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十四執梅做貓豆
第四十章
康熙雖未親自到場,卻所賜頗豐。諸太監排成行列,將首飾金銀、綾羅綢緞等物送入安親王府,極盡富貴,旁觀者無不欣羨。
待梁九功念罷賞賜明細,合攏了聖旨,安親王福晉當即磕了個頭,喜極而泣道:「我家孫女從小養在親王身邊,親王對她管教寬鬆,使得這丫頭行事十分沒有規矩。萬萬不曾想到竟蒙聖主垂青,指給了八阿哥做福晉,且得了這麼豐厚的賞賜。若是我家那老頭子還在,肯定笑不攏嘴了呢!」
玉錄玳聞言,也跟著磕了個頭,平聲道:「玉錄玳……定不辜負聖主所期。」後幾個字,她說的極為緩慢,卻也極其用力,彷彿是下了極大的決心。
一直跪著的胤禩聞言,不由得用餘光瞧了一眼自己未來的福晉。姣姣潔婦,金瓚玉珥,一襲水紅色的旗袍更襯得她膚如凝脂,絳唇染朱,顏色無雙。
只是她面上的表情,卻徒有堅毅,不見喜氣。
耳畔傳來梁九功的聲音,說些什麼珠聯璧合,福祿鴛鴦,胤禩茫茫然地聽著,不知為何,方才心頭上的興奮與忐忑消減了許多。
待梁九功言罷,胤禩起身,復又是一副溫潤儒雅,淑人君子的模樣。
十四對這些全不注意,他一直死死地盯著勇者和保綬。
他在宮裡過的憋屈,還生了病,坤貞倒好,結識了新的小夥伴,把他撇到一邊了。
不行!要拿出打擊十三和勇者的勁頭來,插到他們中間去!
戲檯子上演的是《鳳還巢》,女戲子甩袖唱著「思前想後柔腸百轉,前生造定今世緣」。戲檯子下,諸人說笑個不停,場面熱鬧非凡。
勇者、齊布琛和保綬卻躲在一旁的小亭子里,神神秘秘地,不知在做些什麼。
十四打算探個究竟,便背著手,沿階踏上小亭,緩緩走到了保綬和勇者及齊布琛的身後。
但見保綬眉眼柔和,神情十分認真,絕然不似平常那般慵懶不振。他手執一桿古怪的筆,在紙上迅速勾勒。十四隔得遠些,遙遙一望,只看見紙上黑團團的,完全看不出是在做什麼事。
他大步上前,揚聲道:「這是在做什麼呢?」
保綬的手微微一頓。他的眼睛半張半閉地抬起來,笑的十分平和,「見過十四爺。」
勇者才不給這貨請安呢。她淡淡地瞥了十四一眼,說:「你不要打擾保綬哥哥。」
十四心裡不爽,當初勇者喊十三哥哥的時候都有些吞吞吐吐的,如今喊這個什麼保綬哥哥,倒十分爽快,真是豈有此理。
「爺不過是問問你們在幹嘛,何來打擾之說?」十四大大咧咧地坐到石凳子上。
齊布琛忽地一笑,對著保綬道:「這不正好是個sketch的mode1么?十四表哥長得好,又氣度非凡,保綬哥哥你不妨拿十四爺入畫,或許效果不錯。」
若是畫女子,多半對女子的名聲有礙,只能畫男子。只是那些成年男子哪裡有功夫來給保綬當模特呢?十四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十四皺著眉,「什麼思池?什麼豆兒?要讓爺做什麼?」
保綬便將畫紙拿給十四看。十四將紙拿在手裡,凝神細瞧,不由得有些驚訝。這遠遠望去黑漆漆的一團,原來竟是畫著一個半身人像。那人有雙活潑潑的眼睛,相貌俊俏,正是保綬憑記憶繪出的爾淇。
十四也被吸引了,他素來不是個小心眼兒的人,心中阻滯一掃而去。他對著保綬大讚特贊道:「你可真是個神人。這是什麼畫法兒?聞所未聞!爾淇哥哥好像就要從紙上走出來了似的,真可謂是栩栩如生。」
齊布琛接道:「這叫sketch,是洋人的玩意兒,和咱們的畫兒完全不同。筆,要用paste1,握筆,則要這樣握……」他比劃給十四看,十四張手就要去拿,齊布琛卻倏然收回了手,道,「這paste1可是稀罕物,不敢讓人隨便摸。」
十四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揚著下巴,道:「爺給你們做貓豆,等你畫完了,讓爺也玩會兒這帕斯頭。」
保綬微微笑了,如畫的眉眼在冬日殘陽的映照下,顯得愈發溫柔。他微微點首,輕聲道:「這倒是好,還請十四爺多擔待了。」
勇者和齊布琛並排坐在保綬身後,等著看保綬作畫。
十四心道,得在坤貞面前好好表現一番才是。
做什麼姿勢,才能顯得他英武非凡,完爆眼前這個不過是佔了年齡優勢的小白臉兒呢?
