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獵殺檔案.9》(1)
審疑犯攻心速效追真兇山高路遙
1
漆黑的海面上,一艘小艇減速怠行,發動機轟隆隆地響著,隨時可以提速離開。
在距離這艘小艇不遠的黑暗中,海警船正在等待最後的命令。
司徒笑似乎一直在思索著什麼,忽然猛地點頭,給丁可陽非常肯定的眼神,丁可陽會意,抓起對講機大聲下令:「行動!立刻行動!」
數盞大功率探照燈幾乎同時亮起,那身份不明的小船就像在夜色的舞台上突然被燈光圈住,船上的人的表情動作,一分一毫都顯得清晰可見。
船很小,是最多只能坐四個人的小型衝鋒舟,船上也只有兩個人,他們正抬著一個被捆好的長條形物體想扔,完全沒有想到距離自己如此近的地方就有海警巡邏船,被探照燈照射的一瞬間,兩人同時驚呆了。
「前面船上的人聽著,立刻放下你們手中的物體,停船接受檢查……前面船上的人聽著……」
巡邏船的衝鋒艇已經發動,轟隆隆的馬達聲響起,載著海警迅速向不明船隻靠攏。
實時高清監控畫面傳回指揮大廳,丁可陽猛地握拳:「是他們!逮住了!」
船上的兩個人聽到喊話,回過神來,卻不約而同地將手裡的物體朝海里猛地一拋,跟著就要搬船上另外的黑色包裹,巡邏船上立刻鳴槍示警,子彈落在小船四周濺起水柱,船上的人終究怕死,不敢再扔。
巡邏船這邊也早已準備周全,衝鋒艇靠近不明小船時,立刻有三名頭戴探燈、身背氧氣瓶的蛙人跳船下水。
小船當場被控制起來,警用執法儀將那兩人驚恐的面容傳回指揮大廳,不是別人,正是劉勇和他兄弟劉定邦。
「咦?」看到這兩兄弟,連司徒笑都忍不住「咦」了一聲,明明從監控里看到兩兄弟帶著十幾個青年男女上了船,船離港之後也沒有小船離開,這時候他倆突然乘坐另外的小船抵達了目標海域,有點魔術里大變活人的意思。
司徒笑頓時明白過來,他們肯定知道自己的遊艇會被警方跟蹤監視,恐怕在上船之前就已經掉包了,用遊艇吸引警方注意力,另外有船接近拋屍地點。
只是他們沒想到警方竟然能直接找到他們的秘密地點,被抓了個正著,這次證據確鑿,劉勇、劉定邦想狡辯都不行。
扔進海底的黑色包裹被蛙人打撈上來了,船上還有三個未被扔掉的包裹。
四個包裹立刻被轉移到巡邏艇上,當場打開,其中三個包裹內正是付岩、溫莉莉以及錢坤的屍體,另外還有一個則是一名陌生的青年男子,而小船停靠海域也被放了坐標球,明天將有專業的無人水下機器人前來探察打撈。
劉勇和劉定邦兩兄弟立刻被押返警局待審,誰也沒想到,從天涯市首發、波及全省、轟轟烈烈的「2?4」掃黑除惡專項行動,就此拉開序幕。
不過劉唐名當晚不知所終,這個老狐狸安排了兩個兒子吸引警方注意力,他自己乘機走偷渡渠道離境潛逃。
兩小時后,司徒笑參加了對劉勇兩兄弟的連夜突審。
「不好意思,因為太忙了,實在沒有時間參加你們的船上派對,但是我很好奇,你們不是一直在船上開party嗎?怎麼咻地一下突然竄到這邊來了?」
審訊室內的劉勇冷笑:「海角市神探司徒笑果然名不虛傳,你一開始就在懷疑我們出海的動機吧?我很奇怪,你到底是怎麼查到具體的坐標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家老頭子以為每次出海都走不同的航線、停泊在不同的海域,就能將你們拋屍的地點隱藏起來?現在說吧……」
「說什麼?」劉勇一臉無辜的樣子。
「說什麼?在你們船上發現了付岩、溫莉莉、錢坤三人的屍體,三人都是非自然死亡,塑料袋中用鐵絲繫上了磚塊,對此,你就沒什麼要說的嗎?」
「我不知道啊!有人把那幾個塑料袋裝了東西交給我們,說是垃圾,希望我們扔遠一點,不要破壞了近海的生態環境,我們就扔遠一點咯。我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死沉死沉的。」
「說得很溜啊,這樣演戲似乎太沒誠意了吧?你想浪費大家的時間,侮辱我們的智商嗎?」
「隨你怎麼說,我只說我知道的事情,我們就是環保人士,偶爾幫朋友扔一些垃圾,扔得遠一點,這也犯法?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絕對不知道塑料袋裡裝的是什麼。」
「那好,我們就來說說你知道的,是哪位朋友托你們扔這三具屍體的?這個你總該知道吧?」
「對不起,無可奉告,我們還要在這一行混飯吃,你也知道,商業秘密,我有權保護客人隱私。」
何濤見劉勇油嘴滑舌,根本就是頑固抗法,低聲和司徒笑商量:「笑哥,他根本就不想交代,這樣審恐怕沒結果。」
「不急,只要他肯說話,我們就陪他聊聊,心防這個東西,是需要引導的。」司徒笑似乎並不在意,又繼續審問劉勇:「你不是很好奇我們是怎麼知道你們拋屍的地點嗎?這麼說吧,我是從上次你請我吃飯,開始懷疑的。」
劉勇眉頭一皺,顯然沒想到司徒笑會這麼說。
司徒笑淡定道:「上次你請我吃飯,你家老爺子怕你們說漏了嘴,帶著一大幫人來給你們捧場。嗬,好傢夥,前前後後十幾個啊,而且都不是什麼無名之輩,什麼任家、申家、侯家,這可都是本土的老牌勢力啊,你家老爺子簡直就是大哥大呀,我想就連亞聯龍象堂的堂主徐振業都沒你家老爺子這麼威風吧?前呼後擁的。」
「那又怎樣?」
「我當時就很懷疑,你說你們家不過是做點金融啊、地產建材啊,都是些大眾化的生意,這種生意人多了去了,你們家又不是祖上三代都是土匪這種傳統黑社會勢力,怎麼劉唐名就弄出這麼大的聲勢來了?我非常好奇,最起碼,你們家和天涯市道上的知名勢力,關係都不錯,這點你承認吧?」
「我父親交友廣闊,又是工商聯副主席,大家給他面子。」
「這可不是給面子這麼簡單啊。我很好奇,你們家到底做了什麼,讓其餘的涉黑勢力會覺得你們是可以信賴的,大家不怕你們家舉報啊、反水啊,或是利益衝突什麼的,加上這麼多年來,你們家的違法犯罪事實,一直沒被警方掌握,我就在想,你們家到底是做什麼就發了,為什麼和其餘黑道勢力關係搞得都不錯?是不是你們家做的事情對他們都有幫助?我想啊想啊,突然,想到一個笨辦法!
「我想知道,你們家所做的事,是否和天涯市其餘黑道犯罪有某種聯繫,而你們家除了正當生意之外,最令人懷疑的,就是每年的多次出海,你說你們又不是漁民,又都是公司老總什麼的,沒那麼多閑暇時間啊,怎麼每年出海十幾二十幾次的?警方一直懷疑你們出海犯罪,可是一直沒找到你們出海犯罪的證據,所以,我就將天涯市黑道犯罪活動和你們家的出海時間列了一個表,我想對照時間,看看其中有沒有什麼聯繫。」
「厲害!沒想到司徒警官你竟然通過一次宴請就想到這麼多,天涯市警方几十年都沒想過的問題,被你想到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啊。這一比較,還真讓我發現了問題,每一次幫派械鬥後有人失蹤,或是有人實名舉報某位貪官然後失蹤,或是某個罪案的重要證人突然失蹤,甚至有我們警方卧底人員突然失聯,在這些事件發生后不久,你們劉家就有開船出海的行為!失蹤,沒錯,就是失蹤,在你們每次出海的時間前後,發生最多的案件,就是失蹤!
「那時候我突然想到,對於一起案件的調查,一個關鍵嫌疑人的失蹤,那將是多麼重要的事情,發生了命案,如果屍體失蹤,那麼案件就不會成立;有人舉報,舉報人失蹤,那麼罪名就不會成立,警方的卧底失蹤,警方……警方連卧底人員的身份都無法恢復。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讓警方連調查的方向都沒有,這是何其可怕的犯罪啊!我也很好奇,你們幫其餘犯罪分子讓一個人失蹤,收取的費用是多少?」
「你弄錯了,司徒警官,我們從不讓人失蹤,我再三強調,我們不過是去海上扔垃圾。」
「好,扯遠了,我們回到案件上來吧,自從21年前,劉唐名靠奉獻妻子得到了……」
「嘭!」劉勇猛地敲擊木板,發出巨響,怒吼道:「你在說什麼!」
何濤被聲音嚇得一驚,司徒笑很冷靜揮了揮手,道:「噢,我說錯了,你們看到的情況不是這樣的,你奶奶的日記里寫的東西和我說的有出入,對吧?」
「你——」劉勇驚懼,只說了一個「你」字。
「我怎麼會知道,對吧?我記得在去年調查一起案件時,我認識一位大姐,她就有記賬本的習慣,過去幾十年,但凡家裡稍微困難一點,許多家庭主婦都有記賬的習慣,記下每一筆開支,進行合理安排,我想,這記賬和記日記,可能都是某種習慣吧。聽說你們奶奶是一個人單獨帶大你們家老爺子的,一個女人獨自帶大孩子,在那個年代,不容易啊,她總有些東西需要排遣吧,日記,或許就是一種精神寄託、一種抒發心意的表達方式,我雖然沒學過什麼心理學,但是我覺得很有道理,你覺得呢?」
劉勇默不作聲,但卻不自覺地微微點頭。
「最開始,我只是想知道,你們是劉彩婷死亡的受益者,會不會是你們想殺了自己的親妹妹,我們的情報人員告訴我,在劉彩婷回到天涯市后不久,你們就去找過徐威,而我們在海角市的調查結果又顯示,你們妹妹的死和徐威有很大關係,所以就更值得懷疑了。我當時只是想查一下,你們到底因為什麼原因,就這麼恨自己的妹妹,非要置她於死地。
「就像你請我吃飯時說的,你們家不缺錢,最起碼不會因為幾千萬就殺一個妹妹,所以我想知道,是否還有別的原因,而早些時候你們堂叔告訴我,你父親對你妹妹,可是從小就不待見,甚至好幾次想殺了她,而原因竟然是因為你們母親生你們妹妹時難產死了!這個有點說不通啊,自己深愛的妻子因為生女兒難產死了,正常情況不是應該發生移情作用,將對妻子的愛都轉移到這個生命的結晶——下一代的女兒——身上嗎?怎麼你們家反過來了,因為妻子死了,所以恨女兒?女兒導致妻子死亡,哦,把女兒弄死,妻子就能回來了?這不科學,你有沒有懷疑過?」
劉勇咬牙切齒,額頭青筋綻出:「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麼強的反抗意識,那就是沒懷疑過咯?看來你很相信你老爸說的那一套啊,不過也是,你家老爺子肯定很強勢,看他兩個兒子的出息程度就知道了。我這個人呢,懷疑某件事情,就一定會去求證,所以,我是直接去了醫院,向當年負責接生的主管醫生求證,劉唐名的老婆,你們的媽媽,楚妍妍女士,到底是怎麼死的!」
劉勇開始微微顫抖,司徒笑盯著他道:「怎麼,這些事情,你從未想過?一個從小沒有母親庇護的孩子,他的成長經歷是怎樣的,我想我還是知道一些!被人欺負時、受到侮辱時、犯了錯誤時,看到別的孩子盡情撒嬌時,你會忍不住去想,我的媽媽,在哪裡?為什麼,別人都有媽媽,而我,卻沒有!她為什麼要離開我?她為什麼要拋下我?是我做錯了什麼嗎?還是老天對我不公?」
「別說啦!」劉勇一聲炸喝,難以平抑自己的情緒。
「你肯定想過,不止一遍地想,日日夜夜地想,但是,你不敢去求證,不敢去問你老爸,你們家和你母親的家族又幾乎斷絕了往來,你只能把這個問題藏在你自己的心底,你一直渴望一個答案。當然,你們的父親給了你們一個答案,而且看起來,你對此深信不疑。我就不同!我有疑問,所以我就問了!我問了當年給楚妍妍接生的醫生、護士,問了你的舅舅、你的外婆,我得到一個讓我感到心顫發麻的答案,一個冷血無情、一個人面獸心的殺妻惡魔。」
「你!胡!說!」
「別急,聽我說完,這件事情,你有去查問過嗎?你有聯繫過你舅舅,有問過現在在澳洲的王燕醫生嗎?沒有?沒有就保持安靜,聽我跟你說。」
在劉勇幾欲發狂的憤怒下,司徒笑將劉唐名怎麼和楚妍妍結的婚,又怎麼利用楚妍妍的美色接近那位大佬,當他發現楚妍妍懷孕后,又怎麼殺妻害女的事,陳述了一遍,聽得一旁的何濤都渾身發寒,世間怎麼會有這般絕情絕性之人?
劉勇面目猙獰地大罵司徒笑是騙子,說的全是謊言!
