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各行各路

第4章 各行各路

第4章各行各路

16

傅逸生把莫語涵帶回了家。

進了家門,兩人誰也沒和誰說話,莫語涵直接把自己關進了房內,傅逸生似乎是有意給她留出空間,一直在外間沒有進去。

晚飯前,傅逸生敲了敲卧室的門,沒有人應聲,他直接推門進去。

卧室里更衣間的門大敞著,衣櫃前的地毯上散落著各式衣物,莫語涵正背對著卧室的門微弓著纖瘦的背脊盤腿坐著。

「你這是幹什麼?」

聽到身後的聲音莫語涵沒有回頭,語氣平平地說:「看不出來嗎?我在整理衣服。」

「我是問你整理衣服幹什麼?」他的聲音壓抑喑啞,像是刻意壓制著火氣。

莫語涵手上的動作頓了一瞬,然後她便繼續低頭收拾。

卧室內一時安靜下來,客廳電視里的廣告聲隱約可聞。傅逸生就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她不回頭,他也不上前。

良久,莫語涵才悠悠地開口:「逸生……」

她背對著他,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或許只有這樣她才有勇氣說出下面的話。

「我們離婚吧……」

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足夠平淡,最好像在說「我們一起吃飯吧」「明天去看場電影吧」。她不想像大多被拋棄的女人那樣苦苦掙扎,到頭來連基本的尊嚴都沒了,到了此刻,她只想體面地離開。

久久沒有得到回應,正當她開始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聽到時,身後響起了清冷的問話:「為什麼?」

莫語涵緩緩站起身來,若無其事地繞過傅逸生,從床頭櫃里拿出幾張薄薄的白紙。

她將它們遞到他面前,他不伸手接也不低頭看,只是目光灼灼地望著她:「這是什麼?」

他明知故問,早在這幾張紙被拿出來時,他就瞥見了那觸目驚心的幾個字,是「離婚協議書」。

莫語涵移開眼,拉過傅逸生垂在身旁的手,有些煩躁地將協議書塞到他手上:「我想我們還是分開吧,沒有為什麼,我只是不想繼續以前的生活了。」

她對他始終是有情的,即便到了這一刻,她對他的感情仍不減當年。有愛才有恨,她賭氣地不願意告訴他真相,卻沉著地告訴自己不要回頭。

「譚晶晶會離開公司。」

他以為這一切都只是她的小情緒、小把戲?老闆的女兒想趕走一個小助理算得上什麼難事嗎?他們之間的問題並不是譚晶晶,而是他傅逸生對她始終沒有愛。

「沒有她我也要離婚。」

傅逸生有些煩躁,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當莫語涵拎著行李箱打算離開的時候,他一把拉住她:「別鬧了行不行?」

聽他這麼說,莫語涵反而笑了,只是那雙笑著的眼睛中有濕潤的淚花在打轉。她努力不讓自己哽咽,無比艱難地說:「鬧了這麼多年,就這一刻,我想安靜地離開,不行嗎?」

「那至少要告訴我為什麼。」

莫語涵靜了片刻,說:「我不愛你了。」

無論什麼原因傅逸生都可能接受,唯獨這個,他不相信。他像聽到了個笑話似的問她:「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愛你了,曾經愛過,非常愛,可是現在……不愛了,有什麼問題嗎?」

見傅逸生沒再說話,莫語涵繞過他走向門口,其實她每走一步都在想,倘若傅逸生死活要留住她,倘若他告訴她他愛她不能沒有她,那麼她會怎麼做?

然而這個難題沒有出現,這一次傅逸生並沒有阻攔她。

她感覺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從卧室到門口只有短短十幾米的距離,她卻像走了好多年,而當她要開門離開時,她聽到身後的人問:「你想清楚了?」

莫語涵的腳步不由得一頓,她轉過頭來,剛才他臉上那些困惑不解、無奈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莫語涵點頭。

他嘆了口氣:「既然如此,我同意。」

他終究還是同意了,她放下拎著的包:「那就簽字吧!」

傅逸生低頭看了眼手上的東西卻並不急著簽字,而是說:「協議我需要再看一下,畢竟我們倆的事兒牽扯太多,離婚也需要準備一些東西,等一切都談妥了再簽也不遲。」

莫語涵眯著眼睛看他,他還真想把公司佔為己有嗎?

