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一輯閑書・寂寞的春朝(21)

21.第一輯閑書・寂寞的春朝(21)

在一**五年出版的他的《馬來亞速寫》,及一**八年出版的《不書受信人名字》的書函集,實在也是很有價值的作品。

當時他所駐紮過的霹靂,是馬來話最純粹,馬來氣質最濃厚的地方;所以,他在《馬來亞速寫》的頭上說:「對於馬來人的內心生活,恐怕是他人再沒有比我更了解的」,這話當然並不是他的自誇自獎。

他的對馬來人的尊敬,對馬來人的了解,尤其在他的《不書受信人名字》的書函集的第三篇《東方和西方》一信里,寫得更加徹底。

他於某一夜的席上,對坐在他邊上的一位女太太說:「西方白種人,沒有到過馬來亞的,老懷有這一種偏見,以為馬來人是黑人,並且又不是基督教徒,所以是野蠻人。可是照馬來人看來,我們白種文明國的女人穿的這一種美國化的裝束,才是野蠻呢!」

他絕對否認馬來民族是野蠻的,因此他就提到一位馬來蘇丹寫給他的最富於友誼和信;接著,他又介紹了四馬來的歌。現在我且把這四歌譯出來,做一個結尾,用以證明這一位史威頓咸爵士的老興的淋漓。

豆苗沿上屋檐前,

木槿紅花色味偏。

人人只見火燒屋,

不見儂心焚有煙。

請郎且看撲燈蛾,

飛向頭家屋後過。

自從天地分時起,

命定鴛鴦可奈何。

此是月中廿一夜,

婦為生兒先物化。

我儂是汝手中禽,

卻似黃鶯依膝下。

倘汝遠經河上頭,

村村尋我莫夷猶。

倘汝竟先儂物化,

天門且為我遲留。

原載一九三九年七月一日新加坡《總匯新報·世紀風》

「文人」

三月二十日,立委王崑崙氏,在重慶宴蘇聯作家及中國作家的席上,有人提議,聯合起來,寫一封信來給我的消息,早在香港報上見過。本坡的《星中報》,亦將此消息轉載。詩是四句:莫道流離苦(老舍),天涯一客孤(沫若),舉杯祝遠道(崑崙),萬里四行書(施誼)。施誼當然是孫師毅的另一寫法。此外到席者,是蘇聯的作家費德連克(他也用了中國筆,寫了「都問你好」的四字)。及米克拉舍夫斯基(他寫的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兩句孫子兵法)。這兩位蘇聯作家竟能用中國的毛筆,寫出這樣的字(雖然是像初學會寫字的小孩般的筆法)來,倒也真真難得。當日的列席者,還有一時傳說已被敵人謀害的陳波兒、方殷、戈寶權、葛一虹、陽翰笙諸君。沫若在詩下,還寫有幾行簡訊:

達夫:詩上雖說你孤,其實你並不孤。今天在座的,都在思念你,全中國的青年朋友,都在思念你。你知道張資平的消息么?他竟糊塗到底了,可嘆!

從這一張同人合寫成的信中看來,我們可以知道,張資平在上海被敵人收買的事,確是事實了。本來,我們是最不願意聽到認識的舊日友人,有這一種喪盡天良的行為的;譬如周作人的附逆,我們在初期,也每以為是不確,是敵人故意放造的謠;但日久見人心,終於到了現在,也被證實是事實了。文化界而出這一種人,實在是中國人千古洗不掉的羞恥事,以春秋的筆法來下評語,他們該比被收買的土匪和政客,都應罪加一等。時窮節乃見,古人所說的非至歲寒,不能見松柏之堅貞,自是確語。所以,耳未聽見過炮聲,足未踏入過戰地的許多文化人,只站在後方的後方,高喊著前進,或用盡心機,想打倒幾個在同一區域中作同事的同人來獻身手的,亦當以這些先例為前車之戒。能做一點實際工作,當遠勝於專向同事作人身攻擊等事,為益多多。

魯迅也曾說過,既然是人,自然也要**,若只拿住**的一點,來攻擊個人,則孔夫子有伯魚。即使是聖到無以復加的聖人,恐怕日常生活,也是和我們這些庸人,相差無幾的。

「文人無行」,是中國慣說的一句口頭語;但我們應當曉得,無行的就不是文人,能說「失節事大,餓死事小」這話而實際做到的人,才是真正的文人。近則如洪承疇,遠則如長樂老,他們何嘗是文人,他們都不過是學過寫字,讀過書的政客罷了。至如遠處在離敵人數千裡外的異域,只以為月薪比自己多一點,生活比自己寬裕一點的同事,就是阻遏自己加薪前進的障礙,是敵寇,是漢奸,是一手壓住世界命的魔鬼;像這樣的文人,當然更不是文人了;因為這些人們,敵寇不來則已,敵寇若一到門,則先去跪接稱臣,高呼萬歲的,也就是他們了;對這些而也稱作文人,豈不是辱沒了文人的正氣,辱沒了謝皋羽的西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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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達夫散文全集(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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