去扶人。可四貝勒就算是乾瘦的厲害,也是成人。一身的重量在那,哪是他這小傢伙能扶得起來的。
到是那個姑娘又急急的過來幫忙。
「還不下來?!」四貝勒當真是怒了。
子嫻聳肩,翻身下馬。幫著將人扶起來:「嘖,能把自己折騰的這麼慘,您也算是有本事。」
「哼!」
將人扶到院子里重新躺好,子嫻才對著八貝勒施禮:「八爺好。」
「小嫂子,你怎會找來?」
子嫻指著弘暉:「小傢伙想爹了,哭得昏過來暈過去的。實在看不過眼,就帶著他出來散心。果然是父子天性呢,走著走著就碰到了。」
八貝勒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眼底不無羨慕。「有嬌兒如此,四哥好福氣!」
四貝勒拉了弘暉,將小傢伙打量了一遍,眼睛才落在她身上。這一看卻是皺眉:「怎麼未換裝?就你們兩人?」
「您二位看著還好,怎麼就不送個消息回家?這段時間,家裡都快鬧翻天了。還是……捨不得回去?」子嫻壓根不接他的話,直接調侃起來。要說這兩個小姑娘雖然透著鄉土氣,可長得確實不錯。
不得不說,與滿清的那些貴女相比,漢女就是更漂亮精緻些。至於氣質啊,高貴啊什麼的……嘖,終歸是給自己臉上貼金罷了。
這兩人看著不怎麼健康,但絕對早就能下地了。他們要離開也簡單的很,找個人送個信就行。結果居然就在這裡安然待了下來,這事太過反常!
「這事回頭再說。」四貝勒盯著她:「家裡怎麼樣了?」
子嫻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八貝勒。突的一笑:「不知道。」轉頭看向弘暉:「現在看到你阿瑪了,你是留下來還是跟我走?」
「咦,要走嗎?我們不跟阿瑪一起嗎?」弘暉兩眼瞪得大大的,一臉的不可置信。
四八兩人也瞪著她。
「第一,這是別人家,要不要留下來,得看主人留不留客。第二,就算是你想留下來,這裡也沒有咱們待的地方。第三,咱們留下來,太礙事了。」
「哪裡礙事了。」弘暉瞪著她,滿臉的不甘願。
「的確,你礙的事不大。所以,你可以選擇留下來。」她是一定要走的。
四貝勒神色複雜,可眼神里的熱烈和欣喜她沒漏看。那是感動還是愛慕,她不想弄明白。只是面對這樣的眼神,她覺得心虛。她覺得,此情此景,應該是年秋月所期待的情節。
她不想當年秋月,她想要離開。再說了,有更好更舒服的選擇,為什麼要選擇這種艱苦逼仄?
「佟佳額娘,不走不行嗎?」弘暉拋開他阿瑪,撲到子嫻腿邊,一把把她的腿給抱住:「我們不就是來找阿瑪的?為什麼找到了又要離開?」
「不許。」四貝勒終於開了口,神色更加複雜了。
「是啊,小嫂子。我跟四哥現在不方便,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
她就是不想留下來照顧人不行嗎?反正現在有兩個心甘情願照顧他們的人,她何必多事?
「我替你們送信,不是更方便?」
「不需要。」四貝勒臉色陰沉下來,「我們在這裡的消息,暫時不能送出去。」
子嫻嘆氣:「可我覺得,這裡是真不方便。這住處有限,您總不想讓我們睡地上吧?我猜,大概連打地鋪的被子都沒有呢……」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事實上,不只是沒有被子,也沒有多餘的糧食。這兩位大爺在這裡也不知道待了多久,人家管吃管喝,估計還幫著請大夫尋醫問葯的。就他們這樣,從水裡撈出來,身上有錢才怪。
就這樣,他們憑什麼就這麼開口留人?反客為主,也沒有他們這麼過份的。
那兩位小姑娘對這兩人也許有些想法,所以侍候的心甘情願,可她跟弘暉呢?人家憑什麼再侍候情敵?
只能說,這兩位太不知人間疾苦了。
「……」兩兄弟的確沒想到這些。此時他們才想到,這裡只有兩間卧室。本來是老者一間,兩個女兒一間。如今他們已經佔了人家一間屋子。子嫻再留下來,豈不是把人全都要趕出去?
