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4-4
第19章4-4
肖敬業沒有食言,酒宴結束后,就帶著大家去了附近的酒吧一條街,找了家他常光顧的歌廳K歌。
跟著去的人不多,都是一幫沒有牽挂的年輕人,有家有口的都用各種理由婉拒了。
何琳左右無事,被姜嵐硬拉著去了——小夏臨時有事,去不了。
包廂很別緻,粉色調,牆上掛著各種形狀的鏡子,配上幽暗的燈光,氣氛感十足。
這群人里很奇迹地沒有麥霸,賭王倒是有一堆,紛紛聚在三張桌子前玩色子,輸了的人就罰喝酒。
何琳喝醉了酒既不嘔吐,也不撒酒瘋,靜靜地坐在沙發一角,幾乎看不出異樣來,她平時在公眾場合話就不多,現在越發沉默。
姜嵐邀她一起去猜點數,她擺手拒絕了,酒有些上頭,她只想坐著休息會兒。
她其實酒量很好,還沒有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喝了點兒白水,漸漸的,覺得身上熱烘烘的,感覺很舒服。
沒人唱歌,音箱里反覆播放著伴奏音樂。她於是坐到點歌機前,揀了首自己會唱的歌切了進去。
她嗓音偏向低沉的那一類,還有點沙沙的感覺,先唱了一曲梅艷芳的《女人心》,到底把「賭徒」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紛紛拍手稱好,嚷著要她再唱。
她得到了鼓勵,一首接一首的唱,什麼也不用想,完全沉浸在歌曲營造的虛幻浪漫的情境里,酣暢淋漓。
許維桀漸漸從熱鬧的桌子上脫身出來,坐在與何琳相對的另一角上,默默聽著她的歌聲。
也許,他是今天唯一發現她異樣的人。
肖敬業畢竟惦記著家裡,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歌唱到六點鐘左右就散了。大家的興緻卻高,商量著去哪裡搞定晚飯,晚上接著找地方happy。
何琳起身時一陣暈眩,身體有種不受控的感覺,心知不對,她從沒在同事和下屬面前失過態,當即拒絕了眾人的邀請,強撐著走到門外。
「Helen,你真不去啊?」姜嵐甚為遺憾地看著她。
「不了,你們玩兒吧。」她手扶在門口停車場的鐵欄杆上,勉強笑了笑,面色慘白如紙。
姜嵐看著她也疑惑起來,「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能自己回去嗎?」
「可以的,你們玩得盡興點兒。」她還在硬撐。
「我也不去了,我送Helen回去。」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姜嵐正在猶豫要不要照顧何琳,她的樣子看起來不太妙,可是又捨不得接下來的活動泡湯,正天人交戰時,許維桀挺身而出,立刻喜不自勝,「那最好了,Frank,Helen就交給你啦,好好照顧她!」
許維桀已經走到何琳身邊,扭頭瞟了她一眼,「放心。」
他的車就停在這附近,走過去不過十幾米的路,何琳卻寸步難移。
許維桀自然地探手攬在她的腰際,「走吧。」
何琳只覺得有股無形的力量,拖曳著她,把她從一場「危難」中解救了上來。
上了車,兩人都無話。
何琳覺得疲乏不堪,剛才唱歌消耗了她大量體力,她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昏黃的暮色里,象有隻魔術的手掌,站在虛空中,擦亮了火柴,把路燈逐排點亮。
車子在街上輕微地顛簸,不知道要去哪裡。
何琳很喜歡這種輕柔的感覺,她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於是,沒有任何徵兆地,她開口說:「我不想回去。」
回去,面對的是四面清冷的牆,她頭一回這樣害怕那種刻骨銘心的孤獨,好像一直在很努力地下著一盤棋,突然間有隻手把棋盤攪亂了,她一下子沒有了方向,茫然不知所措。
