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美酒
採石場在新月湖西北十五里處,好一座石山,經年累月的開採,如今山只剩一半。
楊鎮在山腳下領了斧鑿,吃力爬上山頂,才發覺根本不須斧鑿,山頂有師兄師姐開採大石,崩裂的碎石多不勝數。但是于晴兒一句話便破滅了他撿便宜的想法。
「斧鑿採石最練腕力,看準山石紋理一斧一鑿開採,不出半年,準確、靈敏必然大大提升,比空頭練劍效果可要好得多。」
楊鎮怔了一瞬,丟掉剛撿起來的現成石塊,將鑿子卡在一處石縫中,斧頭一斧一斧砸在鑿柄。
這一上午楊鎮便與山石較勁,最先鑿子挖撬,只覺得極不順手,索xing丟了鑿子直接斧劈。看著ri頭高高升起,火辣辣當空照耀。正是秋老虎季節,太陽一出便毒辣的很。
那一塊石頭便如長在山體上一般,任憑楊鎮如何砍砸都紋絲不動。
一個時辰後於晴兒背著一筐大石沉穩走來,看著楊鎮汗水浸濕的衣衫,不住顫抖的手臂,不由搖頭輕笑:「小師弟你能再笨點么?這山下有前輩設下陣法,每ri引天雷劈煉,似你這般劈砍,一輩子也砍不下一塊石頭來。」
「那要怎麼做?」楊鎮喘息著,頹然跌坐在地上,土呼呼的手摸一把臉上汗水,頓時汗和泥畫了一個貓臉。
于晴兒噗嗤一聲,掩嘴輕笑:「你只埋頭砍自己的,不去看其他師兄怎麼做么?」她說著掄起斧子乒乒乒三下,石塊應聲落地,砍伐處猶如刀切,光滑似鏡。
楊鎮看的眼睛都直了,痴痴望著掉下來的西瓜大的石頭,嘴唇一張一張的,半晌眼中閃過一絲明亮:「真氣!你使用了真氣!剛才斧刃上白光閃過,是真氣砍下的石塊。」
楊鎮跳起來,喘著粗氣看看手中斧頭,慢慢閉上眼深呼吸,一絲真氣由丹田緩緩升起,運至手掌透體而出。陡然,雙眼睜開,眼中一束jing光迸出,手臂掄圓,一斧斬在身旁山石上。
鏗鏘一聲,一陣大力反彈回來,斧頭脫手而飛,楊鎮目不轉睛盯著山石,只見石頭上只出現一絲淺淺的痕迹,芝麻粒大的小裂縫。不由瞪大了眼睛。
「咯咯咯。」于晴兒捂著嘴笑彎了腰。楊鎮憤恨的跺跺腳,斜眼乜她一眼。
于晴兒直笑的喘不上氣來,半晌才吃力道:「小師弟,你才修鍊幾天?我七歲入門,至今十年了,周身經脈早就打通。你才開始修鍊,就想一斧砍下這山石不成?早著呢,想要砍下西瓜大的石頭,少說也要一兩年。」
楊鎮望著于晴兒砍下的石塊,默默將石塊裝進自己竹筐中,吃力背上,一步一步向山下挪移。于晴兒一兩年的判斷深深刺激著他。龍師姐他們半年融穴,自己入師門也有三月了,卻才剛剛開始採石功課,好容易煉出的一絲真氣,尚且飄渺無常捉摸不定,也不知何ri才能融穴。
石山至新月湖十五里路,楊鎮足足走了兩個半時辰,背上竹筐猶如一座大山狠狠壓在身上,每走一步都是在搬山,兩肩被竹筐背帶勒出三指寬的血痕,血珠隨著汗水浸出。
于晴兒背著三百斤的山石,一步一挪跟在楊鎮身邊,衣衫也被香汗浸濕。她本可以走得很快,但不放心楊鎮一人走在山林里。艱難的跟著他卻沒有絲毫要幫忙的意思。
當楊鎮拖著垮掉的身體回到新月湖時,已經再也看不到道路了,眼前黑蒙蒙的遮著一層黑紗,什麼也看不清,腦子裡嗡嗡地響,只憑著一腔倔強將石頭倒進正建築的島嶼,便再也支持不住,一頭栽倒再地上。
待他悠悠醒來已是ri落西山,楊鎮坐起來只覺得渾身上下火燒火燎的疼。從脖子到腳心沒一處好地方。雙肩被包紮過了,兩根鎖骨斷了一般,手上、腳底滿是水皰。
床邊方桌上擺著一個葫蘆,葫蘆里飄飄渺渺的酒香傳出來。那葫蘆看著面熟,是於師姐早晨採摘的,看來已經被人掏了葫蘆子做成酒葫蘆了。
應該是於師姐做的,楊鎮苦笑一聲,這些人物修仙學道羨煞凡人,卻做不好凡人的事情。做酒葫蘆哪能掏空瓜瓤就直接灌酒?要打磨要糯米粥浸泡,可不是一兩天能做好的。
楊鎮強撐著抬起手,把酒葫蘆拿在身邊,酒葫蘆樸實無華約莫裝了八成酒水,底下大肚上燙出一個圖案,卻是風雪中一棵孤傲挺拔的蒼松,蒼松旁兩行衛夫人小楷,清秀攜刻:君不見拂雲百丈青松柯,縱使秋風無奈何。
一樹一雪一句詩,卻說不出的韻味。
這是……
楊鎮怔了一瞬,門吱呀打開,于晴兒端著餐食進來,看到楊鎮端坐著,輕笑道:「你醒啦,昏迷一整天了,再不醒來我還拿冷水潑你了。」她看到楊鎮手中酒葫蘆,笑道:「那是師姐幫你做的,土辦法製作太慢了,師姐掏空瓜瓤幫你略微祭煉了一下,就是用上數十年百年,也不會漏酒,還摔不壞。」
