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怎麼可能……
他只是偶爾關節會疼而已,只是腳崴傷了而已,怎麼可能會是骨癌晚期?
謝淮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他抬起頭,笑著問了醫生一句:「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醫生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年齡只有十七歲的孩子,低下頭時眼眶微微泛紅。
「沒有,」幾秒后,醫生呼出一口氣,看向謝淮說道,「我們……我們出報告都非常嚴謹,都是經過多方面檢查的,不會出差錯,或者說從來沒出過任何差錯,也不會對患者開這種玩笑。」
醫生的一段話否決了謝淮的所有不切實際的想法。
謝淮這一刻突然覺得很慶幸,慶幸江緒今天沒有和他一起過來。
江緒一定接受不了,他不想看到江緒難過。
謝淮只用了幾分鐘來消化自己骨癌晚期的事實,壓下眼底的情緒,他拿著手機站了起來,無比冷靜的對醫生說了一句:「我去打電話。」
說完,謝淮就拉開門走了出去。
醫院走廊上的人很多,謝淮經過了搶救室和重症監護室,看到了跪在搶救室門外邊哭邊祈禱的家屬,看到了重症監護室外哭得撕心裂肺的親人。
他們多希望裡面的人能救下來活下去。
謝淮走到最裡邊的一個窗口,伸手推開窗戶,帶著些暖意的風撲面而來。
他打開手機的通訊錄,最近通話的第一條記錄是江緒,下面那條是趙莉女士,在下面是他老爸的。
看到他們名字的那一瞬間,謝淮的眼淚終於沒忍住掉了下來。
他點開和趙莉女士的通話,咬著牙撥通打了過去。
那邊很快就接通了,趙莉一見是謝淮打過來的,立馬笑了:「淮淮,在幹什麼呢?腳上的傷好點兒沒?」
謝淮仰起頭,不讓更多的眼淚流出來,他「嗯」了一聲:「好多了。」
趙莉一愣,趕緊問道:「淮淮,你怎麼了?哭了嗎?」
「媽……」謝淮喊了一聲趙莉,聲音有些啞,「我生病了,骨癌,晚期。」
「淮淮,你說什麼?」趙莉猛地從辦公椅上站了起來,最後一個字的聲調都揚了一個度。
謝淮鼻子發酸,張了張嘴,又重複了一遍:「醫生說,我是骨癌晚期。」
話音剛落,緊接著耳邊傳來「咚」的一聲,謝淮知道是趙莉女士的手機掉地上去了。
他有些獃滯的看向窗外,眼中噙著淚。
為什麼偏偏是他呢?
「淮淮,你現在在哪兒?」趙莉哽咽的聲音通過通話筒傳了過來,「媽媽來找你。」
謝淮把醫院的名字告訴了趙莉。
掛斷了電話,謝淮打開微信,點開和江緒的聊天框,想給江緒發點什麼。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輸入——
謝淮淮:江緒,你現在在幹什麼?
這個時間點江緒應該還在學校的會議室開會,謝淮都知道,但他就是想跟江緒說會兒話,他怕以後說不到了。
江緒正拿著筆在做記錄,忽然,兜里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他知道是謝淮發的。
因為他的手機關了靜音和振動,只給謝淮單獨設置了許可權,所以只有謝淮給他發消息或者打電話,他的手機才會有反應。
會議室里的人視線都停留在那個講台上面,沒人注意到他這裡,江緒就抽出一隻手打字回復謝淮。
江緒緒:還在開會。
江緒緒:怎麼了,寶貝兒?
謝淮的心沒忍住疼了一下,喘氣都有些艱難。
就連他打字的手都是抖的。
謝淮淮:沒怎麼,就是,想你了QVQ。
發完這句話,謝淮關掉手機,大口喘了幾口氣,回醫生辦公室的路上腿都是軟的,差點還摔了。
原來,他時不時的會腿疼肩疼不是因為患了關節炎,而是骨癌。
趙莉和謝爸分秒不敢耽誤的趕來醫院,進門就看到謝淮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上去很是平靜,只有眼睛微紅,很明顯是剛才哭過的。
趙莉衝過去抱住了謝淮,低聲哭了起來。
只有謝爸看似比較淡定,但也僅僅只是看上去而已。
他走到醫生面前,說:「醫生,能給我看一下檢查報告嗎?」
醫生把檢查報告遞了過去。
謝爸在看到「骨癌晚期」四個字的時候,仰頭閉上了眼。
醫生有些不忍,只好說:「根據我的觀察,他這個情況已經很嚴重了,雖然最後的結果……不會太好,但如果積極治療,半年是沒有問題的。」
說完,醫生就偏過了頭。
才半年啊……
趙莉聽完抱著謝淮哭得更厲害了。
謝爸趔趄了一下,回過頭看向自己的兒子。
他問:「真的只有半年的時間嗎?」
「是的,或許會更長,但不會超過一年,」醫生嘆了一口氣,「如果早一年發現的話,就不會是晚期了。」
醫生把自己辦公室留給了他們一家,自己先走出去了。
趙莉忽然想起一年前有天謝淮晚上突發性的呼吸困難,最後查出來謝淮是急性心衰,在醫院住了半個月的院,病發當晚謝淮又處於高燒半昏不醒的狀態,所以對那件事絲毫不知情。
醒來后還以為自己是高燒燒昏了頭進的醫院,並沒多想。
這件事趙莉和謝淮的爸爸都沒有向謝淮提起過,就是不想讓謝淮知道,只想他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他們反正有的是錢,就算以後謝淮不讀書了,他們也供得起,只要他們的兒子好好的。
但要想不複發,就必須得經常吃藥,為了不讓謝淮發現不對勁,趙莉把治療心衰的葯換在了維生素的瓶子里,讓謝淮按時吃一粒。
這種葯吃了容易嗜睡,上了高一后謝淮成績下降得特別快,趙莉知道是怎麼回事,所以她給校長,也就是她的親哥說了謝淮的事。
從那之後,謝淮在課上睡覺再也沒老師管過他。
好在病情控制下來了,謝淮沒有再出現過這種情況。
只是偶爾會聽到謝淮說肩酸腿疼的。
原來那個時候,她的淮淮就患上了骨癌嗎?
