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第193章 廟堂之爭
第193章廟堂之爭
李善長看向李存義,竟一時語塞。
李存義依舊還在喋喋不休道:「兄長,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嗎?」
李善長闔目:「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哎……胡惟庸……有消息了嗎?」
「只怕早已逃之夭夭了。」李存義一臉焦急地道:「約定了昨夜起事,教大傢伙兒在京城裡頭拚命,可他自己卻是銷聲匿跡,此人真是狡詐,竟是教咱們給他賠命,他卻……」
李善長張開眸子,臉上倒是平靜,道:「走了好,走了的好。他走了,許多賬就算不清楚了,事情也就有了轉圜的餘地……」
「兄長的意思是……」李存義小心翼翼地看向李善長。
李善長慢悠悠地道:「他歷任中書省諸多官銜,這幾年,可謂是位高權重,這麼多年來,多少人攀附和巴結他,何況他又是淮西人,又有多少人與他有同鄉故舊之誼,說起來,哪怕是汪廣洋和劉基見了他,不也要一團和氣,平日里,一些宴會上也會撞上嗎?」
李善長頓了頓,接著道:「現在他走了,就是一團亂賬,除了昨夜起事的那些糊塗蟲,其餘之人,總不能所有和胡惟庸有關係的人,都要斬草除根吧,這樣算下來的吧,這廟堂之上,還能有活人嗎?」
「遇到這種事,你不要急,要沉得住氣,老老實實在家待著,你等著看吧,接下來,這滿朝文武,都要亂起來。」
「亂起來?」李存義甚是不解地看著李善長。
李善長露出幾分嘲弄之色,冷笑著道:「無非是相互攻訐,相互攀扯,攀扯的人越多,被攻訐的人越多,那麼這就是一筆糊塗賬。」
「可是……」李存義哭喪著臉道:「我畢竟與那胡惟庸有姻親……」
李善長甚是不以為意地道:「有姻親那就斷了,這有什麼打緊呢?緊要的是自己不要慌,只要你自個兒咬死了和伱沒關係,那又如何?」
李存義若有所思起來,忍不住道:「這樣說來,那傢伙……跑了,倒是跑對了?」
李善長慢悠悠地道:「也未必跑對了。而是新朝初立,陛下登基不久,天下也才初定,牽扯到了胡惟庸的人太多,難以分辨,陛下現在還需依仗文武百官和功勛之臣,眼下,即便是心裡有氣,也得憋著。可若是過了十年八年,倒還真不好說。只是現在……卻也不敢輕易動手,如若不然……」
李善長頓了一下,才道:「如若不然,天下是要亂的。」
李存義想了想,道:「我明白啦,只要胡惟庸不回來,這十年八年內,咱們李家就都能平平安安的。」
李善長突然緊緊地凝視著李存義,道:「可問題在於,胡惟庸會回來嗎?」
李存義一愣,擰著眉頭道:「這……這我不好說。」
李善長道:「所以啊,永遠別讓他回來了,他若是想要逃亡,必走水路,而要走水路,定是順江而下,順江至江口……而後……遠遁汪洋?」
李善長閉著眼,靠在椅上,陷入深思,口裡道:「教人想辦法,要嚴查海路,他若是遠遁萬里之外倒也罷了,可若是還不甘心,那麼……」
說到這裡,李善長猛地張開了眼眸,眼裡掠過了一絲冷色,聲音依舊平和卻不帶一絲溫度:「那就教他在海中餵魚吧。負責海防的……那個……那個……」
「是陳信?」
李善長頷首:「悄悄給他消息,教他嚴加防範。」
李存義定定地看了李善長半響,而後才道:「明白了。可是……兄長,等十年八年之後,這天下安定之後,該怎麼辦?那時可保不住秋後算賬啊。」
李善長看他一眼,臉上露出了幾分疲倦之色,嘆了口氣道:「那時,老夫可能已是冢中枯骨了。」
李存義的臉色猛然透出一絲驚恐之色,不由流淚道:「可是咱們李家……」
李善長沉默了,好一會才道:「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存義心裡有些失落,可想到眼下似乎有可能逃過罪責,倒是稍稍安心一些。
而後他帶著幾分怨恨道:「說到底,那罪魁禍首,終是那鄧千秋,若不是他惹出這些事,我家何至如此……哎……兄長,你需想想辦法。」
李善長皺了皺眉,將腦袋別了過去,便一言不發。
…………
一隊人馬,火速入京城。