「你是說股份的事情?」

傅逸生點頭:「爸爸的遺囑你清楚吧?」

想到這事兒,莫語涵對莫景銘還是感激的。之前莫景銘還在世時給了她8%的銘泰股份,那時候考慮到傅逸生剛剛接手銘泰,怕他被董事會那幫老傢伙架空,所以給了他17%的股份。當然傅逸生從來沒有令莫景銘失望過,他在那個位置上做得很好,而且得到了很多老股東的支持。不過莫景銘也不是全然沒有防備的,在他的遺囑中也有相應的股份分配,這一次莫語涵得到了27%,傅逸生只有13%,這樣一來,莫語涵手上就有了銘泰35%的股份,是銘泰目前為止最大股東。

但莫景銘會這樣分配,想必也是考慮到傅逸生總裁的角色,而且他肯定沒有想到,他剛剛離開,女兒、女婿就要分道揚鑣了,不然以他老練的商場手段,定然會把剩下的40%全部留給莫語涵,讓她在公司中掌有絕對的話語權。

現在傅逸生那30%也不能小覷,即便光大的那筆錢進來后,他也是公司第三大的股東。

「我知道。公司的事情可以按照爸爸的遺囑來,不過如果你想讓我放棄公司股權,那你想都不要想。」

「我知道。」傅逸生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手裡的東西不知不覺中被捏成了一團,「我說的不光是這些……」

「還有什麼?」

他走向莫語涵,拎起她腳邊的行李箱:「在我們正式離婚前,你要住在家裡。」

莫語涵不解:「都要離婚了,這幾天我住哪有什麼關係嗎?」

傅逸生沒有回答她,只是說:「如果你不同意,那離婚的事情免談。」

莫語涵無奈,雖然不知道傅逸生在堅持什麼,但是她似乎別無選擇,她最後提的要求是:「你睡客房。」

不以夫妻關係為前提的異性同居其實存在很多問題,遠不止要不要睡一張床那麼簡單。

在莫語涵的印象中,傅逸生從來沒有這麼戀家。早餐他如往常一樣在家裡吃,可是晚上回來得比以往早了許多,就連中餐都要特意從公司趕回來吃。一年四季有一大半時間賦閑的阿姨終於有了大顯身手的機會,興緻高昂地為兩人的三餐籌劃著各式菜樣。

但是無論吃什麼,莫語涵都味同嚼蠟。

就比如今早,太陽蛋煎得恰到好處,吐司也烤得鬆軟焦香,莫語涵卻沒什麼胃口。傅逸生坐在餐桌對面看報紙,偶爾淡淡地掃她一眼。

莫語涵最討厭眼下這種被刻意營造出的和諧氣氛,明明是要分道揚鑣的兩個人,為什麼還要做出一副和睦夫妻的樣子呢?家裡沒有什麼別的人,也不用做給誰看,這又是何必呢?

終於快到上班時間了,傅逸生將手中的報紙一折,輕輕一抖放在桌旁,起身說:「我去上班了。」

莫語涵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這時候,客廳里的電話突然響了。

阿姨拿著電話遞到莫語涵面前:「找您的。」

莫語涵接過電話看了眼玄關處的傅逸生,傅逸生冷笑一聲出了門。

打電話來的不是別人,是顧琴琴。

聽說莫語涵決定先住在家裡,好友恨鐵不成鋼地打電話來試圖罵醒她:「我說莫大小姐,你這是什麼套路啊?你這婚是離還是不離?」

莫語涵瞥了眼窗外,正看到傅逸生的車子開遠:「還是要離。」

「都要離婚的人了還睡一張床好意思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但……確實挺彆扭。」

其實莫語涵也著實覺得不怎麼好意思,雖然倆人分房住,但是這幾天傅逸生總是免不了跑來她的房間。起初是因為他的衣櫃在這邊,他每次換衣服都要過來拿,後來莫語涵趁他不在家時把他的東西都搬到了客房。

那天晚上傅逸生一進門還像往常一樣進來換衣服,打開櫃門的一剎那他愣了一瞬,扭過頭問正追劇的莫語涵:「我的東西呢?」

莫語涵仰了仰下巴,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過電腦屏幕:「省得你跑來跑去麻煩,我都替你搬過去了。」

莫語涵沒看到傅逸生當時的表情,只聽到他離開時關門的聲音較往常大了點。

那天以後莫語涵確實清凈了不少,可是同居的煩惱不只是換衣服那麼簡單。昨天下午莫語涵只是去社區的超市買了些東西,X市正處於「跑步入夏」階段,等她拎著東西到家時已經渾身是汗。

回房前莫語涵還特意瞥了眼客房,房間門半敞著,裡面的東西齊齊整整,床鋪上都沒有一絲褶皺,跟阿姨打掃后一個樣,主人顯然還沒回來過。

莫語涵以為這家裡只有她一個人,可當她把自己扒得精光正打算去浴室洗澡時,浴室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傅逸生裹著條大浴巾,身上的水珠還沒來得及擦乾。

愣怔了一瞬,莫語涵扯過衣櫥內的浴袍裹在身上:「樓下的衛生間也能洗澡!」

傅逸生從她身邊經過,熱氣灼著莫語涵的臉:「樓下的我用不慣。」

莫語涵還想跟他理論一下,傅逸生卻說:「又不是沒看過,你激動什麼?再說,你看我半天了我還沒說吃虧。不過……」

他回頭看著她笑了笑:「無所謂了,誰讓到目前為止,你還是我老婆呢?」

想到這些,莫語涵簡直要氣死了,可是氣歸氣,心底卻還蕩漾著一絲可疑的漣漪是怎麼回事?

