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自娉婷陪花小姐一同去上香后,她對娉婷好感大增,跟娉婷總像是有說不完的話,對娉婷也比對跟了自己幾年的丫頭還親切,恰恰花小姐的貼身丫頭冬兒漸漸病得厲害,只得送回家讓父母照顧,這樣一來,花小姐索性指定娉婷到她身邊近身伺候。
這樣一來,娉婷從粗使丫頭到女工丫頭,再從女工丫頭到小姐的貼身丫頭,連跳兩級,羨煞旁人。
九月,雖不是盛夏,但秋老虎還是挺猛的。
小院樹下常傳出一兩聲少女的輕笑。
「是這樣?」
「不對。」
「那是這樣?」
「不對。」
花小姐把針線擺弄了半天還是摸不著竅門,懊惱地把手上的綉圈一丟,「不學了,一點也不好玩,瞧我手上扎出好幾個血點。」
娉婷笑道:「早跟小姐說了不好玩。我當初學這個的時候,十個指頭都扎腫了呢,小姐這幾個點點算什麼。」按說,她早該偷偷溜走,但因一直打探不到少爺和敬安王府其他人的消息,即使走了也沒有地方去,只好暫時滯留在花府。至於那張古琴——娉婷雖然極為喜愛,這來歷卻著實詭異,便將它擺在了小姐房中。說到底,這琴乃是別人指明送給花府小姐的。
「我想親自綉一點東西給他嘛……」花小姐口中的他,自然就是她心愛的情郎。
「小姐……」花管家似乎正在找花小姐,步履匆忙地跨進了小院,他抬頭看見她們兩人,笑道,「原來小姐在這兒,讓我好找。外面有客人求見小姐呢。」
「是誰要見我?」
「是個年輕英俊的公子,身邊帶著上次半路攔轎子送琴的那個男子。那位公子說他叫冬定南。」
娉婷神色微變,暗道:居然真找上門了。
「請他到裡面來吧。」花小姐吩咐了管家,轉頭興奮地握住娉婷的雙手,眼睛發亮道,「如何,我猜對了吧?他果然來找你了。」
娉婷笑道:「他找的是小姐,可不是我。」
花小姐哂道:「得了,這個時候扭捏什麼?跟我來。」
花小姐拉著娉婷入了屋子,剛在垂簾后坐好,花管家就領著來客走了進來。
「小姐,冬公子來了。」
「知道了。花管家,你先出去。」
花小姐和娉婷在簾后悄悄窺看。
花管家轉身離開,帘子對面只剩一年輕男子。他衣著不繁麗卻帶著貴氣,布料都是上好的絲綢,眉目濃黑,眸中炯炯有神,氣宇軒昂,舉手投足間一派王者氣概,竟是個難得的美男子。
花小姐愣了一下,附在娉婷耳邊說:「看來會彈琴真不錯,竟能引來這樣好看的男人。」
娉婷和花小姐一樣驚訝,心中想的卻不是同一回事——
她在敬安王府見多識廣,一眼便看出這冬定南舉止神態尊貴中隱隱帶著傲氣,不是普通的有錢子弟。
難道這人是東林大臣?
甚至……是東林王族?
這種可能性不能說沒有,畢竟這裡就是東林都城,是東林權貴雲集之地。而冬定南派下屬送琴的氣勢和送禮的大手筆,更讓人生疑。
冬定南進到屋中,見面前一幅垂簾,知道佳人一定正在裡面偷偷窺看。他向來對自己信心十足,朗聲道:「在下冬定南,冒昧拜訪小姐。」他對著帘子拱手,朝裡面瀟洒地笑笑。
他其實不姓冬,也不叫定南,而是當今東林大王的親弟弟楚北捷。楚北捷常年征戰在外,已經習慣戰場上的權謀智計和血腥轟烈,驟然回到錦繡華麗的都城,心中煩悶無比。前兩天帶著侍從到郊外半山寺散心,忽然聽到一陣優美的琴聲,竟讓人精神一爽,渾身說不出的舒服。
如此佳人,怎可錯過?
