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昌豨: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在徐翕和毛暉看來,王景自掏腰包雇傭百姓修路的行為簡直傻缺透頂了,這種事不是隨便找個借口加征徭役就好了嗎?
甚至他們暗中讓自家的佃戶去充當築路工人,便是存心要薅王景的羊毛,把糧價上虧掉的錢從築路款上面找補回來。
惟有許汜暗暗皺眉,以他對王景的了解,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只見許汜目光掃過徐翕和毛暉,提醒二人說道:「小心為上,王元旭此人詭計多端,身旁又有郭奉孝和荀公達等謀士輔佐,豈會留下這樣明顯的空子讓吾等來鑽?這世上,很多便宜往往不是那麼好賺的。」
徐翕對此卻一臉的不以為然:「哼,只要錢到了吾等手中,那王元旭難不成還能搶回去嗎?他若真這麼不要臉面,反而是一件好事,到時候失了兗州的民心,吾等再裡應外合便是輕而易舉了。」
見勸說無果,許汜也懶得再勸,而是提醒說道:「這路絕不可讓王元旭修成,否則兩地連通,兗州只會淪為砧板上的魚肉。爾等派人去賺工錢我沒意見,但是暗地裡必須拖延施工進度。」
一直沒說話的王彧疑惑地看向許汜:「此舉何意?」
許汜也沒隱瞞,直接說道:「我打算找人拆路。」
「拆路?你不要命啦!」
眾人無不大驚失色,他們此前也只是琢磨著要怎麼拖延王景的工程進度,最好拖他個十年八年的,把事情攪黃。
但是他們沒想過要和王景直接對著干啊,否則腦袋怕是都得被人擰下來當球踢。
許汜當然知道眼前這些豬隊友究竟在害怕什麼,心裡鄙夷的同時,又不得不忽悠眾人說道:「放心,我還沒活夠,拆路這種事,怎麼可能親自上陣呢?」
隨後許汜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的計劃,就是暗中聯絡盜匪山賊,去找築路隊的麻煩。
許汜對此相當自信:「王元旭不是想要修路嗎?他的人在前面修,我就找人在後面拆,看他能修到什麼時候。」
任何時候,破壞都比建設要容易得多。
如今的兗州境內,大大小小的匪類可一點也不少,這些人為了錢,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若是以前,許汜自恃身份,根本不會和這些匪類多接觸,免得事情敗露后,身敗名裂。
可現在為了和王景對抗,許汜也顧不得這點虛名了,他打算暗中出錢出力,說動兗州境內的綠林好漢去找王景的麻煩。
這些人佔山為王,無法無天,根本不知道「怕」字怎麼寫,正好慫恿他們去當炮灰。
徐翕沉默了片刻,表情鄭重地提醒許汜說道:「你打算找誰出手?一般的盜匪,恐怕不敢捋王景的虎鬚。」
「要找,當然找本事最大,膽子也最大的那個。」
許汜顯然已經找到了最合適的人選,而王彧也想到了許汜要找的人是誰,面露駭然之色:「你該不會是想要找那幾個瘋子吧?和他們合作,何異於與虎謀皮?」
許汜卻是一臉冷然的表情:「即便是瘋子,只要有利用的價值,我就敢用。更何況就兗州目前的局勢,吾等能做出的選擇本就不多,先把眼前的難關渡過了再徐徐圖之吧。」
兗州,泰山郡。
前不久剛剛經歷過戰火洗禮土地,如今因為某人的到來,再起波瀾。
白龍池北,東百丈崖
瀑流下瀉直衝崖下石穴,形成一巨大深潭,形若瓦壇,深廣數丈,望之深不見底,彷彿有一條黑龍,要從中衝出,因此而得名黑龍潭。
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泰山高聳入雲,又綿延百里,自然有強人據此寶地,做那無本而萬利的買賣。
泰山寇在整個兗州,都是出了名的兇狠強悍,無法無天。
而住在這黑龍潭中的,更是在泰山群寇中鼎鼎有名,人稱「泰山四寇」。
嬰子孫觀,黯奴吳敦,盧兒尹禮,還有他們四人中的首領豪彘昌豨!