至於打地鋪?屋裡的地面是土的,這段時間下寸,濕氣很重很重。讓這一婦一小打地鋪?他們說不出口。
「這位夫人留下也是可以的,我跟妹妹去鄰家借住一下就好。」
喜歡四貝勒的小姑娘白著一張臉,語氣低調而苦澀。
「不必了,我還是去附近的鎮上住客棧吧。」將弘暉的包袱丟給四貝勒,「裡面有些銀子,你們吃人家用人家的,回頭權當是費用。人家過日子也不容易……」又將弘暉巴拉下來,推到四貝勒面前:「想知道什麼,直接問弘暉吧。我明天再來看你們。」
不給任何人再開口的機會,子嫻飛快出門,上馬離開。
她最是知道語言的厲害,有的時候,明明不想的,可一旦給人開口的機會了,就可能會改變主意。
所以,碰到這種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
直到子嫻離開,四貝勒才重重的「哼」了一聲,周身的氣息陰沉的弘暉後悔沒跟子嫻離開。
不過,四貝勒的怒氣來的快去得更快。哪怕這會兒她不順著他的意,可她來找他了不是嗎?不管她說的理由是什麼,事實就是她來了。比任何人來得都快!因為擔心他,而現在見到他沒大礙,才離開的。又想到6姑娘……沒準她是醋了……想到這種可能,他的心情又不自覺得好了起來。
八貝勒看著他四哥時怒時喜,心中有些發怵。然後,不乏嫉妒的道:「小四嫂還真是不給四哥面子啊!」
「她說得也沒錯,這裡的確沒地方了。」伸手從包袱里拿出銀子,五兩一錠,足有十錠,全都送到老丈手裡:「老丈,是我們兄弟二人疏忽。這些銀子,權作這些日子的醫藥食宿費。老丈莫嫌棄才是!」
「不敢不敢!」雖然這麼說,卻是利落的將銀子接了過去。
「阿爹!」6大姑娘不滿的叫,臉上十分尷尬。
老丈嘆了一聲,不舍的看了一眼手裡的銀子,就欲往回推。八貝勒道:「老丈快些收起,我們接下來還要再打擾老丈一段時日。老丈若是不收,我們也無顏再待下去了。」
6老丈看了一眼自家閨女,終於還是將銀子收了起來。老百姓過日子不容易,一下來兩個病人,吃藥吃飯都是問題。
若是他,這兩人就不會救,可兩個女兒把人都救了回來,他又能如何?把人攆出去?
老丈進了屋,兩個姑娘也相繼離開院子。四八這才有時間說話,當然也問弘暉一些問題。只是,弘暉畢竟還小,他們並沒有指望他能回答什麼。
果然,弘暉回答的最多的答案就是:「我不知道。」
「你們是怎麼出的城?」
「不知道,弘暉想阿瑪的時候哭了,最後哭暈了,醒來之後就已經出了城。」
四貝勒臉色微沉:「男兒有淚不輕彈。豈能做這般姿態?」
「是,弘暉知道了,以後再不敢的。」
「四哥,弘暉還小。」
又問:「那你們怎麼找到我們的?」
「佟佳額娘說,找人就跟大海撈針一樣,碰運氣呢。佟佳額娘還說,父子間有天性,只要是弘暉想去的地方,阿瑪就有可能在。佟佳額娘說得果然是對的,一路上都是弘暉在指路哦!果然找到阿瑪了呢!」
四貝勒看著弘暉,眼神微閃了下。伸手拍了拍弘暉的小腦袋,「弘暉乖。」
「弘暉可還記得一路經過了哪些地方?」
「不記得了。」
「一路上可有什麼好玩的?」
弘暉:「好多災民呢,佟佳額娘總是避過他們……弘暉想去看看都不行……」弘暉微微垂頭,眼底都是落寞。兩個大人以為他是因為沒玩到,卻不知道,他是因為想到了一路上看到的種種。
賣兒賣女,病無所醫,食草吞土。聽了太多的哀嚎,看了太多的妻離子散……
可八叔在。對於一個被嚇壞了的小傢伙來說,八叔也是外人。他已經學會了,在外人面前,話只說三分。成長的太快太快!快的子嫻不敢想象。
「該死,一群該死的蛀蟲。還有什麼是他們不敢的?」四貝勒咬牙,手拍得椅把咚咚作響。
八貝勒臉上的笑也撐不下去,「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弘暉看著他阿瑪和八叔,聰明的閉了嘴。
