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眉間掛劍(2)
第6章眉間掛劍(2)
蕭千絕面露失望,呸了一聲,一手按腰,揚聲高叫:「南天三奇,滿三滿四,都是狗屁!」叫聲遠遠送出,領頭的騎士一聲大笑,白馬來勢快了一倍,方瀾見勢不妙,高叫:「姬落紅,莽撞不得!」話音未落,姬落紅人馬如飛,刮喇喇已到近前,鳳眼生威,大笑道:「蕭老怪,口說無憑,吃我一戟!」畫戟掄出個圓弧,咻咻風生,十丈之內,眾人都覺胸口一窒,無法呼吸。
蕭千絕左手提著雲殊,瞧著鐵戟掃來,寂然不動。眾人只當他抵擋不及,紛紛露出喜色,張口欲呼,忽地眼前一花,蕭千絕的右手已將戟柄攥住,雙目陡張,大喝一聲:「停!」身子微晃,雙足入地半尺。姬落紅只覺一股巨力順著戟桿直透肺腑,跟著傳入坐下馬匹。一剎那,骨折聲響,姬落紅雙腕齊斷,身子有如流星,喀喇喇撞斷了兩株蒼松,口血狂噴,染紅了如雪白衣。那匹大宛駒馬不停蹄,奔到蕭千絕身前三尺,四蹄一軟,忽地無聲倒斃。這時眾人才叫出口來,只不過一聲歡叫,出口時化為了轟然駭呼。
清嘯如風,第二匹馬上彈起一道灰濛濛的人影,「蟬劍」莫細雨襟袖飄動,手中軟劍灑作漫天劍雨。這路「芙蓉夜雨劍」是他平生絕學,飄飄洒洒,不可捉摸。
老友一招敗北,雲萬程悲憤難抑,又見莫細雨逞強出手,不由叫道:「莫兄且慢!」剛要縱起阻攔,卻被方瀾一把拽住,雲萬程驚道:「老哥哥……」方瀾目有痛色,搖頭說:「南天三奇,武功輸了,人不能輸!」雲萬程一愣,想起三奇生平性情,一旦出手,決不容外人相幫,只好嘆了口氣,駐足不前。
蕭千絕雙足釘在地上,瞧那劍雨飄來,倒提鐵戟隨手舞動。眾人一瞧,無不吃驚。姬落紅的「裂天戟」足有六十斤重,蕭千絕卻用它使出了劍法,靈動輕盈,不下於莫細雨的蟬翼劍,「一寸長、一寸強」的道理,在他手中發揮得淋漓盡致。在眾人眼裡,鐵戟彷彿粘蟬的粘竿,莫細雨更似在竿頭亂舞的灰蟬,屢屢搶到蕭千絕身前,搶奪雲殊,均被蕭千絕迫退。
鬥了十來招,「錚錚錚」一串響,「蟬翼劍」斷成四截,蕭千絕大喝一聲,畫戟的尾鑽刺入了莫細雨的小腹,不待眾人駭呼,莫細雨連人帶戟飛了出去,當地釘入一塊青石。場中死寂一片,群豪目瞪口呆,居然忘了呼吸。
莫細雨咽下一口鮮血,一伸手,把畫戟拔了出來,反手插入地里,翹起大拇指,笑道:「蕭老怪,真有你的!」他慘敗之餘,竟然出言稱讚對手。眾人均是一愕,蕭千絕冷哼一聲,兩眼漠然望天。雲殊聽得胸中劇痛,失聲大叫:「莫大叔,姬伯伯……我……我……」話未說完,淚水已滾滾而落。
莫細雨淡淡一笑,漫不經意地說:「傻小子,還記得我教你的劍法么?」說話間,腹上碗大的創口血如泉涌,將他身前的黃土染成紫色。雲殊不防他問出這句,一愣神,哽咽道:「全都記得,一招也沒忘。」他素好詩文,姬落紅與莫細雨也好此道,三人時相唱和,頗為相得。姬、莫二人素性懶散,生平未收徒弟,興之所至,傳了雲殊一些武功。雲殊想到往日恩情,又見二人受了致命傷,一時心如刀割,恨不得自己就此死了。
