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蘭波的紙上臥遊記(2)

66.蘭波的紙上臥遊記(2)

薄雪輕飛的街頭,我在公用電話亭里聽著她給我錄下的海浪聲,一句話也說不出,只知道心裡的猛獸全醒了,花也全開了。

然後她說,你知道嗎,我是多想用我的海風交換你的雪花。

然而幾年前,當她在拉薩喝著酥油茶,看著白雪籠罩的布達拉宮為我虔誠祈禱時,我才剛從堆積如山的尿片中探出頭來,身邊是孩子的哭聲與洗衣機的呼喊,我竟騰不出完整的一隻手,去接一個相隔多年的電話。

後來點開電子郵件,我終於知道,她是如何用近乎十年的奮鬥,帶著一背包海風,去交換了拉薩的大雪。如今,她是一家客棧的老闆娘,會釀青稞酒,會說地道的青海話,臉上飛揚的高原紅,真是迷人得讓人想哭。

也時常有朋友小心翼翼地相問,你的生活,局促嗎?

我不能撒謊,但又實在不想晾曬我的窘迫。井底之蛙的現狀。只能用無數的幻想窺望著頭頂之外的那片天。所以,我也只有巧笑嫣然地回答,沒關係,親愛的,我是能從一粒食鹽中嘗出大海味道的人。

是的,我沒有見過大海。

一個寫過各種關於大海文字的人,其實從未見過大海。許多人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個十足的幻想主義者。我的世界依然很小。時常會望著一群麻鴨嘎嘎入水,幻想著一片被異國風雪親吻的天鵝湖。時常會在菜市場的討價還價聲中,沉潛於一詩歌的開頭或結尾。時常會在一張電腦桌面上,壓下不滅的饑渴,搜尋到與味蕾契合的餅和梅。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還有文字可供靈魂出走。

我也尚擁有一顆古老的紅鬃烈馬般的臥遊之心,在無數次被現實滌盪之後,依然保存得完整而深。

在我國南北朝時,曾有一位叫宗炳的畫家,他不愛做官,卻甚好遠遊,年輕之時遍訪山水,將所歷景色風物繪於四壁,待到老了病了走不動了,就足不出戶地在家享受臥遊之趣。

畫冊之上,自有峰巒聳峙,雲林深遠,思想輝映歲月;風景之中,亦有汪洋浩蕩,水流花開,心念不染塵埃。

他則時而半躺在床上,飲酒賞畫,讓幻覺帶著自己四處暢遊;時而對著滿壁的美景彈琴自娛,讓清妙的琴音在屋內繞樑而走,感受那種眾山皆響、流水迴旋的境。

一畦杞菊,滿壁江山。如此,宗炳的山水,便可行,可望,可游,可居了。

是為「澄懷觀道,卧以游之」。

與許多詩人、藝術家一樣,蘭波也是有著一顆臥遊之心的人。

他是生活里的幻想者。讀他的《醉舟》,即是一篇浩浩蕩蕩的紙上臥遊記。

讀著、幻想著、感嘆著。在他的詩歌里暢遊著。似這般,相看遠水,獨坐孤舟。

縱此時末日來臨,萬般事盡,在瞬間砸疼我心尖的,也只有蘭波詩歌中那芳香的傍晚,以及蹲在水窪邊的小孩手裡放逐出去的,蝴蝶般的脆弱。

3

阿爾蒂爾·蘭波。藍色的海風。滾燙的靈魂。流浪的夢。我的眼前又浮現出萊昂納多那張年少不經事的俊美異常的臉。

印象太深刻。

電影《全蝕狂愛》中,青春逼人的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飾演十七歲的蘭波,真是風之極,魅惑至骨。蝴蝶般的少年,眼神清澈而輕盈。他的手指,被繆斯吻過,才便與個性一樣不羈,詩亦與靈魂一起沸騰成了汪洋。上揚的嘴角,狂妄而天真。他叼著長長的煙斗,站在海風中,挑釁又憂傷地觀望著這個世界,臉上泛著的玫瑰色的紅暈,如同一種美麗而邪惡的引誘。

十七歲。那是一八七一年的蘭波。

一八五四年十月,蘭波出生於法國香檳區夏樂維爾市的貝雷戈瓦大街上。一個破碎的家庭。他的母親脾氣孤僻火爆,對子女的管束非常嚴厲。在母親身上,幼年的蘭波從未感受到正常的母愛與溫暖。他的父親則長期服役在外,有著一顆喜歡冒險的心。在他六歲那年,父親終於離家出走,且一去不歸。

家庭的不和,親的缺失,以及父親冒險性格的遺傳……諸類因素聚集在蘭波身上,讓他從小就呈現出了一種孤獨的氣質。這樣的孤獨里,又帶著原始的叛逆與對自由的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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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們終將逝去的愛情:國外最美詩歌里的深情與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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