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血濺梵天(1)
第8章血濺梵天(1)
趁著眾人傷懷,梁文靖攜妻兒悄然離開,他的心中悶悶不樂,遙望蒼煙落照、山巒勾回,想到前途迢迢,平生幾分惆悵。忽聽蕭玉翎輕聲說:「獃子,咱們不北上好么?」梁文靖沒答話,梁蕭先急了,大叫:「媽,你失心瘋了?」蕭玉翎怒視他一眼,嗔道:「你才失心瘋了!剛才鬼叫什麼?」梁蕭撒起嬌來,抱著她連搖帶晃。蕭玉翎敵不過他的賴皮功夫,只好說:「好,好,我們去北方!」
梁蕭大喜,眼珠一轉,又問:「媽!為啥那個老頭子也會咱家的如意幻魔手呢?」蕭玉翎目視丈夫,黯然失神。梁文靖心生憐惜,擁著她道:「別擔心,我但有一口氣在,絕對不讓人傷你母子一根汗毛!」蕭玉翎眼眶一濕,顫聲道:「我不擔心自己,就怕他對你不利……」梁文靖百感交集,長嘆了口氣。梁蕭瞧他二人神色異樣,卻又不知因由,只急得抓耳撓腮。
這時忽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好一對狗男女,當著人在大路上摟抱親熱,真是不知廉恥!」梁蕭掉頭看去,遠處站著五個道士,其中兩個均是相識。發話是那黑臉道士,白臉道士則陰笑道:「師弟你別說,這小娘子生得實在好看,換了是我,別說在這大道上,嘿嘿,鬧市裡也抱著親熱呢!」眾道士齊齊大笑,笑聲猥褻不堪。
蕭玉翎氣得俏臉煞白,心想:「你幾個兔崽子來得正好,今天就叫你們抱著閻王爺的大腿親熱去!」一咬牙,便欲上前。梁文靖只怕惹出人命,一把拉住,向眾道士厲聲說:「各位修道之人,還請留些口德!」蕭玉翎啐道:「獃子,跟他們啰唆什麼,一刀一個殺了清凈!」梁蕭雖不明白眾道士說的什麼,但見母親生氣,也知不是好話,介面說:「對,殺了喂狗吃!」
黑臉道士和他仇人相見,仗著人多,厲聲大喝:「他媽的小雜種!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眼前人影晃動,腰身一緊,被梁文靖一把拿住。梁文靖大喝一聲,將他高舉過頂,重重擲下。黑臉道士背脊欲裂,屁股也似摔成八片。
其他四人見梁文靖身法快得邪乎,皆是一驚,嗆啷拔劍,四道寒光,刺向梁文靖四處要害。梁文靖展開「三三步」,讓開四支來劍,向四人各拍一掌。
四個道士但覺掌風如排山倒海,急往後躍,剛一退下,并力又上,進退攻守,極有法度,似是一套厲害劍陣。梁文靖宅心仁厚,不願傷人太甚,處處留手,一時反被四人困住。
黑臉道士揉著背脊爬了起來,抽劍加入戰團,劍陣威力更盛。其中一名長髯道士武功最強,手中寶劍更是利器,劍光到處,寒氣森森,逼得梁文靖打起精神,滴溜溜掠地飛奔。
蕭玉翎本當丈夫隨意打發這幾個無恥道士,忽見梁文靖掌法轉疾,不覺吃驚,皺眉一看,高叫:「死獃子,宰他兩個,看他還擺什麼破陣!」說完以後,眼見梁文靖還是不下殺手,心中焦躁,罵道:「獃子就是獃子!」飛身搶上,左掌攻白臉,右掌打黑臉,她最恨這二人,出手就是狠招。