莫細雨微微一笑,說道:「傻小子,哭什麼啊?人生此世,誰無一死?哎,可惜莫大叔沒本事,救不得你!」姬落紅扶著斷樹坐著,聞言笑道:「莫老三,你還沒死啊?」莫細雨一皺眉:「你老酒鬼沒死,我會先死么?」姬落紅笑道:「既然沒死,怎麼盡說泄氣話兒?」
莫細雨一愕,失笑道:「說得對,但有一口氣在,便可再戰。」姬落紅贊道:「不錯,這才是好男兒的言語。」他掙紮起身,挪前兩步,莫細雨見他搖搖欲墜,便拄著鐵戟,將他扶住。姬落紅一挑眉,高叫:「蕭老怪,龍老大也是傷在你的手裡吧?」
蕭千絕冷冷道:「龍入海么?」姬落紅道:「正是!」蕭千絕淡淡地說:「他在黃鶴樓口出狂言,對我無禮,老夫與他對了三掌,那小子尤能不倒,內力尚可。」姬、莫二人心中駭然,龍入海為南天三奇之首,綽號「槍挑東南」,槍法獨步當世,掌力稱絕東南,三人本來約好在黃鶴樓相會,同赴百丈坪,誰知昨天二人見到他時,龍入海撲在黃鶴樓前,昏迷不醒,察其傷勢,似乎傷於黑水武功。二人因為照看他的傷勢,所以來遲一步。但聽蕭千絕所言,龍入海只接下了他三掌,實在叫人泄氣,殊不知,蕭千絕傲視天下,這「內力尚可」四字,已是極高的評語。
姬落紅略一失神,掉頭向莫細雨苦笑:「莫老三,走得動嗎?」莫細雨啐道:「什麼話?拼了這把老骨頭,也要把傻小子救回來。」姬落紅笑道:「好,也給龍老大討個公道。」
二人拄著鐵戟,一步一跛,向蕭千絕走了過去。群豪無不面露悲憤,人頭涌動,靳飛更是頭髮上指,跨出一步,雲萬程卻一揮手將他阻住,厲喝:「不許去!」他口中呼叫,一隻右拳卻已捏得咯咯作響,指甲刺破掌心,流出殷紅鮮血。
蕭千絕瞧著二人逼近,目光一閃,點頭道:「你們定要救這姓雲的小子?」姬落紅道:「不錯!」蕭千絕一點頭,揚聲道:「好!給你。」回手一擲,將雲殊擲向雲萬程,雲萬程疑有詭詐,馬步一沉,雙手接下兒子,卻覺並無勁力,心中不覺茫然。
姬、莫二人錯愕片刻,姬落紅嘆道:「好個蕭老怪。」莫細雨也嘆:「今日敗得痛快!」姬落紅搖了搖頭:「可惜,雖然痛快,卻是無酒。」莫細雨哈哈大笑:「不錯不錯,如此痛快,實當浮一大白!」他二人談笑自若,渾不將生死成敗放在心上。
方瀾喝道:「靳飛!」靳飛會意,舀了兩碗血酒,躬身送到二人身前。二人接過飲盡,擲碗於地,相對長笑,笑到一半,戛然而止,遺體兀自傍著森森鐵戟,傲然挺立。
蕭千絕看了二人一眼,眉間透出幾分蕭索。他貌似桀驁,實則極具機心,此來先斷木阻路,震懾尋常武人;再以雲殊做質,迫得眾高手不敢聯手圍攻;而後再憑單打獨鬥,各個擊殺,迫使雲殊說出那對頭下落。誰料姬、莫二人如此硬氣,令他惺惺相惜,故將雲殊放回,好讓二人死得瞑目。如此一來,情勢橫生變化,蕭千絕縱然厲害,到底孤身一人,南朝武人卻人多勢眾,當真拚鬥起來,結局尚未可知。
蕭玉翎一咬牙,將梁蕭放在地上,低叫:「獃子!」梁文靖道:「什麼?」蕭玉翎道:「倘若亂鬥起來,你帶蕭兒先走。」梁文靖不解道:「為什麼?」蕭玉翎眼圈兒一紅:「死獃子,他好歹是我師父,被人圍攻,我能瞧著不管嗎?」梁文靖急道:「那怎麼成?要麼一起走,要麼一起死。」蕭玉翎氣急道:「蕭兒呢,你拿他怎麼辦?」梁文靖張口結舌,一時沒了主意。