顧琴琴聽到莫語涵說彆扭,無比同情地說:「能跟傅逸生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都不是一般人,要是我跟那傢伙生活在一起,用不了三天就瘋了,不要說五年了。」

「你打電話找我就是為了這事兒?」

「出來坐坐吧,我和周恆在一起呢。」

17

時隔半月,雖然周恆嘴角的瘀痕已經不見了,但莫語涵見到他還是不免有點愧疚。

「上次的事兒真抱歉。」

周恆知道莫語涵是在替傅逸生道歉。

「他發瘋又不是你的錯,你道什麼歉?再說你們都要離婚了,他做錯什麼也跟你沒關係。」

一聽離婚這事兒,顧琴琴無奈地說:「我看啊,且離不了呢!」

周恆不解:「怎麼了?」

顧琴琴替莫語涵說:「傅逸生不知道又想怎麼樣,說什麼他們倆離婚牽扯很多,所以要好好看協議,還限制語涵在離婚前必須住在家裡。」

「憑什麼?」周恆聽到後面那條立刻就不淡定了,他是男人,他當然知道傅逸生圖什麼。

莫語涵無奈:「為了讓他配合,也只能先這樣了。」

周恆問:「公司股份的事情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

「挺清楚的,不過……」

顧琴琴搶過話頭:「不過便宜了傅逸生。你當時為什麼不直接跟你爸說你和傅逸生快鬧掰了啊?那樣的話現在也不會這麼麻煩了。」

莫語涵怎麼沒後悔過?但是想到當時,一方面是她沒覺得莫景銘會這麼快就走;另一方面她隱約覺得父親不一定會完全站在她這邊,如果她跟他老人家抱怨,搞不好他老人家會反過來勸她安分點。

想到這些,莫語涵就頭疼。

「那你有什麼打算?」周恆問。

莫語涵想了一下,說:「按原定計劃。我看股份的事情傅逸生爭取不到太多,我算了下,即便是光大的錢進來以後我還有26.7%,是最大的股東,光大有23.6%,傅逸生有22.9%。只要我們跟光大聯合,就超過半數了,到時候董事會上免除傅逸生的職務就可以了。」

想到這裡,莫語涵感激地對周恆說:「多虧了你光大那邊才願意和我合作。」

「跟我還說什麼謝,光大也不傻,自然聯合最大的股東。只是這樣一來你們莫家從最初對公司的絕對掌控變成現在這樣……」

這是最令莫語涵難受的事,銘泰可是莫景銘一輩子的心血啊,卻因為她變成現在這樣。

莫景銘去世已有月余,傅逸生和莫語涵竟安安分分地做了一個多月的普通夫妻。然而只有當事人知道,這是大戰前夕的平靜。

其實直到此刻,莫語涵對傅逸生還是有感情的,只是想到銘泰,想到自己未來的人生,她難得理智地告訴自己「長痛不如短痛」。

這天晚上傅逸生回來時,莫語涵提醒他:「離婚手續可以辦了吧?」

傅逸生邊換衣服邊回了句:「還在等律師那邊。」

又是這樣。莫語涵冷笑:「你請的什麼律師?這效率可真不敢恭維。」

傅逸生頓了一下,說:「最近公司的事情比較多,回頭我催催他。」

「傅逸生……」莫語涵抱著手臂倚在門框上看他,「到了現在你該不會不想跟我離婚了吧?」

問出這話,連莫語涵都覺得很意外,他為什麼不想離婚,她對他而言還有什麼價值嗎?

傅逸生抬眼看她:「你就這麼急?」

「反正事已至此,不如果斷一點。」

聽到這個答案,傅逸生不由得笑了笑。

莫語涵問:「你笑什麼?」

他說:「看來這些年裡,我還是太小看你了。」

然而在此之後,每每想到這天晚上莫語涵的話,傅逸生都會覺得心煩意亂。

為什麼?難道就因為她的所做、所說在他意料之外嗎?他以為她愛慘了他,這輩子離不開他,她卻在他認為她最需要他的時候提出離婚。

太亂了,他想不清楚,也不願意多想。

晚飯前,陸浩約他出來吃飯,他正好心煩意亂,於是掛了電話就出了家門。

陸浩訂的地方不是什麼高檔餐廳,就是大學附近一家串吧,以前上大學那會兒宿舍里幾個哥們兒經常來這裡聚聚,那時候這裡還只是個小門臉兒,現在也做得初具規模了。

傅逸生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像今天這樣,不為工作,單純和朋友坐下來吃吃飯喝點酒,可是想到這裡,他又忍不住想起莫語涵。

