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我們第一次鬧矛盾的三天,我給他發消息他不回,我故意約他一起吃飯,他也是賭氣地回一句「對不起,上課。」
最後一天,我短暫的愧疚已經過去,對他的態度有些心寒和生氣,便發消息說,你來勁了是吧。
他不回。
我說,那行,以後我們也別說了。
我自己去吃。
然後打開免打擾並且插上耳機,故意步行去了東校區的餐廳。
我想我是為他好。
同性情侶在國內並不好走,若是哪一天他玩夠了想離開了,我好歹讓他沒有顧慮地離開。
學校里有一個偌大的湖,晚上湖邊有彈吉他的歌者,牽著手在石凳上並坐的情侶,和帶著孫兒或者寵物出來遛彎的老人。
我找了個沒人的石凳坐著。
晚上的湖邊還是有點冷的,風拂過的鼻尖,我蹭了一下,打了一個噴嚏。
我搓著胳膊,心想我真是閑的,東校的餐廳和西校的的餐廳口味又沒什麼兩樣。
謝宸旻簡直幼稚死了。
我就是提醒一下,又不是不相信他。
如果可以我還想去隔壁警校借個手銬,一人鎖住一隻手之後,把鑰匙扔進湖裡,他這輩子都休想解開。
但是我又不能。
我也很糾結,我怕終有一天我們倆人會受傷,但又怕真的分開我會割捨不下。
我知道他也這麼想。
但這個傻子選擇這種賭氣冷戰的小孩發泄脾氣的方式真是蠢到家了。
我在湖邊平靜了一會兒,終於看了一眼手機。
謝宸旻一人發了九十九加。
還有他舍友也在喊我。
他一個人發了數不清個「對不起」。加上他舍友發來的數不清的「我錯了」——後面跟著一條:旻哥剛才搶走了我們的手機。
他問我在哪兒,他跑去了西校區的三四餐廳,都沒有找到我。
他說他是個混蛋,他不是故意不理我的。
他說對不起。
直到最後的,求求你了回我吧。
我想我可能語氣過重,讓他誤會了什麼。
我先給他舍友打了電話,他舍友很急地告訴我。
林哥,你就見見旻哥吧,他從中午開始就在找你,要瘋了似的。
你到底在哪兒啊。
我說,我就在你們宿舍附近的湖邊。
想起跑遍了整個校園,中途連宿舍都沒時間回的謝宸旻,他舍友們發了三行省略號,說,心疼旻哥。
……
我喜歡清冷平淡的生活,消息爆炸在原來的我看來,是一種災難。
但這個渾身帶著光的傢伙闖了進來,我的生活從此跟平淡無緣了。
我想,只要有可以燃燒的機會,我原來還是不願甘於平淡的。
我把他的九十九加一條不拉地看完,期間他又發了十多條。
我回道,我在湖邊。
有點冷。
他瘋狂發送停止了。我猜他正在奔跑。
直到那個滿身是汗,氣喘吁吁的傻子再次出現再我面前抱住我,心臟不停歇地撞向炙熱的胸膛的時候。
我冥冥之中產生了一種想法。
我覺得這個人其實可以走下去的。
是那種即使他見過了外面的萬千風雲,浩瀚景色,即使畏懼流言和偏見,也能夠給手中的稻草留出一角赤誠滾燙的溫度的那種走下去。
是那種他只會把會害怕的,不完美的柔軟一面露給稻草看,在外面卻是堅不可摧,所向披靡的那種走下去。
我想,不要再去想會不會分開了好嗎。
我為何要在意外界的目光,現在是這樣,以前也是這樣的啊。
那時候湖邊還有許多形形色色的人和帶有各種色彩的目光,我攬著謝宸旻的脖子,咬住了他還在喘粗氣的嘴唇。
說道,我再也不說那些話了,對不起。
謝宸旻跟只大狗一樣把喘息的頭埋在我的頸邊,像是嚇乖了,悶悶地說道,我不怪你,真的。
我說,嗯。
我又何嘗不是小孩子賭氣。
……
我去世的第三天,謝宸旻在我房間里抱著招財睡了。
第四天的時候,他請了假。
我想可能是昨天的一頓吐,把胃給傷到了。
我看著他從我身邊緩緩坐起,躬著背,把頭埋在膝間,獨自在床上坐了很久。
直到招財也醒了,抬起一顆腦袋朝他吐舌,然後「嗷」得一聲被謝宸旻拉來當了抱枕。
招財的大腦袋歪了歪。
……
我輕撫著他的背,說道,誰讓你喝那麼多的。
他說,學長畢業了,我高興。
我沉默了一下,道,不用裝了。
他仰起十分委屈的狗頭看著我,他說,我不高興。
我摸摸狗頭。
謝宸旻襯衫上粘著酒漬,就這樣貼緊了我的胸膛。
他說,你一個人在那裡一定要好好的,等我畢了業,就去找你。
我說,你不讀研了嗎。
雖然這不是我校的名牌專業,計科專業的就業率很高,而且我覺得我不適合搞研究,在一家國內發展很不錯的互聯網公司簽了我之後,我便沒有再去想考研的事情。
但謝宸旻的專業不同。
憑著我們學校的名頭,可以讓他在讀完研之後,直接擁有一個讓人望塵莫及的管理職位的機會。
他說,我讀,我去你們那邊的城市讀。
我說,那邊沒有工商好的學校。
他說,但是那邊有你。
我說,情話對我無效。
他說,你想讓我獨守空房嗎?