司徒笑一臉失望地告訴劉勇:「你不用這麼急著替你老爸鳴冤,你老爸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你吼得這麼大聲,不就是想通過氣勢來驅散心中的恐懼嗎?要證實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實在再簡單不過了,只須把你的舅舅請到這裡來一問,你不就什麼都知道了?怎麼,在你奶奶的日記里,看到的不是這個版本?多少有點失望?讓我來猜一猜,畢竟是老人家一手拉扯長大的唯一的兒子,不管這個兒子再怎麼流氓、再怎麼惡毒,母親也不忍心將兒子說得十惡不赦。老人家的日記里,應該是避重就輕地寫了劉彩婷可能不是劉唐名的親生女兒,但她並沒有寫為什麼劉彩婷不是劉唐名的親生女兒,對不對?所以,你們在這種日記的引導下,下意識地猜疑,是你們的母親出軌了,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
「不對!一派胡言!狗屁不通!司徒笑,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自己的兒子和他老子一樣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我想,深愛著你們的母親,哪怕在天上,也會很傷心吧,明明兇手是那個衣冠禽獸般的男人,兒子們恨的,卻是自己。」
「不是這樣的,為什麼會是這樣的?不是,不是這樣的!」
「當你們從奶奶的日記里看到劉彩婷可能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不是你們的親生妹妹時,不由得聯想到從小父親就對這個妹妹冷言寡語、怒目相向,更加證實了你們心中的猜疑,加上奶奶死後,卻將大筆的遺產留給了這個不屬於劉家的外人。而且,劉彩婷在跟隨你們出海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你們在拋屍,我甚至能猜到你們在拋誰的屍體!就是你們奶奶死後,你們奶奶的起居保姆衛月娥,對不對?
「劉彩婷,是母親勾結外人生下的野種,是導致母親死亡的元兇,是非法掠奪你們劉家家產的遺禍,同時,還是可能舉報你們犯罪行為的證人——這幾個原因加在一起,足以讓你們兩兄弟動了殺機。為了不引起別人懷疑,最主要的是為了不引起你們父親的懷疑,你們去找了徐威,想借他的手替你們殺了那個和你們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妹妹,對不對?
「但是,你們顯然並不知道,讓你們母親去勾引別的男人,正是你們那個一門心思想上位發財的父親,而你們母親懷孕后,殺死她的,也正是你們那個不甘忍受戴綠帽子的父親,他已經看到了他將會得到的權力、財富和地位,那麼作為上位工具的那個女人,他的老婆、你們的母親,就不再有利用價值了。所以,他毫不留情地利用生孩子這個女人一生中極度高危的過程,親手扼殺了你們母親生存的希望。我甚至懷疑,早在你們母親懷孕初期,劉唐名就用抗抑鬱類藥物替換掉了普通維生素,其目的,就是讓你們母親在生產時大出血,好讓他可以在一旁冷眼旁觀,看著她慢慢死去。」
「你胡說!都是謊言!你騙我!這些都是你編的!」劉勇眥裂髮指,司徒笑每說一句,他都要憤而反駁,司徒笑面無表情,只是像機械一樣將他調查到的事實複述出來。
「當然,這些事已經過去二十多年,沒有任何證據還能證明當年楚妍妍服用的藥物被替換過,只能從當年的檢測報告上看出,她的凝血功能很差。我們警方法醫部門的同事告訴我說,從其生化指標綜合分析,應該是某些能降低凝血功能的抗抑鬱藥物的副作用。說實話,我不清楚你們兩兄弟是怎麼走上這條路,劉唐名到底是希望你們繼承他的事業呢,還是……在他眼中,你們也只是兩件尚可利用的工具?」
劉勇不再狀若瘋狂地做出回應,但那死死扣住審訊椅木板的雙手暴露了他的內心。
司徒笑再輕輕地壓上最後的稻草:「我不知道在你們眼裡,你們父親是個怎樣的人,也不了解他曾經向你們怎麼描述他和你們母親之間的美妙愛情,但據我所知,劉唐名是靠強暴楚妍妍來達成佔有這個女人的目的,他們之間並沒有愛情,這也是楚家人迄今為止心裡的痛。劉唐名,是個極度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他只希望滿足他自己,身邊的其餘人,哪怕血脈至親,也只是工具,也只分有價值和沒有價值,就好像今晚,你們傻乎乎地聽他安排,接下了這單生意,吸引住了我們警方的注意,劉唐名他自己呢……現在已經失蹤了,根據天涯市警方提供的線索,他應該是連夜坐船偷渡到了境外,那麼現在,我的問題是……
「你是打算就這麼沉默著,讓我們警方用零口供將所有的拋屍罪案都定在你們兩兄弟頭上呢,還是打算等待你們那個潛逃境外的老爸,想辦法回來救你們?你覺得,他不惜一切代價來救你們的可能性有多大?不知他在外面有沒有別的私生子來繼承遺產啊?」
劉勇鼻息粗重,胸腔起伏,扣住木板的雙手肌肉虯結,微顫,但牙關咬得咯咯發響,就是不出聲。
司徒笑嘆息道:「我這麼跟你說吧,劉唐名就算逃至境外,其餘的黑道勢力也不會放過他的,一旦你們拋進海里的屍體被我們警方發現,那麼,到底有多少樁懸而未決的疑案會被重新提審,又有多少偽裝成正當商人的黑道大佬會被判刑?他們,和他們背後的勢力,會放過劉唐名嗎?會放過你嗎?」
劉勇像被人抽走脊柱般癱軟下來,唇角哆嗦著,顯然想到了自己將要面臨的悲慘境遇。
「我……我……」劉勇瞬時失去了所有勇氣,連話都說不流暢了。
心防攻破,但現在對方思路顯然不夠清晰,無法組成有邏輯的回答,司徒笑朝何濤點點頭:「這個搞定了,換下一個!」
2
何濤有些不解,低聲詢問:「笑哥,這劉勇明顯已經放棄反抗了,為什麼不一鼓作氣,讓他交代啊?」
「有些人可以一鼓作氣,有些人卻是窮寇莫追,劉勇作為劉家長子,無論對內還是對外,都可以獨當一面,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哪怕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會想辦法和我們警方做鬥智斗勇的遊戲。所以啊,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從劉勇身上打開突破口,我只是需要他配合我演一出好戲,同時探探他們的底線在哪裡,順便摸摸我們掌握的情況和事情的實際情況有多少出入。」
「演戲?演什麼戲?」
「馬上主角就登場了。小何啊,你知道為什麼我破案率高嗎?」
何濤搖頭。
「因為我效率高啊,這抓到一個犯人,你得讓他認罪、交代,抓捕快,審訊也要快,二者合起來,才真叫效率高,你單獨一面快,那效率是高不起來的。這審訊有很多技巧,對不同的人需要用不同的方法,知道我最喜歡審哪種類型的犯人嗎?就是那種肌肉特別發達,但是腦仁兒很小的。」司徒笑一面嚴肅地說著,一面用拇指和食指掐了一下空氣,比出一粒花生米大小。
「噗——」何濤沒忍住。
司徒笑讓人將劉勇押下去,又把押送人員叫過來,在他們耳邊叮囑了幾句。
劉勇被押下去了,沒多久,劉定邦被押到審訊室,坐在了審訊椅上。和劉勇剛進來時的氣定神閑不同,劉定邦一坐下,就用一種憤怒的目光和司徒笑對視。
司徒笑也沒和他客氣寒暄,直接扔出重磅炸彈。
「劉定邦,你老爸已經偷渡潛逃了。
「你哥哥劉勇已經將所有的犯罪事實交代清楚了。」
「你——你放屁!」劉定邦蒙了,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是真的,事實上,今晚,哦不,應該是昨晚我們警方的埋伏行動,之所以取得成功,就是你哥哥暗中通知我你們要去的拋屍地點,否則,我們怎麼可能在那裡埋伏。」司徒笑一本正經,眼神憐憫。
「胡說!我大哥不會出賣我的!」
「東經115,北緯18.12。」司徒笑不動聲色地報出一個坐標,劉定邦被鎮住。
「你大哥說,看到奶奶的日記時,他心裡雖然氣憤,但想著彩婷畢竟是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妹妹,哪怕沒有血緣關係在一起生活久了也有了感情,更何況畢竟也是異父同母;但是你認定劉彩婷就是家族的恥辱,由於上一次出海想將衛月娥的屍體處理掉時,又被劉彩婷發現了,是你一直鼓動他去找徐威,你們一起商量怎麼殺死劉彩婷,他只是被逼迫的。」
「他胡說!明明是他出的主意!」劉定邦的情緒一下就被調動起來,雙目赤紅,模樣嚇人。
「如果不是你大哥告訴我們這個坐標,我們確實不知道原來你們竟然從事的是這種犯罪,也不可能在海上將你們抓個正著。事實是,你們老爸知道你們兩兄弟做的事情之後,很擔心劉彩婷在死前已經有足夠多的時間將你們家族犯罪的情況告訴了朋友或是別人,當時他就已經準備好退路了。你大哥告訴我,你們本來不想做這最後一筆生意,但是你們老爸卻讓你們接下來,還讓你大哥直接邀請我去你們船上,他就是利用你們兩兄弟吸引住我們警方的視線,給他偷渡出逃製造機會。
「而你們大哥是在上船后才想明白這件事情,這是你們老爸做的一個局,斷尾求生,將兩個兒子扔給警方,自己出逃。所以你的大哥也不笨,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與我聯繫,並且如實交代了你們家族這二十多年來犯下的種種罪行,並且他從始至終都是表示反對的。這些犯罪活動中,起主導作用的,都是你的父親和你,他之所以搶在這之前舉報,這就屬於重大立功表現,根據我國刑法第307條第2款的規定,犯幫助毀滅、偽造證據罪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由於你哥哥屬於被唆使以及被脅迫的情況下參與了毀滅證據,犯罪情節較輕,又有重大立功表現,有可能,從輕不被認定為犯罪。」
劉定邦已經如猛獸一般,想要擇人而噬。
司徒笑故意停頓了一下,接著道:「但是你和你父親就不同了,據你大哥交代,你們不僅涉嫌毀滅證據,幫人拋屍,而且,在多起案件中,被害人被殺死之前你們就已經得到通知,定下了交接的時間和地點,這就屬於共謀,當按謀殺罪論處,而且情節特別嚴重,上至死刑不封頂。我想,你有一個好爸爸,還有一個好大哥,所以,如果你拿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那麼你的餘生,最輕也是全程在監獄里度過,而那些因為你們沒有做好掃尾工作被暴露出來的犯罪行為,可能會有很大一批涉黑勢力和你關在一起,比如徐威、任谷豪什麼的,我覺得他們會很高興和你做獄友,對你進行無微不至的照顧。」
劉定邦聽到徐威和任谷豪的名字,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只見司徒笑已經開始收拾文件,似乎準備要離開了。司徒笑看了瑟瑟發抖的劉定邦一眼,還是那種憐憫又遺憾的表情:「我沒有打算要審你,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很講義氣的人。你大哥已經交代了絕大多數犯罪事實,這些證據,足夠判你十次以上的死刑,如果你沒有什麼想說的,我們就等庭審見了。」
「我……我交代,我要檢舉……我要立功!」劉定邦奮力嘶吼著說了出來。
司徒笑起身又重新坐了下來,看了一眼何濤,用眼神告訴他:搞定!
何濤很不解地低聲問司徒笑:「笑哥,你怎麼知道是劉唐名叫他們最後一次拋屍,而且邀請你上船也是劉唐名的主意?」
司徒笑淡然答道:「哦,我瞎掰的。」
審訊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早上,劉定邦和劉勇交代出來的另外兩處拋屍坐標與艾司通過航海圖推算出來的坐標幾乎吻合,誤差只在秒以內。
劉勇和劉定邦兩兄弟也交代了他們聯合徐威,試圖除掉自己的妹妹劉彩婷這一犯罪事實,整個過程與司徒笑和艾司推斷的幾乎一致。他們發現了日記,在遺產分配時感到奶奶對外人偏心,極度不公,而劉勇的信貸公司最近資金周轉出現了點問題,幾千萬的股權置換款對他來說是不小的壓力;加上出海回來后,劉彩婷對他們的態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劉勇旁敲側擊后判斷,他們在搬運衛月娥屍體時應該是被劉彩婷發現了。
種種因素加在一起,才讓他們起了殺心,但他們很是顧忌父親的態度,因為劉彩婷是奶奶保下來的,父親對奶奶從來都是言聽計從,他們很擔心父親反對他們的做法,所以才在劉勇的建議下,聯繫了徐威,藉助外人的力量來剷除自家妹妹。
而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那本日記並不是在奶奶的遺物中被發現的,因為奶奶的遺物都是父親親手處理,那本日記,是在衛月娥的遺物中被發現的。
而關於衛月娥,劉家兄弟還交代了一些司徒笑沒有掌握的情況。首先是衛月娥的死,那天120宣告了奶奶的死亡之後,就劉唐名和他兩個兒子以及衛月娥四人在房內,劉唐名先問了老人家日常的狀態,衛月娥也如實回答,話才說到一半,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劉唐名一言不發就直接將衛月娥槍殺掉了。
在場的劉勇和劉定邦都不知所措,劉唐名只叫他們處理一下衛月娥的屍體和遺物,其餘沒做過多交代;在劉勇看來,估計奶奶一死,父親就做好了讓起居保姆殉葬的打算。
另外就是衛月娥是菲佣,身份根底並不十分清晰,而唐芸仙老太太身體一直很健康,所以劉唐名總是懷疑有人想加害他母親,叫劉勇和劉定邦留意一下衛月娥的遺物,看有什麼值得注意的。
那本日記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發現的,不過出於私心,劉勇將日記的事隱瞞了下來,除此之外,他們倒是沒有發現別的可疑之處。
據劉家兄弟交代,他們確實和徐威商議過,由他們出一筆勞務費,請徐威幫忙,讓他們的妹妹劉彩婷儘可能正常、自然地死亡,但是徐威他們具體會怎麼做、什麼時候動手,他們並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徐威向他們打了包票,劉彩婷肯定會死,是絕對不會讓警方調查到劉家頭上的死亡方式。
所以當司徒笑來到天涯市,並且調查到他們頭上的時候,劉家兄弟就慌了,一面質問徐威是怎麼辦事的,一面想摸摸司徒笑的底,這才有了宴請事件。
至於連雲在11月14日晚和徐威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劉家兄弟並不知情,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徐威打算對連雲下手。
而關於昨晚他們打算秘密處理的屍體,劉家兄弟也做出了交代,是徐威主動聯繫的他們,說有四件貨要他們幫忙處理一下,由於他們做這種事已有多年,早就形成了各種規矩,他們從不開包驗貨、不問來歷,只負責處理。
與他們接頭的是兩個無名小卒,警方已經展開抓捕,只能希望通過審訊,順藤摸瓜地將徐威等人扯出來。
在劉家兄弟的交代下,警方對三個拋屍地點都展開了水下機器人探察工作,在海下320米、470米和509米的海床上發現大量塑膠袋。根據初步勘查結果,三個地點被丟棄的塑膠袋總數,接近一千,甚至是一千以上!