白臉道士與蕭玉翎對面,慌忙揮劍格擋,黑臉道士背著身子挨了一掌,一個筋斗翻了出去,鮮血噴了滿路。落地站穩時,五臟六腑就似在油鍋里煎熬。正難受的當兒,臀部挨了一記巴掌,聲音十分響亮,他以為蕭玉翎追來,剛要拔腿逃命,忽聽身後有人咯咯直笑,頓知被梁蕭揀了便宜,心中怒不可遏,轉過身來,狠狠瞪視。
梁蕭小手一招,笑道:「有本事來抓我啊!」黑臉道士跨出一步,但覺內腑劇痛,他咽了一泡血水,獰笑著撲向梁蕭。梁蕭咯咯一笑,一躬身向旁躥開。
蕭玉翎一雙手如漫天飛蝶,一個眉間有痣的道士眼花繚亂,著她指尖掃過額頭,登時血流滿面。蕭玉翎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趁他兩眼迷糊,駢指若劍,刺他心口。梁文靖看得皺眉,反手格住她的手腕,蕭玉翎不由嗔道:「死獃子,幹嗎攔我?」梁文靖說:「不要鬧出人命!」蕭玉翎怒道:「他死了才活該!」兩人一邊應付對手,一邊鬥起嘴來,蕭玉翎每施辣手,梁文靖便分神阻攔,此消彼長,四個道人緩了一口氣,重新振作劍陣。
黑臉道人強忍傷痛,連滾帶爬,沒命追趕梁蕭,轉了三四個圈子,累得氣喘吁吁,不由停下來喘息,冷不防梁蕭折了回來,一拳搗中他的小腹。他人小拳重,黑臉道人吃痛彎腰,梁蕭飛起一腳,踹在他的腮邊,幾乎將他的下巴踢掉。
挨了連環重擊,黑臉道人還沒緩過神來,手中一輕,隨身的長劍也被梁蕭奪去,狠狠扎在他腳背上。黑臉道士失聲慘叫,貼地滾出兩丈,剛要掙起,脖子一涼,一口長劍架在頸上,耳聽梁蕭笑道:「還不投降?」黑臉道人心想自己堂堂高手,居然受辱於黃口小兒,一時越想越怒,胸口一悶,一口鮮血向梁蕭噴去。梁蕭始料未及,濺得滿身都是。這套衣服是前天蕭玉翎給他買的,剛穿了兩天,梁蕭寶貝得緊,一時氣得想哭,罵道:「你這廝弄髒我的衣服,該打屁股。」側轉劍鋒,當成老夫子的戒尺,在黑臉道士的臀上打了兩下。
黑臉道人雙目圓瞪,一動不動。梁蕭心下奇怪,輕輕踹了他一腳:「喂!牛鼻子,你怎麼不說話?」黑臉道士應腳便倒,兩眼兀自瞪著。梁蕭瞧得心頭冷颼颼的,皺眉說:「黑臉的,你別裝怪嚇我,我可不上當,快說話呀!」
忽聽身後有人冷笑:「胡鬧,死人也會說話?」梁蕭聽得耳熟,回頭一看,蕭千絕立在道心,身旁踞著那頭黑虎。梁蕭又驚又喜,叫道:「你沒有走?」
蕭千絕冷冷不睬,目光投向打鬥處。梁蕭討了個沒趣,眼珠一轉,又說:「老頭兒,你怎麼知道他死了?」蕭千絕聽他叫自己老頭兒,心中不快,冷冷說:「他不死怎麼不答你話?」梁蕭笑道:「那可難說,你也沒答我話呀!」
蕭千絕聽他說話古怪,初時不察,一轉念勃然大怒:「這小子繞著彎兒罵老夫是死人?」目光如電,射向梁蕭。小傢伙見過他的神威,被他一瞪,心裡害怕,面上卻裝得滿不在乎。
蕭千絕越發生氣,指尖一動,想下毒手,可又想自己何等人物,怎能與小兒一般見識。他吃了這個啞巴虧,怒氣無處發泄,重重哼了一聲。
梁蕭望著那頭黑虎,見它眯著眼假寐,心中喜愛,笑道:「這黑貓兒真乖,借我騎騎好么?」他小孩心性,不知厲害,見那黑虎馴服,便去摸它腦袋。黑虎嘯傲山林,威懾萬獸,從小到大隻認蕭千絕一個,何曾被人如此輕慢,梁蕭手沒摸到,它已瞪起銅鈴巨眼,發出一聲大吼。