我認真道,謝宸旻你不是小孩了,你要負責任地看待你的人生。
我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說,我就想讓你考,然後到個好公司做高管,以後我花你的錢,跟程序員說再見,行嗎。
他似乎連一秒鐘都沒有考慮,便道,那行,這是你說的。
很久以後我才猜想,這段對話是不是他早就設計好的。
這傢伙一直想讓我遠離那該死的計算機語言,他對我問過我,做選擇吧,代碼和我,你更喜歡哪一個。
我說,你。
他開心了便會把頭枕過來,給我看他手機備忘錄上記的山川湖海。
他像是導遊似的一個一個地說,說,等我們結婚,就把這些地方挨個旅行個遍。
我嗯著,等他說完,最後問道,親愛的男朋友你說完了嗎,我要編碼了。
謝宸旻最大的情敵是電腦。最不喜歡的地方是酒吧和網吧。
……
謝經理從床上起來,跟招財打來招呼,拖著昨晚喝壞了的胃,抱著一本《程序設計從入門到精通》。
去了網吧。
我記得學校有一次機房維修,剛趕上臨近計院期末考,我的電腦掛了。
命運簡直是跟我開玩笑。
但是那時候謝宸旻神奇的人緣幫了大忙。
他讓校邊上那家網吧老闆專門留了個安靜的地方給我。每隔兩個小時,就會送上杯熱水。
由於老闆的行為太詭異我還特意計了時。
然後打著打著,屏幕上就會出現謝宸旻那顆帥氣腦袋的倒影。
他小聲說,老婆,吃飯了。
然後被我踹出網吧。
……
染著五顏六色頭髮的小混混們大概以為他有毛病。
我也覺得有點。
要是在一本書里就能從小白變大佬,那我在大學蹉跎了四年幹什麼。
他用了一天,把那本書從頭翻到尾,我不知道他懂了沒有。
但我知道他寫出的那一大段冗長啰嗦可是又笨拙得勉強可行的代碼,絕對不是一天就能搞出來地。
原來他在大學里買地那些書,沒有全都當作睡覺的枕頭。
他盯著最後輸出「你願意嗎」的那行語句愣了很久很久。
最後抱起衣服走了。
他沒有執行。
我也知道它執行不了的。
網吧的電腦上沒有編譯器。
……
他說他要給我一個驚喜,他要利用他的情敵,在婚禮上給我一個驚喜。
我當時還納悶,什麼情敵。
而他不語。
……
你說世界上真的會有孟婆這種人嗎。
大概是人編的,想來在自己死去,饑寒交迫的時候有個人遞上一碗熱乎的湯,讓人喝掉之後忘掉一切……至少在自己屬於過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絲證明是有滾燙的熱度的。
我死了五天,沒有見到給我湯的人。
傳說人死後只能在世上停留七天。
我每天跟著他,大概在我頭七的那天就能觸碰一下他了。
雖然沒人能看到我的靈魂。
謝宸旻繼續請假,他去了他母親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