他怪陸浩選了這地方,陸浩還以為他嫌這裡嘈雜,揶揄他過分矯情。

兩人天南海北地閑聊著,卻也總避不開公司那點事兒。

陸浩說:「譚晶晶不肯走,說合同沒到期,公司沒理由讓她走。」

傅逸生瞥了周恆一眼:「然後呢?」

「這種時候我怕事情鬧大,就讓人事那邊先把流程停了。你怎麼想?」

在拿下之前那個投標項目后,陸浩就從銷售部總監升任公司副總裁,雖然只是副總裁,在大公司一抓一大把,但是對人事變動的事情也有一定的說話權力。

傅逸生想了一下,說實在的,譚晶晶對他動了念頭是她不應該,但是他和莫語涵之間的矛盾真的就因為一個譚晶晶嗎?他們走到離婚這步真的是因為其他人嗎?他很清楚,並非如此。

想到這裡,傅逸生說:「算了,我暫時顧不上這些,先把她從我跟前調走。」

「行。」陸浩點點頭,想了想又問,「你和語涵……真打算離婚了?」

傅逸生沒有說話,但在陸浩看來就是默認。

「我是真沒想到啊,最後是她提離婚。究竟是為什麼啊?」

「我也想知道。」

說話間,身後一陣風竄過,串吧的大門開了又合上,周恆和顧琴琴從外面進來,有說有笑地找了位置坐下。

真是冤家路窄。收回視線后,陸浩問傅逸生:「不會是因為他吧?」

傅逸生沒想到自己也會這麼沒有自信,在陸浩問出這個問題時竟然沒有答案。他不確定,莫語涵那麼堅決地要離婚到底是不是喜歡上了別人。

陸浩見狀只好給傅逸生倒上酒:「算了算了,說點別的。」

可是哪有什麼「別的」?以前總說莫語涵的世界就是傅逸生,可是反過來又何嘗不是,從生活到工作,傅逸生所有的圈子,又有哪裡能少了莫語涵?

兩人聊著過去,聊著未來,不知不覺中傅逸生就多喝了幾杯。

陸浩見勢不對,立刻叫來服務員埋單,埋了單又打電話找代駕,傅逸生直接拿過他的手機掛斷電話:「你喝得不多,你送我。」

「行,您是總裁大人,您說怎麼著就怎麼著。」

兩人說著往外面走,可是沒想到周恆和顧琴琴也差不多這時候吃完飯,四個人前後腳進了停車場,陸浩遠遠地看到周恆他們就暗叫不妙。

果然,怕什麼來什麼。

周恆看到傅逸生,不但沒打算避開,還直接迎了過來:「喲,師兄,這麼巧?」

傅逸生瞥了他一眼,沒打算搭理他。

然而就在他們擦肩而過的瞬間,周恆說:「我記得你上次說過,如果這次我輸了就不是流放五年那麼簡單了。那麼你呢?你輸了會怎麼樣?」

傅逸生壓了一晚上的火氣倏地被點燃,他轉身就要往回走,還好陸浩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他。

周恆見狀笑了:「怎麼,又想打我?」

傅逸生甩開陸浩的手,警告周恆:「我也記得我警告過你,離她遠一點!」

「如果不呢?我憑什麼聽你的?」

「就憑她還是傅太太!」

周恆聞言突然笑了:「誰知道什麼時候就不是了。」

任誰都看得出來,莫語涵提離婚這事兒簡直就是扎在傅逸生心頭的一根刺啊,大家都小心避讓著,只有周恆不怕死地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是什麼都不怕,可是顧琴琴了解傅逸生,眼看著傅逸生的神情越來越冷,她真怕出什麼事兒,連忙把周恆拉到身後:「傅逸生,事已至此也別把事情搞得太難看。不管你和語涵以後怎麼樣,但是你現在肯定也不希望她太為難吧?再說你們的事兒也怪不得其他人,我勸你還是回家好好反省反省吧。」

傅逸生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周恆,可是當顧琴琴說到「你現在肯定也不希望她太為難」時,傅逸生的火氣立刻去了大半,是啊,最近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怎麼了,一向自認為冷靜的他做事卻越來越不冷靜了。

他不打算再跟周恆幼稚地打口水仗了,可是陸浩從上學時起就對莫語涵身邊那個咋咋呼呼的丫頭沒什麼好印象,此時見她維護周恆和傅逸生對著干更是火大。

「我說你這丫頭瞎說什麼呢?」

顧琴琴一看陸浩,也沒好氣:「說誰『丫頭』呢?!」

「就說你了怎麼著?」

「你有本事再說一句!」

「丫頭丫頭丫頭……」

傅逸生頭都大了……他沒再理會任何人,轉身向自己的車走去。

陸浩發現傅逸生走了,連忙跟上。

身後顧琴琴還不肯善罷甘休,在他們身後大罵:「狗腿子!一丘之貉!」

「噝……」

如果不是被傅逸生拉住,陸浩一定再沖回去跟顧琴琴那死丫頭大戰幾百回合。可是眼下傅逸生的情緒實在不怎麼樣,他也只好把自己的小恩怨先放放,當務之急是把傅逸生送回家。

18

無論如何逃避,結果就擺在那。傅逸生和莫語涵終究還是走到了離婚這一步。

他們的財產分割很清楚,沒什麼好質疑的,唯有在現在住的這套房子的問題上,兩人產生了分歧。

雖然傅逸生的家境和莫家沒辦法比,但是傅逸生這人骨子裡有點大男子主義,兩人結婚初期,不管莫景銘如何勸說,傅逸生執意要求兩人婚後住在他買的房子里。

起初是一套八十幾平方米的公寓,後來傅逸生在銘泰幹得風生水起,房子也換了兩次,最後才是現在花園路旁邊的別墅。這其中傅逸生沒有用過莫家的錢,至少是沒有用過莫景銘的錢。

