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地牢里還有夜宵吃？

深夜，大理寺地牢。

微弱的燭火在陰暗中搖曳出一片陰影，映照出一絲可畏的冷清。白天夏日裡的悶熱氣息已經褪去，順著地牢頂部那幾處通風口，就連那股令人聞之刺鼻的腐朽氣息也稍稍減弱了一些。

天字十三號！

這是大理寺天字型大小牢獄中的一處普通牢房，說其普通，是因為這裡畢竟是囚人之所，打開那扇用鐵條加固的木門后，一片五米見方的空間中就只有一張長長的矮榻，外加上一個矮凳，除此之外，便再沒有別的東西。

然而，這樣的環境相對於地牢另一頭的『地字型大小』已經好了很多，要知道，在那片可怕的牢獄中沒有人跡、沒有獄卒往來，小小的牢房中到處充斥著犯人的屎尿和雜草，猶如一片混亂的荒野，當然，最可怕的就是終日沒有一絲光明。

天字十三號，這已經是整個大理寺牢獄中條件最好的地方了，此處位於從地牢通往地面的通風口，正面朝向東方，每當清晨旭日東升，或許還能見得到一縷朝陽。它的位置極好，夏日裡清涼舒適，每到冬日，地牢下燒起的炭火也距離最近。

當然，一切的優待說到底還是因人而異，當年那位犯罪入獄的李氏親王便是被關押在這裡，據說獄卒每日殷勤伺候，一日三餐準時送到，除此之外更是噓寒問暖，十分體貼照顧。

朱燦剛剛進入大理寺，對於這些事情根本不會了解，他只是在剛剛進入地牢的時候有些受不了這裡的污濁之氣罷了，不過他可是抱了必死的決心而來，既然如此，有什麼樣的外部環境便也顯得並不重要了。

微弱的燭火映照之下，朱燦獨自一人坐在那張長塌上，正在抱膝沉思著什麼。他的目光十分清明，看不出有一絲畏懼和恐慌，此刻他想到了自己白天的所作所為，雖然有些衝動和荒誕，不過最終的目的卻還是達到了。拚死救出鄭阿生等人是為了報答朱氏夫婦的恩情，當然，更重要的還是保護師傅雪娘子。

這樣的話，朱燦的心便算是安穩下來，他只是忽然想起自己畢竟是從後世穿越而來，如今卻要為了幾個古人而犧牲自己的性命，這種事說出去只怕都是沒有人信的。

「呵，想不到我朱燦穿越之後，倒還有這種捨己為人的情懷……」

一聲嘆息，朱燦不由自主地想到雪娘子，想到朱氏夫婦，他不會意識到，此時遠在秦王府和城外姚家村的人們也在思念著他……

夜已深，地牢里顯得更加冷清。自入夜以來，原本寧靜的大理寺忽然變得十分熱鬧，地面上不斷地傳出腳步聲、馬蹄聲以及人的呼喝聲，聽起來倒像是集會一般。朱燦知道，這其實是那數百禁衛軍在忙碌著，既已入夜，這些禁衛軍需要在深夜之前抓緊安排周圍的一切，以防止出現什麼意外。在這些人心裡，朱燦的可怕記憶猶新，所以要打起十二分謹慎看守，更何況，李淵可是下了死命令的。

眾多禁衛軍在忙裡忙外，可憐劉思協、洪阿寶、何子強三人也不得消停，剛才他們眼睜睜看著這些人似乎要在大理寺安營紮寨，不由得驚駭欲絕，這可是大理寺歷史上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第一時間，劉思協便跑去大理寺正廳去將此事報告給留守值班的大理少卿，不過大理少卿聞言而不答，只是揮手讓劉思協回去，很顯然，這是一種默認的態度。

回來之後，劉思協無可奈何，也只得任由烏善等人任意折騰，沒過多久，那數百禁衛軍已經在大理寺後院紮下一個小小的營寨，其中有幾頂帳篷用作休息，安排了幾個崗哨時刻緊盯著地牢，除此之外甚至不知從哪裡弄來一些生火做飯的傢伙。

這下，劉思協徹底明白了，這些人早已做好了在這裡『長期戰鬥』的準備，而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剛剛新來的犯人！

震驚之餘，劉思協也顧不得許多，他見那許多禁衛軍開始生火做飯，也只好前去搭把手，所幸，這老劉的手藝倒著實不錯，做出的東西令烏善等人讚不絕口，這樣一來更加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入夜二更之前，眾禁衛軍吃完已畢，開始輪流值班站崗，劉思協忙裡偷閒，自己親自陪著烏善等人，卻讓洪阿寶、何子強兩個小子偷偷進入地牢去看望朱燦去了。

經過這一天折騰，許多事情也讓洪阿寶、何子強見怪不怪了，這裡本就是他們的地盤，『天字型大小』就有『天字型大小』的待遇，無論別人說什麼，他們都相信劉思協和上面的決定，當然，更加相信的是自己的心意。

『吱呀』一聲，進入地牢的門被打開，洪阿寶手中提著一個粗製的紅木托盤，上面呈著一碗熱騰騰稀粥和幾張胡餅，這些東西對於犯人來說已經是絕對的人間美食。另外，何子強從進門前便一直賊眉鼠眼的，此刻只見他一手緊緊摟著自己的袍袖，另一隻手把門打開，額頭上竟是溜了一腦門子的熱汗。