「喲呵,今日咱們黑龍潭,居然來了一位身著羅衣的貴客,這還真是件稀罕事啊。」
滿臉坑坑窪窪,露出醜惡兇相的昌豨,跨坐在石座上如同一頭壯碩的大野豬,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蠻橫而殘忍的氣息,只見他目光凶戾,不懷好意地看向許汜:「許從事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啊?」
許汜摘下風衣頭套,表情比外面的寒風還要陰冷,肅聲說道:「昌豨,吾來黑龍潭,自然是有事要你去做。」
暴脾氣的尹禮,當場拔出腰刀,砍在了案几上,刀刃直接深深地潛入木頭中:「你這是要我們做事?你這分明是想要我們去死!」
就連脾氣向來最為平和的孫觀,此刻亦用十分不善的表情怒視許汜,語氣冷冽:「許從事,祁侯何許人也,你當我們沒聽過他煌羽烈刀之威名嗎?這樣的狠人,說句不好聽的,連你都不敢招惹吧,更何況是吾等山野之人?」
「風險越大,收益越大,這世上所有東西都有個價錢,而我,可以開出讓你們心動的價錢。」
許汜眸光閃爍,泰山寇的本性,他作為兗州本地人,最是清楚不過。
這些人,一個個身懷絕技,不僅本事大,膽子更大。
說是不敢招惹王景,不過是想要通過這種手段來抬高身價,索要更多的好處罷了。
果然,當許汜開出一個讓他們無法拒絕的價錢之後,他們心動了,沒再廢話說什麼祁侯天下無敵。
許汜拿出一份地圖,交給昌豨:「有了此物,想必汝等的行動會更加順利。」
「兗州堪輿圖!」
不只是昌豨,孫觀、尹禮和吳敦,全都呼吸粗重起來。
他們是盜匪,是賊寇,雖然也有自己繪製地圖,但那玩意兒更像是小兒塗鴉,哪能和官府動用海量人力物力,用專業的勘測技術繪製出來的堪輿圖相比?
在精確度和準確性上,二者之間可以說是差了十萬八千里都不止。
如今許汜給了他們兗州的詳細堪輿地圖,有了這玩意兒,他們以後在兗州境內豈不是來去如風,橫行無忌?
但是昌豨能成為泰山四寇之首,在官府的圍剿下逍遙快活至今,他自然也不是一個傻子,在收下了堪輿圖之後,便對許汜說道:「許從事,咱們可醜話說在前頭,我只襲擾築路隊,絕不會和祁侯硬碰硬,但凡點子扎手,吾等隨時都會撤走。」
「可。」
許汜並未多說什麼,眼下交易達成他便不再停留,轉身便離開了黑龍潭踏上歸途。
待他走後,聚義大廳里四寇聚首,紛紛開始商議對策。
藏不住話匣子的尹禮,他早就對許汜那高高在上的態度十分不爽了,因此等人走後便第一個開口罵道:「什麼玩意兒?這孫子裝模作樣的,若非看在錢的份上,老子早就一刀剁了他的狗頭。」
孫觀則是將目光投向昌豨,語氣沉凝:「吾等當真要聽許汜的安排,去招惹祁侯這樣的狠人嗎?」
昌豨一臉獰笑:「怎麼,嬰子你怕了?」
孫觀綳著臉:「宣高兄找徐州名士幫我起了一個表字,以後別再叫我嬰子了,你們可以稱呼我為仲台。」
「還取了個表字?呵呵,弄得文縐縐的就以為自己出人頭地了?你別忘了吾等出身綠林,在世家和豪族眼中,吾等豬狗不如。」
昌豨顯然對孫觀取了表字這件事非常不滿,豺狼一樣的眼珠子盯著他的臉,冷笑說道:「吾等一日是賊,便一輩子是賊,這是命數,改不了的。」
隨後昌豨又嘲諷孫觀:「什麼宣高兄,你說的是奴寇吧,呵呵,當初說好了借兵救父之後,便與吾等一同上山落草為寇,結果這邊殺了官,轉過頭就去投了另一個官,簡直不知所謂。」
