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敢問何謂白丁
除了最努力的時候是睡覺的時候讓宋天峰感到意外以外,宋天峰更加感到意外的是,自己與弘文館交手的第一回合居然是討薪。
討薪這種事他可是太熟了。
他敢說,在這大唐世界里,沒有人能比他在這方面更在行。
畢竟,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底層屌絲,討薪這種事幾乎是家常便飯。
道觀距離長安並不遠,兩人不過走了一盞茶的功夫,雄壯偉岸的長安城牆的身影便已然出現在宋天峰的視野之內。
長安,歷史上第一座被稱之為「京」的都城。
也是歷史上真正意義的城市。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宋天峰的確沒讀過幾本書,可是他對長安的印象卻十分深刻。
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長安人。
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西安人,如果連這些都不知道的話,那就等同於身為地球人居然不知道地球圍著太陽轉。
在西安,這些幾乎已經成為一種常識,無論你讀沒讀過書,只要你是西安人,只要別人一問起長安,你就必須要知道這些。
只是,宋天峰一抹鼻涕,使勁兒一甩,「原來他們的優越感就是從這裡來的,果然是趴在老祖宗的棺材上使勁兒啃。」
張放鶴詫然問到,「宋兄何意?」
宋天峰笑著道,「沒事,吐槽一下咱們的子孫後代。」
進得城內,長安百姓起早貪黑的不在少數,此刻大街上早已熙熙攘攘,走街串巷的小販,沿街叫賣的商販,其樂融融卻又各自為陣。
弘文館位於宮城西側,沿朱雀街過小雁塔,轉延平街然後進入西市,從西市往北再過兩個街口,弘文館的大門已然遙遙可見。
宋天峰抬腳就要進門,誰知張放鶴冷不丁的將其拉住,「宋兄,你作甚?!」
瞧得張放鶴臉上一臉詫異的表情,宋天峰神色一怔,「嗯?」
張放鶴伸手摸了摸宋天峰的額頭,「宋兄,你確定你痊癒了?」
宋天峰白了他一眼,正要給他講講九九九感冒靈的好處之時,卻忽的明白了張放鶴的意思。
原來,在宋天峰前身的記憶里,類似他們這等雜役,是不能從正門進入館內的。
這大門,都是留給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走的。
他們這些雜役,只能從後門進入館內。
宋天峰眉尖微抖,嘴角不由翹了起來,「無妨,今日我倒要看看誰敢攔我。」
言罷,他抬腳就往裡面走去。
可誰知剛把一隻腳抬進大門,一隻手就從門后伸了出來,一個滿臉麻子卻異常高大威猛的中年漢子出現在他面前,「幾日不見,你小子能耐了?敢闖正門了?還知道咱們館內的規矩么?白丁闖正門,杖責三十!」
看門狗李麻子。
張放鶴見狀急忙上前,「李哥李哥,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何必如此。」
說著,他看了一眼宋天峰,一臉無奈的道,「你李哥始終是你李哥,咱們還是走後門吧。」
然而宋天峰卻是搖了搖頭,看著李麻子問到,「敢問何謂白丁?」
李麻子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道,「就是想你這樣的窮酸,稱之為白丁。」
宋天峰聞言嗤笑,「說你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你還真不用腦子了。」
「所謂白丁者,無功名及身,無學識才智者也。」
「你哪隻眼睛見我沒有學識才智了?」
李麻子哪裡知道白丁還有這一番解釋,當即被問住了。
不過他看門多年,早有心得,斜眼看著宋天峰冷笑道,「區區雜役,何來學識才智?剛才小張也說了,你們雜役本就只能走後門,這前面是你能來的地方?莫要污了這光輝門楣的清白!」
這一番恥笑和嘲諷,著實殺人誅心,連消帶打直將宋天峰貶得一文不值。
張放鶴面露難色,急忙上前勸阻,「宋兄,算了吧,咱們走後門吧,犯不著平白挨一頓打。」
宋天峰當即恨鐵不成鋼的白了他一眼,「你還真讓人說你是白丁?你讀的那些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君子坦蕩蕩,是不是白丁你我心裡不清楚?為何要平白受人欺辱?」
「若今時今日你承認你是白丁,日後誰人還能承認你滿腹經綸?」
話畢,宋天峰正要再與李麻子理論,卻不料身後忽的傳來一道笑聲,「好一個君子坦蕩蕩,好一個滿腹經綸。」
「這弘文館是怎麼了,怎麼隨便一個雜役都敢自稱自己滿腹經綸了?瞧瞧這一身粗布麻桑,也好意思說自己滿腹經綸?」
「咦,房兄,人不可貌相,萬一人家當真肚裡裝了千本古籍,萬本古典呢?」
「典籍?衣不裹體的癲,食不果腹的飢吧。」
話音落下,兩個華貴公子哥從後面走了來。
宋天峰不用回頭都知道這倆是誰,一個是房玄齡的獨子房遺愛,另一個則是杜如晦的嫡子杜荷。
這兩個公子哥仗著自己親爹跟著秦王謀差,平日里在弘文館本就是眼高手低,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飛揚跋扈得緊。
張放鶴一見這兩人,頓時把腦袋垂了下去,恨不得把脖子也縮起來,那股子卑賤模樣,真是越看越覺得可憐。
宋天峰轉身一看這兩人,頓知機會來了。
打臉裝逼的橋段不就是這麼開始的?
這兩人,房謀杜斷的親子,踩著這兩人的臉裝逼,那格調必定很高。
微一思索,宋天峰立時仰頭笑道,「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而士志於道,恥衣惡食惡者,亦不足與議也。」
這兩句話一落音,房遺愛和杜荷臉上神色頓時大變,臉上震驚之色溢於言表。
而一旁的張放鶴更是心神一抖,難以置信的望著宋天峰。
第一句話出自《論語》,講的是一個人有志於真理,卻又以自己吃粗糧穿麻布為恥辱,這種人,不值得與他討論。
而第二句話,則是宋天峰自己修改了一下,意思是,一個人有志於真理,別人卻恥笑他吃粗糧穿麻布,這樣的人不值得與他探討。
僅僅調整了幾個字的位置,其意思卻已然有了巨大改變。
這是科舉大小經試中,一種極其罕見的作答手段,稱之為駢答。
便是弘文館內的學士,只怕也難以脫口而出。
不料今日,卻從一個雜役的嘴裡說了出來,這如何不讓房杜二人感到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