原來，就在剛才，這二人順手從那許多禁衛軍的飯食里偷了一大塊烤炙，自己享用了一半后，卻將另一半帶到地牢，看來是為了孝敬朱燦的。

「啊！好燙！」

一聲驚叫，離開那許多禁衛軍的視線后，何子強急忙將袍袖一甩，一大塊烤得油亮的羊腿肉頓時被飛了出去。他左臂下部已經被這塊羊肉燙的不輕，不過最後還是捨不得這塊東西掉在地上，急忙又用另一隻手兜了過來。

「自強你小心些！怎樣，沒燙著吧？」一旁的洪阿寶關心同伴，連忙低聲喊了一句。

「嘿嘿，沒事，燙紅了一塊兒罷了。」

何子強憨笑一聲，用袍袖重新將那塊羊腿肉包好，這就匆匆忙忙走下地牢去了。

這座地牢其實並不深，沒走過幾個台階，天字十三號地牢已經出現在眼前。洪阿寶、何子強都是見慣了許多非同尋常的犯人的，往常伺候他們也不覺得如何，可是今天這一位卻又不一樣，且不論剛才聽劉思協說其來頭大得嚇人，單單是他們白日見到朱燦所露出的身手便足以讓其在二人心中提升一個檔次了。

當下，二人心中略有忐忑，一路上躡手躡腳走了下來，彷彿生怕驚動到那位『貴犯』似的。走到台階盡頭，因為燭火微弱有些看不太清，洪阿寶猶豫片刻，甚至不由得問了一句：

「那個，你……你好，睡了嗎？」

從剛才這二人走進地牢，朱燦便將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此刻他只覺得這兩個年輕人的舉動十分稀奇古怪，甚至有些好笑，便不由得開口笑起來：

「呵，還沒，你們二位有事嗎？」

不同於以往印象，今日包括劉思協在內的三人都對朱燦不錯，所以朱燦也表現得十分友善，他甚至以為這一切應該都是李世民安排的。只是，直到現在朱燦都不知道這大理寺牢獄中其實是有『天字型大小』和『地字型大小』之分。

「哦，沒——沒事，」

借著微弱的燭火，二人見到朱燦正在牢房裡坐著，當即有些放輕鬆下來。洪阿寶將那紅色托盤和烤羊腿放在一邊，又讓何子強去點燃另一支蠟燭，隨口笑道：

「這位，額……這位——」

洪阿寶一時間不知如何稱呼朱燦。

朱燦笑了一聲道：「你們二人的年紀都比我大，叫我兄弟即可。」

「啊？那好吧，這位兄弟，我們是來給你送晚飯的。」

重新點燃幾支蠟燭，整個地牢里頓時又變得明亮起來，洪阿寶將牢房門上的一塊木板抽起，將稀粥、胡餅和烤羊腿一同送了進去。

借著明亮的燭火，朱燦看清了送進來的那些東西，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

「晚飯？剛才不是已經吃過晚飯了嗎？」

不錯，就在一個時辰前，朱燦已經吃過一次晚飯，那時送來的是一大碗麵湯和一小碗撈麵，吃起來不錯，不過相比起這次送來的東西似乎遜色了一些。

「難不成你們大理寺的犯人不僅有晚飯，還有夜宵？」

當下，朱燦苦笑一聲，指著那羊腿肉道：「而且……你們的夜宵居然如此豐盛？」

朱燦也算在這大唐朝呆了一年多了，他相信這樣的飯食沒有幾個普通人家能吃得起，更何況還是一頓並不算正餐的『夜宵』。

頓時，朱燦心中當真以為這兩名獄卒是李世民特意派來照顧自己的，可是既然如此，對方為什麼不明著說呢，而且這兩個年輕人似乎也不像是李世民的手下。

「太子殿下在哪裡？」忽然間，朱燦問了一句。

「什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怎會來這種地方？」

洪阿寶二人一同詫異道。從他們的臉上，朱燦並沒有看出有故意說謊的神情。

「好吧，這到底怎麼回事……」

朱燦有些納悶兒地將那些飯食端起，他倒沒有多心想到這是什麼『斷頭飯』，因為他知道李淵還沒有下達對自己的處決令，在此之前沒有人敢傷害他。

心中雖然難免疑惑，不過送來的東西不吃白不吃，更何況朱燦飯量極大，剛才那一頓晚飯的確不夠，很快便一陣風捲殘雲將紅色木盤上的東西全部下肚了。

末了，朱燦手中握著一根羊腿骨，又聽聞地面上隱約傳來的聲響，不由得笑了一聲：

「這應該是你們從那些人手裡拿來的吧？無論如何，真是謝謝你們了。」

親眼見到朱燦剛才吃飯時的模樣，洪阿寶二人心中都驚呼了一句『好大的飯量』，他們原以為這些東西足夠朱燦吃兩頓，想不到一頓就已經完了。

不過也好，『飯量大』這一特性也符合了二人心中對於遊俠兒和絕世高手的某種定義。

「呵呵，客氣了，客氣了……」

當下，二人忙著將食盤收拾出去，何子強望著那根巨大的羊腿骨，還感到一陣心有餘悸。

這時，朱燦開始意識到什麼，他見二人在自己面前猶猶豫豫，似乎欲言又止，便直接動問道：

「你們兩個是有什麼事情要問我嗎？」

「啊？什麼？」

洪阿寶、何子強冷不丁嚇了一跳，沒料到被朱燦說中心意。而就在這時，沒等雙方再多說什麼，忽然間，一道暴雷般的怒喝聲從地牢中傳出，頓時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狗娘養的！是什麼人在外面大吃大喝！大理寺卿，你們這些王八蛋，整日里只懂得趨炎附勢，無法無天！等有朝一日，老子定要將你們全部殺了，還有『天字型大小』的那些雜碎，也要一起給你們陪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