面對著外星人無波無瀾的眼神,十四反倒有些無所適從。手拿上來不行,抱胸不太對,手放下去又不自在。臉要不要稍微歪一些呢?還是不要了,十四覺得自己正臉比側臉好看些。表情要一本正經,還是微微帶笑,還是要帶著淡淡的憂傷氣息呢?
看著手忙腳亂,表情扭曲的十四爺,保綬輕輕笑了,說道:「十四爺不必拘謹,靜靜地坐在那兒便好,喜歡往哪兒看就瞧哪兒。」
喜歡往哪兒瞧就往哪兒瞧?
十四掃視了一圈,最後視線不由得凝在了黑丑小表妹身上。
雖然有些臉紅害臊,但十四並沒有移開視線。
九歲的小外星人坐的端正,腰板筆直。她並未看向十四,只是認真地注視著保綬執筆的手,細心的記下保綬運筆的方式。
外星人沒什麼文藝細胞,但她對有文藝細胞的人和對武力值極高的戰士一樣崇拜。從前在仙女星系時,勇者就十分喜歡看《仙女星系好聲音》、《我是戈亞斯星球歌手》等音樂類節目,勇者的別墅里也掛滿了字畫,這些字畫都出自於攜帶高級畫家和書法家系統的人們,價值非凡。
十四看勇者並未看他,心頭有淡淡的失望,卻也因此而平靜了許多。
園內梅花尚帶殘雪,冬陽不暖,霧氣微薄。那九歲的小兒郎端坐在亭中石凳上,目似朗星,眸光清澈,雖還年稚,卻英姿勃勃,舉止間帶著令人不敢輕視的矜貴之氣。
周遭鬧騰,唯余此處清凈。那邊的戲檯子上早唱罷了《鳳還巢》,換上了寓意吉祥的《龍鳳呈祥》。孫尚香正十分歡喜地唱著,「昔日里梁鴻配孟光,今朝齊鳴龍鳳和祥……縱有大事料也無妨。」
保綬身體有些不適,掩口低咳了數下后,就此收了筆。他神情溫和地將畫紙遞給十四看,十四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地接過來,仔細欣賞。
這sketch當真神奇,僅用黑白二色便可呈現出明暗變化。十四望著紙上那俊朗的小少年,心中得意非常,十分愉悅,直覺得比銅鏡里所看見的自己還要好看上數分。
勇者老老實實地說:「有些美化了。」
「哼,睜眼瞎。」十四嗤了一聲,道,「爺就是這麼俊,保綬哥哥半點美化也無。」順了自戀狂十四的心,保綬立刻升級成哥哥,小青梅就成了睜眼瞎。
勇者說:「我才不是睜眼瞎,我看得一清二楚。」
她手痒痒,也想畫畫,可卻很有自知之明,不敢用那稀罕的paste1,只敢拿不那麼值錢的炭筆來畫。
「我要畫保綬哥哥。」黑富丑的外星人說。
十四連忙道:「還是讓我做你的貓豆吧。你和保綬哥哥畫一樣的人,對比之下,才能看出不足來。」
保綬看著十四的神情,心中多少有些明白十四的心思。他笑著說道:「十四爺此言有理。況且我也有累了,想歇一下。」
勇者大人連忙道:「那你可要多休息。」隨即她想了想,覺得地球幼體十四說的也有些道理,便道,「那就畫十四罷。」
