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精分少年
衡山山腳下的小鎮叫方口鎮,地方不大,民風淳樸。從鎮子口走到關口不過幾里路,守著關卡的士兵忽然伸手攔住了正要過關的幾人,瞅著其中一名高挑女子哈喇子流了一地,神情猥瑣道。「站……站住,例行……搜……搜身!」
站在女子身側的人蹙了蹙眉,一襲素青長袍長袍襯得身姿挺拔,眉宇之間一股英氣,介於男女之間雌雄莫辯的容貌亦是令人移不開眼。原先想要搜身的士兵失神地走到了他面前,一伸手手腕驀地鑽心疼,憤怒抬眸卻對上一雙美艷的眸子,吶吶道,「你……你……」
「官爺,我家相公不喜歡人家碰。」動作輕柔地鬆開了那人的手,高挑女子開了口,聲音偏於低沉隱約能察覺一絲不悅。
周邊的幾人見著他吃癟的模樣,紛紛露出嘲弄表情,自覺面子掛不住的士兵便想挽回顏面,掄起了手揮向那女子,還未觸及便被一道冰冷觸感定在了半空中,對上一雙薄怒的眸子。
眼見狀況不對的小廝立馬從後頭沖了過來,悄悄遞上一些碎銀塞給了那位官差,討好笑道,「這位差爺我家少夫人腦子不大好,少爺天生蠻力,老是不小心擰斷人的手啊胳膊的,您千萬別跟他們計較傷著自己就虧了。我家老夫人催得緊,著急回去,還請……通融通融。」
被劍鞘擱置半空的手略帶不甘願地收了回去,那人掂量掂量手中的碎銀,隨即動作麻利地塞進了袖子里,不耐煩地甩了甩手道,「走吧走吧。」
一行五人就這麼過了關口,到了方口鎮郊外。河畔兩岸楊柳青青,風光綺麗。方才開口的小廝卻是耷拉著耳朵,一臉哭喪的表情,極為心痛地念叨著,「銀子,我的銀子……」
走在前頭的高挑女子驀地回眸,瞅著身後的小廝緩緩勾起一抹森然的笑,直看得某人背脊發涼。輕啟薄唇道,「少夫人腦子不好使?」
「呵呵,我好像患了失憶,剛才說了什麼,我……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沈璃乾笑著躲到了顧子焉身後,尋求庇佑。
面黃肌瘦的婦人帶著一名孩童步履蹣跚地走到了他們面前,看上去十分虛弱的模樣,神色凄楚地乞求道。「好心人施捨一點吃的吧,都餓了好幾天了,求求您了。」
青衫男子瞥了一眼小廝,出聲道,「沈璃,把我們帶的乾糧分給他們。」話音落,一直關注著這邊的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漸漸圍聚了過來,眼睛里泛起幽光,顯然也是餓了許久。
「師姐……」沒錯,那名長得瘦弱的小廝就是沈璃,瞅著扮作男兒身的顧子焉嘟囔了一聲,分給了饑民他們吃什麼?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帶停頓,將帶著的乾糧分發給饑民。
「多謝恩公,多謝恩公。梓縣突然發雞瘟,雞全病死了,縣官下了封鎖令,不管染上沒染上的,一律燒死。我……我們好不容易逃出來的。」察覺恩公一行有人皺眉,那婦人連忙開口解釋道,「我們沒病,真的,要不也走不了那麼遠,早死在路上了。要不是念著我家天兒還小……」
顧子焉聞言有一絲動容,徑直從沈璃帶著的包袱里翻出一些銀兩,塞到了婦人手裡,「大娘,這銀子你拿著,離這裡二十里路有個村子,在那兒能落腳。找份活計,帶著孩子好好活下去。」
「這……這使不得。」婦人一陣推拒,面上閃過一抹為難,高挑女子走了過來抿唇笑道,「你就成全我相公的心意吧,這些銀子我們也不缺,你便放心拿著吧。」
那婦人感激地拉著小孩兒跪下磕頭,被顧子焉攔住。一旁的沈璃咬著另一名纖細女子的袖子,內牛滿面,你才不缺,你們全家都不缺,那是我們所有的盤纏啊師叔,妻奴不是這麼當的啊!
待那些人走了,被咬著袖口的女子弱弱開口,「師……師姐,這是我唯一的一套衣裳。」
沈璃猶如吞了一隻蒼蠅一般,神情彆扭地移開了視線,嘴角抽搐道,「把你的臉遮起來,我會控制不住替天行道。」
「……」傅安委屈地咬唇,撲了厚重脂粉的面頰愈發紅艷,一臉的欲哭無淚。師叔……你這是打擊報復!
「相公,我們抓緊時間趕路吧。」高挑女子膩味在顧子焉身旁,貼心地遞上水壺。
顧子焉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捏著水壺的指關節隱隱泛白,咬牙道,「師叔,你敢不敢正常一點!」
男扮女裝,女扮男裝的主意是季慎想出來的,人在江湖飄哪能不設防,若真被有心人抓了憑季慎與傅安的功夫也能脫險,故此顧子焉沒有反駁。只是……相公這種神奇的稱謂為何會出現?