莫語涵對傅逸生家裡的情況再了解不過,是他的她絕對不會要,而且讓她留在這裡睹物思人、憑弔過往?還不如搬走。所以現在兩人離婚,她就決定從這房子里搬出去。

但是傅逸生從來沒打算讓她搬走,不說這房子是他們結婚之後換的,就說莫語涵現在舉目無親,哪怕她再不缺錢、再不缺房子,他都希望自己能為她做點什麼。當然,這一點他沒有告訴她。

可是爭執到傅逸生都煩了,莫語涵還是不肯接受:「我會搬到城西那套房子去。」

「為什麼非住到那去?」

莫語涵隨便扯了個謊:「城西挺好的,離琴琴家也近。」

提到顧琴琴,傅逸生就想到上次見到她和周恆的情形,火氣不由得又冒了起來,他冷笑一聲:「是啊,我記得離周恆家也挺近的。」

莫語涵一直知道傅逸生不喜周恆,不過她始終認為他只是單純不喜歡周恆那個人,而與她沒有多大的關係,因為早在多年前她對周恆的態度就已經很明確了,不想今天卻聽到了他這樣的譏諷。

傅逸生突然提到周恆,待莫語涵反應過來時,她覺得傅逸生這人真是不可理喻,難道他們的關係走到今天這步都是因為她的錯?

想到這裡,莫語涵冷冷地說:「離婚後我會怎麼樣,似乎與你無關吧。」

這話無疑激怒了傅逸生,他冷笑著打量眼前的人:「看來還真是給自己找好下家了。」

啪!一聲清亮的脆響回蕩在房間中,傅逸生只覺得嘴裡泛起一股腥甜。

莫語涵這一巴掌著實不輕,但是她不後悔。

「傅逸生,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些?五年前你到底為什麼娶我你忘了嗎?沒有銘泰,你會娶我嗎?過去的暫且不說,可是五年了啊!身邊養只小貓、小狗都會有感情的,可是你對我呢?」

傅逸生不由得皺起眉頭,關於他目的不純的那些流言蜚語早在五年前就滿天飛了,他毫不在意,那是因為他心裡清楚得很,有沒有銘泰他都會娶莫語涵。他以為莫語涵也是明白的,所以不管外人怎麼議論,至少她從未在他面前提過這些。眼下兩人分手了,她卻突然說起這個?是壓抑了五年?不像,莫語涵絕不是那麼能裝事兒的人。

「你什麼意思?」他問莫語涵。

「我什麼意思?」莫語涵都要笑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等著爸爸不在了好把公司改名換姓嗎?至於我,沒有了利用價值,不離婚難道要白頭偕老嗎?」

傅逸生簡直要氣瘋了,這麼多年以來,他第一次對莫語涵不那麼客氣:「你聽誰說的?是不是周恆那小子?」

「我不需要聽別人說,那天你和陸浩在辦公室里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

傅逸生努力回想跟陸浩說過的話,當他回憶起來時也不由得有點慌。莫語涵的那些指控,所有的他都可以理直氣壯地回應,但是唯獨有一點,她說五年了對身邊養的小貓、小狗都會有感情,可是他對她呢?他知道她要的當然不是對小貓、小狗那樣的感情,他也知道,她要的他沒有。

一時間,傅逸生無言以對。

他這突如其來的沉默讓莫語涵心灰意懶。

她無奈地說:「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對所有人都冷冷淡淡的,對我算是很不錯了,直到譚晶晶出現,我知道你和她可能只是逢場作戲,哪怕有點什麼都無所謂……但是她的出現突然讓我意識到,或許未來會有某個人出現,真的讓你變得不理智,那麼到時候我又要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原來她什麼都清楚,在過去的那段婚姻中,他終歸還是忽視了她。

「語涵……」他想拉住她。

莫語涵抬起手示意他不要靠近:「我不想聽任何解釋,如果你還想為自己辯解什麼,那在這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

「你愛我嗎?」

如果為了順從自己的心思留住她,那麼他當然要說愛她,可是這麼多年了,他從未欺騙過她,在這一刻更加不可以,那是對她最後的尊重。

良久,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對不起。」

終歸還是他錯了,他不該在沒有愛上她時就答應娶她,他不該將婚姻和其他事情混為一談,他不該在這五年裡對她不冷不熱。她縱然生得比別人幸運,卻不代表她就該得到這樣的婚姻、這樣的傷害。或許,任何一個不愛她的人都不配擁有她的感情,他也是。

他是真心覺得對不住她,然而這一聲「對不起」在莫語涵看來就是對他們這段婚姻最後的宣判。

當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說「對不起」時,往往就是這個女人徹底輸了的時候。

19

莫語涵離開了,一向克制自律的傅逸生突然失去了人生方向。光大的資本進了銘泰,拓展領域的事情還沒有頭緒……一切都亂糟糟的,但是傅逸生無暇去管。直到陸浩找到他。

以前礙於莫語涵在,陸浩很少來傅逸生家,但是自從兩人離婚後,陸浩經常找不到傅逸生,所以只能來家裡找。這次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我說你老人家怎麼還這麼優哉游哉的,出大事兒了知道嗎?」

傅逸生冷笑,這時候了還有什麼大事兒?