身為王弟,東林第一王爺的鎮北王楚北捷當即展開攻勢。謀定而後動,求見、送琴、察訪花家底細,最後才登門拜訪。
花小姐見娉婷靜靜看著簾外不語,只道她歡喜過頭,不知要說什麼。花小姐眼珠一轉,揚聲道:「你既然知道唐突,為何還要求見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向來不見外人的。」
娉婷蹙眉看著花小姐,可花小姐卻只管得意揚揚地朝她使著眼色。
「琴聲動人,奢求再聽一曲,以了心愿。」楚北捷回答得簡潔明了,光明磊落。
娉婷正反覆琢磨這冬定南的來歷,絞盡腦汁都記不起東林有姓冬的達官貴人,暗想:此人用了假名,若是查出我的底細來,那可大大不妙。娉婷見花小姐又要說話,忙輕輕擺手,開口問道:「公子當真是來求曲的?」
「是。」
「公子送來千金難求的鳳桐古琴,可是希望我用此琴彈奏一曲給公子聽?」
「不錯。」
娉婷垂首沉吟,坐在琴前,起指一挑。
清幽的琴聲,越簾而來,如山泉出於岩間,潺潺順山勢而下,悠遠動人。
四周俱靜,似乎人人都屏住了呼吸。
琴聲漸漸從悠揚轉為急促,又慢慢滲入甜蜜的溫柔,最後卻以一個高亢顫音結束此曲。
一曲既罷,娉婷道:「琴聲隨風而逝,一現即沒。一曲之後,公子可會再求一曲?」
楚北捷欣然道:「小姐實在善解人意,定南確實想再求一曲。」
「公子贈琴之禮,我方才那一曲已經還了。」娉婷聲音忽然轉冷,淡淡道,「彈琴原是小事,但要彈給一個連姓名都要隱瞞的人聽,卻不是滋味。」
楚北捷微微一愕,拱手問:「小姐何以認為我用了假名?」
「公子不要問我是如何猜出來的。」娉婷知道自己果然算計對了,臉上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輕聲問道,「公子只要告訴我,我有沒有猜對?」
楚北捷眼睛一亮,炯炯有神地望向帘子——他只道花府小姐是個琴技無雙的佳人,如今看來,竟是蘭心蕙質,舉世難求。沉聲回答:「小姐厲害,『冬定南』是我的化名,不料竟被小姐一眼看穿。」
「公子為何用假名?」
楚北捷與娉婷隔簾相對,只覺裡面的女子聰明伶俐,和她說話竟有種臨陣對敵的激昂感覺,當即收起傾慕佳人的謙遜心態,淡淡一笑,反擊道:「那小姐為何要垂簾見客?」
「見面很重要嗎?」
「那名字很重要嗎?」
「公子怎能這樣相比?公子為曲而來,有求於我,自然應該誠心誠意,報上真名。」
楚北捷坐在茶几旁,嘗了一口微涼的茶,反問:「小姐難道無所求?」
「哦?」娉婷皺眉,「我求什麼?」
「小姐求的,自然是一位知音。」低沉的笑聲,從喉中逸出。
娉婷暗嘆此人難纏,但又不得不承認他有一種自信的魅力,竟讓別人覺得他傲氣得合情合理。
娉婷芳心撲撲地跳著,她不由得站起來湊到簾前偷偷向外望去。
楚北捷正大大方方坐著,面目坦然,卻是一副我知道你正在偷看的樣子。娉婷的目光在他那宛如天神親自打造的俊美線條上盤旋片刻,落到楚北捷腰間佩戴的玉佩上。
簾后的窈窕身影立即微微一震——
玉佩華光流溢,一看就知道是極品,更引人注意的是,上面竟有東林王族的標記。
他定是東林王族中人。
娉婷忽然眼睛一亮。她流落東林已經數月,花府閉塞,一點敬安王府的消息都不知道,為何不趁這個機會,向這位看來頗有勢力的冬定南打探一下?
想到這裡,娉婷漆黑的眸子蒙上一層狡黠。
「公子既是知音,對方才一曲可有感想?」
「感想?」楚北捷凝視垂簾,嘴角忽然上揚,露出一個傲氣的笑容,緩聲道,「方才一曲如仙鶴穿雲高飛,又如雄鷹俯瞰大地,可見小姐對天下萬物懷有無限興趣,不是屈於閨閣之輩,其中豪情壯志更勝男兒。」
娉婷嬌軀劇震——
沒想到這冬定南如此厲害,竟真的在一曲之間看破自己的本性。警鐘高響之時,她又不由得對這位風度翩翩的男子生出一絲敬佩。
娉婷嘆道:「公子確實厲害,可惜我身不由己,無法像男人一樣闖蕩天下。外面的世界,一定很大很美。」
這話說中所有被命運束縛的女子的心事,一直在旁聽他們交談的花小姐也忙點頭表示同意。
娉婷嘆息片刻,又問:「聽說……東林之側,有一個歸樂國,風景異常美麗,人人愛唱歌謠?」
「不錯。歸樂國崇山峻岭甚多,國人愛好歌舞,但歸樂國最寶貴的,卻是數之不盡的銅礦。歸樂國一年所產的銅,是東林三年的數量。」談起歸樂,楚北捷的興緻立即被挑起來了。他多年的心思都傾注在歸樂國上,幾乎每天都對著歸樂國的地圖殫精竭慮,當下竟不假思索地便與娉婷說起歸樂的礦藏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