跟著就是緊張的打撈工作,以及後續殘骸辨認問題。
另根據劉家兄弟的交代,警方迅速對徐威進行了布控,但是審訊卻陷入困局。徐威和劉家兄弟不同,對他的所有指控他一概不認,不管是有證據的還是沒證據的,他都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一言不發,似乎打定主意只讓警方零口供辦案。
司徒笑看了徐威的審訊視頻,無論審訊人員誘導也好、激怒也好,他始終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和傳聞中那個喜怒無常、心狠手辣的黑道坐館判若兩人。
目前劉彩婷案中關於徐威的部分還沒有足夠分量的證據,司徒笑知道,僅憑目前的證據,還撬不開徐威的嘴。
天涯市警方這邊,目前將調查的重點放在了劉家三處拋屍地點,一千多具骸骨,這是何等的大案,就連何濤和文羽晗都被調過去協查204拋屍案,根本沒有多餘的警力分出來幫司徒笑調查劉彩婷案。
而劉家兄弟這邊,能交代的犯罪事實都已經交代了,沒有更多的情報可挖,挖出來的大多數情報也都和劉彩婷案無關,不是司徒笑可以插手的。
司徒笑算算時間,已經超過了自己原先的計劃,他不可能因為劉彩婷的案子一直在天涯市耽擱著,正打算找丁可陽告辭,就見丁可陽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旁:「徐威審不下來啊,我的人已經儘力了。」
見司徒笑在看審訊視頻,丁可陽解釋道:「面對這種老油子,得做好長期攻堅的準備。」
司徒笑點點頭,丁可陽又建議道:「怎麼樣,你要不要親自上?」
司徒笑搖頭:「徐威這個人我不是很了解,掌握的情報和資料都比你們的人少,你們都審不出來,我去也沒什麼效果。」
「昨晚你對劉家兄弟各個擊破,可是打了一個漂亮的心理戰啊!」
「那是因為他們心理本身就有破綻,這才能打到他們的要害。徐威就不同了,他很早就獨立出來,他和他父親之間的關係,並沒有那種權威的從屬性,而且我懷疑,他的權力恐怕比他父親還大。從我的隊員收集到的情報來看,這個人的心理和常人是不一樣的,要攻破他的心防,我一時也找不到突破口。」
「是啊,徐威比劉勇和劉定邦強了不止一點半點,是個老江湖了,從兒童泰拳營生死搏殺出來,也虧他老爹捨得。那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現在幾名嫌犯都已經被收押,天涯市這邊算是暫時穩定下來了,對我的案子來說,要攻破徐威,除非拿出確實的證據,我需要找到那個最關鍵的人……」
「魯超!」丁可陽聞弦知雅意。
「沒錯,我懷疑魯超還在海角市沒有回來,我要回去,把他揪出來。」
丁可陽點頭道:「現在劉家兄弟已經認罪,你要釘死徐威,就必須把發生在海角市的劉彩婷被毒殺的案子和徐威聯繫起來。付岩、溫莉莉和錢坤都已經死了,張福旺和徐貴在逃,唯一能聯繫你那個案子的關鍵人物就是魯超,就怕他提前收到消息逃之夭夭了。」
司徒笑想起了那個神秘人,自己能查到想到的事情,那神秘人沒可能想不到,昨晚突然打來的求救電話,應該是在變相地指引線索,魯超如果回到海角市,那麼他逃掉的機會不會比在天涯市大。
「放心,我已經提前做了準備,魯超在海角市沒那麼容易逃掉。對了,昨晚現場起獲的四具遺體,有報告了嗎?」
「出來了,我叫人拿給你看。」
四具屍體的死因報告,溫莉莉死於窒息,錢坤和不知名男屍身上有槍傷。最讓人疑惑的是付岩,付岩身上有多處鈍擊傷,右手指關節不自然彎曲,是外力造成的骨折,種種跡象表明,他死前受過酷刑!
付岩的死亡狀態讓司徒笑十分疑惑,難道這次派去海角市的幾人中,有誰和付岩有私仇?
不對,私仇的話,應該是泄憤似的狂毆,而從付岩的屍體情況看,都是極度閾值的痛感分布區,對方意在製造痛苦,但又不至於讓付岩馬上丟掉性命,這是黑道專業的刑訊手段。畢竟在反黑組多年,司徒笑馬上判斷出,拷問付岩的人,想從付岩嘴裡得到什麼東西。
可是付岩能有什麼東西呢?除了他在劉彩婷死亡一案中扮演的角色以外……
等等,他在劉彩婷死亡一案中扮演的角色?對了,派出去的人是三個——魯超、張福旺和徐貴,而回來的人只有張福旺和徐貴兩人,魯超去了哪裡還未查到!
如果說,先前懷疑魯超回海角市還只是一種直覺的話,那麼現在,司徒笑就更多了幾分把握。
兩條線索一對比,就能聯繫到一起,人在面臨死亡的時候,往往會口不擇言說出一些東西,用來保命,而付岩只怕是選錯了保命的時機,又或是選錯了祈命的人。當他說出那些用來保命的信息之後,對方不僅沒有放他一馬,反而對他施以酷刑,直到他說出他知道的全部內容,這才殺了他。
而魯超沒有回到天涯市,只怕就是去找付岩藏起來的東西了。
如果說,付岩用以保命的東西,就是他這次在劉彩婷死亡案件中扮演的角色,對方和他聯繫的方式和一些通信記錄,那對案件的突破就有重大幫助!
還有魯超這個人,他本身就是「11?14」案的親歷者,而且也最有可能是連雲手機的篡改者,他也是劉彩婷死亡案中的一個極為關鍵的人物。
司徒笑再次想起了昨晚神秘人打來的電話,付岩的好友張冼意外失蹤,司徒笑知道神秘人不會無緣無故打這種電話,張冼的失蹤肯定與劉彩婷案有關聯,當即就讓章明去安排救援行動。那麼現在兩相對照,付岩在死前受刑時,極有可能交代出了張冼,所以魯超回海角市是找張冼去了!
那麼昨晚安排章明的行動……最好的結果,就是魯超和付岩藏起來的證據都已經被掌握!
司徒笑想到這裡,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聯繫章明,拿出手機一看,才發現自己昨天一天都在進行絕密行動,晚上又是連夜突審,手機居然一直關機的。
在開機啟動的過程中,司徒笑指著無名男屍的照片,隨口問了一句:「這個人是誰,你們查到了嗎?」
「哦,身份已經查實了,死者叫孫一平,是我們本地一個幫派的小打手,和這起案件應該沒什麼關係吧,估計是不知怎麼得罪亞聯了。」
司徒笑心頭一驚,沒想到,連孫一平也牽涉在其中嗎?這份算計,實在是太可怕了!
最開始接觸到孫一平的時候,就是他提供的劉彩婷和連雲的矛盾,李開然他們抵達天涯市之後也是最先接觸孫一平,後來覺得他和整起案件沒有太多牽連,也無法提供更多線索,這才將調查的重心轉移到其餘人身上。
可當司徒笑發現孫一平也死了,還和付岩他們裝在一起,這孫一平的身份只怕不是警方調查中的那麼簡單,他究竟是站在劉彩婷的一邊,掌握了什麼關鍵證據而被殺呢,還是說……
手機打開了,司徒笑第一時間看到幾十條未接來電,章明就打了十個,茜姐、艾司,連高風、曉玲都有,司徒笑馬上給章明回了過去。
「喂,笑哥,你可算開機了,有好消息……」
「魯超抓到了?」
「抓到了!」
「付岩師傅死前留下的證據找到了?」
「哦……這個還沒找到,不過連雲想起14號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了,我們找到徐威的殺人動機了!」
「別急,慢慢說,怎麼回事!」
聽著章明的陳述,司徒笑不由得心生感慨,艾司真是一員福將啊,如果早點帶他去醫院看看高風和曉玲,說不定還能更早地解決這個問題。
「魯超審了嗎?」
「審了,只是……這傢伙嘴硬得很,我們什麼都問不出來。」這一次章明沒什麼底氣了。
「繼續審,不要著急,要有耐心,說說你們對魯超的抓捕經過吧。」
「嘿嘿,這個……」章明不好意思起來,他們是撿了個大便宜,趕到貨船的時候,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特警小組的指揮下令行動,然後發現船艙的電力系統出現故障,那些涉黑勢力成員全倒在裡面,就連魯超都沒逃過,被警方一鍋端。幸虧警方趕到及時,那魯超手裡拿著電鑽,再晚半刻,張冼師傅只怕就不會是只受了點輕傷了。
另外就是,在其中一個艙房,發現有疑似搏鬥的痕迹,而且有散落的血跡,但船上又沒有發現有別的傷員或屍體,章明怕有別的命案,已經命人採集血樣進行查驗了。
那個神秘人直接出手了嗎?司徒笑給章明建議:「好,我清楚了,魯超這個人之所以有恃無恐,一方面他是監獄的常客,對我們警方的偵訊手段十分了解,另一方面他認為他背後有靠山,而我們又沒有拿到他的重要罪證,所以他是肯定不會配合的。你們在審訊的過程中,不妨稍加透露,徐威已經被我們控制了,劉家已經認罪,而且天涯市警方這邊已經掌握了大量徐家的犯罪事實,大廈已傾,我倒要看看這個魯超能堅持到什麼地步。」
「知道了,笑哥。」
「另外,讓茜姐去張冼家再問詢一遍,一定要查清楚有沒有什麼遺漏。讓朱珠去看連雲,現在他的心態變了,應該還會交代一些我們沒有掌握的事情。森林公安不用排查了,我們已經找到付岩他們了。」
安排好章明,司徒笑又撥打了張子成、李開然的電話,讓他們來辨認孫一平,徐威的被捕,張子成和李開然在裡面功不可沒,聽說差一點就被徐威逃掉了。
李開然藉機彙報了原本前晚就該彙報的情報:11月15日,徐威情緒失控,暴怒,虐殺了一名警方線人姜游平。
既然魯超已經被捕,連雲又回憶起了11月14日當晚發生的事情,司徒笑又不急著回去了,從那件事上他看到了徐威有被突破的可能性,倒也不是不能試一試。
「怎麼?有好消息?」丁可陽見司徒笑恢復了一貫的鎮定自若,似乎不急著走了。
「我想,我可以試試審一審徐威。」
「哦?打了電話突然就有信心了?你小子藏著什麼消息啊?」
「魯超在海角市落網了,連雲也回憶起11月14號晚上發生的事情,我們掌握了徐威的殺人動機。另外,付岩在死前應該留下了一份證據,如果沒有弄錯,是用來證明劉彩婷的死他是被迫參與,而且背後有人指使,這份證據我們也正在積極追查,這些都可以用來突破徐威的心理防線。」
「呵,你的手下很厲害啊,有了這些條件,至少在你們的案子上,估計徐威不交代也躲不過去了,那行,你上吧。哎,司徒,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可能的話,盡量讓徐威也交代清楚他們的其餘犯罪事實,到時候我申請給你記功。」
「陽哥,別給我灌迷魂湯,這可是您的功勞,我不敢貪功,這徐威要是能交代清楚劉彩婷案,我就謝天謝地了。」
「你小子……」
3
全封閉的審訊室,一盞吊燈懸在受審人的頭上,室內陰冷、森寒。
司徒笑是三堂連審,兩夜沒有合眼,眼珠布滿血絲,極為可怖,徐威雙眼微眯,劍眉挑高,彷彿帶著某種蔑視的表情。
司徒笑視而不見,時而按捏著眼內角,時而按壓太陽穴,他需要保持清醒,在他手邊,多了一台筆記本電腦。
「司徒警官……真是遺憾吶,不能和你在擂台上交手。」徐威打破沉默。
「在這裡也一樣。」司徒笑拿過檔案夾,打開,裡面有整理好的一些警方掌握的徐威涉嫌犯罪的情況。
「你知道我是為什麼來的,你也應該知道你涉及的犯罪加在一起,不管是判最輕還是最重,可能都沒什麼區別了,我也想不出什麼坦白從寬之類的話來安慰你。我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勸你面對現實,反正你都東窗事發了,不如給我一個實在話,滿足一下我個人的好奇心,如何?你看為了抓你,我兩天兩夜都沒合眼了。」
「哈哈哈哈!」徐威笑得有些恣意癲狂,「聽說你是神探來著?你平時就是這樣審案的?」
「什麼神探啊,掛個副職,混口飯吃,還要經常被上面打壓,動不動就停職反省,就跟江湖傳言你是黑道太子、未來的黑道帝王一樣嘛。」
「哼,黑道太子?我怎麼沒聽說過?」
「所以說,我也不知道,原來我還有個神探的稱號啊,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因為你這麼叫我就給你減刑……要不你就認了吧?」司徒笑看看時間,「現在交代,我還來得及去吃個早飯,跟著就要趕回海角市去,還有案子沒處理呢。」
「認什麼?」
「你在幕後策劃指使他人殺害劉彩婷,嫁禍連雲,又在事後殺死案件相關人員付岩、溫莉莉、錢坤、孫一平等人,並繼續指使人試圖毒殺連雲。」
「哦,聽起來是個大案子啊,不過可惜,我對你說的事情毫不知情,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怎麼會想到是我在背後指使呢?我是一個正當守法的商人,違法亂紀的事情我可不幹。」
「劉家父子的船翻了,你應該已經聽到風聲了吧?聽說你本來打算出逃的,只是被攔了下來,他們幫你們處理了多少具屍體啊?有沒有一百?不止?那就是更多了?你說,你都涉及這麼多案子了,為什麼不敢認這一件呢?」
「劉家?哪個劉家?劉唐名?我和他們不熟。」徐威一本正經地抵賴。
而司徒笑根本就不接他的茬兒,與其說是審訊,不如說他在自言自語:「劉勇、劉定邦兩兄弟已經認罪了,他們承認是想殺了劉彩婷,並且在11月24日找過你,以幫你免費出一次貨和大唐投資旗下新競購的一塊地作為回報,請你幫忙殺了劉彩婷。」
「他們這是誣陷,有證據嗎?高塘那塊地是商品交易,肯定是他們覺得在談判中吃了虧,所以想把他們要殺妹妹的罪往我頭上栽。」
「劉家兄弟想殺的是劉彩婷,而你,想殺的是連雲。11月14號那天晚上,你本想為連雲接風,想搭上連雲家族的關係,結果沒想到連雲落了你的面子,讓你在你的兄弟們面前出了丑,所以連雲必須死,否則那晚發生的事情就會成為你人生的污點;但是你又不敢明目張胆地殺死連雲,你害怕這會給你的家族帶來滅頂之災。所以你很聰明,一面委曲求全地和連雲搞好關係,一面暗中挑撥連雲和劉彩婷的關係,希望能借劉彩婷的手除掉連雲,這樣既出了氣,又不會惹人懷疑,還有可能打擊競爭對手,一舉多得啊。」
徐威嘴角繃緊下撇,眼神冰冷,他認為司徒笑是猜的,可是司徒笑無情地掀開了這道傷疤。
「我一直以為,能統帥黑道、讓萬人仰望的威三哥是個霸氣的人,沒想到,原來你是個小氣的人,不就是被潑了一臉的酒水嗎?這有什麼好抹不開面子的?非得動手殺人,唉……從這點就暴露出,你不是個干大事的料。」
他怎麼會知道?是誰,誰向警察告密了?