陸浩氣急敗壞地說:「莫語涵和老楊正籌劃著要求董事會罷免你的職務呢!」

聽到這話,傅逸生愣了一下,最初得知光大投資銘泰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以後在公司決策方面,光大那邊一定會聯合莫語涵來制約他,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他們決定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讓他出局。

想到這裡,他只有苦笑的份兒,他當時憑什麼那麼自信覺得沒有這種可能性呢?大概在他的印象里,他和莫語涵還是自己人,再怎麼斗那也是自己人之間的內鬥,而光大,無論如何只是外人罷了。現在看來,自己當初那想法真是可笑。

「如果這真是語涵的想法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本來公司就是他們莫家的。」

「這種時候你別意氣用事好不好?你真以為老楊是省油的燈啊?他投資銘泰可能是看到了賺錢的前景,但是他憑什麼要答應和語涵聯手對付你啊?」

這話提醒了傅逸生:「你的意思是?」

陸浩聳了聳肩:「我不覺得語涵懂得拿利益去和老楊交換,而且周恆也是個半吊子,根本不是老楊那老狐狸的對手。後面如果你離開銘泰,你覺得下一步誰能管理銘泰,語涵嗎?咱都知道,她不是那塊兒料。所以說,如果你出局了,我怕銘泰要改姓楊了。」

陸浩這話成功讓傅逸生清醒過來。過去這段時間,莫家的事兒實在太多了,讓他竟然忽視了這一點。他疲憊地嘆氣,不為別的,只因為心疼。是的,他發現到了這一刻,意識到銘泰眼下的情況時,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心疼莫語涵。他甚至想,如果他們還在一起該有多好,她完全不用為這些事情操心,只要交給他來辦就好了。他不知道自己對她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他只知道,一切都晚了。

陸浩說:「現在也不是沒辦法。」

傅逸生懶懶地摸出支煙點上:「說來聽聽。」

「這第一嘛,肯定是去和老楊套套近乎。他不就是為了利嗎?你現在雖然股份比他們少,但好歹還有銘泰的管理權,而且這些年來,也收穫了不少股東的信任,還是有利用價值的。」

「第二呢?」

「第二就是和語涵復婚。」話一說完,陸浩自己都覺得可笑,能復婚當初還離什麼,所以他訕笑了一下掩飾尷尬,「開個玩笑。」

但是這話彷彿點亮了傅逸生昏暗內心中的一盞燈:「就按你說的來。」

「什麼?和老楊套近乎?」

傅逸生搖了搖頭:「既然老楊不安好心,語涵所託非人,那麼就只好由我把一個完整的銘泰交到她手上了。」

「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傅逸生自己都說不清楚。到了此刻,他只想按照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去做,讓她不受委屈、不被欺負,替她好好守住父親打下的江山。

搬到城西后,莫語涵變得食欲不振、疲憊嗜睡,起初她還真當是這房子風水不好,直到一個多月後開始嘔吐,她才意識到,大事不妙了。

買了驗孕棒一測,刺眼的兩道杠。

莫語涵當時就崩潰了:「傅逸生!」

可是,崩潰過後還是要面對現實,她該怎麼辦?

她沒想著去問任何人意見,因為就她現在的情況,任憑是誰也不會支持她留下孩子。可是這畢竟是個小生命啊,還是她過去幾年裡日盼夜盼的。

莫語涵自己矛盾了好些天,最終順從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留下了孩子。

這天電話響起的時候,她正抱著馬桶吐得直不起腰來。好在那打電話的人鍥而不捨,在第二個電話打進來的時候,莫語涵終於有力氣去接了。

她有氣無力地喂了一聲,那邊沉默了片刻,立刻問她:「你生病了?」

這聲音讓莫語涵徹底清醒過來。這是他們離婚以後傅逸生第一次找她。他問她是不是生病了,這讓這些天獨自承受早孕反應的她一下子委屈得說不出話來。是啊,她生病了,一場因他而起的病。

見莫語涵這反應,傅逸生嚇了一跳:「你沒事吧?要不……我去看看你?」

莫語涵很快找回了理智,連忙說:「不用了,小事。對了,你有什麼事?」

傅逸生心裡還存著疑慮,但是既然莫語涵不讓他過去,他的確也沒什麼理由去。

他頓了頓說:「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他們認識這些年以來,傅逸生還真沒什麼地方是需要莫語涵幫忙的,所以他一旦提出來,反而讓人無法拒絕。