孫觀和昌豨口中提到的人,其實就是臧霸。
只不過對待臧霸的態度,兩人卻是截然相反,孫觀認同臧霸良禽擇木而棲的舉動,而昌豨則視臧霸為言而無信之小人。
宣高是臧霸族中長輩為其所取的表字,自有一種堂而皇之,心志高遠的寓意。
而奴寇,卻是臧霸在泰山為落草為寇時的外號。
單單是一個稱呼,就看得出來,在孫觀和昌豨眼中,他們對待臧霸的不同看法。
如今臧霸投靠了徐州刺史陶謙,為其征戰疆場,剿滅徐州境內的黃巾之亂。
陶謙此人可不像演義中那樣膽小怯弱,實際上陶謙在年輕時頗有才幹,舉茂才之後便歷任舒、盧二縣令、幽州刺史、議郎等職位,之後更是追隨左車騎將軍皇甫嵩對抗北宮伯玉,任揚武校尉,之後又隨張溫征韓遂、邊章,立下不少戰功。
從他的履歷就看得出來,絕非什麼文質彬彬的文士,而是一位殺伐果斷的鐵血戰將。
中平五年,徐州黃巾亂起,當時陶謙被朝廷任為徐州刺史。
陶謙一到徐州,就立刻任用亡命東海的泰山人臧霸及其孫觀等為將,結果一戰便大破黃巾軍,剩下的黃巾軍也被迫逃出徐州境內。
黃巾破走後,陶謙上表拜臧霸、孫觀為騎都尉,令其屯琅玡郡治開陽,駐守徐州北面。
與此同時,陶謙在治理內政方面,也頗有手腕,推行屯田,恢復生產,讓徐州民心安定下來,恢復了昔日的繁華。
不僅如此,陶謙還積極打擊盜匪,注重民生,頗有一番雄主的氣象。
昌豨對於陶謙早有不滿,他知曉孫觀這次必定是代表陶謙而來,因而語氣頗為不屑:「呵呵,當官當久了,這是又回來想做賊嗎?還是你想來勸我和你一樣,脖子栓上一條狗鏈,去給陶恭祖當看門狗?」
吳敦和尹禮默不作聲,孫觀已經和臧霸一起投靠了陶謙,現在忽然跑回來,這件事情確實有些詭異。
而不出昌豨所料,孫觀今天回來,就是想要勸說其餘三寇一起投奔陶謙。
雖然昌豨罵得很難聽,但孫觀為了股權大局,還是忍住了,他看向吳敦和尹禮,打算先勸服他們兩人:「暗奴,盧兒,陶使君性格剛直,有大志向,如今亂世已至,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之時,爾等難道就不想追隨雄主,博一身功名嗎?」
孫觀目光灼灼,看向眼前這兩位昔日的同伴。
正因為他以前也是賊,所以自然知道吳敦和尹禮心中的想法。
如果有得選,誰又會想要落草為寇,過這刀頭舔血的日子呢?
「眼下便有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擺在汝等面前,陶使君正值用人之際,只要汝等率眾投靠,立刻就能獲得都尉之職。若是能立下戰功,封妻蔭子亦不在話下,難不成汝等真要一輩子待在山裡當個不能見光的山賊嗎?」
吳敦和尹禮都被孫觀說得有幾分意動,目光開始游移不定。
正如孫觀所言,在山裡當賊看似逍遙自在,皇帝老兒來了也管不著。可只有真正在山裡待過的人,才知道山上的生存環境有多艱苦。
缺水,缺糧,缺藥材,生病了也不敢下山找人醫治,只能硬扛著,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命硬的,就活下來。
命不夠硬,死了就直接往山下一丟,被野狗啃食,死無葬身之地。
當然最難受的還是山中生活艱苦,哪怕是他們也沒法娶妻生子,畢竟有了孩子也難以養活,總不能讓自己的兒子也當賊吧?