「白天還要給連雲賠笑臉,晚上就氣得發瘋跳腳,第二天你就把那個誰,姜游平給殺了,這種虐殺會給你帶來快感嗎?還是你不發泄一下,你的小宇宙就要爆炸了?第三天,你就把道上能叫得出名號的新一代頭領都召集起來,給大家講什麼高官的故事,嚇唬誰呀,明明就是你褲襠里有屎,非要把所有人都臭一遍,搞得和你一樣臭,然後讓大家配合你去陷害連雲。」
徐威的嚼肌收緊,整張臉看上去更顯消瘦,薄薄的雙唇抿成了一條線,若有熟知他的人在此就知道,三哥是真的動怒了。徐威不相信,司徒笑能調查得如此清楚,這些事情劉家兄弟不知道,那麼,一定是有人向警方告密了。
他想知道,究竟是誰,敢無視威三哥的封口令,這種敢把威三哥的話當耳旁風的人,沒必要活下去了。
雖然現在還被單獨關押,但徐威相信,只要自己願意,那個出賣自己的人,就一定會死!
「啊,生氣了?果然很小氣啊,其實,你應該想到是誰把這些信息告訴我們的,怎麼,不敢相信?你覺得手下都應該對你忠心耿耿,不可能背叛你?從前晚上開始,就聯繫不上魯超了吧?」
「哼,你說是就是。」
聽到「魯超」這兩個字,徐威第一反應是絕不可能,可是跟著,頭皮就有些發麻,魯超和別人不一樣,他跟自己太久了,他知道太多的秘密,魯超的招供和劉家的覆滅,誰帶來的破壞更大,還很難說,但這二者無論哪一方招供,對亞聯的損害程度,都將是前所未有的;若兩方面同時反水,天涯市的龍象文化集團肯定保不住,這還是最輕的!
司徒笑一直在觀察徐威的反應,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說的話,不過,只要徐威信就行,司徒笑完全是根據徐威的表情和反應一步步向下引導。
這次審問徐威,司徒笑做了充分的準備,他知道,僅憑目前掌握的線索,根本不足以攻破徐威的防線。從第一次見面時,雙方隔門相對,司徒笑就知道,此人好強、好勝、好面子,兇殘狡詐,六親不認,不過一路光鮮的人缺少失敗的磨礪,徐威鋒芒畢露,自大成狂,只須戳到他的軟肋,調動他的情緒,就能像對付劉家兄弟一樣對付他。
空調將室內溫度降至更低,將吊燈往下放了十厘米,使它距離徐威的臉更近,燈光可以干擾徐威的思維能力,更重要的是,晃眼的燈光隱藏了高清監控的焦距變化。
司徒笑旁邊那台筆記本電腦並不是用來做記錄的,它呈現的是實時高清監控畫面,司徒笑將徐威的面部特寫放到最大。
他瞳孔的每一次收縮、眼角的松張與閉合、鼻翼的每一次翕動、唇角的每一次放鬆與緊繃,都被司徒笑看在眼裡。
徐威故作鎮靜,但在高清監控的畫面中,他的瞳孔收縮了零點三毫米,嘴輪匝肌呈二度緊張,耳廓肌收緊,表現為耳廓頂端和耳垂向前微移了接近一毫米。
這些細微之處,隔著三五米遠的審訊窗口,用肉眼是看不出來的,不過在高清監控的幫助下,便纖毫畢露,這套方法,是司徒笑從黎曉玲那裡學來的。
人是善於偽裝的動物,但這些極細微的肌群調動是身體自身對信息做出的無意識反應,它們根本就不會被人體自身察覺,不可控,所以就會顯得真實有效,這可以看作另一種形式的測謊,因為涉及的領域更細微,所以更專業、更可靠。
曉玲就常用這套系統來獲取心理諮詢者的內心真實想法,然後她就可以裝她的現代神棍了。
當然,這些細微變化代表的意義需要一定的專業知識,司徒笑自己是搞不定的,不過他背後有高人指點。
高清監控的畫面通過網路實時傳輸到醫院裡黎曉玲的電腦上,黎大神棍則將她分析的結論和建議通過藍牙耳機告訴司徒笑。
「這個方式有效,他在緊張和害怕,同時在抑制他自己的憤怒,魯超是他的突破口,繼續圍繞魯超編故事。」黎曉玲清脆的聲音傳入耳中,司徒笑打了個哈欠來傳染徐威。
「你也不用太擔心,魯超是前天晚上被捕的,我們的幹警審了他一整天,其實他交代的內容很少,還都是在聽說劉家和你落網之後才做出的交代。」
「漂亮!」曉玲在遠方給司徒笑打氣,「他的疑心應該更重了,懷疑你在替魯超做掩護,再加把勁,過度憤怒也能讓人情緒失控。」
司徒笑一面審訊,一面將雙手放在桌下,用手機給章明發送信息。因為魯超也正在接受審訊,如果魯超是徐威的突破口,他們兩人的關係應該是互為犄角,這徐威也可以作為魯超的突破口,司徒笑打算利用這一點。
「他都交代了些什麼?」徐威第一次開口詢問。
「我們審的主要是關於劉彩婷的案子,他交代的當然也就是劉彩婷的案子。他交代,你在給任谷豪他們講了高官的故事之後,就開始想辦法怎麼才能殺死連雲,而不讓警方或其他人懷疑到你們頭上……」
司徒笑語速放得很慢,有一種懶洋洋無力的感覺,照黎曉玲的說法,這種叫作輕視性暗示,可以激起對方的怒意。當然,最重要的是,司徒笑需要接受黎曉玲實時傳回來的對徐威細微表情的分析,他必須根據黎曉玲的分析不斷調整自己說的話,還要不露破綻。
「正確,他的表情給出肯定的回答。」
「然後,劉勇找到了你,希望你幫忙除掉他妹妹,在這個基礎上,你想到了借刀殺人,挑撥劉彩婷和連雲之間的關係,讓他們自相殘……」
「不對,是輕蔑微笑,他開始懷疑你撒謊,不是他自己想到的這個辦法!」
「殺——當然,在這一點上,我們警方還是有所懷疑,不是看不起你的智商啊,主要是魯超交代得太急太肯定,我們警方懷疑……」
「提到魯超的時候,他又開始緊張起來,魯超在這起案件中的作用比我們想象的更大,他的表情為什麼這麼糾結?這種驚懼和壓抑的憤怒……說不定魯超才是那個出主意的人!」相比司徒笑的語速,黎曉玲嘴裡就像裝了機關槍,說話又快又利索。
「我們警方懷疑……應該是魯超……」
「反應正確,有壓力釋放的表情,就是魯超,給他出主意的人是魯超!」
「魯超給了你這個建議,但是不管怎麼說,他為了減輕罪行,自然是將所有罪責都往你頭上推。他還交代,為了實施這個計劃,你動用了你們亞聯的關係,錢坤、付岩、盧德水,這些人都是從你們亞聯出去的老人,你們管他們叫啞叔……」
「不對,這是疑惑反射,額肌和降眉肌收縮,他不知道這些人和事,但是危險三角區鬆弛,鼻翼呈擴張態,這是憎惡反射,這種憎惡,是針對魯超?」
「魯超說,這一切,都是你安排他去做的。」司徒笑從黎曉玲的分析中聽出更多東西,比較接近事實的真相應該是,魯超提出這個計劃,徐威便命令他最信任的人——魯超去實施這個計劃,所以計劃的具體步驟,他並不十分清楚,司徒笑立刻利用這一點做文章,強調魯超將所有的髒水都潑到徐威身上。
相比魯超的誣陷,徐威更不能忍受的是魯超的背叛。對於魯超是否招供,徐威一直將信將疑,不過司徒笑正在挑戰他的底線,將一些除了魯超之外別人不知道的隱秘說出來,讓徐威不得不開始質疑,魯超是否真的因為看到天涯市龍象覆滅在際,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招供立功?
別人不清楚,徐威卻是很了解,魯超手裡的殺人罪,沒有一百條也有七八十條,隨便哪一條都是一個死,就算魯超立再大的功,也逃不脫死刑的判罰,沒理由會招供啊,招供又有什麼好處?
「他還說在計劃之初他就提出,沒必要為這種小事去得罪連家,但是你執意不聽,認為這個計劃萬無一失,後來我們警方到天涯市調查時,你又慌了手腳,第二次派人想毒殺連雲,結果又失敗了,還被我們警方追查到了線索……」
明白了!徐威突然想明白了,一切都源於失敗,魯超之所以招供,就是因為他的計劃失敗了,連雲還活著,而警方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來證明是自己想要殺死連雲。
既然警方已經知道了,那麼連家也會知道,不僅是天涯市龍象集團,整個亞聯在中國發展的勢力都將面臨巨大危機。且不說法律會怎麼判,在亞聯內部,必定會追查造成危機的原因,得有人來承擔這個責任,而激怒連家的後果,不要說自己,就連自己老爸,以及他們父子倆掌握的整個天涯市龍象集團,都無法承擔。
魯超看準了這一點,將自己供出來,讓自己來背這個黑鍋,因為魯超知道,來自亞聯高層的怒火,哪怕被關押在監獄里也沒用,根本逃不掉,比起亞聯那些殘酷的私刑,恐怕被法院判處死刑執行安樂死,更容易讓魯超接受。
如果魯超不招供,自己先招供,那麼在自己父親的運作下,這次亞聯的重大損失,就應該由魯超來承擔,這麼重的罪,魯超面臨的是家法偷天換日!
這是種天刑,在魯超被執行死刑之前,亞聯會不斷地派人前往監獄問候魯超,每一次取走他身上的一種器官,直到他死亡為止。
一定是這個原因!所以,這傢伙毫不猶豫地背叛了!
「欸,有戲,他的怒意扼制不住了,繼續說點什麼。」
司徒笑卻停了下來,通過自己觀察和黎曉玲的分析,他正在逐步了解這個對手。
徐威此人,成長於生死搏殺之間,戾氣十足,喜怒無常,在他的帶領下,以龍象文化集團公司為殼,私下交易毒品,開設賭場,組織賣淫偷渡走私,販賣槍支,私刑殺人,干盡了違法的勾當。
他出道至少已有十年,警方始終拿不出他犯罪的證據,舉報人都會無故失蹤,派出的卧底也都有去無回,甚至於有些卧底徹底淪為幫派成員,而警局中到底被他們安插了多少幫派分子,不得而知,但從這次對徐威抓捕的驚險程度就可見一斑。
天涯市特警支隊除了必要留守和負傷休息的,幾乎全體出動,並聯合了武警。結果當行動組在省道上截住聞風而逃的徐威一行人時,對方竟然有二十多名持有非法武裝的幫派成員,直接和警方展開了激烈槍戰。
最終警方付出很大的傷亡,才將徐威拿下。而跟隨徐威的這一群人,還大多是他自己培養的手下,並不是龍象集團真正的骨幹成員,那一批人,大多已經跟隨徐振業消失在天涯市警方的監控之中了,目前下落不明。
徐威這樣一個人,一路拼殺上位,黑道上有他父親在前面開路,白道上又不知腐蝕了多少高官替他保駕護航,他受的挫折絕對比在底層拼殺的小混混要少,說他剛愎自用不為過,但絕非有勇無謀之輩。
關於魯超的審問交代,說到這兒,就足夠了,若是再繼續編下去,一來說得越多破綻就越多,二來徐威也可能聽出,自己是在有意激怒他,適可而止就行,警方沒必要跟他交代那麼多關於魯超的情況。
所以,就在徐威怒意將要爆發的臨界點上,司徒笑停了下來。
徐威的呼吸明顯變得短促起來,他對司徒笑知之甚少,但從一些小道消息得知,此人從警前就是幫派成員,是萬良平的手下,在海角市有一個老牌的地下拳場青龍場,此人當年曾在拳場上留下過不敗戰績。
徐威很渴望和司徒笑來一場武力上的較量,那天在快活林只不過小試身手,兩人都沒有盡全力,誰承想自己轉眼就被刑拘,自己的願望怕是要落空了。
當徐威自認為想通了魯超背叛的原因之後,他也想明白了,這個黑鍋他不背,他也背不起,劉彩婷這起案子,相對於他犯下的其他罪行而言,其實無足輕重。
若是被法院判刑,上下運作還有可能判為無期,就算判了死刑,也還有越獄的可能;但是如果亞聯的龍象和金鷹二堂因此遭受重大損失,這個責任要自己來扛的話,那可真是上天入地都逃不掉了。
一想到是自己的心腹同樣也是幫派核心的成員魯超出賣自己,徐威就恨得咬牙切齒,魯超打的好算盤,以為這樣就能逃脫慘死?別做夢了!
