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愚笨之人
最角落一張木製屏風后,白皙的手指終於緩緩放下了茶杯,面上一抹厭惡,緩緩撿起桌上的一根竹筷,撥弄了片刻,轉而手中一用力,竹筷便迅速飛往床榻上。
血液賤到了泥白色的牆壁上蕭彌繁面上了有了一串。她親眼瞧著那人的動作僵在了半空中,眼眶中只有眼白在那處,嘴裡狂吐幾口血后,什麼也未說出口,脖子上的竹筷顫抖了幾下,那人便倒了下來。
幾乎未來得及思考,蕭彌繁身子迅速一滾,便側到了一旁,那人重重趴在了榻上,身子還不由自主地抽搐著。
從未注意屏風后竟然還有人,蕭彌繁驚慌的目光順著那處瞧去,是有氣息在那處的,且還是個高手。
見裡面突然沒了響動,外面的人有幾個沖了進來,見榻上的狼狽不堪和蕭彌繁的模樣,迅速便拔出了劍,喚了其他人一併進來。本來殺一個女子不過眨眼之間的事,誰知刀疤男色心不改,死不足惜,那些人也並未過問便朝蕭彌繁而去。
「刷刷刷!」又幾根根竹筷自屏風后飛了出來,勢如破竹,為首的男子先是反應了過來,躲過了一根。但後面不明覺厲的男子竟過生生被插到了腦門之上,未來的及發出聲響便已無了氣息。
眾人瞬間停了腳步,屏息凝神,探望著畫著鳥獸魚蟲的屏風。
「我的屋中,向來,不喜血腥!趁我還沒生氣,滾出去!」一個粗獷的聲音自屏風后緩緩流了出來,語中的寒冷與高傲令在場的人都不由打了個寒顫。
蕭彌繁面色卻愈加蒼白了,星眸圓瞪,不由自主地朝後挪了挪身子,瞳孔中陣陣收縮。
「何人?出來說話!」男子喊了一聲,卻還是凝聚著注意力目不轉睛地盯著屏風。
「給你們三個數的時間,消失在此處!」屏風后的男子又沉著聲說道。
「哼!」男子不屑地哼了一聲,只見他朝後與幾人交流了眼神,隨即腳步輕抬之間,幾人便上前了。
「礙事!」男子搖了搖頭,隨即便拿起手中的刀輕手一滑,便將屏風劈成了兩半,且朝著那幾人砸去。
男子們迎面便迎上了那人的刀,卻見那人如同黑夜的鬼魅一般,速度極快,移動在殺手們中間,只見影子卻不見真實的人。
蕭彌繁抱著身子只是往後挪著,眼底倒映那抹黑影,她顫抖著。她一直以為是周景灝,她一直以為那日浮玉山莊外的那個面具人是周景灝。但……但他現在卻真實地站在自己面前,還是那張如同惡鬼一般的面具,還是那個黑如黎明的斗篷,還是那般的血腥無比。
聽得陣陣慘叫時,已經有十來個人躺在了地上,脖子上皆有著一抹紅色的刀疤。永陵王手下的人,皆是江湖人士,武功絕對在自己之上,但這男子究竟可怕到了何種地步,那種高手也只是瞬間便死於他手中。
一個回合,面具人舉著劍,背對著身後戰戰兢兢,遲遲不敢上前的人,冷冷喊道:「滾!」
一二十人面面相覷,隨即便拿著劍飛快地消失在了門外。外面雨早已停了,天空中厚重的雲彩緩緩退出一塊縫隙,陽光自其中緩緩漏了出來,白色的光芒落在了山下的綠地上,一片金黃燦爛。
這人若不是周景灝,又會是何人?蕭彌繁身子微微有些顫抖,眼底恐懼與疑惑、隱忍相交叉,低著頭餘光卻瞧著那面具人。
「初次見你時,你可並非這副膽戰心驚的模樣。」面具人突然說了話,隨即繞開了屍體,將一把血劍放在了桌子上。
「你究竟是何人?」蕭彌繁孱弱地問了一句,眼底的神色也甚是小心翼翼。
面具人喝了一口酒,繼續坐在了方才屏風后的茶几旁,目光才緩緩移動到了蕭彌繁身上。似是落湯雞一般的她,渾身顫抖著,面色也微微發紅,眼神更是迷離不已。他藏於面具下的眉頭微微一皺,便自角落的衣櫃中取了一件艾青色的勁裝,扔到了蕭彌繁身上,冷冷說道:「把它換上!」
蕭彌繁一動也不動地瞧著他,不知為何渾身發冷,她笑了笑,繼續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面具人沉默了半晌,倒了一杯茶,聲音柔和了一些,「那日浮玉山莊外,我藏於你所在的樹枝上。」
「我知曉。」蕭彌繁將頭埋在了那身衣服上,陣陣清香傳來,她有些愣神,這般魔鬼會有如此純潔的衣物?