京城之內,依舊還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如臨大敵。
城中的兵馬,還在瘋了似得搜尋胡惟庸黨羽的下落。
而至於胡惟庸的畫像,卻已掛滿了大街小巷,似乎大家還寄望於,能在京城之內,尋到胡惟庸的蹤跡。
雖然已過去了兩日,許多人已經意識到,胡惟庸可能早已逃出了京城。天下之大,這胡惟庸狡兔三窟,不啻是大海撈針,繼續在京城搜尋,已是徒勞。可顯然,上頭沒有令他們停止搜查的跡象,於是大家不得不繼續裝裝樣子。
而這時候,載著胡惟庸的馬車,卻已過了城門。
城門的守衛,正待要盤查,前頭的騎士,已是取了一塊腰牌出來。對方一看是春和宮千戶所的腰牌,頓時肅然起敬。
這一些時日,人們隱隱的開始對千戶所有了敬畏之心。
當即,城門的守衛放心,這一隊人馬,則繼續進入京城深處。
…………
朱元璋召百官覲見。
其中囊括了致仕在家的李善長。
近來京城中的氣氛,有些窒息,所有人變得敏感起來。
哪怕是汪廣洋和劉基,也感覺到了山雨欲來,即便胡惟庸倒台,卻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高興和興奮。
百官行禮。
朱元璋目光逡巡著百官,他的臉色這幾日都沒有好。
一個從乞丐和沙彌,漸漸成長為天子的開國皇帝,其實早就將一切的人性看透了。
似乎,胡惟庸一樁欽案,並沒有引起他過度的震驚。
若說真有震撼,可能就是,他無法理解,為何胡惟庸和某些黨羽,竟會這樣的愚蠢,居然妄圖,認為只是拉幫結派,就可操控天下,甚至……奪取江山。
這令朱元璋有一種,整個大明廟堂竟是個草台班子的錯覺。
此時,朱元璋的眼睛落在了李善長身上,微笑道:「今日召李卿來,李卿可知所為何事?」
眾臣看向李善長,李善長從開國之前,幾乎就是朱元璋身邊最重要的輔臣,位高權重,在朱元璋成為吳王到開國成為皇帝的過程之中,李善長掌管了一切的刑獄和政務,門生故吏可謂是遍布天下。
而這胡惟庸,本就是被李善長所提拔,若沒有李善長,也斷不會有身居右丞相高位的胡惟庸。
李善長拜倒在地,道:「陛下,朝野內外,鬧出這樣的動靜,臣雖老邁,卻並未聾啞,已經知道了實情。情陛下治罪!」
朱元璋起身,背著手,道:「你何罪之有?」
李善長道:「胡惟庸與臣……關係匪淺,臣曾對陛下再三推舉,只是萬萬不曾想到,如今竟釀成了大禍,今日胡惟庸謀反,臣難辭其咎。」
朱元璋只笑了笑:「若是推舉了人,便要治罪,那麼這些年來,你在朕身邊,推舉的賢才,可謂是數不勝數,難道他們犯了罪,朕都要找你算賬?來人,給李卿賜座吧。」
朱元璋的一番話,似乎教許多人鬆了口氣。
李善長和徐達,在朱元璋面前,一向擁有賜座的待遇,現在一切待遇依舊,似乎也可看清某些風向。
宦官取來了錦墩,李善長巍巍顫顫的欠身坐下。
朱元璋道:「朕所恨者,竟有這樣多的人,與胡惟庸勾結。」
他說著,虎目看向百官。
百官不禁不寒而慄。
朱元璋又道:「更恨的是,這胡惟庸竟是逃之夭夭,此賊若是不能被碎屍萬段,難消朕恨。若是不拿住了此賊,只怕諸卿之中,藏匿的奸賊,又可高枕無憂了。」
百官聽罷,更加提心弔膽起來。
朱元璋道:「李卿,有何看法?」
李善長艱難的欠身,喘著粗氣道:「陛下此言甚是,現在當務之急,是拿住胡惟庸,現在京城內外,都已設防,老臣料想,只怕這胡惟庸,不久之後,就可落網,到了那時,一切亂臣賊子,都無所遁形。」
朱元璋只頷首,不過卻看向劉基:「劉卿以為呢?」
劉基斟酌片刻,道:「臣倒以為,胡惟庸蓄謀已久,只怕……再也難找到他的蹤跡了。既然胡惟庸已經潛逃,他潛逃的路線,必定乃是順江而下,而現在,朝廷追之,恐怕也已不及。一旦他出了江口,進入汪洋大海,如何尋覓他的蹤跡?」
劉基頓了頓,又道:「御史台這兒,這兩日重新梳理一下近來的一些奏報,察覺到,開國之前,這胡家就有人突然消失不見蹤影。此後,海外突然出現了大批的賊寇蹤跡,他們似乎對於沿岸的備倭衛布防,十分清楚,處處襲擾,都能避過備倭衛的防守重心,這不難不令人想到,或許那時起,胡惟庸就已有了布局。」
朱元璋:「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