「魯超在哪裡,我要見他。」徐威第一次提出要求。
「分開審訊,是不可以讓你們見面的。」
「讓我見他,我給你你想要的東西。」
「奇怪,看起來他好像平靜下來了,剛才叫你接著說你停下來幹什麼啊?但是看起來,他好像又沒有撒謊的樣子,他真的準備認罪了?」
司徒笑和徐威隔著鐵柵欄對視:「你知道,這不合規矩。」
「據我所知,你好像是個從來不按規矩辦事的人啊?見不到魯超,我什麼都不會說,你們就準備好零口供辦案吧。」
「那好,我只能給你五分鐘。」
足夠了,徐威點頭,司徒笑起身,摸出自己的手機,接通章明,打開視頻聊天,攝像頭對著自己,將放大的視頻對著徐威,聲音調整為免提。
「笑哥,怎麼突然開視頻啊?」
「去找魯超。」
「魯超,他不是在……」
「找到他,馬上。」
章明帶著手機去找魯超了,司徒笑將手機拿到徐威的面前。
章明跑得有些快,畫面在抖動,隨後鏡頭定格下來,章明的聲音傳來:「我們的頭兒要親自問你,呼……呼……」
在視頻里,魯超待在一間窗明几淨、光線柔和的小房間里,白牆白床藍色的桌板,正吃著一桶泡麵,如果不是手上還戴著鐐銬,只怕別人都以為這是在哪個小出租屋裡,哪像是在看守所。
徐威心中確定,魯超果然招供了!他反而放下心來,冷笑不已。
「鏡頭切過來,讓他看見我!」
司徒笑切換鏡頭,魯超看到了徐威的臉,一口氣將麵條吸進嘴裡,馬上開口辯解道:「三哥,我什麼都沒說!」
「好!很好!非常好!」徐威面帶微笑、目光慈和。
魯超卻看得面色大變,大聲道:「三哥!你信我!我一句話都沒說!」
徐威卻不再用正眼看視頻,他仰起頭,盯著天花板上炫目的吊燈,彷彿在對著空氣說話:「魯超,你是不是忘了班米……」
「三哥,你要相信我!你不能這樣!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魯超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
聲音戛然而止,卻是司徒笑切斷了視頻通信。司徒笑將手機翻轉過來自己看看,一本正經地給徐威解釋:「信號不好,斷掉了。」
狐假虎威,用徐威多疑冷血的性格來攻破魯超的心防已經達到了。
剛才司徒笑一直在用手機和章明溝通,當他發現魯超可能成為攻破徐威的關鍵之後,就決定叫章明配合自己,讓魯超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給他造成一種待遇不錯的感覺,就算徐威不提出要見魯超,司徒笑也會往那上面引導。
於是,魯超被送進醫療室,檢查昨天頭上的傷,看是否記憶力受到影響,然後又告訴他,今天早上吃泡麵,在醫務室做檢查的同時就趕緊吃,檢查完了繼續受審。
而徐威先入為主,聽了司徒笑的話,認為魯超為了自保而出賣自己。這個時候,魯超怎麼解釋都沒用,更何況他翻來覆去只是強調讓徐威相信他,強調自己沒有背叛,又拿不出什麼證據來,徐威信他才怪。
司徒笑重新坐回審訊位:「說吧,視頻已經看過了,現在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情。」
徐威正襟危坐,開口道:「所有的事情,都是魯超乾的!」
4
徐威沒有食言,他很快做出了交代,不過只交代與劉彩婷案有關的細節。
在徐威的交代中,和司徒笑胡亂編排的魯超招供內容大致相同,不過主謀的身份卻截然相反。
徐威雖然惱怒於被連雲當眾潑酒,落了他的面子,但他稱自己從來沒有過要殺連雲的想法。徐威稱自己從小奉行的教條便是民不與官斗,可這個時候,魯超作為自己的親信,找上自己,說有一條妙計,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幫自己除一口惡氣,而且,事後無論是警察還是別的什麼人,都決計怪罪不到徐家或是龍象文化身上。
這魯超獻上的那條計策,自然就是曾讓司徒笑大傷腦筋,始終找不到什麼線索的挑撥離間,讓劉彩婷和連雲反目成仇、自相殘殺的計策了。
不過據徐威交代,他並沒想殺死連雲或劉彩婷,只是想讓連雲難堪,徐威自己還是想和連雲搞好關係的。
由於是魯超出的主意,所以徐威索性放手讓魯超去辦這件事,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由魯超策劃、魯超操辦,後來他們發現警方仍在繼續調查,而且,似乎要將調查的方向從海角市,從連雲身上轉移到天涯市,又是魯超提出的建議,要斬斷線索,以免引火燒身。
總之,在劉彩婷這起案件中,徐威只承認自己是半個知情人,其餘的事情,都往魯超身上推。
但他不知道,在海角市的醫院裡,有一名專家坐在輪椅上,對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進行著分析:「假的,這句是真的,真的,真的,假的,真的……」
徐威說他不想殺連雲,連三歲孩童都知道是假的,所以通過曉玲分析后,事情的真相便是,徐威想殺了連雲,但是出謀劃策和執行這項任務的人的確是魯超。而奇怪的是,徐威說他並不知道魯超居中聯繫了哪些人,曉玲分析出來他還是沒有撒謊,這讓司徒笑心存懷疑。
曉玲的分析能力是時好時差的,有時也做不準,一切還得靠自己的經驗去判斷。
「你說這主意是魯超出的?我看過他的檔案,你覺得,像他這樣的人,能想出這種主意?」司徒笑提出質疑。
徐威坦然承認:「是,這個主意我都想不到,更別提魯超了。但是我們畢竟都是當大哥的啊,魯超跟了我這麼久,他手底下也有一群小弟的,魯超好像跟我提過一下,是他的一個小弟給他出的這個主意。」
「哦?是哪個小弟?」
「這我真沒留意,反正魯超也在你們手上,你問他呀。」
「那好,就算是魯超的小弟給他出的主意,他又將這個主意告訴了你,然後你同意了,由他去執行,他有這麼大的能量,可以將你們亞聯那些已經退出幫派、不再有往來的啞叔找出來,還讓他們幫忙做事?」
「這個,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啊,我讓他們辦事,只問結果,又不看過程。司徒長官,你不會是懷疑我安排了那些人來犯這個案子吧?我可以誠懇地告訴你,我對此,真的是一無所知。」
「是真的,他沒有撒謊。」曉玲還在分析,「看來,你們調查的重點,要放在魯超身上了。」
徐威這邊的審訊暫時告一段落,他的口風很緊,除了與劉彩婷案相關的事情,其餘一概不說,司徒笑想審幾個細節,藉機套問一些其餘犯罪問題,徐威都以不知情來回答。
看樣子只能從魯超那裡查找真相了,不過自己利用徐威的六親不認和性格多疑,成功讓徐威和魯超之間心生罅隙,看魯超的反應是嚇得不輕,就不知道章明他們能審出多少東西。
不管怎麼說,兩方幕後主使和關鍵的實施人都已經落網,劉彩婷案算是明朗了一大半。司徒笑擔心章明經驗不夠,打算親自趕回海角市對魯超進行審訊,這邊他叫來張子成和李開然,讓他們留下繼續協助天涯市警方,對徐威和劉家兄弟的後續審訊也都交給他們了。
李開然和張子成先是辨認了孫一平的屍體,確認這人就是曾經和他們有過接觸的孫一平。
司徒笑就此問訊徐威,徐威則是一臉茫然:「孫一平?孫一平是誰?」
至於為什麼孫一平的屍體會出現在劉家的船上,徐威閉口不答,想來他們處理屍體都是一批一批的,凡是死亡時間前後相差不大的一批屍體,都統一交給劉家處理。
司徒笑安排張,李二人調查清楚孫一平的身份背景和死亡原因,匆匆與丁可陽等人話別,又坐上了返回海角市的長途大巴。
在車上打一個盹,司徒笑睡前給艾司發了條簡訊:「我今天回來。」實在困得不行,司徒笑只感覺精力大不及當年,坐在客車後排,閉上眼睛便沉沉睡去。
司徒笑回到海角市,便馬不停蹄地直奔警局,半路上章明就帶著驚喜打來電話:「笑哥,我們找到了!」
「找到什麼了?」
「證據,付岩師傅留下的證據,是快遞過來的,直接寄到我們警局了!」
快遞?不知為何,司徒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神秘人:「誰寄的快遞?」
「是一家負責保管舊物品的網店,笑哥,我們真是誰都沒想到,付岩師傅聯繫了一家舊物品存放店,那種店很像在銀行租保險柜,你花一筆錢,將東西寄過去,他們幫你保管,然後你設定一個時間,時間一到,他們就會將物品寄到你指定的地點。那付岩師傅就是借了一下張師傅的手機,用張師傅的手機來完成的這次快遞交易,你說誰能想到?查付岩師傅的物品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而且魯超他們那樣拷問張師傅,張師傅他也不知道啊,這個法子真是絕了!」
「我們想不到,不代表別人想不到,付岩師傅的時間估算得那麼准?就在今天將快遞寄過來了?還是說,有人走在了我們前面?不是讓茜姐去詢問張師傅嗎?她怎麼說?」
章明頓時無語,良久才道:「張師傅說,昨天有一個警察同志去他家問了,然後,然後用他的手機和電腦連起來搗鼓了一下,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就是那個警察發現了這個秘密。只是,他說,那個警察叫……他說叫……」
「讓我來猜猜,是叫你章明還是叫我司徒笑啊?」
「叫,叫章明,笑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上一次我們調查錢坤,也有人冒充我,可我真的沒那麼大本事……」
「我回來再說。」司徒笑掛斷電話,果然又是神秘人出手了,這傢伙,現在出現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從第一次替自己翻案時的不留絲毫痕迹,到現在近乎明火執仗地以警方身份調查辦案,他似乎在著急什麼,表現得越來越緊張、越來越迫切。
這次回海角市,司徒笑打算驗證一下,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他心裡懷疑的那個人?
「……滋……,岩仔啊,上次跟你說的事,考慮得如何啊?」
「陳叔,我岩仔的命是你陳叔給的,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但是,這次的事,真的沒問題嗎?陳叔你也知道,我如今有老婆有孩子,我付岩這條命,陳叔想拿回去,我沒二話,但是我得替我老婆孩子著想,我不希望她們出現什麼意外。」
「岩仔啊,你太謹慎啦,你還是開你的計程車,只是讓你在那兩個地方轉轉,拉兩個客人,別的你什麼都不用管,到時候就算警察找到你,他們怎麼問,你就怎麼答,跟你家人和你都沒關係的啦。一點小忙,看在陳叔的面子上,你答應就OK啦。」
「陳叔,你不要騙我,雖然我岩仔離開亞聯好多年了,但是我知道,能找到陳叔你出面來和我說,這件事肯定小不了。我需要您給我一個保證,保證我的老婆和孩子不會有事,我就干。」
「嗯,那這樣啦,我陳陽對關二爺起誓,如果出了問題,保你付岩一家妻兒老小平安無事,這樣可以了吧?」
「陳叔,你言重了,說吧,我怎麼干?」
「你這樣……」
付岩大叔手裡的證據是一個優盤,裡面裝著一段電話錄音。錄音里很明確地提到了,叫付岩大叔怎麼安裝打車軟體,然後在什麼路段停車等人,看到巨幅的廣告牌又用什麼辦法讓乘客下車。這份證據足以證明,劉彩婷中毒身亡,是一起精心謀划的謀殺!
電話另一頭那個叫陳陽的人身份也查到了,他在亞聯火狐堂里做到過包頭,現在退為叔父,在香港養老,已經很久不過問幫派事務了。
付岩師傅保留的電話錄音,使得劉彩婷毒殺案有了關鍵性的證據,接下來,就要看魯超的交代了。
5
據章明說,在和徐威進行視頻通話之後,魯超情緒一度十分激動,要求警方派人去班米保護他的家人。
班米是泰國一個小鎮,魯超有個青梅竹馬的女友在那裡,給他生了三個孩子。
章明表示,中國警方沒有國際執法權,也不能干涉他國司法,不可能派人去泰國保護他的家人,時間上也來不及。
魯超又請求讓他打電話,情緒一度接近失控邊緣,那時候司徒笑應該是在車上睡著了,電話沒人接,章明又問茜姐怎麼辦,兩人心腸都軟,覺得這關乎一家四口的性命,便同意了魯超的要求。
魯超打完電話之後,情緒才漸漸平復,陸續做了一些交代。
「我跟了他二十年,從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替他擋過四次子彈,身上有三處刀傷也是為他留下的,他居然不信我,或許他根本誰都不信……」
在魯超的交代下,整起案件清晰還原,連雲的潑酒事件成功激發了徐威的殺意,但礙於連家的背景,徐威不敢發作。此後多日,徐威都沒和連雲見面,脾氣暴躁,他想對付連雲,卻又找不到好的辦法,動輒打罵手下出氣。
事情在劉勇、劉定邦來找徐威之後有了轉機,劉家兄弟想除掉劉彩婷,徐威表示自己考慮考慮。
魯超作為徐威的心腹幹將,自然時時將徐威的心事放在心上,雖然沒想到什麼好辦法,不過言談中多有提及。
在一次無意中和自己一名心腹手下說起劉家兄弟的打算時,他那名心腹給魯超出了一個一箭雙鵰的毒計。
魯超提到的這名關鍵心腹不是別人,正是劉彩婷的男閨密:孫一平!
