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語文課上的作文
張漢月回到教室的時候，預備鈴聲已經敲響。
他的屁股在座位上還沒坐定，語文老師褚文瀚走了進來。這是一個剛剛坐完月子，身材還沒徹底恢復到以前的大姐姐，今年三十一歲。
她的名字特別的難寫，姓氏也很少見，據說是因為愛情從南方獨自一人嫁過來的。
她無論走到哪兒，永遠都會帶著一副小巧的玫紅眼鏡，一點也不顯得妖嬈嫵媚，反而帶著一絲的俏皮。
南方姑娘特有的嬌柔被她展現的淋漓盡致，用現在的話說，是女人味兒。
「起立。」班長大聲喊道。
所有人即時站起身，道：「老師好。」
褚文瀚擺擺手讓他們坐下。
「課代表去我辦公室把作文拿過來。」褚文瀚一邊收拾著講台上的多媒體，一邊對著劉義道。
劉義，男，語文課代表，留著標誌性的板寸短髮，平常時候話不是很多，但往往一針見血，是個學霸級的人物。
劉義剛要起身，他身後的劉晴天偷偷把他拉住，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一會兒把最上面的本子拿回來，綠的。」
劉義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默默的點點頭。
沒幾分鐘他就抱著一摞五顏六色的日記本走了進來，安靜的放在講桌上，趁著褚文瀚不注意，偷偷的將最上面的本子拿在手裡。
「不用發。」褚文瀚無意間掃了一眼拿著日記本的劉義。
劉義「哦」了一聲，默默把本子放回原處，回到座位上的劉義對著劉晴天遞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最後面的張漢月靜靜地看著兩個人的「互動」，他也沒有多想。
其實，他應該多想的。
「咱們說一下昨天的作文。」
講台後的褚文瀚把電腦和投影儀連接好，一切準備就緒后開口道。
「這有的同學寫的根本都就說不通，再說我讓你寫關於山水的意境散文，你給我寫哪門子的旅遊？」
「我讓你寫的是散文，不是讓你寫記敘文，是到現在散文和記敘文不會區分嗎？」
「你說你要是寫個旅遊故事也就罷了，還能靠點邊，但你寫個武俠故事是什麼意思？」
褚文瀚拿起最上面的那本日記本高聲說道。綠色的封皮撒著金絲，上面有隻大大的麋鹿，被外面的陽光一打，煞是好看。
「張漢月，你能給我講講這是怎麼回事？」褚文瀚終於說出了人名。
聽到語文老師叫他，屁股還沒坐熱的張漢月趕緊站起身，「老師，你手裡的不是我的本子。」
今天真是多事之秋，這才不到一上午的工夫自己就被三個老師針對，難道今天註定是自己的受災日？
褚文瀚一愣，打開本子翻看了一下，扉頁上沒有署名，這也不是自己早上放在上面的，拿起下面的一本翻開，這才是張漢月的本子。
於是她高舉著這個沒署名的本子問，「這是誰的？」
台下的孫小美打眼一瞧，對著身旁的人道，「這不是你的本子嗎？怎麼交上去了？」
劉晴天也在猶豫著自己要不要站起來，可要是站起來自己要說個什麼理由呢？
「我剛才就是想去辦公室拿回來的，不小心交錯了。」劉晴天小聲的解釋。
「是咱班的嗎？」
「還是七班的？」
褚文瀚又問了兩遍見沒人回應她，翻開裡面寫字的那頁，企圖從上面的筆跡找出它的主人。
對於三十歲以後的人來說，十年八年不過是指縫間的事而對於年輕人而言，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張愛玲《十八春》
雨聲潺潺，像住在溪邊，寧願天天下雨，以為你是因為下雨不來。——張愛玲《小團圓》
……
這樣的話本子上記錄的還有很多，但大部分都是張愛玲小說里的經典語錄。在每句話的後面都標記著出自哪個篇章目錄。
她大概知道這是誰的本子了，抬頭望了一眼埋在書山中不敢抬頭的劉晴天。
「這個本子可能是七班的，咱們不深究了。」褚文瀚默默的把本子放在一邊。
聽到語文老師這麼說，教室里的劉晴天和孫小美愣了一下。孫小美是知道自己的這個同桌在那個本子里記得什麼，大部分都是張愛玲小說里的情情愛愛。只是沒想到語文老師會這麼輕易的揭過。
劉晴天也同樣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不過經過這麼一耽擱，原本褚文瀚肚子里的那點小火氣也消散殆盡。翹起蘭花指，輕輕推了推鏡框，重新恢復成優雅的知識分子形象。
「張漢月，你來給大家讀一下你的作文。」
張漢月上前拿回自己的本子，展開，找到最新的那篇，開始沉聲道：「題目《華山論劍》。」
「五嶽之一的華山位於陝西華陰市城南，海拔米，因山峰自然排列若花狀，故得名。
它南接秦嶺，北瞰黃渭，以奇、險、峻、秀著稱於世。據《山海經》記載：『太華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廣十里。』
古人有云：『山無石不奇，無純石不大奇』。華山之奇就在於它是由一塊完整碩大的花崗岩體構成的。
……」
整個教室都是張漢月郎朗的讀書聲。
一開始，所有人都認為張葉寫的不怎麼樣。但才讀了一個開篇，教室的眾人就被吸引過去，彷彿眼前真的出現了華山的風貌。
就在大家聚精會神聽講的時候，褚文瀚拿著那個綠本本來到劉晴天的身邊，輕聲問道：「這是你的吧？」
劉晴天再也瞞不住，尷尬的點點頭。她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褚文瀚，低著頭把本子接過來，快速的塞進課桌的抽屜里。
「寫的不錯，我也挺喜歡張愛玲的。」
褚文瀚的話顛覆了劉晴天的擔心，就連孫小美都以為自己同桌這次都要『難逃一死』的，沒想到這個語文老師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見語文老師和自己一樣都是張愛玲的粉絲，一股莫名的同道之人的氣息在兩人之間傳遞。
「有機會我們再討論。」
那一刻，褚文瀚的微笑在劉晴天的心裡留下深刻的印象。
這個語文老師，和以往的都不一樣！