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四節 「四個系列」(5)
「耙耬系列」:一隅獨立的小說世界
梁:1995年之後,你的小說創作中越來越多地出現「耙耬山脈」這一背景,像《耙耬天歌》、《年月日》、《日光流年》、《堅硬如水》等,作品也越來越趨向凝重、神秘,並且浮動著某種深山裡面的氣息,執著、堅硬、相信天命等等。***真有耙耬山脈這一地方嗎?
閻:我的家鄉就在秦嶺余脈的最末端,屬伏牛山系,那裡是有一條山嶺叫耙耬山。其實,在我的「瑤溝系列」中,「耙耬」作為一個地域性的名詞已經不斷地出現,寫《尋找土地》時,已經是有意識地以這一地域背景作為寫作對象了,隨後的《耙耬山脈》、《年月日》、《耙耬天歌》、《天宮圖》、《朝著東南走》等一系列作品中,「耙耬山脈」已經成為了一個明確的寫作方向。
梁:你對你這一「系列」的創作滿意嗎?
閻:應該說這樣一批中長篇是我創作20年來比較滿意的。對我個人來說,一部小說的價值就在於它的差異性。「耙耬系列」和我前期的作品,和別人的作品,都有了明顯的區別,這也算我的努力有了一些結果。
梁:很有意思的是,「瑤溝系列」是讀者關注最多的,但評論家關注得少;「耙耬系列」卻相反,普通讀者少了,評論家卻十分關注。你認為出現這一況的原因是什麼?
閻:一方面正如你所說,文學的大環境不同了,這些年,整個文學的讀者群在急劇縮小。文學一旦成為全國上下關注的中心,成為熱鬧的重心,這恰恰是文化沙漠化的表現。另一方面,也像我以前所說,許多人說的讀者少是「文學回歸於自身」,這只是一種寫作的自我安慰。像80年代初期那樣全國人都來看小說的現象是不正常的,現在大家都不看也是不正常的。必須承認,所有的藝術中,文學是一個大的基礎,人們不關注文學了,評論家絕對不會不關注,因為他們是一批肩上對漢語文化負有責任的人。
梁:我幾乎看了你的全部作品,在「耙耬系列」中,其實從《年月日》到《堅硬如水》,雖然語風格有很大不同,但是,仍然有一個明顯的特徵,就是酷烈的風格沒有改變。這種酷烈不僅指在詞語的使用、事件的描述上,更多地反映在你所選擇的事件本身往往非常極端。如《耙耬天歌》中的尤四婆必須熬骨來治療兒女的瘋傻,《年月日》裡面的先爺以自己的身體滋養種子的生成,《日光流年》中人們不斷地割皮為生,《堅硬如水》中挖地道偷等等,我把它們稱之為一種「生死臨界點」的寫作,這既形成你的寫作特徵,在某一方面,卻也成為你寫作的陷阱。你怎麼理解這一點?
閻:既然都是這樣酷烈,那就肯定有重複的地方。這就是一個瓜熟蒂落的問題。當你在這個地方已經成熟之後,你必然離開它,必須脫離它,否則,你就會落進陷阱裡邊。成熟最終意味著某種衰敗,你必須尋找一條新的創作道路。
梁:以後的寫作會不會更平和一些?
閻:這得等坐到桌子旁才能知道。但有一點很明顯,我的小說不應該再這麼寫下去,究竟該怎麼寫,往哪兒寫,我還不清楚。
梁:今年會動筆寫新的長篇嗎?
閻:可能會。
梁:肯定是關於鄉村的?
閻:毫無疑問,我肯定一生走不出鄉村,不但不會走出,還會更加深入地走進去。
梁:像你現在這種不知道該往哪走,是不是一個作家常常面臨的問題?
閻:一個不停地思考著的作家肯定會面臨這一問題。
梁:但是,我有一種感受,在看你的《日光流年》、《堅硬如水》時,覺得你的語變化如此之大,反而掩蓋了小說思想的穩定性,或者說它阻礙你形成你的小說系統?
閻:我想,不穩定要比穩定好。就像我決然不會用《日光流年》的語去寫《堅硬如水》一樣,我不想重複自己。問題是,當你希望每一部小說都成為一次實驗時,給作家留下的道路是非常狹窄的,你會經常感到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