「若我們不出手,怕是那守衛也會被你折騰個慘吧?」面具人說著竟不由自主地帶了幾分笑意。
「但你還是未殺我。」蕭彌繁聲音有些低沉,瑟瑟發抖的身子瞧上去竟有些弱不禁風。
「不,只是我從未見過有人會如此愚蠢到同樹葉、同酒壺講話,想著不殺你,你對我也無什麼害處。」男子面具下的一雙眸子一時間流光溢彩,就連他自己也未發現自己聲音會變得有些柔軟。
蕭彌繁囅然一笑,那時古域整天忙著幫師父,也很少陪她,她又無玩伴,便將樹枝樹葉之類的當作玩伴,想來那時最是寧靜。「那種日子到底是過去了,也回不去了。」
「把衣服換上!」面具人轉眼卻瞧見她面色更紅了,說話也愈加有氣無力。
蕭彌繁抬著朦朧的眼,瞥了一眼他,低聲說道:「你莫要殺我……」
「嗯?」
「我還不能……不能死……」說著蕭彌繁聲音便愈加小了。
男子回頭時卻見她趴在自己膝蓋上無了動靜,他談了一口氣,起身將榻上的刀疤男踢了下來,隨即才摸了摸蕭彌繁滾燙的額頭,搖了搖頭。
「還是如同往日的愚笨,昨日淋了大雨,又一夜未眠,今日還敢往雨中跑,或者不要命了。」
「別殺我……」蕭彌繁閉著眼喃喃說道。
面具人眼底一抹複雜的情感,隨之便抱起了蕭彌繁,往屋後行去。留一屋血腥屍體,安靜地躺在地上。
迷迷糊糊之中總有蕭聲入耳,如泣如訴,如怨如慕,有欣喜又有愁苦一番。蕭彌繁努力睜眼卻總能瞧見一個黑乎乎的背影,無奈她便又隨著蕭聲沉沉睡去。
「停車!」
待聽到一陣躁動時,蕭彌繁猛然驚醒,卻發現自己竟在一輛馬車之中,她急忙掀開帘子一看,卻見路旁儘是苟延殘喘著的傷者,有士兵亦有百姓,而正前方竟是一道關卡,穿著鎧甲的幾個士兵將車攔了下來。
「官爺,我們家夫人去城外祈福了,還請官爺通融通融,放我們進城。」一位老者憨厚的聲音傳來。
「哪家的夫人?去何處都要查驗,來人!」官兵跋扈的聲音瞬間傳了進來。
蕭彌繁放下了帘子,自己身上早已被換成了那面具人扔給她的那一身艾青色勁裝,頭髮不知何時也被散開,只用一根木簪子別著。她端端坐在車內,只見一位賊眉鼠眼的士兵掀開帘子探頭瞧了一眼她,欲要說話時,前面駕車的白頭車夫卻將一錠黃金遞給了他,笑著說道:「官爺,我們家老爺還在家中等著夫人,官爺若覺得無事,便放我們入城吧。」
官兵一看,嘴角洋洋得意的一抹笑轉瞬即逝,隨即揮了揮手,囑咐道:「如今趙軍壓城無事可千萬別出城了。」
「官爺教訓的是,定然是最後一次出城了。」說罷,馬車又緩緩行動了。
蕭彌繁這才將身上摸了個遍,除了那個木簪在自己頭上之外,趙燁辰送她的骰子紅豆被掛在了她腰間,錦囊還在她腰間別著,就連暗衛調動的符令也在她脖子上掛著反而一旁多了個包袱,裡面裝著銀票和幾件雪青色的衣服。
她頗有些疑惑,記得她昏睡之前還在那裡的獵戶中,面具人還殺了那麼多的人。難道……她心中莫名一緊,臉也微微發紅,這衣服怎可能會是那魔鬼換的?不可能!
「老伯,我怎麼會在此處?」蕭彌繁終於問出了聲。
車夫似是早就知曉他會這般問一樣,慈祥說道:「小姐,有一位公子說讓我載你到景都來,且給了我一些銀票,替你置辦了些物什。」
「公子?」蕭彌繁半眯著眼。
「那公子說小姐只管做自己要做的事便可,還讓我告訴小姐,若有需要便去城東和風酒家,會有人幫助小姐的。」
蕭彌繁一隻手摩挲著下巴,努力思考著那人究竟是何意。
「小姐,您已昏睡了一路了,自越鎮我便載上了您,那公子匆匆忙忙便將您託付給了我。」車夫似是知曉蕭彌繁要問什麼一般,便事先說了。
「那……您見我時便是這副模樣嗎?」蕭彌繁竟有些羞澀,不好開口。
「姑娘一直是這模樣。」車夫回答道。
蕭彌繁瞬間手足無措,那日山上也就他與她了,這衣服……一時間,一股羞憤之感迎面而來,蕭彌繁噤聲不語,竟被她最是厭惡恐懼的人看了身子……
行車之間,便聽到車夫喚道:「小姐,已到了景都城,不知你從何處下車?」
蕭彌繁掀開帘子一看,街上頗有些蕭索,今日天氣明媚,卻見不到任何擺攤的商販,只是在最里處的橋邊見幾個買菜的四處瞧著。
「就在此處吧。」蕭彌繁瞧見城門口當初最是奢華的酒樓到了,當初她還經常扮成男子同周景灝在此處來。記得那次,竟遇到了寺謹和……和誰呢?
蕭彌繁拍了拍頭,又想不起來了,但凡想不起來,定然和陸離有關係,她嘴角噙著一抹苦笑和車夫說了告別。轉身時卻似是想起了什麼,便回頭問道:「老伯,那公子相貌如何?」
車夫微微一愣,隨即憨憨一笑,「青袍美少年,黃綬一神仙!」
蕭彌繁陷入了沉思,卻見車夫架著車消失在街道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