梁蕭忽見這百獸之王露出猙獰面目,一張小臉再無血色,瞧那血盆巨口,只覺雙腿發軟。蕭千絕見他狼狽,冷笑說:「小娃兒,怎麼不騎了?有能耐就騎啊!」
梁蕭原本害怕,一聽這話,激起倔強性子,叫道:「騎就騎……誰……誰不敢了?」他嘴上硬撐,身上卻抖得厲害,心中只覺奇怪:「不就是一隻大黑貓嗎,我怕它做什麼?」想著握緊小拳頭,和那黑虎瞪視,大聲說:「黑貓兒,你敢凶我,當心我拔了你的鬍子喔!」嘴裡這樣說,兩腿卻似灌滿陳醋,又酸又軟,一步也挪動不了。
野獸最忌與人對眼,黑虎被梁蕭瞪眼挑釁,激起凶性,低吼一聲,前爪刨地。它是天生異種,經過蕭千絕調教,更不弱於一流高手,只一撲,十個梁蕭也一齊了賬,只礙於主人命令,不敢輕易出擊。梁蕭瞧它兇狠,不禁又退一步,心想大黑貓太凶,硬來不行,就來軟的。他撅起小嘴,喵喵叫喚:「乖貓兒,別生氣,乖貓兒,別生氣……」他鼓足勇氣,哆嗦嗦跨出一步,黑虎身如彎弓,猛地蓄滿了勢。
梁蕭一心馴服「黑貓」,大起膽子,還想跨前一步,忽聽梁文靖顫聲叫道:「蕭兒,別……別動。」他回頭一看,父親不知何時,到了後方不遠,面色蒼白,兩眼睜得老大。梁蕭不肯示弱,強笑說:「爸爸,老頭兒賭我不敢騎這個大貓兒,我偏要騎給他看……」
梁文靖嗓子發乾,拚命咽了一口唾沫,顫聲道:「你……你別動……」說到這兒,口氣十分虛弱。
梁蕭小眉頭一擰,撅嘴說:「為什麼?」梁文靖心中慌亂,又咽了口唾沫,冷汗順著臉頰一道道流下來。卻聽梁蕭又問:「爸爸,為什麼呀?」話沒說完,黑虎再吼一聲。蕭玉翎一人獨斗四個道士,聽了這聲虎嘯,心頭狂震,招法一亂,吃白臉道士長劍掠過小臂,帶起一溜血花。
蕭千絕瞧見血光,八字眉向下一垂,厲聲道:「臭小子,你只會呆站著嗎?」梁文靖一愣,蕭千絕欺身搶到,清清脆脆摑了他一個嘴巴,反手還要再打,梁文靖身子一躬,飄然滑出丈外。蕭千絕一掌掄空,冷笑道:「小子挺滑溜。」眼看蕭玉翎心慌意亂,被眾道士逼得跌跌撞撞,不由怒從心起,一揮袖搶上去,晃了兩晃,就見四個道士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叮叮噹噹,四條持劍的手臂被蕭千絕生生扯下。這痛苦超乎想象,三名道士當場昏死,只有長髯道士功力深厚,倒地翻滾哀號。
梁文靖驚駭莫名,蕭玉翎也傻傻站著,不知身在何處。蕭千絕一對八字眉垂得更低,長髯道士認出他來,忍痛大叫:「蕭……前輩,晚輩……晚輩是火真人弟子!」蕭千絕雙目上翻,冷笑道:「什麼火真人,屎真人,我不認識!」
長髯道士嚇得流下淚來,磕頭如搗蒜:「家師是……是四皇子的心腹。」蕭千絕冷笑道:「別說皇子,皇帝老子惹了我,照樣搬他腦袋。」長髯道士張口結舌,忽地跳起,轉身就逃,蕭千絕袖袍一揮,也不見他使出兵刃,道士的人頭跳起三尺,血水從脖子里筆直衝起,身子仍向前奔,奔出五步,終於撲到。
蕭千絕一瞥地上三道,袖袍又是一動,不料梁文靖一步搶上,閃電般拍出兩掌,空中「喀」的一聲,如響悶雷。梁文靖飄退丈余,俊臉慘白如紙。蕭千絕雙眼一瞪,大喝:「好小子!再接老夫一招!」搶到梁文靖身前,左手脫出袖外,五指忽伸忽屈,向下閃電刺落。