「這一次,一定不能放過他們。」四貝勒眼底精光連閃:「八弟,我們也該露個面,引他們出洞了。」
「可是?」
「弘暉都到了,想來皇阿瑪的人也差不多該來了。不過……那些刺客也不會太晚。所以……明天我跟子嫻北上,去那些人面前晃晃。收集證據的事,就交給你了。」
「四哥?!」他只要一露面,刺客必定被他引了去。而收集證據卻是大功一件。
「放心。我總要看著那些傢伙,為他們的作為付出代價。」四貝勒眼睛微眯著,頓了一下,又看向弘暉:「弘暉……就請八弟替我好好照顧,即時帶他回京。」
「放心,只要我還有一口,定不讓弘暉傷一根毫毛。」
「那到不必,既然他出來了,也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人間。免得只知帝王之家的金尊玉貴,不懂百姓民生疾苦。枉為天家人!」
「還是四哥想得周道。」
…………
於是第二天子嫻帶著一大堆生活物資以及藥材過來的時候,便看到已經打包好的四貝勒。
「要回去了嗎?」這是她的第一反應,可再看八貝勒的模樣,卻又覺得不對。
「不,是我要跟你一起離開。就我們兩個人。」
子嫻皺眉:「什麼意思?」
「我必須離開,一個人。不能泄漏行蹤。」
「好吧。」聽他的語氣,是已經決定的了。她也不好多問,反正他們這些人考慮事情總是一般人想不到的。「現在就走嗎?」
至於原因,她一個字都不問,至少不是現在該問的:
「是,立刻就走。」
於是,子嫻連門都沒進,直接就帶著四貝勒重新上路了。
直到遠離小村,遠離了八貝勒的視線,她才問:「去哪裡?」
「往北走,越快越好。」
子嫻挑眉:「你身上的傷?」
「沒事,我能堅持。等到了北方,再找大夫。」
北方?子嫻將所知的消息在腦子裡轉了轉。永定河上游修過堤,但是這一次潰了。潰得那麼乾脆洶湧,直接沖了相臨的兩個縣。下游雖然有了緩衝,可全都受了災。
而且,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兄弟兩人在北方。可他們卻偏偏到了南方……這個問題也很是詭異。現在,他們一個在北,一個在南。肯定有一個是要出來當靶子的啊!!
子嫻望天,她那麼像保鏢么?就算是保鏢,是不是也該先將價錢談好?
……
日夜兼程,追風踏露。一天一夜,行了八百多里。終於到了四貝勒所指定的地方。
下馬住店,第一件事就是請大夫。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她這個健康的人都差點受不住,更別說一個病號了。
大夫重新開了葯,餵了半死不活的四貝勒喝完。子嫻就被四貝勒給打發出來報信去了。
找到官衙,將消息送出去。接著便是等待!
然爾,沒等到來找四貝勒的人,卻等來了刺客。還不是一拔,是一拔連一拔!!
子嫻任命的替他殺刺客,天天沒事就數人頭玩。
四貝勒氣色好了很多,在6家的時候,侍候的好,但他家實在沒錢,用的都是最普通的葯。子嫻侍候的不好,但用的葯都是最好的。
「今天再來一拔,湊夠五十。」
「你這女人!」四貝勒無語的瞪她,這女人太彪悍了。以前他也碰到過刺客。可每次都要很多侍衛一起保護他,就那般,刺客雖有傷亡,更多的卻是逃跑。侍衛也會有受傷的……可這幾天,這麼多刺客,她居然一個人就全都殺了。乾脆利落的好似切瓜。「你就不問問,這些是什麼人?」
「向我舉刀者,全是敵人。」子嫻勾著嘴角:「既然是敵人,我就只能讓他變成死人。既然是死人,是什麼人就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