「再耽擱下去,今晚怕是到不了清河鎮了。」宋晴容淡淡開口提醒道,視線掠過與顧子焉並肩而立的季慎,滑過一抹黯然。
只是還未走出多遠,便被一群凶神惡煞的劫匪攔住了去路。站在最前頭的顯然就是土匪頭子,臉上有一道疤痕,一把大刀甩在了肩上,匪氣十足地開了腔,「要從此坡過,留下買路財。」
顧子焉瞥了一眼土坡邊上還算寬敞的道路,悠然走了過去,那土匪驚詫地張大了嘴巴,下一瞬手上的大刀橫在了顧子焉胸前一寸處。「喲,今兒個碰上不要命的了,知道我是誰麽……」
「不想知道。」顧子焉涼涼抬眸,看著又啞聲了的土匪頭子道,「我沒從坡上過。」
「呃……」
「是你自己說的。」說完,顧子焉神色認真地看著刀疤臉,用眼神無聲譴責他的言而無信。
「我管你過沒過,總之勞資是來打劫的,剛才給那幾個難民倒是闊氣,也順道救濟救濟咱們兄弟幾個!」刀疤臉抽了抽嘴角,不再與她糾纏這個過沒過的問題,甩開了臉道。
原來是露了財。顧子焉蹙了蹙眉,沉吟道,「沒了,剛才都給完了。」
「你騙勞資玩呢,又不是傻子會把盤纏全部給完麽!」刀疤臉土匪一臉的不信。
顧子焉的臉色沉了沉,她就是那個傻子……
「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爾等鼠輩竟然敢搶劫,莫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不成!」不遠處驀地傳來一聲正氣凜然的呵斥,勁風乍起,一抹白衣出現在了眾人視線中,是個略顯稚嫩的少年,手持寶劍,端的是颯爽英姿,衣袂飄飄。當然……如果忽略身後那兩名努力扇風造勢的僕從,效果可能會更好些。
顧子焉按在劍柄上的手略微鬆了松,這一路上她不想惹上什麼麻煩。臨行前師叔祖特意交代過,在到達洛城前不能暴露身份。
那刀疤臉怔了片刻,看到不遠處停著的華麗馬車,咧開了嘴角,「哈哈,又有一隻肥羊送上門,兄弟們抄傢伙,今晚有肉有酒!」
只是可惜,話音剛落,少年隔著老遠的距離對著那些人發出了攻勢,伴隨著一陣金光閃閃,土匪們全躺在地上唉喲叫喚。而沈璃則是亮起了眸子在那幫人中穿行,撿起地上一枚枚閃著金光的葉子,然後瞅向了少年,猛地撲了過去抱住大腿,「少俠,求您用招式砸死我吧!」
「……」顧子焉一行人默默扭頭,他們絕不認識那貨。
「公子武功高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實乃大俠風範!」兩名僕從抹了抹汗,暗中活動了下發酸的手指,神情諂媚道。
那少年神色倏地一變,染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瘋狂,渾身上下忽的透出一種邪魅的氣勢。「哈哈哈……本尊有左右使者護法,練成神功指日可待!」
「東方教主,文成武德,澤被蒼生,千秋萬載,一統江湖!」那二人倏地跪下叩首,詞兒說得極為順口。
待那少年自屬下的恭維中回過神來,才發覺剛才救下的那幾人已經走遠了,「哎,你們怎麼走了,等等本神醫啊……」說著提步追了上去,那輕功卻是卓然。
「那人出門沒吃藥吧?」沈璃抽了抽嘴角,將沉甸甸的金葉子藏進了衣兜里。
「我看像失心瘋。」季慎搭話道。
「比師叔還要變態。」傅安一說完腦袋上便挨了栗子,疼得他兩眼汪汪。
自稱神醫的少年很快追上了他們,那輛豪華的馬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兩名狗腿子架著馬車與季慎的視線對上,露出一抹無害笑容,「我家公子無礙,只是能分裂出許多個不同的人而已。」
神醫驀地黯了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季慎,忽然伸出兩指搭住了他的手腕,半晌後面色沉穩道,「夫人,你有孕在身,不宜長途跋涉。」
說著不滿地瞥了一眼季慎身旁的顧子焉,「身為夫家怎能連這點分寸都沒有,若孩子有個閃失可怎麼辦?」
季慎愣住,下意識地撫了撫肚子,忽的轉過頭沖著顧子焉羞射道,「相公,我有了你的骨肉。」
「……」顧子焉手裡的水壺應聲而裂,撒了一地。
「這位夫人需要調理,待本神醫開幾副安胎藥,保管你這一胎順順噹噹生產。」
「多謝神醫,只是我們是去洛城……」季慎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少年打斷,說了句順路便攙扶著季慎上了馬車。
馬車裡傳出如何安胎,孕婦注意事項,二人一問一答,和諧不已。
餘下的人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