夫妻二人四目對望,心亂如麻。梁蕭見爸媽咬著耳朵竊竊私語,繼而又一臉哭喪,心裡只覺奇怪。他站在地上看不著熱鬧,一發急,在人腿里鑽了一陣,擠到前排,探頭張望。
雲萬程鐵青著臉,解開雲殊穴道,又給他接好腿骨。雲殊心中愧疚,支吾道:「爸爸……我……」雲萬程忽地抬手,重重給他一個嘴巴,厲聲道:「混帳東西!你一條賤命,壞了我兩個兄弟。」雲殊被打懵了,傻在當地。卻聽雲萬程又說:「他口口聲聲要你吐實,你到底知道什麼?」雲殊嘴角抽動,不知說什麼才好,心想若是說出鳳翔先生的下落,便是不義,不答父親問話,便是不孝。
知子莫如父,雲萬程見他神色,心中有所領悟,擺手道:「言之不義,不說也罷!」轉身大步上前,將姬、莫二人輕輕抱起,平放地上,想到與二人煮酒放歌、談文論武的時節,忍不住眼角一濕。轉過身來,一整容色,高叫:「蕭老怪,雲某不才,請教黑水絕學!」
眾人怒滿胸膛,紛紛吼了起來,羅松高叫:「這老賊也不是三頭六臂,咱們千百個身子,還不擠死他么?」一石激起千層浪,雲萬程不及阻攔,場上群情洶湧、刀劍脫鞘。羅松當先衝上,還沒出手,蕭千絕的袖袍一盪,羅松眼神獃滯,斜斜衝出幾步,脖子忽地齊根而斷,一顆人頭骨碌碌滾到梁蕭面前。梁蕭嚇了一跳,小嘴一張,幾乎哭了出來。
「大伙兒用暗青子對付!」一人話未說完,忽聽一聲吼嘯,黑虎迎面撲來,只一撲,將他喉嚨剪斷。眾人散開,飛刀、梭鏢、五花石、鐵蓮子……紛紛捉在手裡。蕭千絕冷笑一聲,瞬間欺入人群,一抬手,將一人的腦袋拍進了腔子。他身處人群之中,眾人怕傷同伴,不敢發出暗器,由著他一人一虎縱橫來去,只一合的工夫,便已倒了七八人。
蕭玉翎見師父被圍,正欲縱身上前,忽聽梁文靖惶急道:「蕭兒呢?」蕭玉翎一低頭,哪裡還有兒子的影子,一時驚慌失措,覷眼一望,梁蕭在人群中左滾右爬,身上裹滿塵土,幸好他人小個矮,眾人忙於廝鬥,一時沒有留意。蕭玉翎急得流出淚來,叫道:「糟啦,怎麼辦,怎麼辦……」梁文靖一皺眉,閃身穿入人群,展開「三三步」,似入無人之境,頃刻搶到梁蕭面前。將他一把摟起,又如行雲流水,飄飄然退了出來。
蕭千絕眼觀六路,一眼瞅見,正要轉身追趕。忽見白影晃動,雲萬程凌空抓落。蕭千絕手掌一翻,爪掌相交,雲萬程倒翻回去,面紅如血。蕭千絕雙眉擰起,一手扶腰,厲叫:「好,全都過來,老夫殺個痛快!」哪知雲萬程雙臂一橫,高叫:「罷手!」聲如響雷。群豪紛紛停下刀劍,心中大為詫異。
蕭千絕一愣,冷笑道:「怎麼?」雲萬程掃視群豪,揚聲說:「以眾凌寡,不是好漢行徑!今日之事,全在雲某一人身上,誰若插手,便是與我神鷹門為敵。」這幾句話說得十分豪氣,群豪氣勢一餒,垂下手中兵器。蕭千絕冷笑一聲,未及說話,卻聽方瀾笑道:「老雕兒,有我這盟主在,輪得到你說話嗎?」說著嘻嘻一笑,「蕭老怪,來來來,咱們先過兩招。」雲萬程一愣,說道:「老哥哥。」
方瀾笑道:「方某身為盟主,凡事爭先。如果連我也輸給蕭老怪,你們更加不是對手。大伙兒只好散夥,練好本事,約期再戰。蕭老怪,你答不答應?你不答應,所謂蟻多咬死象,哈哈,咱們只好跟你血戰到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