真正出主意的人竟然是孫一平,這是司徒笑萬萬沒想到的!
這孫一平和劉彩婷不是過命的交情嗎?劉彩婷如此信任他,為何他還要背叛劉彩婷,還主動跳出來出主意殺死劉彩婷?
事後再審魯超,魯超對此嗤之以鼻,在道上混的,就免不了要和對頭火併,真正殺起性子,你幫我擋一刀、我幫你擋兩槍的時有發生,有時候頭腦一熱,也就衝上去了,什麼過命的交情,並沒有說的那麼親密。
在道上,今天是過命的交情,明天就舉刀相向,甚至在背後捅刀子的事,根本不在少數。
孫一平這個人很早就出來混了,但他一沒背景,二也不是特別能打,心狠手辣也不夠,機敏也差點,混了好多年,還在底層打拚。
要說過命的交情,他是兩年前被魯超無意中救下來的,從那天起,他就自稱他的命是魯爺給的,一心想抱著魯超這根大腿往上爬。
魯超試探過他幾次,見這個人還算忠心可用,這才將他留在身邊聽用。所以說孫一平會出賣劉彩婷,在魯超看來,稀鬆平常得很,他不過是想藉此機會上位。魯超答應過他,如果這條計策成了,可保他做個街館,也算是小頭目了。
整個計策是慢慢完善的,先是徐威開始和連雲友好地接觸,盡量讓連雲放鬆警惕,然後帶著連雲花天酒地,不動聲色地挑撥一下連雲和劉彩婷的關係。
然後孫一平那邊則和劉彩婷聯繫,讓劉彩婷對連雲心存芥蒂,連雲的手機密碼和日記密碼都是那些陪同連雲的小弟偷偷看到記下的。
有一次連雲喝高了,自己主動向那些陪同他的黑道混混炫耀他和其餘女人的做愛視頻,密碼就是那時候記下的。
而至於連雲和劉彩婷的淘寶賬號和密碼這些,就是孫一平從劉彩婷那裡套問出來的。
掌握了手機和日記密碼之後,每天晚上將連雲灌得醉醺醺的,或是趁連雲去唱歌跳舞高興的時候,就有人偷偷打開連雲日記,在上面編寫一些對劉彩婷不利的話。
而孫一平一面挑撥,一面負責安撫劉彩婷的情緒,讓她不要將事情揭穿,而每次給劉彩婷看到的日記都只有一段,寫的內容也是含糊暗指,不怕劉彩婷拿著日記去找連雲對質。
兩邊同時發力,劉彩婷和連雲的矛盾自然越來越大,唯一被瞞在鼓裡的只有連雲本人。
至於海角市裡的付岩、溫莉莉、錢坤等人,魯超交代,畢竟在亞聯跟了徐威二十年,成為幫派核心成員也資歷深厚,多少還是有一些人脈的。
這一點他承認,都是他去聯繫的那些人,付岩背後是陳陽,錢坤則是洪興安找來的。
溫莉莉是他們最早接觸的人。溫莉莉以前跟一個叫馬大力的刀頭,後來馬大力在街頭械鬥中重傷,沒多久就死了。溫莉莉和馬大力又無名分,只是女友的身份,失了照顧,自身花錢又大手大腳,沒多久就將馬大力留給她的一點錢財花了個精光,但畢竟頂著個大哥女人的身份,若是出去做皮肉生意,那兄弟們面子上不好過,所以一直都是靠曾經的小弟們接濟一二。
溫莉莉自身呢也不是什麼忠貞烈婦,不過二十齣頭,又沒嫁人,道上的兄弟不好找,她可以去網上找啊,現在相親網站又多,不過溫莉莉花錢大手大腳,脾氣又潑辣,處了四五個男友都吹了,這次聽說讓她去勾引一個富家公子,自然是滿心歡喜答應下來。
但是後來聽說這公子有女朋友,自己只是去做小三勾引人家男人,頓時就有些不太樂意。不過魯超錢財使得足,溫莉莉這才沒有二話,畢竟是以前跟過大哥的,只要肯給錢,叫她殺人都干。
至於胡建安,則是一個偶然。他老爸在海角市柏鋪村招投標案里有牽連,進去了,他想用錢撈人,結果錢花出去了,人沒撈出來,在這風口當下,根本就沒人敢出面保人。
胡建安不信邪,結果就欠了高利貸公司一大筆債,魯超原本不知道這個人,還是孫一平從劉彩婷那裡得到了消息,一查才發現,這小子欠公司很多錢啊,都到了要斷手斷腳的地步了,安排他做點小事,自然是不敢不從。
司徒笑追問,那孫一平後來為什麼死了?
魯超交代,孫一平出這主意是想上位,如果這件事成功了,自然能讓他上位,但結果警方查到天涯市來了,事情顯然是敗露了。當他們收到消息,警方派人到天涯市調查時,徐威就做出了交代,讓魯超將收尾處理乾淨,不要讓警方查到他們頭上。
孫一平作為謀划者出力最多,而且沒人監管,要是他突然反水,對整個局面就很不利,所以,當李開然他們到天涯市與孫一平接觸之後,魯超在前往海角市之前,就先將孫一平處理掉了。
司徒笑仍然表示懷疑,孫一平又有什麼本事,能想出這麼一個計策來?
這一點魯超就沒法回答了,他覺得孫一平平時倒是有些鬼點子,喜歡打牌,而且贏多輸少,人還是挺機靈的,或許是他靈機一動?反正現在人已經死了,沒辦法再追問了。
司徒笑又懷疑魯超將一些罪責推到死人頭上,畢竟死人不會開口反駁。魯超對此冷笑:「你們可以去查啊,這兩年孫一平都跟在我身邊,跑前跑后、端茶送水的,比親兒子還親,那傢伙,就是一個臉皮很厚的小人,為了上位,啥事兒都能做。」
司徒笑總覺得魯超的話里有不盡不實之處,但現在沒有什麼旁證,一時片刻倒也無法分辨,同時,司徒笑清楚,只怕再過不久,這起案件就會超出自己的管轄範圍。
從天涯市那邊傳來消息,從劉家的三處拋屍點已經起獲屍骨超出一千具,案件頓時驚動了中央,自新中國成立以來,除了天災,就連超大型事故,也沒有一次出現一千具骸骨的案件。
儘管說這些屍體是黑道幫派近三十年慢慢累積,可這數量也太過驚人。
經天涯市警方統計,這三十年來,市內各治安機構受理登記的失蹤人口超過三十萬人次,但是由於每天數百萬的流動人口,有許多被找到的;不過內網信息庫里,與各種案件有所關聯的失蹤人口,也高達一萬七千餘人。
這其中,警方卧底失蹤,135人;重大責任事故造成失蹤,653人;實名舉報隨後失蹤者,1643人;因搶劫、殺人、貪污受賄、挪用公款等重罪出逃失蹤人員,3155人;被拐賣婦女、兒童,經查實而無下落的失蹤人員,5469人;具有黑社會團伙性質,突然無故失蹤人員,6217人。
可以說,劉家的覆滅,只是掀開了這些隱藏罪惡的冰山一角。
公安部對204重大拋屍案非常重視,立刻成立了專案督辦小組,南下天涯市,親自督辦過問這起重大的拋屍案和天涯市經久不滅的涉黑團伙犯罪案件。
一輪新的掃黑除惡高潮就此展開,而劉彩婷毒殺案,也一併歸入掃黑除惡專項整治行動當中,由公安部統一牽頭處理查辦。
司徒笑在上級發文之前,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了程英,將目前已經掌握的線索和案件進展做了一個詳細的彙報,最後道:「英姐,這劉彩婷中毒死亡一案也算水落石出了,這起案件後續牽扯出來的這些,我想公安部會成立專項行動小組來負責調查,畢竟是幾十年累積了幾百件或是上千件案件,而且主戰場不在我們海角市,我這邊能做的就這麼多了。您看,我是否能參與708連環兇殺案的調查?那畢竟是我的案子。」
程英看著手裡這份趕出來的小結報告,又看看司徒笑那猴急的模樣,知道這傢伙若不能重新參與708連環兇殺案的調查,勢必不會善罷甘休。天涯市那邊的反饋也回來了,對司徒笑在天涯市的調查工作給予了很高的評價,這一次倒是沒怎麼出醜,沒給海角市警方丟臉。
「這事不是你說參與就能參與的,我要和幾位局領導商議一下,你回去等消息。」
「知道了英姐,謝謝英姐。」司徒笑知道,程英叫自己去等消息就是應該沒問題,要是不行的話,英姐會直接叫自己滾蛋走人。
「先別高興得太早了,你要搞清楚,這次就算讓你參加708專案調查,你也只能是個人以初級調查員的身份參加,案子不再由你負責,你的組員也沒法參與進去,你考慮清楚了?」
「我考慮清楚了,我沒問題。一切服從組織安排。」司徒笑根本不在乎以什麼身份,只要能參與調查,現在這事兒至少有八成靠譜了,司徒笑很想與人分享,他第一個想到的人,是艾司。
6
「艾司,我回來了!」推開門,司徒笑步伐輕快,劉彩婷的案子總算是告破了,還有意外之喜,整個天涯市的涉黑集團只怕都要遭到重創,重新洗牌。
雖然兩天兩夜沒合眼,也就在長途車上睡了小半天,但司徒笑只覺得神清氣爽,絲毫沒有一個要案破獲的疲倦。
章明茜姐他們可以放個短假,畢竟為這起案件都忙碌了很久,尤其是朱珠,現在出現了情感危機,應該讓她有點時間和空間來平復這件事情;至於張子成和李開然,估計還要在天涯市忙上一陣子,到時候也給他們放個假,想來老劉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卡下屬的。
奇怪,這麼晚了,艾司這小子居然沒回來?艾司留了字條:「菜在冰箱里,熱一熱就好。」
司徒笑將行李放下,全身往沙發上一躺,這才稍微感到有一絲疲勞,不過精神很亢奮,剛才去醫院看高風他們,順便將自己想繼續參加708連環兇殺案調查的事說了一遍。
高風和曉玲的分析和自己的直覺是一致的,如果英姐不想自己重新加入708調查,就會讓自己休息一下,畢竟剛辦完一件大案嘛,但英姐沒說,那就是很有希望。
最遲不會超過明天,想到明天一上班可能就會調往708專案小組,司徒笑就按捺不住激動。
直到司徒笑吃過晚飯,艾司才回來,一臉疲憊,但眼底卻有一抹欣喜,司徒笑暗忖,這表情?這小子今天一天究竟幹什麼去了?