十四嘿嘿一樂,高興起來。他左看右看,恰巧看見老十正在假山石後站著,堵著一個小丫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調戲得人家小丫鬟低垂著頭,耳朵通紅。
十四心道,我可不是故意要壞你好事啊十哥。他大喊道:「十哥,給我折一枝梅花!」
老十氣的捶胸頓足,小丫鬟趁機溜走,留下老十苦哈哈地去給自戀狂十四折梅花。五大三粗的老十心帶怨氣,手執一枝嫩黃色的罄口臘梅,不忙不慌地來到亭子邊兒,陰陽怪氣地說道:「喲,十四爺也學會借花獻美人兒了,長進不小啊。」
十四一把將臘梅奪在手中,嗅了嗅,但聞香氣清溢,不由得心情愉悅地說道:「是啊,獻美人兒,獻給亭子里最美的美人兒。」
這罄口臘梅輕黃綴雪,凍莓蕊霜,且香氣濃郁,最襯美人。十四手執臘梅,搔首弄姿。
老十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亭子里最美的美人兒指的是他自己!他登時就大笑出來,眼淚都快出來了。
十四淡淡然地瞥了十哥一眼,理也不理,高貴冷艷地坐在石凳上,作出輕嗅梅花的姿勢。他的神情刻意模仿保綬,眼睛半張半閉,朦朧迷離,唇角微微勾起,本想學個溫柔的笑容,卻畫虎不成反類犬,那笑容怎麼看怎麼詭異。
外星人也不知道個美醜,提筆就畫。
老十興緻勃勃地兩三步登上亭子,站在外星人身邊細看。這用炭筆作畫,他還真不曾見過,只是坤貞這炭筆畫……
比之三歲小兒都不如。
如果李恬兒在這兒,一定會封外星人為暴走漫畫的鼻祖。兩個大圈是眼睛,一個小三角是鼻子,一個條狀物,那是十四微笑的嘴巴。
老十強忍著笑意,說道:「畫的很好,惟妙惟肖,十四弟就是這個模樣。」
貓豆十四心裡有點兒小期待。待勇者一說畫完了,他就跳起來,衝過去看畫。這一看,十四哭笑不得,嘴角抽搐。
勇者也知道自己畫的差強人意,難得有些羞澀,一把將畫抽回,「我多加練習,一定可以畫好的。」
十四卻又趁她不備,將畫搶了回來,雙手背到身後,說道:「沒事兒,既然這一幅畫兒畫廢了,就給我罷。讓爺當貓豆,爺是要收報酬的,這畫兒便是報酬。」
勇者有些感動,就她畫的那個水平,十四還肯收藏她的畫兒,真是夠義氣。她默不作聲,重重地拍了拍十四的肩膀。
十四的心裡舒服了許多。他轉著指間臘梅,看似漫不經心地向著勇者問道:「你什麼時候回宮裡頭啊?可別樂不思蜀啊!」
魏武的病情反覆不定,勇者只要一有空便去瞧他,暗暗給他輸送聖光,雖收效甚微,可她仍在堅持。想了想,勇者答道:「我想二月多再回去。」
十四一想還有十來天見不到勇者,便急道:「趕快回去吧,內個誰特別想你。」
勇者挑眉,「哪個誰?」
十四頓了頓,搪塞道:「十三。十三特想你。」
勇者微微眯起眼來,「代我向十三問好啊。我也很想念他。」
此時此刻,十四真想抽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