「你說。」

「周末是媽的生日,本來我想著我自己回去一趟得了,但是她老人家說好久不見你了,想見你,我也找不到太好的理由拒絕,你看……」

不用傅逸生多說,莫語涵已經大概猜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其實在當初離婚後,傅逸生的最後一個請求是希望離婚的事兒暫時向傅母保密。

傅逸生跟莫語涵一樣,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只是傅逸生是從小沒有父親,莫語涵是從小沒有母親。大概就是因為這點吧,傅母非常疼愛莫語涵,莫語涵跟傅母的婆媳關係也很好。她知道老人家身體一直不好,所以當傅逸生提出對母親暫時保密時,她想都沒想就同意了。那麼既然當初同意了,眼下就要配合著把戲演下去。

只不過她現在有了「情況」,她是真怕傅母或者傅逸生看出來,所以才有些猶豫。

傅逸生見她猶豫,情緒很低落:「就這一次,後面的事兒我會想辦法,不會總麻煩你。」

他什麼時候跟她這麼客氣過……她笑了笑說:「好吧,周末你來接我。」

「好。不過……」傅逸生提醒她,「當天往返肯定是來不及了,媽也會起疑心,所以我們得周日回來。」

「我知道。」

周六天還沒亮,莫語涵就怎麼也睡不著了。她輾轉反側,只覺得心裡惴惴的。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傅逸生的車子準時停到了樓下。她沒邀請他上樓,他就靠著車門抽著煙等她。

莫語涵沒有讓他久等的習慣,隨意挑了件連衣裙,外面裹了件大披肩,就下了樓。

多日不見,傅逸生還是那副俊逸模樣,倒是映襯得她黯淡不少。

上了車子,傅逸生沒有立刻發動,而是看著她。

莫語涵被看得彆扭,問他:「怎麼了?」

他搖了搖頭:「你好像瘦了。」

是啊,近日來胃口不佳、休息不好,想不瘦也很難。但是她不敢多說,隨口扯了個謊說:「我在減肥。」

傅逸生笑了笑:「你又不胖,還是以前更好看。」

「我喜歡更瘦點。」

傅逸生愣了一下,她突然不以他的喜好為目標了,著實讓他不習慣也很挫敗。

20

見到莫語涵后,傅母心情大好,一直拉著兒媳婦的手問長問短。莫語涵還像以往一樣婆婆問什麼就答什麼,婆媳倆你一言我一語還挺熱鬧。傅逸生一直坐在一旁陪著母親和莫語涵,依舊少言寡語,只是臉上的表情比往日溫和許多。

「路上累了吧?媽給你燉了你最喜歡吃的蟹粉獅子頭。」

以前莫語涵來時,傅母從來不讓她做一點事,而且總準備一桌她愛吃的菜。莫語涵沒做過別家的兒媳婦,自己在家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就認為這是應該的,直到離婚搬到城西后,鄰居住著小兩口和婆婆,婆媳倆經常因為一些瑣碎鬧矛盾,那時候她才明白,傅母對她是多麼好。

而眼下,她和傅逸生離了婚,她也不是傅家的什麼人了,再承受這些好免不了心中有愧。她剛站起身想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就被身旁的人按著肩膀坐回椅子上。

傅逸生已經走向廚房:「媽,您坐著,我來吧。」

以前莫語涵最愛吃傅母做的蟹粉獅子頭,所以傅母特意夾了一大塊獅子頭放在她的碗中。可是莫語涵一聞到那味道,就覺得胃裡難受。

抬頭看到傅逸生和傅母都盯著她看,她只好強忍著不適咬了一小口,但那熟悉的感覺馬上就席捲而來。

她連忙放下筷子,衝進衛生間,把所有能吐的都吐了個乾淨。

事後,她白著臉從衛生間出來,對上傅家母子擔憂的神色,解釋說:「最近有點腸胃炎。」

傅母嗔怪地瞪了傅逸生一眼:「逸生這個丈夫屬實太不夠格,看這樣子,老婆生病了他還不知道呢!」

傅逸生擔憂地看著莫語涵。

莫語涵被他看得心慌,笑著對傅母說:「其實以前常這樣,怪我自己生活太不規律了,公司很忙,逸生在公司也管不到我。」

「工作固然重要,但是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兩人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逸生也是,不要總想著公司的事情,有什麼事比自己的老婆更重要?也該為兩人的未來多著想了。」

說話間,傅母的眼睛亮了亮,轉向莫語涵:「確定是胃病?」

一句話驚了在座的兩個人。莫語涵偷偷看向傅逸生,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眼神中似有期待。

莫語涵面露尷尬:「媽,我確定。」

屋子裡頓時靜得出奇。

半晌,還是傅母強顏歡笑地打破沉默:「是媽心急了,這事急不得。你們還年輕,身體都這麼好,早晚會有的,放寬心,先把自己照顧好。」

莫語涵乖巧地點點頭。

她不知道傅逸生日後知道這孩子的存在會怎麼樣。會恨她剝奪了他做父親的權利?怪她自作主張只顧自己解恨不顧及孩子需要父親?還是他也會為了她的決絕而神傷?然而他會怎麼想她已經不在意了,她唯獨對老太太心中有愧。