「回來啦?」
「嗯哪。」艾司心情確實不錯,這一整天他都忙著在恩恩和婉兒的家附近安裝信號預警器,在殺手小徑安裝信號預警,全是高空作業,還要查探有沒有被其餘殺手提前進行監測,艾司每安裝一處就要換一副妝容。
急切間將數天的工作一日內完成,鬥智鬥力,哪怕是艾司的體力,也累得不輕。
不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起碼艾司弄清楚了,目前恩恩和婉兒家附近還沒有被別的殺手特意監控,整個預警系統的安裝也已經順利完成。
恩恩暫住婉兒家裡,倒不是恩恩恨她媽媽,只是恩恩的媽媽太忙了,經常加班,回家大多都是凌晨之後了,恩恩回家也就是一個人,一個女孩子成天守著冷清清的空屋子,還是怪怕人的。
恩恩的爸爸有新妻子,生了個兒子都十歲了,恩恩過去有點外人的感覺,所以恩恩也不願去爸爸家。
艾司進城之後這麼長時間,也就中秋節時恩恩回家和她媽媽一起過,其餘時間一次都沒回過家。
恩恩一個人回到家的話,不就變得和艾司一樣了嗎?恩恩好可憐,艾司好想去陪恩恩,只是,艾司知道,自己不僅頂著通緝犯的身份,自己還有一個殺手的身份,到目前為止,艾司仍然沒有搞清楚,到底是自己的身份給恩恩帶來了殺戮,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在找到原因之前,在解決那些殺手之前,艾司都不敢輕易與恩恩見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遠遠地看著恩恩的背影,用他從師父那裡學到的一切殺手手段,護佑恩恩的平安。
「嘿喲。」艾司倒向沙發,發出舒服的呻吟。
司徒笑也跟著靠躺進沙發里,他剛吃過晚餐,暖衣飽食,身體發出愉悅的信號,就像辛勤勞作一天之後,只想將身體團起來塞進鬆軟的沙發里,一動不動,徹底放鬆。
司徒笑兩天兩夜不曾閉眼,無論是布局捉人還是三堂連審都是費力又費神的,看起來不過是和劉勇、徐威等人打著哈哈,胡說八道就誆得人招了,其實每一句話都在斗心力,審一堂下來,不亞於打了一場十二回合的擂台拳賽。
「劉彩婷姐姐的案子已經辦完了?」艾司將自己扔進沙發之後,忍不住先問起來。
「嗯,差不多吧,後面還牽扯出許多大案,不過我們的案子大致告一段落了。」
「說來聽聽,最後是怎麼破案的?徐威、魯超他們招供了?」
「對啊,徐威、劉勇、魯超,他們全招了,我親自審的,敢不招嗎?」這也算司徒笑破獲的一樁奇案,雖然神秘人的加入讓案件的偵破工作難度大幅降低,不過總體來說,還是要算自己破獲的,當然,也有艾司的一份功勞在裡面。司徒笑將這兩天的行動和審問情況都說給艾司聽,說了個開頭,便停不下來。
艾司是個很好的聽眾,就像相聲的捧哏,他每每在關鍵時候接上一句,正好撓到你的癢處,或是問到你最得意的地方。
「喏,劉彩婷案的真相就是這樣了,你還有什麼沒想明白的地方嗎?儘管問!」司徒笑說完,見艾司依舊微皺著眉頭。
「艾司總覺得這件案子,還有許多疑團沒有解開啊?」艾司原本懷疑,那些殺手在案件中,和亞聯這個傳統黑幫有著更為密切的牽連,這兩天雖是忙著安裝新的預警系統,艾司依然計劃著忙完之後就去調查一下亞聯在海角的勢力。
「哦?還有哪些疑團?你說來聽聽。」
「就拿這個孫一平來說吧,他只是普通幫派底層的混混,而劉彩婷姐姐毒殺案一開始的完美殺人設計司徒大哥你也清楚,每一個細節都正好卡在警方調查的關鍵點上,這樣一個小混混,他能設計出這麼完美的罪案?那些刑偵學的知識,警方調查的方向和對警方心理的把控,還有那些人員的調配,真的是他能做到的?司徒大哥有沒有讓人去調查孫一平這段時期接觸過哪些人呢?」
「嗯,我讓李開然他們去調查了孫一平可能接觸的人,還有他近些年的所作所為,我也很懷疑孫一平是否能想出這樣的陷害辦法,但是現在他人已經死了,他的罪行又是魯超交代出來的,許多事情就無法對證,只能等開然他們的調查結果了。」
「還有一個疑點就是那個魯超,他跟隨徐威那麼久,手裡犯下的案子可能不計其數,雖說司徒大哥用徐威的多疑來攻破了魯超的心防,但是這樣的人,這麼突然地轉變,總讓人感覺不盡不實,而他又是劉彩婷姐姐毒殺案里的關鍵人物,他不僅是徐威派到海角市這邊的計劃執行者,最初的主意也是經過他的口轉述給徐威的。雖然他招供真正出主意的人是孫一平,但是孫一平死了,現在死無對證,那麼魯超交代的內容,是否就是案件事實呢?」
司徒笑點頭:「有道理,我回來之後又審了一遍魯超,總覺得這傢伙比徐威交代的還更含糊,雖然吧,聽他說起來比徐威說的要詳細一些,但終究他才是這個計劃的實施者,他知道的肯定比徐威更多,可是反覆問了幾遍,也沒問出什麼破綻來。」
「是不是像調查付岩大叔他們一樣?」
「沒錯!」司徒笑恍然大悟,「他交代的內容並沒有作假,但是他隱瞞了一小部分內容沒說,而且這部分內容是和案件有關的,只是我們目前還沒有發現。嗯,看來得讓章明繼續深挖魯超。」
「我想,可能是和他聯繫的那幾名叔父有關吧,我總覺得魯超這種身份,讓他們幫派里叔父級別的老人出面幫他找人,這裡面可能有玄機。」
「好,明天讓茜姐查一查這兩名叔父和魯超之間的關聯。可以啊,艾司,你還有什麼疑點?有疑點都提出來。」
「還有那個假瞿律師,他在本案中可是扮演了重要角色,他以律師的身份接近連雲大哥肯定有目的,但在魯超的交代中並沒有提到那個瞿律師,對於鄧強等人的投毒行為他也說不知情,毒殺連雲大哥,將案件徹底坐實,這麼重要的一步,魯超怎麼會不知道?那名假瞿律師頂用這個身份究竟有多長時間?他又去了哪裡?他經手過哪些案件並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我們都還一無所知……」
司徒笑不由得又想起了伍家兇案,頗為嘆惋:「是啊,關於這名假瞿律師,確實非常神秘,至少在我手上的兩起大案,都有他參與的身影,但是現在他已經下落不明,我們警力有限,可能暫時還抽不出人手去單獨調查他的去向和來歷,這件事只能交給專案組去頭痛了。」
司徒大哥,不要這麼輕易地放棄啊!艾司皺起眉頭,不能暗示得太過明顯,轉而又道:「劉彩婷姐姐家裡也有疑點,或許看上去和案件關係不大而被司徒大哥你忽略了。」
「你說。」
「那個衛月娥,為什麼唐奶奶的日記會是在她的遺物中被發現的呢?」
「嗯,這個問題我倒是沒有想過,或許是她搞衛生時偶然發現的,然後當小說看?你知道,人都有獵奇心理和窺視欲嘛。」
單獨是這一個問題倒不能說明什麼,可是如果加上唐芸仙老人突然腦卒中去世,這就是有點問題了,三高患者通常會很注重自身的健康監測,血糖血脂血壓都是可查的,而且很方便,自己在家就可以查,尤其是劉唐名這種應該算是富裕的家庭了吧,加上他對他母親可以說極為尊重,母親可能是他在這世上唯一尊重的人了,家庭私人醫生定期檢查,就連膳食都是要做合理化營養化處理的。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唐芸仙老人出現什麼問題,肯定會先一步有徵兆,不可能突然無緣無故就腦溢血了。以前是沒有懷疑的方向,現在唐芸仙老人的私密日記出現在衛月娥的遺物里,那衛月娥就真的有點可疑了。
外籍勞工,意味著身份沒有根底,以劉唐名的謹慎程度,對沒有根底的人怎麼敢放心使用,她能進入劉家,成為唐老太的起居保姆,肯定有什麼過人之處。
唐老太的死到底是意外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呢?若是人為,是衛月娥嗎?目的何在?
想到這裡,艾司忍不住想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提議道:「司徒大哥,如果可能的話,艾司建議你去了解一下衛月娥的屍身情況。」
「什麼意思?」
「就是看看衛月娥的屍體有沒有什麼不太尋常的地方,除了致命槍傷之外。」
「不尋常?具體指什麼?」
「我也不知道,你就把它當作,艾司的一種直覺吧。」
「喲,艾司也有直覺啦?不會是和我在一起待久了,直覺開始覺醒了?」
「嘿嘿,」艾司靦腆地笑笑,「暫時就這些吧,或許繼續深入調查下去,還會有更多疑點,我先去洗澡了。」
艾司並未將自己的猜測直接告訴司徒笑,需要查證的東西還太多了,而且千頭萬緒,艾司自己還沒有理出眉目。
「嗯,好吧,你提的這些疑點我會讓開然茜姐他們去查證的,專案組那邊也要給他們說一下!」
艾司愣道:「司徒大哥不親自調查這些疑點了嗎?」
「這起案件的幕後真兇和主使都已經落網,而且,現在天涯市劉家和徐家的案件已經由公安部牽頭成立的專案組直接處理,劉彩婷案也會併入裡面,我讓李開然和張子成留在那邊進行輔助交接工作,我這邊對這起案件大致就已經調查結束了。你提出的那些疑點都是補充偵查和審訊的範疇,現在我們海角市還有另一樁大案始終懸而未決,我還沒跟你說吧,艾司,告訴你一個秘密——明天,我可能就會去參加708連環兇殺案的調查了!」司徒笑戰意昂然,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激動。
走到半道的艾司身體微微停頓了片刻,708變態連環兇殺案嗎?好像,目前警方懷疑的最大嫌疑人,就是艾司啊!
7
艾司洗完澡出來,司徒笑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司徒大哥辦案真辛苦。艾司小心地為他掖好被子,關燈,就著黑暗,獨自憑窗望星。
DNA已經是警方查案的一種鐵證了,由於「1?26」事件,自己已被警方列為第一嫌疑人。艾司掏出手機,一遍遍切換著今天剛剛併線入侵的婉兒和恩恩她們附近的視頻。
夜深人靜,街上連行人也沒幾個,視頻畫面昏暗空寂,婉兒和恩恩也早已入睡,艾司其實什麼都看不到,但他就是一遍遍地輪迴切換著那些畫面,彷彿空無一人的昏暗街道,也能令他更加心安。
司徒大哥要去查708連環兇殺案了,他會不會查到艾司呢?不對,應該是他需要花多久就會查到艾司呢?
如果艾司坦承,自己不是708兇殺案的真正兇手,司徒大哥會相信自己嗎?要坦承到什麼程度,司徒大哥才不會懷疑呢?
這個地方,還能繼續住下去嗎?
夜深人靜,無人回應,艾司心中的疑惑,在一遍遍的視頻切換間流轉。
電腦幕牆,黑影,圓桌。
「第二步計劃先期條件已經達成,一切都將按照我們預先設定的步驟前進,現在,已經不會出現什麼意外因素來更改我們的計劃了。」黑影語調高亢,顯得較為興奮。
「沒有意外?只怕未必吧?」代號小刀的黑影提出不同意見。
「有什麼問題?」
小刀輕輕撓了撓自己下頜:「頭兒,你不覺得這個計劃推進的速度太快了嗎?雖然我們時間也很緊,需要在盡量不露痕迹的情況下為警方指引方向,但是,就算是如此,他們的破案速度,也已經超出我們的預期了。如果說司徒笑破解傀儡殺人法還有一定運氣成分,那麼這次,他一舉破獲劉唐名拋屍案以及抓捕魯超,是不是太快了點?天涯市警方盯著劉家不是一年兩年了,他憑什麼只用三天時間就破了劉家拋屍案?」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在暗中幫他?」
「是的,那個幫他的人熟知各種犯罪手法,就和我們一樣專業。這次魯超返回海角市逼供張冼,我們得到的消息是張冼的親戚因為張冼走失,加上警方前不久剛來調查過詢問付岩的事情,所以他們報警求助,但是章明怎麼會突然得到準確消息,直接帶上了特警包圍了海岩號呢?據說是張冼的同事有看到計程車開進碼頭了,但是實際上究竟是不是呢?警方在海岩號的一個棄置船艙里發現有打鬥的痕迹,並且現場遺留了不少較為新鮮的血跡,章明擔心是有別的失蹤者,所以將血液送檢了,但是結果,那些血液,是我們那位小朋友留下的。」
「啊……那個小殺手,他果然和警察搞到一起去了?」小夢略顯驚訝。
「是的,如果不是這次意外發現了血跡,恐怕我也不會想到那個小殺手還在這裡面。我甚至懷疑,傀儡殺人案和劉家拋屍案這麼快就被那個司徒笑想到了,說不定也和這個小殺手有關。」小刀猶疑道。
「如此說來,我的推測也是正確的,那個小殺手是在調查連雲的時候,發現了我假冒瞿森的身份,他想偽裝成小夢來調查我,令我們相互猜疑,只是沒想到我留了後手,這才轉被動為主動,讓警方更加坐實了他就是708疑兇的身份。只可惜我的身份也被暴露了,導致第二次毒殺連雲沒能成功。」眼鏡也出來指認艾司。
黑影有些不耐煩道:「連雲死不死影響不大,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倒是你,留下的那個替身傀儡,當時為什麼不做掉他,現在他的身份曝光,給我們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眼鏡知道這種給自己留後路的事情是自己理虧,不敢發聲辯解。
黑影沉吟道:「如此看來,我們的那位小朋友在這起案件中還參與很深啊,他的情報和消息到底是通過誰傳遞的?為什麼他能隱藏到現在才被我們察覺,若不是那突然出現的血跡,還真被他騙過去了!」
小刀對此顯然已經思慮良久:「我懷疑他是直接和司徒笑聯繫,可能採用了匿名的方式,因為這一次抓捕魯超的行動,舉報人直接聯繫的就是司徒笑。但我不是很理解,他是怎麼就懷疑到這起案件有我們在其中參與,並如此積極地加入進來,他的目的肯定是想破壞我們的計劃。」
黑影自負道:「這一點可以放心,我親自定下的計劃沒那麼容易被破壞,至於他怎麼參與到這起案件中來的也不用花過多心思,這起案件的脈絡已經定型,無論他們怎麼做,案件只會按照我的要求來發展。我倒是對那個小殺手留下的血跡有幾分好奇,說來聽聽,他是與人爭鬥了嗎?」
「這個倒沒有。」
「咦?」小夢也來了興緻,插嘴道,「這就有意思了,那血是怎麼來的?難道暗夜行者在黑暗中行走不小心撞到牆了?」
「根據我的初步推斷,他的身體有問題。」
「怎麼講?」
「警方抓捕魯超時,船里的人其實都被制伏了,根據他們的交代,是電力系統出現故障,然後在黑暗中,完全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制伏了,這符合暗夜行者一貫的作風,而且從側面說明了那個小殺手的行動能力遠高於魯超這樣的幫派成員。而且船上的人都已經交代,沒人發現有人闖入的痕迹,也沒有誰失蹤,那就說明小殺手在船上完全是隱身狀態,沒人傷得了他。但是發現血跡的船艙里確實比較凌亂,給人感覺就好像有人在裡面打鬥過一樣。那個船艙的艙門很厚,而且被棄置後幾乎沒人留意那個地方,我想,這是他特意選的,為了不引起船里的人注意。」
「至於那些類似打鬥的痕迹,我懷疑是某種痛苦反射,很有可能是精神或神經性疾病,發作的時候他失去對身體的控制,類似於癲癇或狂躁症,而且,根據血跡濺落的形狀和分佈看,那些血跡很可能來自人體的五官。」
黑影坐在轉椅上稍稍後仰:「這麼說來,我們的小朋友是腦部出現了問題,而且這種問題不是頭一次出現。他能找到那個船艙,說明他經歷過,並且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所以有所準備,但是這種毛病又沒有特別明顯的先兆癥狀,是不定時地發作,真的和癲癇很像,只不過癲癇發作是口吐白沫,不會流血,也不可能做出大幅度掙扎。我們假設,他當時正在觀察魯超拷問張冼,那麼從魯超拷問張冼的地方,到他藏身的船艙,這段距離,就是他的身體出現發作徵兆,到完全爆發,給他留下的反應時間,這兩個地方最快抵達,需要多少時間?」
小刀略一思索,答道:「不超過三十秒。」
「很好,看來我們那位小朋友,也不那麼可怕了,原來身體有隱疾,這可是致命的破綻。不過我們還是要小心,說不定是我們的小朋友故意留下破綻引我們上當,到時候若真對上他,稍有疏忽大意就可能被他翻盤,你們都記住了。」
「那麼,如果他繼續和司徒笑聯手,我們會不會有些被動啊?」小刀小心地提醒道。
小夢也道:「這個警察本身就很討厭了,他既可以動用警方明面上的力量,又有些不按規矩辦事,如果再加上那個小殺手,說不定真的會破壞我們的計劃。那個警察每次查案,就像蒼蠅聞到大便,趕走之後又飛回來,雖然可能不會對我們的計劃有太大影響,但是很噁心。」
「嗯,不能讓小殺手利用警方的力量來對付我們,他本身都已經足夠危險了,再和司徒笑攪在一起,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司徒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們用不上他了,不如把他幹掉,小殺手失去了和警方聯繫的節點,也難有作為,也就是司徒笑敢用那些來源不明的信息,若是換一個人,小殺手的招就沒那麼好使了。」
「我去。」小夢主動請纓。
第二天早上五點,司徒笑醒了,這一覺睡得神清氣足,咦?自己怎麼睡的沙發?那艾司睡的哪裡?文風房間嗎?