三不五時的火拚,內訌,還有黑吃黑勾心鬥角,甚至是面對官府時不時的封鎖和圍剿,這種日子,當真不是人過的。
因此聽了孫觀開出的條件,吳敦和尹禮幾乎只是略加思索,就準備接受邀請。
然而當他們馬上要下定決心的時候,昌豨怒而拍桌,砰的一聲巨響,石桌在他雄渾厚重的掌力之下直接四分五裂,此舉嚇住了吳敦和尹禮兩人。
只見昌豨橫眉怒目,破口大罵:「當賊有什麼不好的?爾等一個個若非跟著我一起當了賊,早就被被人埋土裡死得只剩下骷髏架子了!眼下居然妄想著要追隨什麼明主,怎地,日子稍微好過一點,就忘了自己的賊寇出身啦?」
昌豨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指著孫觀、吳敦和尹禮的鼻子便是惡語相向:「吾等是什麼人?吾等他娘的是賊啊!難道汝等忘了當初是為了什麼才當賊的?」
孫觀當年一家都被官府迫害,最後逼得落草為寇,若非昌豨暗中關照,他早就橫死。
因此昌豨現在罵他罵得如此難聽,孫觀依舊沒有翻臉,而是嘆了一口氣:「昌霸老大,我沒忘。但人有好人壞人,官也分好官和壞官,徐州刺史陶恭祖心懷大志,又有仁德之名,實乃亂世之中難得一見的明主。更重要的是,他不在乎吾等之出身。」
孫觀說得誠懇,昌豨卻是一個字都不信:「糊弄鬼呢?這世上還有好官?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家人皆因為官府的惡政而死,因此昌豨對朝廷極為敵視,認為權貴皆是罪該萬死,哪怕他暗中與許汜合作,也沒把許汜當成盟友,彼此不過互相利用罷了。
炎漢帝朝四百年的江山社稷,到了如今已是積重難返,流民遍地,世道紛亂,值此亂世易鼎之際,橫行泰山的昌豨自然也開始野心膨脹起來,心中所思所想,皆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皇帝別人做得,他昌豨如何做不得?
在昌豨的眼中,給別人打工,哪有自己當家做主來的痛快?
正是懷抱著這樣的想法,昌豨把吳敦和尹禮都當成是他的手下,此時大聲喝問二人:「嬰子說陶謙是好官,你們就當真信了?而且就算嬰子說的是真的,但現在是好官,也不意味著他以後也會是個好官,萬一哪天用不上吾等了,嫌棄吾等是賊,到時候狡兔死走狗烹,又當如何?」
接受官府的招安,然後莫名橫死的綠林同行太多了。
昌豨的話很快就讓吳敦和尹禮再次心生顧慮,原本他們還想接受孫觀的邀請,但是現在仔細想想,確實覺得不太靠譜。
孫觀見狀也是倍感無奈,他本想多拉幾個夥伴回去,為主公陶謙的事業添磚加瓦,從而得一份晉身之資。
結果被昌豨所阻,終究難以成事。
昌豨見喝止住了吳敦和尹禮兩人,臉上遂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別總想著去投靠誰。現在世道紛亂,想要闖出一番名堂,何必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吾等手裡有刀,想要功名就不能自己去取嗎?又何必向權貴搖尾乞憐,吃那嗟來之食?」
這一番話,簡直是說道了吳敦和尹禮的心坎里,挑動著他們心頭的野火熊熊燃燒。
生逢亂世,他們也想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下。
「昌霸老大,你說的沒錯,給別人賣命沒什麼意思,要拚命,就為了自己的未來拚命!」
吳敦舉起手裡的刀,目光里野火熊熊,顯然也是被昌豨方才的一番話給挑動起了鬥志。
尹禮也是咧開大嘴,笑得瘮人:「沒錯,我們可以自己干啊,何必為他人賣命?」
昌豨見此,哈哈大笑:「這才是我的好兄弟,給別人賣命,哪有為自己打拚來得痛快!」
孫觀無奈地搖了搖頭,勸說失敗,他也只能空手而歸。
不過昌豨卻是開口叫住了孫觀:「難得來一次,就這麼無功而返,你回去之後要如何向陶恭祖交差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