梁文靖足下劃了個圓弧,勁貫雙臂,正要出手,蕭玉翎一步攔在他的前面。蕭千絕左手一凝,定在半空。師徒二人對視半晌,蕭千絕忽地縱聲狂笑,笑聲中,他轉過身來,一腳一個,將地上暈厥的道士盡數踏死。
梁文靖看得鬚髮忿張,挺身欲上,卻被妻子拉住。蕭千絕轉身冷笑:「老夫要殺人,你攔得住嗎?」梁文靖一咬牙,默不作聲。蕭玉翎雙膝一軟,跪了下去,落淚道:「師父!」
蕭千絕兩眼望天,冷笑道:「哭什麼?哼,師父,難為你還認得我這個師父,蕭某人榮幸還來不及呢。」蕭玉翎一言不發,砰砰砰連連磕頭。蕭千絕見她磕得額頭上一片烏青,心頭一軟,拂袖說:「算了,哪來這麼多把戲。」
蕭玉翎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師父……千錯萬錯都在玉翎,求師父不要為難他們父子!」蕭千絕雙眉一蹙,冷笑道:「父子?叫得倒親熱。」蕭玉翎雙頰泛紅,低聲道:「師父,翎兒已嫁人多年,沒能告與師父,當真對不起。」
蕭千絕緩緩閉眼,臉上瞧不出喜怒,半晌緩緩道:「你口口聲聲他們父子,怎麼就不問你師兄?」蕭玉翎一呆,還沒答話,忽聽梁蕭道:「媽,你認識他么?」蕭玉翎心頭一跳:「我嚇糊塗了,顧了靖郎,卻忘了兒子。」轉眼看去,只見梁蕭傻愣愣站在黑虎身前,不由慶幸這小子沒有妄動,忙道:「師父,我兒子……」
蕭千絕輕輕呼了口氣,張眼道:「黑毛畜生,滾遠些吧。」那黑虎這才乖乖退到一邊。蕭玉翎忙道:「蕭兒過來!」梁蕭走過來,望了蕭千絕一眼,說道:「媽,你跪著作什麼?」他伸手去拉蕭玉翎,反被母親一把摁倒,頓時哇哇大叫,又聽蕭玉翎說:「蕭兒,還不拜見你師公?」梁蕭心中氣悶,隨口就問:「師公是個什麼東西?」蕭千絕的臉色微微一變,蕭玉翎氣急,給了梁蕭一巴掌,厲聲道:「師公就是媽的師父!」梁蕭撅嘴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蕭玉翎無奈,只得道:「師父恕罪,玉翎管教無方,這孩兒……唉……頑劣得很。」梁蕭望著蕭千絕,笑道:「原來你是媽的師父呀,我還當你偷學我媽的功夫呢!」蕭玉翎一時氣結,又給他兩巴掌,但都是舉得高,落得輕,就像在撓痒痒。
蕭千絕望著二人鬥嘴,想到玉翎兒時對自己撒嬌的模樣,心中一暖:「翎兒若與冷兒配成一對,該有多好。對當日之事,冷兒支支吾吾,始終不肯明說,時至今日,老夫仍然蒙在鼓裡……」想著瞪了梁文靖一眼,心想合州之役后,大徒弟蕭冷經脈大損,再也練不成自己最上乘的武功,蕭冷口中不說,看他傷勢,分明傷於『三才歸元掌』。梁文靖擋下一招『天物刃』,修為也算不弱。可是放在十年之前,理應不是蕭冷的對手。
蕭千絕想來想去,心裡起了一個可怕念頭,臉色越發陰沉可怕。蕭玉翎深知師父脾氣,本意讓梁蕭緩緩氣氛,花言巧語矇混過關,怎料師父的神情越見難看。她心跳加快,滿手是汗,忽聽蕭千絕冷冷說:「小翎兒,你知罪么?」
蕭玉翎嬌軀一顫,落淚道:「翎兒背叛師門,罪該萬死!」蕭千絕雖已猜到,但聽她親口承認,仍覺氣滿胸膛,雙拳一緊,哈哈大笑:「好!你好!」笑聲凄厲無比,驚得兩側林中宿鳥驚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