司徒笑有意朝房間里探了探,沒人,自己卧室呢?也沒人,艾司又去哪兒了?司徒笑回過頭來,卻看到艾司在陽台上。
「這麼早就起來啦?」司徒笑只知道艾司每天起得都比自己要早,只是沒想到這麼早。
「司徒大哥早。」
「你每天這麼早起床都幹些什麼?」
「跑步啊,鍛煉身體啊,通常鍛煉兩個小時做早餐剛好。」
「年輕就是好啊。看來我也應該恢復跑步了。」
「司徒大哥,能和我說說,708兇殺案嗎?」
「好啊,正好現在有點時間,這個案子說起來就長了,是去年7月8號我手上的一個案子……」
司徒笑一邊說一邊回憶,將自己經手的708案偵辦過程又重新記憶了一遍,一直說到吃早餐,才說了一個大概。
艾司雖然對708案有所了解,不過畢竟沒有這位偵辦當事人說得清楚。聽完司徒笑的介紹,艾司產生了許多疑慮,一藏大半年,現在忍不住了,一出手就是大開殺戒,殺人隨機性很強,男女老少都殺,從警方目前掌握的線索,他手裡至少有十條人命。
和警方還搞不清楚事情真相,只是各種懷疑不同,艾司很清楚自己是被陷害的,那麼,那個前期被認為是變態的兇手,必然和殺手組織是一夥的。
殺手組織,根本看不起什麼高智商變態殺人犯,對於他們這些專業人士來說,再高智商的變態殺人犯,也不過是門外漢。
那麼問題就來了,殺手可以偽裝成變態殺人犯,而變態殺人犯再怎麼偽裝,也不可能達到殺手的高度,既然如此,這位708案的兇手,鐵定是殺手一黨,但是殺手絕不會做無用之功,哪可能在大街上隨意找人來殺。
那這名殺手究竟帶著什麼目的?這種亂殺一氣,和恩恩的幾次險些被殺,有沒有關係?
8
艾司記得很清楚,26號恩恩他們期末考試,自己被陷害,殺手小徑上被人布下陷阱,一切都源於警方發現708兇犯再次作案,這裡面環環相套。
對方利用708兇手來做局,而且據司徒大哥所說,從王陵開始,那個兇手就好像收不住手,前兩天都還在殺人,既然如此,自己在天台上殺死的那名精通槍械的殺手就不是708的主犯,另外有人。
若是殺手殺人,那就絕不可能存在什麼胡亂隨機殺人、心理變態。雖說殺手們常年殺戮,就如同戰後創傷綜合征一樣,心理多少會留下暗疾,心智不怎麼健全,但那種不健全,和心理變態完全是兩個概念,真正淪落到心理變態那種殺手,根本活不長久。
在艾司看來,師傅的心智就不怎麼健全。
殺手們殺的每一個人,都是一項任務、一個目標,它們或零星分散,一時找不到原委,但最終定然是指向某個具體的計劃。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才能透過司徒大哥,讓警方將他們的思維觀點扭轉過來,這看似毫無規律的隨機殺人其實另有玄機;另外自證清白,如何證明708兇犯另有其人,在現場發現的血跡與708兇犯並非同一人。
想要解決這兩個問題,都極為困難,第一個問題,或許與整個708兇殺案的破解有關,而第二個問題,更是比第一個問題還要困難。
抓住警方的破案思路,利用手中掌握的現成材料對對手進行誣陷,這原本就是殺手們的拿手好戲。
在發生打鬥過的現場發現嫌疑人的血跡、毛髮、衣服織物或皮膚脫落組織,然後在嫌疑人的住所發現與案情直接相關的重要證據,類似殺人兇器,與現場血跡吻合的帶血跡的鞋子啊、衣服啊,只要殺手們願意,還可以出現財務上的證據、通信聯絡上的證據,儘可能盡善盡美。
只要他們願意,整起案件從起因,到發展,到最終爆發,一整套完整的證據鏈,殺手們都能做得和真的一模一樣,如假包換。
在西方世界,政客們最喜歡找殺手做偽證來誣陷對手,因為他們知道殺手們的專業性到底有多強,在當事人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可以立刻變成殺人惡魔,證據鏈之完整、證據之多。
當那些證據呈現在被誣陷的當事人面前時,那些無中生有的完美證據,可以多到讓當事人自己都啞口無言,鐵證如山,無法辯駁。
所以對艾司而言,劉彩婷案中,幕後人對連雲大哥的誣陷,只能算是小兒科。
現在艾司要推翻警方的固有思想,讓警方意識到708兇殺案另有其人,只有兩條路可以做到。
一條是自己死了,但是變態兇案還在繼續,這樣一來,警方就會發現,兇手另有其人,最起碼這起死亡十餘人的變態兇殺案兇手不止一個人。
但是艾司好端端的肯定不會自尋短路,所以他只剩下一條路,那就是在兇手行兇現場將其抓獲,不過想要證明兇手就是真兇的話,得在兇手完成殺戮之後,那意味著會有無辜的犧牲,這是艾司不想看到的。
另外還有一些不太靠譜的法子,比如提前抓獲了真兇,然後真兇自己交代曾經誣陷他人,不過這種概率太低,近乎不可能。
現在警方手裡掌握的證據對艾司極為不利,在案發現場有艾司的血跡,艾司本人到過案發現場附近,在艾司家中搜出了變態的藏品——從不同兇案死者身上取下來的人體組織碎片。
而艾司在租房時的謹慎小心就足夠令警方懷疑了,再加上他逃跑時展現出來的可怕的格鬥能力和機動性,更令警方深信不疑。
發生了這件事之後,艾司想了很多辦法,都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司徒大哥,你剛才說到1月26號,那個疑犯再次現身,從派出所逃掉,你也親自去參與了追捕。可以說,當時你是唯一有兩次追捕經歷的刑警,這兩次追捕,你覺得有什麼區別嗎?」
「這事兒吧,怎麼說呢,第二次追捕其實我並沒有在追捕一線,實際上,第二次疑犯從派出所逃走之後,我們警方並沒人能跟上他。他給我的感覺,這人對我們海角市的大街小巷無比熟悉,從那種熟悉的程度看,我懷疑他的職業不是送快遞,就是送外賣的。」
「怎麼說?」
「開車,可能熟知所有的街頭大道,但對那些車輛無法通行的小路就不太可能了解,而純粹步行,想要走完海角市的大街小巷,也不是不行,但觀感是不一樣的,你坐在車上看這座城市,和你在人行道上步行,你的注意點是不一樣的。那個疑犯給我的感覺就是,他曾騎著摩托或單車,轉遍了我們海角市的大街小巷,所以在逃亡時才毫不費力,從我們警方設下的包圍圈中很輕鬆就逃出去了。」
「還有嗎?」雖然司徒笑說的就是艾司,不過艾司還是想從司徒大哥嘴裡聽到更多分析,這種查遺補缺、互通有無,換一種思路有時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吧,那次追捕,我自己感覺,其實我應該和疑兇擦肩而過,而且當時看到那人背影還有幾分像你呢。不過現在無法肯定,我看到的那人是否就是疑兇本人,但如果是,那人給我的感覺,他和我第一次追捕的那名疑兇給我的感覺,不一樣。這種感覺很玄乎,因為我也說不出來到底是怎麼不一樣,所以我也沒有上報。哦對了,還有一點,是我這幾天才想到的。」
「什麼?」
「就是那種感覺,我以前提到過的,26號抓獲又逃掉的那名疑犯,給我的感覺和曾經的蛤蟆先生全然不同,而且還有其餘的一些案子,讓我有一種……怎麼說呢,應該是很古怪的想法吧。」
司徒笑侃侃而談,說起自己懷疑有兩撥人相互暗鬥,而708疑犯也可能有兩個,其中一個是真的,另一個是假的,聽得艾司大為感激,恨不能大聲稱讚:「司徒大哥,你真是太英明了,你的感覺完全正確啊!」
但是司徒笑最後補了一句:「不過,在26號這名兇手住所發現了太多證據,有死者的脫落組織就不說了,這是鐵證,他還有遠程監視的一些工具,還有偽裝的一些工具,這些都不是常人家中該有的東西,他的身份也明顯有問題,所以我覺得應該是我想差了。」
「司徒大哥,你沒想差,你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啊,你應該堅持自己的觀點!」艾司在心中欲哭無淚地吶喊著。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先去上班了。」司徒笑結束了今晨的談話。
「呃,司徒大哥?」艾司叫住走到門口的司徒笑,「我覺得吧,如果這件案子遲遲找不到突破口,不妨順著你先前的思路想下去,換一種思路,或許能有新的發現。」
「哦,你是說7月份犯案的兇手和現在犯案的兇手可能不是同一個人這種想法嗎?好,我知道了!」
司徒笑抵達警局,首先便得到一個天涯市那邊傳來的消息,上級正式通令,由公安部牽頭成立204拋屍案暨天涯市黑惡勢力集體犯罪案專案組,所有牽涉罪案交付專案小組併案偵查。
這原本就在司徒笑意料之中,事情鬧得這麼大,可以說是全國第一起,這一次不將掃黑除惡進行到底都說不過去了。
司徒笑他們調查的劉彩婷被毒殺案也在併案之列,司徒笑這才算正式從劉彩婷案中解放出來,他還特意為此留下了張子成和李開然兩人在天涯市協助調查,這移交資料的事情也由那兩人交接辦理了。
接下來,司徒笑只須等英姐的召喚,他甚至有些等不及了,想先衝到馬勇他們那個專案組去探聽一下情況。
英姐還在和幾位局領導開會,看來一時半會兒任命還下不來,司徒笑倒是又得到一個天涯市的消息。
消息是李開然傳來的,他們調查了孫一平的背景情況,基本和魯超交代的並無不同,但有一個新情況是魯超沒有交代的。
那個孫一平,在11月左右,交了一個新女朋友,聽說他們關係十分親密,孫一平對他那新女友可謂言聽計從,照理說,孫一平知道的那些秘密,他那位女友多少也會知情才對。
不過,在孫一平被魯超處理掉之後,孫一平那位女友再也沒有現身,根據他們調查的一些人猜測,多半是魯超處理孫一平的時候,順便將他的女友處理掉了。
根據李開然他們調查的結果,孫一平這位新女友身高在一米五五左右,據說有一張明星臉,有人說像范冰冰,也有人說像林志玲,總之就是一張大眾審美都能接受的美女臉吧,然後他們探聽到最多的,也是那名女子最顯著的特徵是:最少是D罩杯。
一聽這話,司徒笑首先想到的就是袁藝,或者叫小夢,那個女子曾在伍家兇案里多次出現,她是什麼時候淡出警方視線的?
不對,11月的時候小夢還在醫院看守卓震,卓震是11月底去世的,不過在這之後似乎就沒發現小夢的痕迹了。
雖說侯偉南綁架案里也疑似出現了小夢的身影,但侯偉南被綁架的時間還在卓震死亡之前。
司徒笑立刻做出回復,讓李開然再查,主要查孫一平的女友,查仔細一點,11月左右,不會這麼巧吧?還是說這起案件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內幕?
現在所有的線索不都已經明朗了嗎?三個幕後主使和真正的疑兇都已經落網,並交代了罪行,為什麼自己的直覺還有那種被陰謀算計的感覺?
想到這裡,司徒笑又想起了艾司昨晚的提醒,轉念一想,又對李開然道:「對了,開然,你再給我查個人,那個劉家菲佣,衛月娥,查她的通關記錄,還有,她的屍首找到之後,給我查一下屍檢報告,看有什麼異常,另外想辦法聯繫菲律賓警方,查一下她的戶籍基本情況。」
「啊?笑哥,這也要查啊?她就一保姆,這……」
「讓你查就查,就這樣,查到什麼通知我。」
安排好李開然,司徒笑順便叮囑一下章明在審魯超時問一下關於孫一平女友的事情,跟著就接到通知,英姐讓他去辦公室一趟。
司徒笑沒想到,自己也會有激動的時候,終於,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