趙莉哭著把謝淮抱得更緊了:「淮淮,對不起,是媽媽的錯。」
如果當時再仔細的檢查一番,她的淮淮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媽,」謝淮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趙莉的背,「不哭了,你那麼好看,哭起來就丑了。」
趙莉聽到最後一句沒忍住笑了一下:「有你這樣說自己媽媽的嗎?」
謝爸也走過來,說句實話,謝淮還沒有看到過自己老爸哭過。
他伸出手握住自己老爸老媽的手,輕聲說道:「我會好好治療的,你們別難過了,我捨不得。」
謝淮捨不得看到他們哭和難過,哪怕是為了自己。
「小江同學,知道嗎?」趙莉擦了一下眼淚問謝淮。
謝淮呼吸一滯,然後他咬著唇搖搖頭,喉嚨發緊:「他不知道,媽,你們也先別跟他說,好不好?」
「我知道自己該好好的治療,」謝淮一想到江緒,心裡就難受得說不出話來,「但是,總得給我一點時間吧,我……還沒想好該怎麼和他說。」
謝淮低下頭,左手指尖把手心硌得很疼。
而且,我不想和江緒分開。
謝爸先去給謝淮辦理住院手續,方便隨時進來治療,趙莉想開車送謝淮回家,但是被謝淮攔住了。
「媽,我想一個人回去,」謝淮笑了笑,「我沒問題的。」
看著謝淮的笑,趙莉沒忍住轉過了身,視線逐漸模糊起來,看見丈夫朝她走了過來,趙莉撲進謝爸的懷裡,泣不成聲。
謝淮唇角輕扯,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快走到公交車站時,他看到了江緒。
江緒一個人站在公交站牌下,烈日當空,金色光束灑下,描繪著少年身材高挑的單薄身影。
似乎是注意到謝淮的視線,江緒抬眸遠遠的朝謝淮望過來。
謝淮把心裡難過的情緒壓下去,朝江緒走了過去,最後一段距離甚至是用跑的。
然後謝淮跑進了江緒懷裡。
江緒抱著謝淮,緩緩開口:「腳還沒好,跑什麼?」
「好得差不多了。」謝淮回答。
聽見江緒的聲音,謝淮安心了很多,淡淡的草木香也讓謝淮放鬆了身體。
江緒掏出一根海豚軟糖遞給謝淮,說:「寶貝兒,就這麼想見我?」
「嗯。」謝淮有些不敢看江緒的眼睛,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只好垂著眼把糖接了過來,「特別想。」
公交車很快就到站了,謝淮牽著江緒的手走了上去,這路公交車沒什麼人,江緒和謝淮就坐在後門後面的那一排,那個位置也比較方便下車。
江緒捏住謝淮的手指,問:「檢查結果怎麼樣?」
江緒能明顯感受到謝淮稍頓的指尖,他靜了一會兒,看向謝淮,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謝淮假裝漫不經心的說,「醫生說讓我少打架,不然對骨頭不好。」
他垂著眼,江緒看不清謝淮眼底的情緒,便沒多想。
「醫生還知道你打架?」江緒眉梢微挑。
「什麼打架啊,」謝淮瞥了江緒一眼,「我那明明是見義勇為。」
江緒低首淺笑:「嗯,見義勇為。」
謝淮掀起眼皮,他發現江緒笑起來是真的好看,就是以前沒怎麼看到過,畢竟當時江緒對誰都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試想一下,如果那時江緒對他笑了,謝淮會覺得見鬼了。
現在天天看到江緒笑,搞得他都有點兒不習慣了。
回到家,江緒就去做午飯,謝淮一直跟在他後面,偶爾幫一下忙,什麼洗菜切菜,這些謝淮還是會的。
小淮淮也慢悠悠的走進了廚房,它不亂跑,就是窩在一邊,趴下搖著尾巴看他們做飯。
吃完飯,他跟江緒一起洗碗,謝淮是真手欠,手上沾了點水,然後隔著幾步的距離往江緒臉上彈了一下,江緒淡淡的看了謝淮一眼,眸色緊跟著深了一度。
謝淮察覺到要是再不走估計要發生什麼危險的事,立馬溜了。
他走進浴室,從包里拿出一盒葯,這是從醫院拿回來的「布洛芬緩釋膠囊」,他取出一顆吃了,然後把葯又塞回了包里。
謝淮走出浴室,直直的看著江緒在給小淮淮兌奶的背影。
他不知道如何跟江緒開口,因為對江緒都太殘忍了,太不公平了。
江緒喜歡他喜歡了四年,現在他們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自己卻被檢查出患了骨癌,還是晚期。
他不敢想象江緒知道了會怎樣。
如果早一點檢查出來,謝淮一定不會答應和江緒在一起,哪怕他自己再喜歡,他也會拒絕江緒。
這樣,江緒後來知道他患上骨癌,肯定就不會有那麼難受了。
「寶貝兒,你知不知道用這個眼神看自己男朋友會發生什麼?」
江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謝淮身前。
謝淮有些茫然:「什麼?」
江緒輕飄飄道:「你會一個星期下不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