她明白,季傑的事,不過是個引子,他點燃了她體內那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孤獨感與挫敗感。
她說話的聲音很低,但車內沒有放音樂,許維桀很容易就聽到了,他頓了一下,問:「你餓嗎?」
她搖了搖頭。
他便沒有再問。
過了很久,她從朦朧的睡意中睜開眼睛,發現車子早已停駐,從車窗望出去,是一片開闊的湖面。
許維桀一手撐在方向盤上,靜靜地注視著她。
夜色完全席捲了這座城市,他的眼睛很亮,在沒有開燈的車內閃閃爍爍,她有些無法正視。
「我睡著了?」她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安地摸了摸頭髮,腦子裡清醒了一些。
「我看你睡得香,就沒叫你。」許維桀把撐住頭的手放下來,「要不要下去走走,這裡空氣不錯。」
何琳試了下腳力,似乎還行,遂點頭。
走了一會兒,她才醒覺,這裡是S市著名的人工湖,周邊有許多小區環繞,房價死貴。
「那邊不是……」她指著一個方向遲疑著問許維桀。
他笑了起來,「看來你不是真的醉了,沒錯,我就住那兒。」
何琳也笑了,「難怪這麼眼熟。」
許維桀不覺睨了她一眼,「你記性真好。」
「我從小就習慣走山路,方位感特彆強。」何琳隨口道。
如此美麗的夜色中,很難把情感防線設得很高,話題稍稍一引,就勾起了她傾訴的慾望。
她不知是怎麼開的頭,突然給許維桀講起了家裡的事情。
她奶奶是怎樣的重男輕女,她跟母親所承受的種種委屈,母親在生下妹妹何靜之後落下了病根,導致以後再也無法生育。奶奶於是更加瞧不起她們娘仨,幸虧父親待她們還不錯,即便如此,他們家所受到的來自長輩的關懷和好處卻是少得可憐。
「我媽總是叮囑我一定要好好讀書,不能輸給男孩子,我也很爭氣,每次考試從來都是考第一。但是家裡條件不好,負擔不起兩個孩子讀書的費用,我念完高中時,妹妹剛好讀初三,我爸媽就產生了分歧,我爸希望我早點回家幫忙做事,還說將來妹妹也是一樣,頂多供她到高中畢業。我媽不肯,堅持要讓我考大學,他們吵得不可開交,最後還是我自己拿了主意。」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們已經坐在了臨湖的一張長椅上。
夜似乎更黑了,十月的天氣,晚間已經頗有涼意,身後偶爾有散步的人緩緩經過,人不算多。
許維桀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這是他第一次聽何琳談論起她的身世。
「我求他們讓我考大學,我會揀最經濟的學校來讀,學費和生活費我也會自己想辦法爭取,不用他們負擔。就這麼著,爸爸才勉強同意了。我臨去學校報到前,我媽不忍心我太苦,偷偷把家裡的一隻羊賣了,那天在站台上,她把錢塞給我,哭著說讓我一定要爭氣。」
她有些欷歔,數年前的那個場景,至今想來仍然覺得心酸,也成了她這麼多年不敢懈怠的最大動力。
「大學四年我不敢玩,更不敢偷懶,靠著獎學金和勤工儉學熬了過來。工作后拿到的第一筆工資,我全都寄給了我媽。」
許維桀終於能夠理解何琳那鋼筋鐵骨般的堅韌從何而來了,也驀地發現在她貌似堅毅的背後,其實有著一顆柔軟敏感的心,就象某些時刻,她在他面前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舉動,總能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微漾一下。
「那你妹妹呢?」
「她大學畢業后留在了北京。」
「是你……供她讀書的吧?」
何琳點頭,「不過她自己也很努力,比我更有出息,現在我們倆完全能夠承擔起家裡的開銷,連我奶奶跟我媽說話也都客氣了幾分。」
一陣風自湖面吹來,何琳打了個哆嗦,許維桀立刻察覺了,「冷嗎?要不要起來走走?」
她搖頭,除了空空落落,她現在什麼感覺也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