自莫語涵搬到城西后,就沒有請阿姨。她開始學習做家務,自己照顧自己。她以前不覺得自己坐在一旁看著老人家忙乎有什麼不對,可是經歷了那許多變故后,再看著傅母像以往一樣收拾碗筷,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站起身去接傅母手上的碗筷:「媽,我來吧。」

傅母顯然沒想到她會有這舉動,愣了一瞬,笑著說:「不用,你去客廳看電視吧。」

莫語涵還想說什麼,卻被傅逸生打斷:「我來吧,媽和語涵都去歇著。」

傅逸生一直很孝順,只是單單莫語涵在場的時候很冷漠。他似乎很怕在莫語涵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感情,連話都比平時少許多。傅母一直以為這是兒子害羞的表現,可是今天這是怎麼了?

傅母不禁半眯著眼睛打量兒子的臉。從他們回來后她就察覺到了兒子的變化,剛才吃飯時他親昵地為媳婦捋頭髮,看媳婦不舒服他滿臉的焦急都不加掩飾,現在又爭著幹活……傅母心中樂和,看來逸生真是學會心疼老婆了。

傅母將碗筷放在傅逸生手上,擦了擦手拉起莫語涵:「也該讓男人們體驗一下主婦的不易了,走,咱娘兒倆看電視去。」

可是,說是要看電視,老人家也只看了一會兒就嚷著困回房間睡覺去了。莫語涵知道傅母是故意留出空間給她和傅逸生,想到這裡,她心中難免有些酸澀。

回房間時,她發現床鋪早已鋪好了。水紅色的雙人大被整齊地鋪在床上,就如他們第一次住在這裡時一樣,只是枕頭上少了那對綉著鴛鴦的枕巾,床頭上方倒是還掛著兩人碩大的婚紗照,比家裡那張只大不小。

莫語涵站在門前沒有動,傅逸生自顧自地拉開櫃門扯出一套被褥鋪在地上:「你睡床上。」

初秋季節,北方的夜晚已經有些涼了。傅逸生脫去外衣坐在地鋪上,風度卻不減一分。

也或許是不暖和,他和衣躺進被褥中。半晌,看到莫語涵還站在遠處,他便催促她:「折騰一天累了吧?趕緊睡吧。」

莫語涵這才應了一聲關掉燈,摸黑脫掉外衣躺上床。

被子中散發著熟悉的味道,是淡淡的皂香,與傅逸生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轍。

上一次回來這裡是多久以前了?莫語涵思忖著,小半年之前吧,那時候她還窩在他的肩窩裡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想起床。

半晌,她側過身去看床下的傅逸生。借著清冷的月光,她看到他枕著手臂仰躺著,黑暗中唯有一雙眼眸亮亮的,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睡了嗎?」或許是聽到她翻身的聲音,他淡淡地問。

「還沒……」

沉默了半晌,傅逸生再度開口:「謝了。」

莫語涵知道,他指的是這次回來陪老太太過生日的事兒。

可是兩人同枕五年,竟然落到這樣客套的地步,莫語涵不免心涼。

她嘆了口氣:「說什麼謝。不過你打算騙多久?」

良久,一聲輕輕的嘆息后,傅逸生說:「我只是不想讓她失望,就像……曾經也不想讓你失望一樣。」

他確實不想讓她失望。雖然當年娶她並不是因為有多愛,但是丈夫的責任他知道,他想在銘泰干出名堂,將來像莫景銘一樣成為莫語涵的支柱,他也從沒想過招惹其他女人,忠貞是對婚姻最起碼的尊重。他以為這樣就足夠了,可到頭來還是傷了她的心。

黑夜裡,莫語涵的聲音顯得很寂寥:「已經這樣了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確實無用,一切已經不能挽回,她對他的愛和期望都已隨著那圍城的破裂被捲入了過往的洪流中。

而如果是往常,理智如他,根本不會再去糾結過往,也不會跟她提及這些無關痛癢的話題。然而這一次,他卻做不到了。

其實傅母的身體雖說不上硬朗,也絕不是傅逸生說的那麼弱不禁風,況且她是個深明大義的母親,如果他告訴她他們離婚了,她也不會接受不了。而且早晚都要讓她知道,還不如早些讓她知道。可是傅逸生竟鬼使神差地將事情瞞了下來。他就是篤定了莫語涵會顧及傅母,才沒有把離婚的事情告訴母親。

這一個多月以來,他總是想起她的樣子,說話時的、睡著時的、走神時的、專註時的……起初他以為是剛剛離婚自己還不習慣,但是過了一個多月,他心中那種丟了東西似的失落感一天比一天沉重,幾乎壓得他透不過氣來,而想要見到她的念頭也一次比一次清晰。即便他沒什麼經驗,但也猜得到大概,這大概就是愛吧。

想到這裡,傅逸生苦笑。愛情,真是個既調皮又小心眼的孩子,過去他漠視它,如今它報復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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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許浮生(精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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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各行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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