祭煉?是了,都是修仙學道的人物,怎麼會像凡人一般,土法子製作?楊鎮在天璣門三月,未曾像今ri一般勞累,每ri都有大把時間讀書,煉器的書籍也看過一兩本,可惜還未煉出真火,不能煉器。
于晴兒把餐食放在桌子上,看著酒葫蘆不無羨慕道:「那酒水是龍師姐早年親手釀造的藥酒,雖然苦澀好在酒勁不大,尤其強身健體,師姐說了許你每ri去她丹房灌取一葫蘆,每ri打坐睡覺前飲上半葫蘆,不出三個月你身體就會更加強健。總不至於似今ri般昏倒在地。」
楊鎮臉sè倏地紅透,報赧般低下頭。臨島十歲的小師妹都沒他這窘態。掌門關門弟子第一天採石昏倒在湖邊,這下子不說自己,連師父的臉面都丟盡了。
于晴兒見他表情,調笑道:「這有何害羞的?你底子薄誰都知道的。你不見師姐送你的箴言么?君不見拂雲百丈青松柯,縱使秋風無奈何。花朵雖美秋風掠過紛紛凋零,便要做那青松,逆著嚴寒昂然挺拔,扛過寒冬便是棟樑之材。修真,尤其劍道,天賦只是一方面,更要堅持不懈,ri夜水滴,總有石穿之ri。」
楊鎮咬著嘴唇點點頭。
于晴兒見他陷入沉思,微微一笑退了出來。龍蕭雨所在的湖心島,是新月湖最大的小島,長寬足有百丈。除了他們三人,只有兩個負責洗衣做飯的外門弟子。
楊鎮目光不知不覺落在手中酒葫蘆上,心思微微一動,取出乞丐送他的甜棗,打開瓶塞塞了進去。這甜棗極沉,塞進去便落在壺底。楊鎮好奇,輕輕呡了一口藥酒,只覺得又苦又澀,滿嘴都是辛辣。果然是藥材釀造。
他蓋好酒葫蘆吃了菜飯,又盤膝坐在床上。於師姐說的極對,天賦之說早已註定,後天努力才是重點。我天賦不如人,便下十二分苦功總能趕上。
楊鎮凝神靜息,努力捕捉那一絲並不明顯的真氣,真氣順著經脈在體內緩緩運轉。
十二正經,奇經八脈,二十條經脈聯絡人身體中諸多穴位,真氣運行方式不同,難易程度不同修成后凌冽程度自不相同。
閉目內視,那絲真氣猶如髮絲在經脈中來回遊盪,自丹田而出攜帶納入身體的靈氣遊走一圈,又回歸丹田。靈氣轉化為真氣。每尋轉一圈真氣便壯大微不可查的一絲。
經脈是一條條連接穴位的管道,其內有果凍般的粘稠事物,若有朝一ri能將這果凍絞碎凝練,則融穴大成。真氣運轉速度足是現在百倍。
不思、不想、不聽、不觀,楊鎮沉浸在真氣運轉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地一絲香甜壓過專心,從鼻孔鑽了進來。楊鎮倏地睜開眼睛。已是深夜,圓月高懸灑下一地銀輝。方桌上餐盤不知被誰收走了,酒葫蘆擺在一旁,酒氣瀰漫。
這酒氣再不似先前藥味濃重的藥酒,反而清香淳樸。楊鎮大奇取過葫蘆,拔開瓶塞深深吸了一口,清香濃郁彷彿陳年的棗子酒。忍不住灌下一大口,唇齒間不再是苦澀辛辣,反而是一股清甜,帶著絲絲甜棗的香味。一口酒冰冰涼涼的順著喉嚨滋潤而下,進入腹中卻化作一股炙熱。
好東西!楊鎮大喜,仰頭咚咚地灌下半葫蘆酒水,只喝飽了方才作罷。小腹內一股炙熱之氣瀰漫,向四肢百骸翻滾而去。楊鎮立刻封了葫塞打開窗戶,讓月華照shè進來。難得月圓,今夜打坐足抵得上平ri七八ri苦修,掃一眼整個新月湖所有窗戶都打開了,甚至有的師兄師姐直接在院落中盤膝修行。
楊鎮立刻端坐窗口,閉目行氣。
真氣在體內一周一周的運轉,髮絲粗的青sè真氣,一絲一絲壯大。東方一抹即白升起,楊鎮閉目提神,舌抵上顎,丹田真氣旋轉,鼻孔綿長吸氣。
伴隨ri出兩道紫氣被吸入鼻孔。這一口氣若有若無綿長輕渺,足足吸了半盞茶功夫,只覺得小腹充盈,ri出東方再沒有紫氣可吸,楊鎮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紫氣東來,吸食朝霞霽月對修行大有益處,如果時時刻刻都能採納這樣的元氣,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白ri飛升。
一口濁氣呼出,楊鎮幽幽睜開眼睛,卻覺神清氣爽。打坐不但能修鍊真氣,更能免於疲勞,每天打坐半個時辰連睡眠都免了。
他深吸一口氣,忽地臉上露出一絲不可思議的詫異,接著是莫名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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